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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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懷肅、劉懷敬即是從弟,也是表弟。

  早些年,劉裕剛剛出生,母趙安宗病死,家貧,無以為繼,父親劉翹本欲棄養,後得姨母收留,與劉懷肅、劉懷敬一同長大。

  只要是寒門庶族,日子都過得極為艱難。

  劉懷肅家日子過的比劉家強一些,但也青黃不接。

  隔壁的劉遵也是如此,父母去年就餓死了,留下他一個孤兒。

  若不是老劉家時常接濟,劉遵要麼賣身刁家,要麼餓死荒野……

  即便一向以錢糧廣盛的吳、吳興、會稽三郡,也早已是餓瓢遍地,日子比京口更難過,那邊可不止一個刁家,既要供養司馬家、王家、謝家等僑姓豪門,還要供養顧、陸、朱、張、周、沈等本地豪強。

  可想而知普通百姓過著什麼日子,所以天師道能大行其道,廣收門眾。

  劉道規趁著夜色出門逛了一圈,劉懷肅、劉懷敬兄弟二人早就餓的兩眼發綠,劉遵自不用多說,早就走投無路了。

  也不知誰泄露了消息,劉道規剛一出門,七八個劉氏宗親攔住去路,「阿規,可不興吃獨食,好歹也給我們留上一口。」

  對江魚動心思的,不只是劉裕劉道規兩兄弟。

  為了活下去,每個人眼珠子都瞪得通紅,想盡辦法。

  「乾脆多叫些兄弟,只要年輕力壯的,帶上弓刀!」劉道規攔也攔不住,更瞞不了,本來就是一個宗族的,住在一起。

  稍有風吹草動,就能驚動一大片人。

  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人多力量也大些。

  「還是阿規爽快!」眾人盡皆歡喜,各自散去,呼朋引伴。

  劉懷肅眉頭皺起,「這麼幹不怕走露了風聲?」

  「若不帶上他們才會走漏風聲,人多了,走漏了風聲也不怕,他刁家還敢進村抓人嗎?」劉道規之所以讓眾人帶上弓和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兒,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京口民風一向如此,誰不讓我活,我也不讓誰活下去。

  刁家其實外強中乾而已,孟家兄弟被抓,孟家百多口人一動,刁家最終還是慫了,老老實實放人……

  更主要的是,劉道規感覺現在的江左,已經變成了一座火山口,本地人日子越來越艱難,湧入的亂民卻越來越多,朝廷不管不顧,根本看不見下面在發生著什麼。

  自從被雷劈了以後,劉道規從那個光怪陸離的夢裡面學到了很多,眼界也開闊了許多。

  這年頭循規蹈矩的人,要麼一輩子被人奴役,要麼餓死。

  「大家都上了一條船,出了什麼事,也能互相照應。」劉道規繼續解釋。

  「還是阿規想的周到!」劉懷肅深以為然。

  劉懷敬卻慫了,「這麼大的事……」

  雖然是親兄弟,不過性子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劉懷肅躬耕好學,膽大心細,劉懷敬天生膽小。

  劉道規看了一眼劉懷肅,強扭的瓜不甜,「說的也是,總要有個守門的,你留守在家,等我們的好消息。」

  劉懷敬忙不迭的點頭,「好,我就在家等你們的好消息。」

  劉懷肅滿臉慚愧之色,但也沒多說什麼。

  半個時辰後,三十八名青壯趕來,人手捏著一把環首刀或者弓箭,背著竹箕和木盆,殺氣騰騰,兩眼冒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的強人。

  早些年桓溫有言:京口酒可飲,箕可用,兵可使。

  他在世時,通過各種手段,從郗愔手中奪得京口北府軍的軍權後,才敢動手讓朝廷給他加九錫。

  謝玄重新組建北府軍,並無精良裝備,亦無正規訓練,振臂一呼,頃刻便有一支精兵。

  劉家的這些人,當年也是跟著劉道規祖父劉靖從彭城殺回江東。

  實力毋庸置疑,雖然過去了四五十年,但好勇鬥狠的風氣依舊,不少人跟著北府大將劉牢之決戰洛澗,殺回黃河以北……

  總之這個年頭最不缺的就是勇武之人。

  為了生存,每個人都竭盡全力。

  「走!」劉道規沒有廢話,人一多,膽氣就足了。

  這幾十人別說去長江邊抓魚,就是去刁家堡混水摸魚也足夠了,只不過現在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回到老劉家,劉裕望著殺氣騰騰的一群人,頓時一愣,「這是去打漁還是打劫?」

  劉道規乾笑一聲,「眾情難卻。」

  「當年劉老令公率我等一路殺到江東,如今寄奴當率我等尋個活路!」年紀最大的劉新之鼓譟道。

  說起來,老劉家在族中頗有聲望。

  祖父劉靖好歹也是一方流民帥,與胡人廝殺過。

  永嘉以來,每一位流民帥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既有忠肝義膽寧死不屈的邵續、李矩、魏浚、劉遐、祖逖等人,也有走投無路,殺入建康的蘇峻、祖約之流。

  流民帥幾乎都是一方豪傑,靠著個人威望拉起一支流民隊伍。

  憑著父祖的威望,老劉家在京口有些聲望。

  「言重了,不就是抓些魚,倒像要去攻打刁家堡一般。」劉裕張口就來。

  豈料此言一出,眾人眼神都變了,直愣愣的,仿佛荒野中的野狼。

  刁家家大業大,在廣陵、京口有不少莊園、田地、鄔堡,據說裡面儲藏了無數金銀珠寶錢糧,惹得無數人眼紅。

  眼見眾人胃口都被吊起來了,劉道規插了一句:「都有家有口的人,莫要胡言亂語,若是傳出去,咱可就有理說不清了。」

  大伙兒之所以願意忍受,都是為了家人。

  北府軍出自京口,戰力毋庸置疑,真打起來,人人奮不顧身,悍不畏死,刁家的上萬僮僕未必真敢拼命。

  「還是阿規說的有理。」劉新之揮了揮手,眾人都冷靜下來。

  告別家人,連夜就出村了,一路向北行去。

  相對而言,打漁要比砍柴穩妥一些,柴每天都要用,尤其在冬天,需求巨大,魚卻並非必須之物,沒什麼油水,只吃魚很難填飽肚子。

  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月黑風高,狼嚎聲一陣兒接著一陣兒。

  但這些畜生也奸猾,見到環首刀和弓箭,一個都不敢上前。

  趕到江邊,只見灘涂裡面人影綽綽,長江依舊寬廣,對岸廣陵地界也全都是人。

  「喲,寄奴怎麼現在才來,阿規也來了阿。」黑燈瞎火,居然有人認出來劉家兄弟。

  劉裕身高七尺六寸,風骨奇偉,迥異於常人,在一行人中間鶴立雞群,劉道規不如兄長高大,但也有七尺上下,兄弟二人站在一起非常有辨識度。

  「我道是誰,原來是孟家兄弟。」劉裕認出了下面黑乎乎一群人。

  「嘿,劉兄好眼力,給你們留了個大的。」孟懷玉朝西邊一指,一個方圓三四百步的水窪。

  江水褪去,在灘涂上留下了很多水窪,水能退,魚蝦退不了,困在裡面。

  只需用竹箕木盆將水舀干,便可捉魚。

  「哈哈,那便多謝了。」劉裕拱手。

  孟家跟劉家境地相似,祖籍青州平昌郡安丘縣,永嘉之亂後,舉族南下,寄居京口,與劉家也算鄉鄰,幾十年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相處的也不錯。

  其父孟綽曾為給事中、光祿勛,與劉道規舅父的黃門侍郎一個檔次,但沒有混出頭,孟家也就跟劉家一樣,家道中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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