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長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飛雲嶺游擊隊加上隊長政委一共有隊員49人,洪大全和秀秀不算在內。

  十年前,那時的飛雲領游擊隊還叫飛雲嶺聯隊,第一任隊長下山後被俘犧牲;四年前,第二任隊長返回山上時,在山腳遭遇伏擊犧牲,副隊長洪宗被捕殺害。

  僅有二十餘人飛雲嶺聯隊同時失去了兩位負責人,已經面臨解散危機了。

  是趙鋼同志冒險下山,向我黨在帽山縣的領導人匯報了情況,組織上派我太行山根據地幹部馮大虎、單一培重新組建飛雲嶺聯隊,同年年底更名為飛雲嶺游擊隊。

  飛雲嶺易守難攻,但是一旦封山就會被困死、餓死在山上。

  是馮大虎和單一鳴提出的開荒種糧,自給自足。

  他們利用一切可以開墾的地塊種糧食、蔬菜。

  山上的泉水終年不絕,這樣,即便敵人封山,他們也不會落入絕境。

  老鄧,名叫鄧亞鵬。

  趙鋼說鄧亞鵬是已經犧牲的第一任隊長的遠親,在帽山縣開著一家茶葉店,隊員們去縣裡常去他家裡落腳。

  自第一任隊長犧牲後,老鄧依然很主動地幫助聯隊的同志們。

  幾天前,他突然出現在通往飛雲嶺的山道上。

  第一個暗哨發現他後立刻直接上山報告了馮大虎。

  他既然冒險上山,一定有緊急情報,所以,馮大虎果斷命令其餘暗哨按兵不動,派趙鋼下山去將老鄧接到山上。

  老鄧說一個常去他店裡買茶葉的偽軍說,近日日偽軍要對帽子山周邊進行掃蕩,他知道游擊隊常下山幫助周邊村莊裡的百姓收種莊稼,擔心他們遭遇上掃蕩的日偽軍,因此不顧自身安慰獨自上山報信。

  因為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一隻鬼子小隊向葛莊進發後,馮大虎親自帶隊摸下山打算襲擊他們。

  結果在半道兒上遇見了那對押解葛莊婦女的日偽軍,非常漂亮地打了個殲滅戰。

  出於對老鄧的保護,他們留老鄧在山上多呆些日子,等確定掃蕩結束再回去。

  馮大虎和單一鳴來後,通過對老鄧其人的了解,對老鄧的態度也是起起伏伏。

  首先,兩任隊長和洪宗的犧牲,他們多少有點懷疑老鄧,因為他們三個下山後都在老鄧的茶葉店裡做過逗留。

  單一鳴問趙鋼:「咱們在縣裡有自己的聯絡點,為什麼你們每次下山還非要去老鄧那兒露個臉?」

  趙鋼想了想說:「我們每次去縣城不一定都是執行任務,一般不執行任務時會去他那兒落腳,有時候執行完任務,也會習慣地去他店裡打打牙祭,老鄧做飯好吃。」

  「老鄧知道咱們得聯絡點嗎?」

  「不知道吧,咱們有紀律,絕對不能泄露聯絡點的任何信息。」趙鋼篤定地說。

  可見,游擊隊隊員們與老鄧之間是已經建立起感情了,犧牲的兩位隊長和洪宗是否透露過聯絡點的信息,還真不好說。

  因此,單一鳴和馮大虎改變了聯絡點的位置,原先聯絡點所在的書店人去屋空。

  如果書店是飛雲嶺聯隊秘密聯絡點的消息老鄧知道,而聯絡點卻是安全的,那麼,似乎老鄧不該是敵人的暗線。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書店是聯絡點,那麼他是敵人暗線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近四年,單一鳴和馮大虎他們都在刻意疏遠老鄧,也不允許隊員們再去他店裡駐足。

  不過,這四年裡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每半年會把一些山上需要日用品和藥品送到飛雲嶺的半山腰。

  「我們趴在暗哨里,看著他背著大包上山,也不能出去幫幫他,連個招呼也不能打,心裡怪不是滋味。」隊員們說。

  是啊,游擊隊能給他什麼幫助呢?

  如果說他以前幫助游擊隊是因為他是隊長的親戚,可是他的親戚早已經犧牲了,他仍然在堅持這麼做,除了對游擊隊有感情外,除非,他有自己的目的。

  這次,老鄧冒險上山送情報,讓游擊隊打了自鬼子入侵帽山縣後的第一個勝仗,既狠狠滅了日偽軍的氣焰,也鼓舞了士氣。

  所以,他們對老鄧的懷疑之心又一次地搖擺了。

  老鄧來嶺上後,儘管四年幾乎無交集,但是過去和他打過交道的老隊員們還是很熱情地主動找他聊天,陪他閒逛。

  此刻,子熙正站在窗前,看著距離自己宿舍百米外山石間時隱時現的老鄧。


  這個老鄧四十出頭,矮個子,黑紅臉膛。

  剛才,晚飯後子熙去看妮子和秀秀的宿舍,妮子指著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後腦,告訴子熙:老鄧的眼睛後面還有雙眼睛。

  他不明白,剛上山來的妮子,為什麼會那麼反感這個老鄧呢?

  他想起來了,妮子說他們在逃亡的路上,遇到過一個人,那人在半夜裡偷走了他父親唯一的一件毛線衣。

  當時她比劃的就是:我爹說,後悔輕信了那人,居然選擇與之同行,因為第一眼,他就覺得那人的眼睛後面還有一雙眼睛。

  第二天早飯後,妮子跟著秀秀和洪大全去山下挖野菜了。

  子珉退燒了,但是渾身沒勁,總哭唧唧地鬧著要回家。

  「穆學生!」這奇怪的稱呼讓兄弟倆對視了一眼。

  是老鄧。

  「不打攪吧?」進屋後,他笑容可掬地問。

  子熙畢竟是孩子,倒是有點侷促:「沒事,您,找我有事兒?」

  老鄧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無聊得很,我兒子和你們差不多大,我喜歡學生,這不,閒來沒事,想找兩位學生扯扯閒篇兒。」

  房間實在太小,子熙看出他是真閒,也是真想聊天:「那個,鄧叔,我弟還病著,要麼,咱出去說吧。」

  子珉太單純,子熙怕自己與老鄧聊天時,子珉會插嘴說出殺鬼子的事情。

  既然妮子說了不喜歡他,他信妮子的觀察力。

  老鄧很高興:「行啊,我比你早上山幾天,我做嚮導,帶著你四處轉轉!」

  老鄧和子熙一直往東走,路上不時有隊員和他打招呼,他都親切地回應。

  路上,老鄧一直在說他和游擊隊的淵源。

  走了近半小時後,子熙才看見了對面的綿延山脈,這個視角看去,距離飛雲嶺最近的那座山也像一把傘,可見所謂的帽子山不是某一座山,而是一個山脈。

  由此他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腳下的這座飛雲嶺如此的易守難攻了。

  因為除了來時的那條山道,別處都是向外延伸出去的寬闊「帽檐」,據老鄧說,這下面有無數座獨立小山峰在支撐著這頂「大帽子」,但是最窄處的帽檐也有幾丈寬,人很難從帽檐裡面平行爬到帽檐的面上來。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啊!」老鄧感慨道:「穆學生,難道你就沒覺出此處有一點不妥嗎?」

  子熙早被「帽檐」上東一片西一片的玉米高粱和蔬菜看得眼花繚亂了,一時沒理解:「不妥?哪兒不妥了?」

  老鄧笑問:「是不是上這飛雲嶺只有一條山道?」

  「對呀!」

  「不不不!」老鄧搖頭:「俗話說自古華山一條路,其實呢,據我所知,通往華山的還有兩條小路,只不過更險峻了些而已。因此,上飛雲嶺的,絕對不會只有一條路。」

  子熙對此有過疑問,但是這個問題目前他已經不感興趣了,他指著那些莊稼:「有這些,就算沒有那條山道,山上的也餓不死!」

  老鄧盯著他看了數秒,一笑,豪爽地說:「我這個人求甚解,這樣,咱們估計會同時下山,下山前,若你能找到另一條下山的路,你回家時必路過我們縣,我店裡的茶葉隨便你挑回去送給父母!」

  見子熙仍然四顧,不搭腔,他又說:「你還有助手嘛,妮子,也可以幫你的。」

  怎麼突然把話題轉到妮子身上了?

  子熙依舊遠眺,似乎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和大自然的綺麗畫卷吸引了。

  「妮子,是不會說話嗎?」老鄧拍了下子熙的胳膊,問。

  子熙這才收回目光,看著他:「她是聾啞人。」

  老鄧皺眉:「不可能!她絕對不聾!」

  子熙笑:「她是我姐,我會不知道?她會讀唇語,而且,我娘說過,老天爺拿走你一樣東西,一定會讓你的另一樣東西更強大。妮子姐雖然聽不見,但是她像蜘蛛,能感知周邊的震顫,所以,一般人都看不出她其實聽不見。」

  老鄧似乎在思考子熙的這番話,然後讚嘆:「如果如你所說,妮子姑娘真是奇人啊,一般的聾啞人會顯得很呆滯,可是她不是,非常機靈。」

  「你兒子在縣城讀書?」子熙不想繼續聊妮子。


  老鄧神情黯然下去:「他不在我身邊,我已經九年沒見到過他了。」

  子熙意外地盯著他看,腦中閃過一個答案。

  見子熙不再問下去,老鄧知道他誤會,忙說:「他很好,只是,我們相距太遠,一直無法見面。」

  「哦!」子熙點頭,這才問:「他在哪兒?為什麼不能見面?」

  「他在東北,我當年因為得罪了地頭蛇避禍逃到此地,怕禍及家人,一直不敢回家。我兒子,今年也該十五歲了。」老鄧的眼眶有些濕潤。

  「鄧叔!你們轉悠到這兒了!」大長臉從「帽檐」處跑出來,拎著一兜玉米棒子。

  他今天到廚房幫廚,洪大全讓他來掰點新鮮的玉米棒子回去煮玉米粥喝。

  老鄧笑著把粘在大長臉頭髮上的玉米須子撥拉掉:「好!今兒中午有玉米粥喝了!」

  前天晚上,就是這個大長臉一直在嚇唬子熙他們姐弟三個,所以子熙對他有點不太喜歡:「你也吃這東西啊,我以為你只吃人的心肝呢。」

  大長臉見老鄧有點迷茫,笑著說:「我那天嚇他們玩呢,說我是山匪,愛吃人的心肝,這小子記仇!」

  說完,看看子熙:「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扛槍打白狗子了,你看你個子怪高,膽子不咋大,我那天為啥非說那鬼子是你弄死的,逗你玩呢,也是告訴你,這個年紀,可以扛槍殺鬼子啦!」

  然後,深深地看一眼子熙,再看回老鄧時,又變得一臉的無賴:「讀書讀傻了,叔,我回去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