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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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韋懷義把鑄成不同形狀的銅製立體棋子,一個個擺上棋盤時;劉岩真覺得這不是在下中國象棋,而是在下西洋棋。

  擺好棋子後,韋懷義並未立即開始,而是從身邊人手上接過了幾張紙,說道:

  「表弟,俗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不是表哥不信任你,只是這賭局的規定便是要立字據為憑。牙保已經擬好了字據,簽過名後,咱們再開始罷。」

  劉岩此時心裡已經犯了怵,任他想破頭皮也沒有料到,唐朝的象棋跟現代差距有那麼大;此時的劉岩只想找部手機,在某乎上問上一句,「如何評價唐朝象棋下法。」

  「怎麼,表弟莫不是不想下了,無妨,那我就回去了。」韋懷義見劉岩躊躇,也不著急,直接來了一招以退為進。

  「哪裡的話,我當然要下。」劉岩剛剛表現得那叫一個胸有成竹,要是現在於眾目睽睽之下打退堂鼓,可就糗大了。

  他只好硬著頭皮扯過那幾張紙,仔細端詳起來;一面看著其中條款有沒有什麼陷阱,一面思索著怎麼能全身而退。

  慢慢看到最後一行字,劉岩也沒瞅出什麼不對的地方,更沒有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只好取過毛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簽字之時,劉岩只記得繁體的劉怎麼寫,忘了岩怎麼寫;悄悄窺了一眼腰間玉佩上的字樣,才不至於出醜。等到他簽完,一式兩份的契約一份由劉岩保管,一份歸還給韋全義;兩人的棋局,也隨之開始。

  韋懷義為莊家,先走子;他行了一步輜車,劉岩有樣學樣,也走了一步同樣的棋。不知規則的他,準備用這一盤來摸清走棋的規律,之後再試著融入些現代中國象棋的戰術,看能否起到奇效。

  所以很快,劉岩便傻乎乎地被吃了將,輸掉了這一局棋。不過韋全義倒是沒有因此生了輕視,反而覺得劉岩在試探他的棋路,更加謹慎。

  「嗯?車不能回頭麼。」

  「唉,你這將怎麼還能過半場!」

  「靠,這個馬不會被別腿的!」

  「......」

  每一次內心的驚呼,都代表劉岩在棋局上吃了大虧;短短兩炷香內,劉岩又敗了三局,也讓韋懷義摸清了他的虛實。

  旁邊的甄三七也只能幹著急;他之前看劉岩那副樣子,以為劉岩棋藝有多麼高超,沒想這水平還不如他自己五歲的時候。

  看出劉岩絲毫不會下棋後,韋全義更是得心應手地虐起菜來、連戰連捷,半個時辰之內又贏了劉岩六把;算下每局的平均時間,劉岩還沒那破落漢撐得久。

  十局下完,韋全義是滿面紅光,志得意滿;而劉岩卻是恍如隔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局都未能贏。

  韋懷義眯著眼睛瞟了一眼劉岩靠在一側的佩劍,然後把目光轉向劉岩,不說一字;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趕快履行約定,不要想著賴帳。

  旁邊看熱鬧的人又比一個時辰前多了一倍,圍的更加緊密;大庭廣眾之下,劉岩不好反悔,強作輕鬆,把寶劍拱手相讓。

  接過佩劍的韋懷義人心不足,又打起劉岩身上別的物件的主意,「表弟棋藝不俗,只是運氣稍差,不如我們再弈幾局?」說著,眼睛已經瞟上了劉岩掛在腰間蹀躞上的玉佩。

  劉岩眼睛緊盯著棋盤,一動不動,對韋全義的話置若罔聞;韋懷義倒也沒有生氣,招呼著家奴收拾東西,儼然是撈得了好處要打道回府,還嘆了一句,「既然表弟不願賜教,那我便帶著這小娘子回家了。」

  「我跟你下,你敢應戰麼!」甄三七終是看不下去,喝出聲來;不但引得韋懷義眉頭一皺,周圍漸漸要散去的民眾也紛紛裹足,復圍上來。

  「你?窮酸小吏一個,拿的出一緡錢麼,還想和我下。」韋懷義懶得多看甄三七一眼,而後又羞辱道:「不過你要是也有女眷抵押,那倒是也可以。」

  聞言的甄三七攥緊拳頭,怒目而視;可此等形勢,他就算衝上去扭打,也不過是再被抓住,無濟於事。只好向還呆在那裡的劉岩一揖,「還請行軍司馬借我十緡錢,我與他下一局,定......」

  「你找人借錢可以,但是我這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借來的錢,我這邊的賭注,便不是這個女子了。」韋懷義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讓人反感不已。

  「你怎能這樣無恥!」甄三七一時語塞,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麼。

  突然,劉岩起身轉向甄三七,靠近後小聲問道:「你能確定贏他麼?」甄三七堅定的點了下頭,說:「此人棋藝不如我十一,勝他易如反......」


  還沒說完,甄三七就停了下來,雖說這韋懷義的棋藝上不得台面,可當著劉岩的面上說,也太不合適了。

  劉岩並未在意此等細枝末節,充滿不甘地低嘶道:「好,只要你能贏,我一定讓他連本帶利都吐出來!」

  而後劉岩一把扯斷腰間掛著玉佩的絲線,舉向韋懷義,「表哥,我這玉佩雖然不能算世間罕有,但賣個三五百緡,卻也不難。現在就算兩百緡錢,跟你賭一賭,如何?」

  韋懷義還沒答應,好不容易擠進來的蘇宇、梁克貞二人已經擁了上來;他們勸劉岩不要意氣用事,須想著正事,不要再在此處耽誤時間。

  劉岩一把推開二人,眼睛已經泛紅、像極了輸急眼的賭徒,罵到:「滾開,我要你們管麼!」二人不知劉岩為什麼像變了個人一般,梁克貞還要再勸,卻被蘇宇一把拉住,並示意他看劉岩悄悄向他們打的手勢。

  「這玉佩與你一局定勝負,你敢麼!」

  韋懷義大喜過望,連忙應道,「敢是敢,只不過不知表弟要我出些什麼,」然後臉上揚起奸笑,「總不能要我的命罷。」

  「表哥言重了,」劉岩撫了撫胸口,以表緩氣,「我輸在這棋盤上,就要贏這棋盤的錢!」

  「如果甄藥師贏了,我要表哥在棋盤第一格放一文錢,第二格放兩文,第三格放四文;如此為規律,每一格的錢數倍於前一格,直至放滿棋盤的每個格子;這所需錢的總數,便是表哥要給我的數目。最後還要你大吼一聲——『我棋藝不精』。」

  「此事,表哥做得到麼?」劉岩特意在「我棋藝不精」這幾個字上加了聲音,希冀韋懷義不要計算錢數,而是以為自己為了找回面子而提出的賭注。

  韋懷義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先心裡盤算了幾格,發覺沒幾個錢;又詢問了左右幾個家奴的意見,他們也都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他進而暗想道:即使我輸了,也不是輸在劉岩手裡,不算丟人;若是贏了,在姑母面前,就可以好好說道說道劉岩賭輸的事跡了!況且我在廣州城中下棋,只故意輸給過姑父,其他人哪裡是我的對手。

  接著放心應道:「當然,這點小小的賭注,我怎會不答應。牙保,速速擬好字據,我們簽完便下。」

  之後便是驗明契約,簽字捺印。等到手續辦完,劉岩用紙遮住自已憋不住的喜意,微微翹起嘴角,「這次,讓你輸得褻褲都不剩!」

  正所謂:

  「天馬斜飛度三止,上將橫行系四方。輜車直入無迴翔,六甲次第不乖行。」

  棋盤上一番交鋒,甄三七的棋藝果真如他所說,遠勝韋懷義。只用了一炷香,就讓他無子可用。

  不知是真的大度,還是因為賭注太小不在乎,韋懷義乾脆利落地認了輸,並吩咐道:「來人,取三十緡錢來!」

  之後陪著笑臉對劉岩說道:「表弟,這棋盤上總共多少錢我也懶得算了,我多給給你些、三十緡錢總夠了吧;當然,那句『我棋藝不精』,一定會說,絕不賴帳。」

  「我棋藝不......」

  劉岩不以為意,揚了揚手中的字據,「這三十緡錢怕是不夠啊......不如表兄把那個娘子放了,再還了我的配劍,並借我二十艘漕船用用。」

  「表弟你是得失心瘋了吧,擺滿棋盤才要幾個錢?不說你問我要的其他東西,就那一艘漕船,便要八百緡錢,還借二十艘......」

  「砰」地一腳,劉岩直接踹翻了之前甄三七坐的胡床,叫道:「你說誰得了失心瘋!你知不知道自己這一把,輸給了我多少錢?」而後轉身面向周圍圍觀的黎庶,徑直口算起來:

  「這第一格擺一文錢,第十格,你就要給我五百一十二文;第二十格,你就要給我五百緡以上的錢;第三十格,你要給我五十萬緡以上的錢!」

  劉岩越說越激動,直接趨向韋懷義身邊,而韋懷義一臉茫然,不知道劉岩在說些什麼。

  「第四十格,你要給我五萬萬緡以上的錢,你知道元和初年,國家歲入多少麼?」

  韋懷義已經被一連串數字震地懷疑人生了,只是下意識點了下頭,劉岩隨即補道:

  「我告訴你,尚沒有超過三千萬貫!也就是說,在這第四十格,你要給我十七倍於元和初年國家稅收的錢財。」

  劉岩進一步,韋懷義便退一步,此時的劉岩已經有些痴狂,他直接吼道:

  「不知道整個大唐,有沒有五萬萬緡的銅錢!」


  「就算有,這只是第四十格,還要我給你算算第五十、六十、直到最後一格嗎?」

  韋懷義輸了氣勢,被壓迫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但也沒有放棄抗辯,支支吾吾地回道:「不、不可能,哪裡、哪裡有那麼多,你、你不過是、不過是嚇唬人......」

  「那你自己給我找人去算,我就在這裡等著、等著你的結果。」然後劉岩揪起旁邊一個家奴的領子,咬牙切齒道:「算吶,你趕快給我算,讓你家主子知道,這輸了有多少錢!」

  劉岩的身份在哪裡擺著,就算他如此蠻橫,那幾個家奴也不敢像剛剛對甄三七那般、直接拿了劉岩;只能連道「遵命」,並去取了珠算。

  癱在地上的韋懷義眼巴巴地望著分執珠算、紙筆的家奴,只希望他們說出一句「並沒有多少錢」;可事與願違,這奮筆疾書的幾人,越算臉色越難看,而韋懷義的心只能穩穩地落在谷底,翻騰不出一絲希望。

  沒等那幾個家奴算完,韋懷義心中已經認可了劉岩所說的數字,並醒悟過來這是劉岩給他設下的套。

  之後他眼睛慢慢抬向劉岩,混不吝道:「我沒那麼多錢,還不起。怎麼,要我以命相償麼。」

  劉岩一改之前的冷峻,半蹲著身子搭上韋懷義的肩膀,「表哥,沒關係。這一代人雖還不盡,可子子孫孫卻是無窮盡的。以無限隨有限,終有一日,是能還盡的。」

  「我就不還,看你能奈我何?」說完這話,韋懷義甩開劉岩雙臂、扭頭便走,一副要賴帳的樣子。

  劉岩蹲得安如泰山,不疾不徐地飄出一句,「我是不敢傷表哥分毫,但是卻能讓南海縣上下的賭坊、棋館,都將你拒之門外!畢竟是表哥不仁在先,我才不義在後。」

  這話可要了韋懷義的親命,他就這兩個愛好,要是被劉岩擺這麼一道,那就真要「生無可戀」了;而且這舉動,還正中韋氏下懷,韋氏已經看不慣她這遊手好閒的侄子很久了。

  再加上韋懷義自己一向也瞧不起賴子,只得折身求道:

  「好弟弟,不、你是我哥還不行嗎;好哥哥,你要怎樣,儘管直言;總不能真的讓我韋家上下,世世代代為還債勞作罷!」

  劉岩緘口不言,只是點了點腦袋,示意韋懷義自己想。韋懷義苦思之下,回憶起剛剛劉岩提的條件,不得已道:

  「好,那女子歸你,你的劍也還你,漕船、漕船我借你十艘......」

  結果被劉岩直接了當拒絕,「那表哥還是請回吧,安安心心在家治書作文,想必母親看到,也會十分欣慰。」

  他越裝地絲毫不在乎,韋懷義心裡越沒底,做出的讓步也就越大。

  「行行行,二十艘漕船,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好麼?」

  劉岩裝著十分不情願,應了下來;心中已經樂開了花;韋懷義則急忙還回配劍,同時讓家奴鬆開了那個女子;隨即便要轉身離去。

  「表兄,別急著走,我還有話要同你說呢。」劉岩一把撘住韋懷義的肩膀,然後附耳說道:「交船之時,我送表兄一副新玩法的象棋,絕對比現在這象棋,有意思多了!」

  坑了人的劉岩不忘送個大棗,對付韋懷義這種紈絝子弟,送他一副象棋,可比千萬錢財好使得多。

  韋懷義聽了這話,眼中都放出光來,回頭問道:「當真麼,你這可不能唬我!」

  「放心,交船之日,你自然會見到。」劉岩松了手,中間三指上下划動,做了個輕佻的告別。

  懷著對劉岩口中象棋的掛念,韋懷義招呼著幾個家奴,清理了帶來的物件後離去;同來的牙人、保人,也隨之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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