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民慢無畏,政在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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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巳時,雨後天晴。

  縣衙門前的照壁又貼上了一張泛黃髮皺的紙,告示民眾,縣令即將在衙內斷鬥毆訟,可以旁觀。

  不過往來行人都不甚在意,大概在他們眼裡,縣衙已然形同虛設。

  於是衙門內里仍是照例的清淨。

  公堂之上,姜槐眉目清秀,卻凝著威肅,冷對其下一眾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地痞流氓,輕聲說道:「笞杖徒流死,鬥毆是犯不上重刑的,依律而斷,當著爾等一人四十大板。

  「但視情節輕重,數目多少也可以商榷,以強欺弱,以惡欺善,以長欺小,以少欺老,以眾壯欺孤寡,那麼,再加四十大板如何?

  「當然,說了是笞刑,多加的四十大板,姑且就明日再說吧。」

  驚堂木往案上一拍,地痞流氓們頓時聽得亡魂皆冒,磕頭求饒,更有甚者,當下便嚇暈了過去。

  所謂大板,卻是笞杖俗稱,依據古制而作,如《箠令》規定,「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毋得更人,畢一罪乃更人。」

  他們雖然不學無術,但是多少還是見識過那棍杖的殺力,尋常人十下都捱不住,莫說四十下,乃至八十下,只怕是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大人,姜大人,」也有人偏不信邪,扯著嗓子叫喊道,「我們是為陳家做事的!」

  姜槐笑道:「你知道嗎?你們現在的這副模樣,很像昨日那位祠祝對本官叩頭流血的形容。」

  城隍廟供著神祇,尚且不得討好,地痞流氓以為有靠山就能作威作福?

  他看厭了這些走狗可憎的面目,便喚了堂下唯一一名皂衣衙役。

  「大人。」

  「拖出去,就在衙鼓那裡,每人先打四十大板,再給本官拖回來,繼續收押外監,明日繼續。」

  「是。」

  未幾,等蘇勝將那些鬼哭狼嚎的地痞流氓們都拖了出去,姜槐忽地在心中默念道:刑亂國,用重典。

  所以沒必要手軟。他對自己說。

  而後起身,走到前院,左右是吏舍、六房,蘇勝與其子女以及盲翁住在吏舍,六房各自打上地鋪,剛好睡下四男八女共十二個孤兒。

  姜槐已和他們說好,春耕之前,每日先練武功,再學文法,打好根基。

  故而此時,小孩們都在院中打坐吐納,運轉周天。

  武功自然是姜槐從鏡中得來,屬於武夫所稱的內功,哪怕是沒有修行資質的人,也能把握,雖然練不出真氣、內力,至少可使呼吸調勻,氣息豐壯。

  此中緊要,縱使高門子弟也不可輕易得之,於幾乎通了世間萬法的姜槐,卻是信手而拋。

  見得姜槐走來,小孩們紛紛起身,喚道:「姜大人。」

  姜槐問道:「如何,可有見效?」

  小孩們俱是搖頭,有些失落。

  姜槐也不意外,笑著安慰他們:「不必心急,快則一刻,慢則三日,到底是能入門的。」

  轉而又道:「稍後,吃過午餐,本官便要教爾等文法,故而事先問問爾等,對於公務之事,有何感興趣的?」

  瘦猴兒立即喊道:「斷案!剛才姜大人判他們刑的時候威風極了!」

  言語之間,卻是暴露了自己窺看公堂,懈怠練功的事。

  姜槐卻不追究,笑道:「還有嗎?」

  大多小孩也都附和瘦猴兒的話,判詞一說,醒木一拍,就能讓囂張跋扈的壞人恐慌,誰能不為之傾倒呢?

  又有人不太確定地說道:「收稅?」

  姜槐點頭。

  有個女孩怯生生地問:「大人,詩詞歌賦算嗎?」

  姜槐笑道:「當然算了。」

  等他們說完,姜槐便道:「好了,現在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劉老先生會來叫爾等到後院吃飯。」

  瘦猴兒問道:「是姜大人做飯嗎?」

  縣衙攏共就這麼些人,除開練功的他們,盲翁行事不便,蘇勝還在動刑,蘇安、蘇喜年紀尚小,那就只有姜槐一人得空了。

  姜槐卻是搖頭道:「本官的手藝可不敢拿出來獻醜。」

  留了懸念,姜槐任小孩們猜著,就此走過甬道,來到衙鼓那裡,地痞流氓們趴在地上,血肉模糊,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民眾。


  見姜槐過來,蘇勝停手行禮,旁觀的人們卻是陡然散開,似是見了瘟神。

  姜槐笑道:「繼續。」

  然後走上街道,看了一眼照壁上一張募人、一張斷訟的告示,青衿掛印的年輕人又轉到了靈衡令署的門口。

  通報門房之後,屬官很快就帶著兩名侍者趕來,一人兩手提著食盒,一人捧著竹篋。

  「姜大人,你囑人需要之物,現已妥當備好。」

  姜槐應道:「姜某在此謝過,一應耗費,請記帳上。」

  屬官笑道:「姜大人不必客氣,我家大人說過了,姜大人心懷慈善,所行仁義,為會無縣事操勞如此,靈衡令署自當獻上綿薄之力。」

  說到慈善二字,卻是全然忽略了縣衙那邊傳來的陣陣慘叫。

  姜槐笑著搖了搖頭,又感謝了一番,婉言拒絕侍者跟隨,便接過食盒與竹篋歸去。

  看上去似乎毫不費力。

  屬官嘀咕道,好像沒用法力啊,這真是文閣出身?

  轉而到了晌午,小孩們來後院一看,桌上吃食竟與昨日無異,俱是驚呼起來。

  姜槐笑道:「想到爾等受傷,暫且以此補上一補,不過,也只有今日能吃得如此奢侈了。此後餐飯,便由爾等負責,本官出錢。」

  小孩們於是紛紛表示要讓姜大人嘗上他們做的美食,旁邊的蘇安、蘇喜也說要來幫忙。

  等到午後,讓小孩們睡了一覺,姜槐才將他們連同蘇安、蘇喜叫到中堂,從竹篋中給每人分發了筆墨紙硯,然後開始教授第一節課。

  「既然教授爾等,那便定一個規矩,」姜槐對他們說道,「以後,你們便是我的學生,喚我先生即可,再也無需稱呼大人。」

  他的學生們左右相看,齊聲喚道:「姜先生好!」

  姜槐笑道:「早先問過你們對於公務之事,有何感興趣的,大多是說斷案,那我們就從斷案講起。」

  瘦猴兒聽到這裡,頓時打起精神,腰杆挺得筆直。

  姜槐走到他面前,問道:「有名字嗎?」

  「先生,我叫瘦猴兒。」

  「我是指,連名帶姓的那種。」

  「哦哦,我被送到慈幼院的時候,手上有個侯字,所以姓侯,劉爺爺後來給我取的名是嬴,他說是『有柔仆民,是維嬴土之國』的嬴。」

  「侯嬴,確實是個好名字,」姜槐沉吟道,「既然你有名字,那麼,你知道名字意味著什麼嗎?」

  侯嬴搖了搖頭,說道:「名字就是名字吧。」

  姜槐笑道:「名字當然不只是名字,你們要學斷案,所以我要教你們刑名之學,刑名刑名,名在刑後,卻要先知其名,再度其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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