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決心（一）
1994年臘八節，這天下午，雪花自空中飄落而下，十七歲的黃巍強騎著二八大槓從鄰村趕集回家，車把上、后座上，或掛或夾，帶著大包小包東西，這算是黃越路給他的任務，買點肉菜調料，回家一起包餃子。
雖然下著雪，但沒有颳風，雪花靜靜落在地上，不發出一點聲音。田間地里，覆蓋了白白一層，一眼看去，地連著山，山連著天，分不清界限，看不見邊際。
都說瑞雪兆豐年，來年，定然有個好收成。
自打三年前，黃巍強放棄了讀書，開始幫助黃越路下地幹活，這三年，他身高飛長，轉眼超過了一米八，身材魁梧，儼然成為了一名大小伙子。
輕轉車把，自行車順從地從大路拐進村子，不論大路小路，都鮮見人影，所有人都在家忙活準備過臘八。
來到胡同口，黃巍強下車推行，剛準備進胡同，他餘光掃到對面胡同里站著個人，只無意間一瞥，看清了是郭勝利。如果換做旁時，他自然不想去管，因為郭勝利定然是來給黃越山送禮的，如今大溝村，只有他倆走得近。可今日不同，他發現郭勝利手裡提著東西，站在門口沒有動，便停下腳步，好奇多看了一眼。
就見郭勝利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給人感覺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突然，他連連後退，連手中的禮物也顧不得，直接扔飛在地，跑向胡同外面。由於被踩實的積雪很滑，還摔了一跤，可他沒管那麼多，爬起來繼續跑，連滾帶爬跑回了自家胡同，一轉身，消失不見。
黃巍強覺得奇怪，他踹下車梯子，將自行車停好，一步一步向黃越山家走去。由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走得很慢，害怕突然出現什麼嚇到自己。
隨著距離拉近，他發現黃越山家大門沒關。隨著距離更近，他慢慢來到黃越山家門前。通過大門向院子裡面看去，眼前出現的景象驚得他連退數步，與剛才郭勝利的動作如出一轍。
院子裡，黃越山拿著麻袋，正在往裡面裝一個人，那人滿臉是血，渾身軟趴趴，一動不動，任由擺布。雖說已經很久沒見，但黃巍強還是一眼認出了那人，是黃巍明。
就算身材再高，就算已經長大，看見這種場景也會不由自主害怕，尤其是他發現黃越山此刻也正在看著自己。黃巍強撒腿就跑，邊跑還不忘回頭看，等他跑到胡同口的時候，發現黃越山已經來到了院外，僅僅一個照面，又縮回了院子。
黃巍強氣喘吁吁跑回家，發現父母在和面，此時二人正齊刷刷看向自己，他大步跑到近前，驚恐地說道：「黃越山家死人了，好像是巍明。」
「你說什麼？」
「快帶我去！」
帶著連棉衣都顧不得穿的父母，一路小跑返回黃越山家，正瞧見他背著個麻袋往三輪摩托上裝。
「快，把麻袋搶下來。」黃越路說。
黃巍強匆忙上前去搶麻袋，黃越山則左躲右閃，此時黃越路夫妻倆也趕了上來。四個人爭搶中，麻袋鬆了口，一個滿是鮮血的人頭就這麼出現在眾人眼前。
黃越路妻子一眼認了出來。「巍明！」一聲哀痛，便兩眼一黑向後倒去。
「媽！」黃巍強見狀，急忙上前攙扶，讓她慢慢坐到地上。
就這個空檔，黃越山抬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到黃越路胸前，一下將他踹翻。
「爸！」黃巍強又騰出手來扶住黃越路。
剛剛扶穩父母，就聽見傳來「突突突」的聲音，黃巍強一抬頭，原來是黃越山趁著這個功夫發動了三輪摩托，眨眼間，已經消失在了胡同口。只剩那「突突突」還在耳邊旋轉。
黃巍強起身要追，剛剛站起來，聽見黃越路喊他。
「巍強，算了。」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軟綿綿，「先把你媽扶回家。」
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母親已經斜躺在地上，暈了過去。黃巍強馬上把她背起，還攙扶著黃越路，一步一個腳印往家回。臨走前，他向院子裡面看了一眼，發現王桂蓮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到家中，黃越路妻子才一點點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看見黃越路正坐在面前揉著胸口，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不由自主哭出聲來。黃越路見到這一幕，也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黃巍強看著眼前父母，見暫時沒有大礙，轉身想要去追趕黃越山。不想剛剛轉身，又被黃越路叫住。
「別去了，也別報警，就這樣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為什麼？」黃巍強聽出來了黃越路語氣中的無奈，他不解。
「因為日子還要過，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現在就想弄明白。」他不知道黃越路為什麼態度轉變得這麼快，剛才還讓自己上去搶，現在又說不追究，甚至連報警都不讓。這前後不過才十幾分鐘。
「現在一句兩句說不清，你先記住，以後我慢慢給你解釋。」
「可是......」他依舊想要問清緣由。
沒等詢問，卻先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同時想說的話也被黃越路打斷。
「應該是你妹妹回來了，記住，這個事就過去吧，別在提了。」說話間，不忘擦了擦血跡和淚痕，還有身上已經融化的雪水。
黃巍強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見黃雙婷的身影越來越近，他還是選擇了暫時閉嘴。
「爸，媽，哥，我回來了。」黃雙婷放下挎包，還放下了大包小包東西，「哥，你怎麼把自行車停在胡同口，我給你推回來了。」
黃巍強認出來那大包小包的東西正是自己買的，剛才一陣慌亂，徹底忘在了腦後。「啊，我......」
「你不是說和幾個同學要給老師們熬臘八粥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黃越路及時改變了話題。
「哦，老師們說今天下雪，天不好，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那正好，咱一起包餃子吧，你哥也才回來。」
「好啊。」
看不出黃雙婷有什麼異常，想必她也看不出家裡有什麼異常，畢竟還是個只有十一歲的小學生。
黃巍強洗了洗手，心不在焉地包起了餃子，可他人雖然在家，心思卻隨著三輪摩托跟在黃越山身邊。一連包了好幾個，不是餡兒放多了沒包住，就是勁兒使大了捏壞了皮，最後索性都扔到一邊兒。
「我出去溜達溜達。」
留下這麼一句話，黃巍強穿上大衣，低著頭走出了家門。
雖然下著雪，但沒有颳風，雪花靜靜落在地上，不發出一點聲音。田間地里，覆蓋了白白一層，一眼看去，地連著山，山連著天，分不清界限，看不見邊際。
都說瑞雪兆豐年，來年，定然有個好收成。
自打三年前，黃巍強放棄了讀書，開始幫助黃越路下地幹活，這三年，他身高飛長，轉眼超過了一米八，身材魁梧，儼然成為了一名大小伙子。
輕轉車把，自行車順從地從大路拐進村子，不論大路小路，都鮮見人影，所有人都在家忙活準備過臘八。
來到胡同口，黃巍強下車推行，剛準備進胡同，他餘光掃到對面胡同里站著個人，只無意間一瞥，看清了是郭勝利。如果換做旁時，他自然不想去管，因為郭勝利定然是來給黃越山送禮的，如今大溝村，只有他倆走得近。可今日不同，他發現郭勝利手裡提著東西，站在門口沒有動，便停下腳步，好奇多看了一眼。
就見郭勝利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給人感覺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突然，他連連後退，連手中的禮物也顧不得，直接扔飛在地，跑向胡同外面。由於被踩實的積雪很滑，還摔了一跤，可他沒管那麼多，爬起來繼續跑，連滾帶爬跑回了自家胡同，一轉身，消失不見。
黃巍強覺得奇怪，他踹下車梯子，將自行車停好，一步一步向黃越山家走去。由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走得很慢，害怕突然出現什麼嚇到自己。
隨著距離拉近，他發現黃越山家大門沒關。隨著距離更近，他慢慢來到黃越山家門前。通過大門向院子裡面看去，眼前出現的景象驚得他連退數步，與剛才郭勝利的動作如出一轍。
院子裡，黃越山拿著麻袋，正在往裡面裝一個人，那人滿臉是血，渾身軟趴趴，一動不動，任由擺布。雖說已經很久沒見，但黃巍強還是一眼認出了那人，是黃巍明。
就算身材再高，就算已經長大，看見這種場景也會不由自主害怕，尤其是他發現黃越山此刻也正在看著自己。黃巍強撒腿就跑，邊跑還不忘回頭看，等他跑到胡同口的時候，發現黃越山已經來到了院外，僅僅一個照面，又縮回了院子。
黃巍強氣喘吁吁跑回家，發現父母在和面，此時二人正齊刷刷看向自己，他大步跑到近前，驚恐地說道：「黃越山家死人了，好像是巍明。」
「你說什麼？」
「快帶我去！」
帶著連棉衣都顧不得穿的父母，一路小跑返回黃越山家，正瞧見他背著個麻袋往三輪摩托上裝。
「快，把麻袋搶下來。」黃越路說。
黃巍強匆忙上前去搶麻袋，黃越山則左躲右閃，此時黃越路夫妻倆也趕了上來。四個人爭搶中，麻袋鬆了口，一個滿是鮮血的人頭就這麼出現在眾人眼前。
黃越路妻子一眼認了出來。「巍明！」一聲哀痛，便兩眼一黑向後倒去。
「媽！」黃巍強見狀，急忙上前攙扶，讓她慢慢坐到地上。
就這個空檔，黃越山抬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到黃越路胸前，一下將他踹翻。
「爸！」黃巍強又騰出手來扶住黃越路。
剛剛扶穩父母，就聽見傳來「突突突」的聲音，黃巍強一抬頭，原來是黃越山趁著這個功夫發動了三輪摩托，眨眼間，已經消失在了胡同口。只剩那「突突突」還在耳邊旋轉。
黃巍強起身要追，剛剛站起來，聽見黃越路喊他。
「巍強，算了。」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軟綿綿，「先把你媽扶回家。」
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母親已經斜躺在地上，暈了過去。黃巍強馬上把她背起，還攙扶著黃越路，一步一個腳印往家回。臨走前，他向院子裡面看了一眼，發現王桂蓮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到家中，黃越路妻子才一點點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看見黃越路正坐在面前揉著胸口，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不由自主哭出聲來。黃越路見到這一幕，也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黃巍強看著眼前父母，見暫時沒有大礙，轉身想要去追趕黃越山。不想剛剛轉身，又被黃越路叫住。
「別去了，也別報警，就這樣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為什麼？」黃巍強聽出來了黃越路語氣中的無奈，他不解。
「因為日子還要過，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現在就想弄明白。」他不知道黃越路為什麼態度轉變得這麼快，剛才還讓自己上去搶，現在又說不追究，甚至連報警都不讓。這前後不過才十幾分鐘。
「現在一句兩句說不清，你先記住，以後我慢慢給你解釋。」
「可是......」他依舊想要問清緣由。
沒等詢問，卻先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同時想說的話也被黃越路打斷。
「應該是你妹妹回來了，記住，這個事就過去吧，別在提了。」說話間，不忘擦了擦血跡和淚痕，還有身上已經融化的雪水。
黃巍強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見黃雙婷的身影越來越近，他還是選擇了暫時閉嘴。
「爸，媽，哥，我回來了。」黃雙婷放下挎包，還放下了大包小包東西，「哥，你怎麼把自行車停在胡同口，我給你推回來了。」
黃巍強認出來那大包小包的東西正是自己買的，剛才一陣慌亂，徹底忘在了腦後。「啊，我......」
「你不是說和幾個同學要給老師們熬臘八粥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黃越路及時改變了話題。
「哦，老師們說今天下雪，天不好，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那正好，咱一起包餃子吧，你哥也才回來。」
「好啊。」
看不出黃雙婷有什麼異常，想必她也看不出家裡有什麼異常，畢竟還是個只有十一歲的小學生。
黃巍強洗了洗手，心不在焉地包起了餃子，可他人雖然在家，心思卻隨著三輪摩托跟在黃越山身邊。一連包了好幾個，不是餡兒放多了沒包住，就是勁兒使大了捏壞了皮，最後索性都扔到一邊兒。
「我出去溜達溜達。」
留下這麼一句話，黃巍強穿上大衣，低著頭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