第2章 破碎與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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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醫院走廊里,白熾燈冷冷地灑滿狹長通道,空氣中混雜消毒水與緊張情緒。林奕柔匆匆趕到住院樓層,電梯口幾乎來不及站穩就沖了出去。她心急如焚,還差點撞上推著病床的護士。

  「你怎麼現在才來?」

  母親從長椅上站起,低聲卻急促地質問,一面看著奕柔滿頭汗的模樣,眉宇間滿是焦慮與埋怨。她面容憔悴,黑眼圈比奕柔的還深,看得出長期守在醫院裡疲憊不堪。

  「對不起,路上耽擱了……」奕柔停下腳步,努力穩住凌亂的呼吸。

  感受到走廊上的人來人往,她急著想往病房走,卻被母親一把拉住,母親緊攥她的手臂,拉到一旁。

  「剛才醫生說,你爸的情況又惡化,需要再安排特殊檢查和加強用藥……可費用——」母親神色凝重地開口,語尾帶著顫抖。

  聽到「費用」,她心頭一緊,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昨晚她才回老家嘗試變賣值錢物件,結果一無所獲。更何況,她現在工作狀態岌岌可危,連自己都難以支撐,真不知該怎麼辦。

  「醫生在等你簽字,還有繳費……」母親垂頭看著地面,嘆息聲宛如壓到最低音量的哭泣,「我們……真的沒多少錢了。」

  奕柔握住母親微微顫抖的手,溫度透過指尖滲入她心底。她想安撫母親,但腦海里忽然閃過倉庫里那面詭異古鏡的畫面,及父親越發險峻的病情。她能拖到什麼時候?或許只能去借貸,或——做出更瘋狂的嘗試?

  這裡,離生離死的距離最短,每個病房都是希望與絕望交疊的劇場。想到父親正在與時間賽跑,她深呼吸,不讓自己崩潰:「先……先去辦手續吧。」話音裡帶著顫意,卻是此刻能逼出的唯一鎮定。她牽住母親的手,一起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辦完手續後,奕柔推開病房門,刺鼻的消毒藥味伴著嗶嗶作響的監護儀撲面而來。父親半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枯槁的指節隱約顫動。整個空間像密閉的冷室,連呼吸都帶著窒息感。「爸……我來看你了。」奕柔走近,用盡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柔和。

  母親跟在她身後,一臉痛苦卻帶著埋怨:「若早點讓他住進更好的病房,也許就不用這麼受苦。妳呢?怎麼還沒想出辦法?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

  奕柔胸口發悶,喉頭像堵了團棉絮:「我……」她想解釋,但語言在嗓子裡化成無聲哭喊,喉頭哽得發疼,深深罪惡感堵在胸口。她何嘗不想父親接受最完善的治療,但現實像枷鎖把她鎖得死死的。

  母親看著女兒蒼白神色,也明白她難處,眼裡閃過心疼卻又壓不下焦慮。就在這時,病床上的父親突然輕咳了幾聲,微微撐開眼皮。

  「爸,你……覺得好些了嗎?」奕柔湊近,用顫抖的手掌輕握父親骨瘦如柴的手背。

  父親氣若遊絲地張口,卻僅吐出幾個微弱字眼:「……老家……那鏡子……」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奕柔只覺得一股寒意猛地沿著脊椎爬上後腦,心頭像被針刺般一陣刺痛:父親……難道知道那面鏡子的秘密?他還想提醒什麼?

  「爸,你想說什麼……」奕柔急想追問,但父親只喃喃兩聲,又陷入迷糊,神智逐漸渙散。儀器警示音急促響起,護士快步進來調整用藥,示意他們退出。

  走出病房,奕柔腦海里仍迴蕩著父親那句「老家……鏡子……」。她莫名覺得,父親好像知道什麼秘密。可是高昂治療費用的現實又如沙暴席捲,瞬間吹散她的思緒。她苦澀地想:自己連醫療帳單都湊不齊,還談什麼古鏡?「先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她低聲自言自語,但那股絕望早已在心裡盤據。

  奕柔讓母親留在病房照顧父親,她則走到走廊最盡頭的長椅上,整個下午的疲憊像坍塌的堤防一樣涌至。她渾身像散了架般酸痛,頭更是暈眩刺痛。她告訴自己得先冷靜片刻,於是靠著牆,勉強閉上眼睛。

  沒想到,才剛闔眼不到五分鐘,就恍如墜入漆黑深淵。她猛地看見一束灰暗的光閃過——那是昨晚倉庫里古鏡的冰冷色澤!鏡面似在她腦海里流動,一閃一閃地映出殘垣斷壁的城市、破敗街道的火光與呻吟……仿佛有個低沉聲音在呼喚她跨越更深的邊界。

  「……不……」奕柔驚喘一聲,倏地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依舊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日光燈刺得她視線一陣失焦。她掏出手機看了看,不到五分鐘,但那噩夢般的幻境卻似過了漫長一世。

  恰在此時,手機振動,螢幕上顯示沉熠的名字。她有種被現實再度敲打的感覺,只能低聲接聽,擔心影響病患。

  她按下接聽鍵,小聲道:「餵?沈主管……」


  「公司這邊出了些狀況,需要你確認幾筆資料。現在方便嗎?」沈熠聲調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暗示。

  奕柔依舊心顫著鏡子幻象帶來的寒意,卻只能強行穩定情緒:「好……我知道了,我等下就處理。」

  掛斷電話後,她望著那長長的白色走廊,內心深感無處可逃:父親病危、古鏡幻影、現實工作的逼迫,三重壓力像一堵漆黑高牆,正迅速朝她壓下。

  傍晚時分,奕柔辦完父親手續後走出醫院,天空已染上灰藍夜色,路燈將她疲憊的身影拉得細長。她正猶豫要先回公司補資料,還是去籌款,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而至——沉熠竟然親自等在醫院門口。

  「沈主管?你怎麼……」她愣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不放心你的情況,順便帶了幾份材料。」沈熠舉起手裡的文件袋,微笑中帶著探測意味。「聽說你父親的醫療費挺高?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聊聊?我或許能幫你介紹融資管道。」

  他簡單幾句話,卻直指奕柔最痛的急需。奕柔一陣遲疑,她確實需要錢,但對沈熠的動機半信半疑。兩人最後進入醫院一樓的簡易咖啡座。沉熠翻著資料,話卻不斷拐向她的家事。

  「聽說妳祖上曾是收藏家?老家那些古董都賣光了嗎?」他裝作隨口提及,卻暗帶試探。

  奕柔心裡一緊,昨夜古鏡的畫面瞬間閃過:「也沒剩什麼值錢的了……」

  「如果有機會,我願意出資收購。你的難題也能解決嘛,畢竟你最需要的是錢吧?」沈熠笑得從容,卻令奕柔倍感警惕:古鏡真能隨意賣嗎?那背後的秘密會否導致更大災禍?

  她苦笑想拒又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含糊回答:「先看看吧,我爸情況還不穩。」

  奕柔捧著冰涼的咖啡杯,只感到身心皆疲。一陣冷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顫。「對不起,我得先回去忙……」

  看著她自顧離開,沈熠眼底閃過複雜神色。晚風帶著雨味湧入醫院大廳,奕柔只感到渾身一陣寒意,又得硬撐著往外走。她滿腦子是父親病危、金錢難題和那面古鏡的可怕召喚,一切都像糾纏成沉重繩索。

  深夜時分,奕柔艱難地擠上末班公車。車廂里幾乎沒幾個乘客,燈光微弱、窗外一片昏暗。她身體疲憊,精神更是焦躁不安:父親病房還等著錢,沈熠卻遞來似是而非的幫助,那面古鏡同時在她腦海里瀰漫。

  公車搖晃得她頭一陣陣發沉,幾乎快合上眼,就怕不小心坐過站。

  下車後,她穿過幾條狹窄小巷,夜風帶著冰涼濕氣,讓她更覺孤立無助。終回到租住的老舊公寓,她掏鑰匙時還差點把它掉在地上。終於旋開門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漆黑的房間如同沉睡怪物。

  「啪」——

  燈光在她開關後一秒才亮起,橘黃燈光瞬間照亮狹窄房間——她的目光頓時凝住。

  桌上放著一塊形狀不規則的鏡框碎片,帶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花紋!正是昨夜古鏡上的雕刻!她明明記得倉庫里鏡框完好無缺,這東西怎麼跑到自己房間?

  「怎麼可能……」奕柔倒吸口涼氣,本能地後退兩步,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胸而出。房裡過於安靜,安靜到連她的呼吸聲都被放大。

  她緩緩伸手拿起碎片,立刻感到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爬上手臂,如同昨夜在古鏡上感受到的詭異能量。想到父親在病床上喃喃「那鏡子」的警示,想到沉熠對老家古董表現的莫名興趣,種種線索像巨網朝她壓下。

  四周燈光微弱得像隨時會熄滅,桌上這塊碎片微泛冷光,似在昭示:古鏡的力量正滲透她的日常。

  「古鏡……到底想傳遞什麼?」她喃喃自語,緊抓碎片的手微微顫抖。若古鏡真與父親病情有某種關連,或許能帶來一線生機?或這只會導向更深的陷阱?

  腦中一片混亂,她仿佛聽到遠方的低沉呼喚:「回來……」那股來自深淵的召喚讓她心跳陡然加速,也燃起一絲衝動:或許,必須再次回到老家面對那面鏡子,才有改變命運的可能。

  她靜靜凝視那冰冷碎片,好似下一秒就能吞噬她最後的理智。可父親還在病床上等待,時間一分一秒不斷流逝……她不能再退縮。她僅能將所有疑問與恐懼暫時封存心底,因為不嘗試,就無法改變……

  她握緊碎片,就像抓住某個救命稻草,也似抓住一顆未知炸彈。最終,她只能將所有疑問與恐懼暫且封存在心底,因為明天父親的醫療費仍要解決,沈熠的援手與鏡子的誘惑,也許是同樣危險又充滿希望的兩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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