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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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每個人的生命中,總有一些特別的人、事、物,隨著歲月的遠去,卻在頭腦里愈發清晰起來。在我的記憶深處,有一隻大黃狗,它是我兒時的伴侶,見證了那一段難忘的時光。

  大黃狗是什麼時間到我家裡的,已經記不得了。從我記事時開始,家裡就有了它。它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土狗,農村隨處可見那種。它的尾巴總是歡快地搖來搖去,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它的快樂。

  我的老家前面有一座大水庫。每當我從四公里外的學校放學回家時,大黃狗總是會早早地跑到水庫大壩邊上來迎接,一看到我後,便興奮地撲上來,汪汪汪地叫個不停,用它那溫暖的舌頭舔舐我的手指,又癢又癢的哈哈哈,前前後後地用狗頭來擦拭我的腿腳。那一刻,所有在學校里的辛苦都煙消雲散了,我快樂地帶著大黃狗回家吃晚飯。

  大黃狗不僅每天能夠給我提供快樂的情緒價值,而且就像一個勇敢而忠誠的衛士,不管白日晝夜,時時刻刻守護著我們的家園。不管什麼時間,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它馬上就用自己高分貝的吠聲發出嚴厲警告,提醒主人注意。每天都讓我們安安心心地睡個好覺。

  那個時期可沒有狗糧的說法。大黃狗每天吃的東西不值一提。一般都是我們啃剩的骨頭,一點剩飯。還有就是非常有農村特色的「狗糧」,小孩子的大便。我猜想,俗話說的「狗改不了吃屎」,應該是在農村養成的習慣。情況一般都是這樣,哪家小孩大便時,自己家的狗優先吃,如果其它狗要想來分享,要麼主人家會斥責,要麼自己家的狗會主動發聲示威,甚至不惜「狗咬狗」打一架,來維護自己的優先吃屎的「權利」。

  時光荏苒,隨著我的慢慢長大,大黃狗也漸漸老去。我上初中二年級時,一天傍晚,我放學回家走到水庫邊上時,卻沒有看到大黃狗的身影,就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當我回到家裡時,發現它靜靜地躺在屋檐下自己的狗窩裡,兩隻眼睛閉著,仿佛睡著了一般。我知道它已經死了,用手不停地撫摸著它的已經沒有多少毛髮的頭,好像一個親人死了一樣,心裡十分難受,那天晚上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媽媽看著大黃狗的屍體,也傷心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叫我們兄弟把它拉出去,扔在家對面的山坡小樹林裡。

  媽媽是絕對不吃死掉的動物的。隔壁家的人知道我們把老狗扔掉了,覺得好可惜。就過來問,可不可以撿回去,他們一家人想打整來吃。我媽媽同意了,他們就當晚把大黃狗拿了回去。第二天,加上一些醃大頭菜,燉了一大鍋湯來吃。

  人家還是比較感謝我們的,中午,請我兩個哥哥去吃了狗肉大餐。還特意給我留了一碗,等我下午放學回來吃。

  我回家放下書包,被請到隔壁家,看到桌子上放著一碗香氣四溢的狗肉湯,口水就流出來了。想吃肉的強烈欲望,讓我已經忘記了大黃狗死去的悲傷。

  就在我端起湯碗,拿著筷子,準備慢慢品嘗的時候。出其不意,一隻手突然伸了進去,抓了一大把肉,快步走開兩仗開以外,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仔細一看,原來他是我的一個小學同學,也是鄰居家的。他家裡兄弟姐妹多,父親有病,他自己也有腎病,小學畢業就沒有讀書了。他的家裡在全村算是比較困難的,一到年底,連糧食都青黃不接,要到處借吃的。

  那一刻,看著那所剩無幾的一碗湯,我心中並沒有一點兒不快。我非常理解那個同學,同情他們一家人的處境。如果他直接對我說想吃,我絕對毫不吝嗇地可以把一碗都給他,我知道他比我更餓,更想吃點兒肉。

  後來,我去外地上中專的第二年秋天,從我碗裡搶狗肉吃的那個同學就離開了人間。當我從父親寫給我的信中知道這個消息時,正在教室里晚自習。那個晚上,我什麼書也看不進去了。頭腦里反覆出現大黃狗和那個同學吃狗肉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眼框裡不知不覺溢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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