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拘一格,別開生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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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衡令署後院,靈衡令坐在亭中,看著那張泛黃髮皺的紙,神色沉凝。

  這部祭煉法器的術法,名為禁封煉心咒,的確是不拘一格,別開生面,祭的是法、是器,煉的是情、是意,直指根本境界,天人合一,諸多鍊師終生不得寸進,可能缺的就是類似這一篇術法的提點。

  術法大抵是沒有做過手腳的,正因如此,靈衡令才愈發感到疑慮,那位姜大人,現在看來,似乎絕非僅是文閣出身、牽連外放那般簡單,他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又想在這會無縣城掀起何等的狂潮?

  這時,屬官走了過來,恭敬地說道:「大人,那范德的傷,已驗畢了。」

  靈衡令頷首,示意其繼續說下去。

  屬官便接著說道:「如若不錯的話,范德是被一種近似武道招式的手法扣開尾椎命門,逸散內力至於周身經脈竅穴,勾連起來,竟如畫陣,鎖住其真氣不可外泄,待到積攢規模,即是銷骨蝕肉之痛,傷毀無治。」

  靈衡令笑道:「命關要穴,外人不好輕動,也就是說,除非從內破除閉錮,或者出手之人願意解開,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內力刺肉削皮,日夜煎熬?」

  她玉指輕點桌上那張泛黃髮皺的紙,又道:「聽聞姜大人在文閣首要學的是刑名,如今一見,其心性確實如此。不過,你說,文閣出身的修士,竟能以此等手段近身制住一個境界不算低的武夫,這可能嗎?」

  「大人,」屬官不太確定地說道,「也許並非姜大人出手。」

  「那就是蘇勝咯,一個凡夫俗子、縣衙差役?」

  屬官苦笑不言。

  「好了,先下去吧,將那范德押入刑獄,聽候發落。」

  屬官聽此,有些訝異,想說那范德乃是陳家護院,但看到靈衡令漠然的神色,卻將此話咽了下去,轉而應道:「是,大人。」

  等屬官退去,靈衡令玉指又點了一下那張泛黃髮皺的紙,自語道:「這是第二步,還是第三步?你下一步又會走在哪裡?」

  然而不管怎麼走,陳家修士當著縣令的面侵軋凡俗,卻不好視而不見,又有這部術法作禮在先,靈衡令已是抽身不得了。

  刑名,刑名,姜槐若只是學的刑名,那就尚好。從其行事所為,確實也能看出「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的風範。

  然而會無乃至天下州郡縣,諸任主官,三教九流、諸子百家,各有所長,終歸是人去政亡。

  但是傳聞他的老師,那位因言獲罪的柳直講,教授的卻還有墨學與術數。

  墨家尊神明鬼,然而信奉的與其是鬼神,不如說是「今若使天下之人,偕若信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則夫天下豈亂哉」,不過將那鬼神當作執政治民的器具而已。

  若是鬼神失職,賞罰分明的法家沒說應該如何,以鬼神為器具的墨家也沒說應該如何。

  那麼,姜槐將會如何呢?

  靈衡令螓首微仰,卻見天邊墨雲堆壘,漸要傾覆。

  要下雨了。

  而此時縣衙之中,姜槐在囑咐蘇勝將范德送去靈衡令署、一眾地痞流氓收至外監後,便來到吏舍,看顧被安置在此處的孤兒老人。

  小孩們七嘴八舌,喧譁吵鬧,見到他走進來,立即埋下頭去,沒了聲響。

  姜槐問道:「還痛嗎?」

  他們使勁地搖頭,畢竟姜槐已用法力挨個療救過了,除了皮面有些小傷,實則已無大礙。

  姜槐笑道:「那就好。」

  他見盲翁枯唇囁嚅,似乎有話要說,便道:「不知老先生可有不適?」

  盲翁卻從床上艱難起身,就要朝姜槐拜倒。

  姜槐伸手將其托住,作正色道:「老先生何必如此,但有所請,不妨直說便是。」

  盲翁顫聲求告道:「請大人為這些孩子作主,慈幼院如若不存,我這老朽殘年,找處安靜地方等死即可,但孩子們還小啊!」

  姜槐聽聞其言,輕聲嘆道:「地屬八家,其又勢大,本官赴任未久,有心無力,奈何為之。」

  盲翁張著口,卻說不出來話了。

  姜槐掃視垂首默然的小孩們,有些年紀小的已經抽泣起來,卻又說道:「但是本官既然主宰一縣,自不會棄民生要事不顧,必使道路無啼飢之童。縣衙吏舍、以及六房三班,現下尚且空闊,爾等可以先暫住於此。」


  盲翁和孤兒們怔愣稍許,而後俱是大喜過望,涕淚橫流,感謝不已。

  姜槐又道:「不過,先要說明,本官每月例錢窘蹙,吃食方面卻是難以周全照顧,爾等須得為官田耕種,三成繳租,七成自留,可否?」

  小孩們都面露難色,他們當然不是好吃懶做,但從小貧弱,氣力單薄,哪裡挑得起擔、扛得起鋤。

  姜槐自是瞭然其所憂慮,笑道:「不必擔心,我會先傳爾等些許武功把式,練得身強體健者,可使犁田不甚勞累。此外,也不必每人每日皆去,半數耕種,其餘半數便隨本官處置公務。」

  小孩們於是連忙應下。

  姜槐轉而看向盲翁,問道:「聽說老先生,曾是縣學講師,在慈幼院時,也教過這些孩子讀書認字?」

  盲翁應道:「不瞞大人,老朽確是在縣學當了幾十年的講師。這些孩子雖未通經典,但是識文斷字不在話下。」

  「好,那老先生可願於本官衙門中任個文書,草擬布告?」

  「蒙大人恩典,老朽必當盡力。」

  又溫聲撫慰了此間老小几句,姜槐這才轉身離去。

  見他走遠,瘦猴兒忽地低聲道:「姜大人對我們可真好啊,是好人,也是好官。」

  「是啊是啊,可是我之前街上還有人罵他呢。」

  「罵的什麼?」

  「說是姜大人赴任會無之後,一直沒去城隍廟呈交誓文,不敬神祇。」

  瘦猴兒怒道:「什麼神祇,又不管事,還不如姜大人去做呢!」

  盲翁聽他如此狂言,就要訓斥,可是想到此前種種,最後卻沒有發聲。

  而那座玉墟山上的神祇此時正高坐祭壇,仍是長大端嚴,居王位,衣素練服,簪朱華冠,垂眸看著其下跪地求饒的祠祝,不知想著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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