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防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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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趟著水下到河溝里,秦達直奔熊瞎子而去。

  雖說嘴上沒有接受劉明義的建議,但他卻聽在了心裡。

  入水那一刻,八八式馬槍上的槍刺就被秦達給掰開了。

  紮好馬步,用槍刺捅了捅面前的熊瞎子。

  再次確認死亡後,秦達又掃了一圈四周。

  既沒人也沒野獸,他這才收起槍刺將馬槍大背在身後。

  河溝的水面上映著點點星光。

  無頭的熊瞎子半浮半沉隨著水流起伏。

  雖說看不到遍布河面的血色,但熊瞎子身下的河水卻比周圍幽深。

  熊瞎子是在奔跑過程中被爆頭,所以整個撲在了水裡,背朝上肚子朝下。

  秦達來向陽屯護農的目的就是為了獵熊膽。

  熊瞎子趴著死了自然要給它翻個身再開膛取膽。

  秦達一上手就知道自己低估了熊瞎子的重量。

  而且熊毛格外滑手,他一使勁手上再一滑,直接就在河溝里打了一個趔趄。

  這就不是被熊瞎子嚇的了,純是被閃著了。

  好在熊瞎子被打死在了河溝里。

  秦達一把沒能給它翻身成功,便用雙手纏住熊瞎子兩肩油滋滋的長毛,順著水流使了一個絞勁兒。

  水的浮力加秦達的一膀子力氣,也沒能一下將熊瞎子翻過來。

  側身還成,但轉身的過程中,熊瞎子的三肢跟肚子托底,阻力太大。

  又絞了幾把,費了老大勁兒,秦達才讓熊瞎子肚皮朝上。

  看到熊瞎子胸前夜裡也能看清的V型白帶,秦達咧嘴一笑,這把算是掏上了。

  正經的東北黑熊。

  官話就是黑瞎子了。

  獵到的熊膽也叫黑瞎膽。

  同等重量下黑熊膽比棕熊膽貴一些。

  但按照現行的工資標準,貴一些就是貴老鼻子了。

  一兩起碼差老秦頭一兩個月的工資。

  這個黑熊膽僅是跟棕熊膽對比的浮盈,就足夠秦達的裝備花銷了。

  想到熊膽換錢的好事兒。

  秦達樂滋滋的抽出腰間美式卡巴軍刀,就要給熊瞎子開膛破肚。

  可一刀下去,刀卻逆著水流方向,滑到了黑瞎子無頭的脖頸子上。

  又試著扎了一下也是入肉不深的樣子。

  仔細摸了摸黑瞎子的肚皮,秦達這才發現,泡水裡起碼五六分鐘了,熊瞎子的毛根處還是乾的。

  秦達在水裡鼓秋了半天,也只給黑瞎子翻了個身,上面的劉明義,也就看出了他的難處。

  剛剛秦達一刀滑落差點栽倒,劉明義也是看的真亮的,這就是刀子磨的不快,破不開熊皮了。

  除了熊瞎子之外,野豬也是這樣,沒有一把鋒利的快刀,就得拿著刀尖一點點的扎開皮肉。

  「三小子,刀沒磨好吧,我來吧……」

  劉明義這一嗓子,可真是嚇著秦達了。

  要不是劉明義站的遠,秦達本能反應的揮手一刀,可能就給這老頭帶走了。

  人嚇人嚇死人,有些時候人可是未必被嚇死的,也可能是被隊友不小心送走的。

  反應過來之後,秦達也不知老頭看沒看到這一刀,只能哂笑一聲。

  「劉叔,這熊瞎子的皮又硬又油,不吃刀啊!」

  正經泛事兒的時候,劉明義還真就是個實誠人。

  只是這老頭關鍵時候的一驚一乍,讓人有些受不了。

  「那是你小子的刀不快,你先上去,我給你取膽。」

  這時候,沒有快刀的秦達就只能聽老頭的了。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看著挺鋒利的軍刀卻破不了黑瞎子的膛。

  收刀轉身,秦達撈起河溝里的水想要洗洗手,可拽過熊毛的雙手,卻跟揣了一把潤滑油一樣,怎麼洗都是油膩膩的感覺。

  掏了一把淤泥,秦達也沒搓掉手上的油膩。

  「三小子,河裡的淤泥洗不乾淨,你上去抓把干土搓兩遍,再摞幾把青草搓兩遍,再用干土搓,完了才能洗乾淨,那是熊油跟松油子,正經得好好搓洗。」


  秦達洗手的時候,劉明義也不提醒,等他洗不乾淨了,老頭這才開了口。

  這就是用事兒教人了。

  上山打獵,從掐蹤到下貨也只是開始,獵物下了,就得開膛放血。

  不放血就捂血,那肉腥嚎的沒法吃。

  不開膛就臭膛,臭哄的肉更是沒法吃。

  開膛放血難免沾一手油污血污,搓洗不乾淨,填槍裝彈可就要手滑了。

  萬一在對上大貨的時候手滑,興許那時候滑走的就是自己個兒的小命了。

  秦達按照劉明義的說法,抓了幾把干土搓手,又摞了兩把青草繼續搓,之後再搓干土,走到河溝里再洗手時,用不著看,憑感覺就知道很乾淨。

  洗了手在衣服上擦乾,秦達這才跟劉明義換了位置。

  他在河崖上端起槍警戒。

  劉明義下到河溝里剖腹取膽。

  夜裡的視線不好。

  只見河溝里的劉明義矮身忙活一會兒之後,就從兜里拿出東西一陣舞舞扎扎,才將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兒揣進了兜里。

  開膛取膽成功了,這老頭又摘下肩上扛著的老洋炮,對著熊瞎子的肚子就是一下。

  老洋炮槍口處冒出的火色、煙氣,瞬間就給河溝里的一人一熊罩住了。

  這特麼就跟劉明義關鍵時候神叨叨的亂吼一樣,這老頭不打招呼的一槍,又給秦達嚇了一跳。

  「劉叔……」

  給劉明義補的一槍嚇著了,秦達沒好氣的衝著河溝里喊了一句。

  秦達開口想問問原因,但老頭也不說話,只是走到了河崖邊才小聲對他說道:

  「三小子,咱這屯子雖說不大,但人心該雜還是雜,這是熊膽,你好好收著,剩下的你就別管了,一會兒別讓人在你跟前套近乎。」

  說完,劉明義再次走到熊瞎子跟前,又忙活了一陣,這才罵罵咧咧往最近的窩棚走去。

  護農看窩棚可不是看熱鬧的地界。

  劉明義家窩棚這邊響了一槍又一槍,雖說打的熱鬧,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看熱鬧。

  懂行的都知道,這時候就跟打仗一樣,流彈亂飛。

  向陽屯的護農隊雖說老弱居多,但卻都是有經驗的。

  劉明義不開口招呼人,沒人敢冒著中彈的風險過來湊熱鬧。

  劉明義開了口。

  來的可就不只是他家大田邊窩棚里的人了,四周圍能聽著聲響的都來了。

  雖說護農隊是村民自發的。

  雖說劉明義口中屯子小、人心雜。

  但現在正經是人心不古的年月,不涉及經濟利益的互幫互助還是很熱情的。

  「哎呦臥槽,剛剛這槍造突突的,那黑瞎子不得死老慘了?」

  「你正經是黑瞎子,誰家黑瞎子這麼大個?這該是人熊吧?」

  「你特麼才瞎呢!沒見胸脯子上老大一對鉤嗎?黑瞎子跟人熊不能串,你特麼給人熊串的對鉤?」

  「哎呀媽呀,這真是黑瞎子啊?這老大個不得五六百斤?」

  「劉明義,你咋給這熊瞎子造這樣式的?這老大腦瓜子都給干碎了?」

  「別特麼逼逼了,趕緊找棍子、繩子,起火把,熊瞎子血鋪了一溝,別再引來人熊,這倆可真不對付,人熊聞著黑瞎子的血腥味,不得過來吃肉啊?」

  劉明義知道屯子裡這幫貨如果不嘮正經磕,能特麼嘮一冬。

  熊瞎子一死,血腥味一散,能引來的不只是人熊。

  野豬、獾子也會來,真要引來了,後半夜烏漆嘛黑的可不好打。

  因為是護農,所以各種傢伙事兒齊全。

  劉明義吆喝幾聲,冒著黑煙的松明火把就點了起來。

  有了光亮,圍在河崖邊的十幾個人也就有了輪廓。

  來的這些好事兒的,多半都背著槍,算是第一波的探路隊。

  這些人圍上之後,其他窩棚里的人,這才開始往劉明義家大田聚集。

  山裡的熱鬧不同於大街上的熱鬧,不明就裡往上湊,很容易受傷。


  這年月,身強體壯的年輕人不是要上班就是要下地。

  能出來熬夜護農的大多都是跟劉明義差不多的半大老頭,或者更大一些的正經老頭。

  這些人雖說經驗豐富,知道什麼時候該湊熱鬧。

  但輪到幹活,這些老頭、半大老頭就不頂嗆了。

  死後的熊瞎子就跟水袋子似的,一身肉都是活的,一拽一咣盪,十幾個半大老漢扽的老費勁了。

  見這堆半大老頭,一個勁的喊也不出活,秦達就想上前幫一把,畢竟這黑瞎子是他打下來的。

  「三小子,你別過來了,就拿著槍給我們盯著四周旮旯,別竄出野豬、熊瞎子給咱們爺們拱了、撓了。」

  「明義這話說的得濟,小爺們,你眼神兒好,就幫我們瞅量著,黑瞎子血腥味大,鬧不好就得招來人熊。」

  聽到這半大老漢的說法。

  秦達望了望早晨劉明義放野雞血的位置,可不正是他家的田埂子嗎?

  野雞血招來大黑瞎子,黑瞎子血再招來人熊,這活兒對秦達來說就有意思了。

  摘下槍,將剛剛打了一發的漏夾換了,秦達就找到河崖上的一個土堆站了上去。

  「那小爺們,你站糞堆上了,別亂踩,踩破了土殼子,裡面漚的爛的呼的、臭的哄的,也招熊瞎子。」

  聽到腳下踩的是糞堆,秦達也是一陣無語。

  現在正是漚肥的時候。

  人糞、牛糞、馬糞混著雜草樹葉,外面使大泥糊了,等來年開春往地里一灑,指定大豐收。

  就這樣,秦達站在糞堆上警戒。

  一群半大老頭生拉硬拽,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大黑瞎子弄上了河崖。

  熊瞎子的前肢雖說比野豬粗大,容易卡住繩套,但剛死的熊瞎子跟野豬不同。

  現在正是山牲口抓膘的季節,一身肥肉的熊瞎子要比同等重量的野豬難拽。

  只因野豬死後硬的快,而熊瞎子硬的慢,一身肥膘晃動間可以卸力,所以就格外難拽。

  「哎呦臥槽,剛剛打了那十好幾槍,可差不多都中了,小爺們你這槍法……嘿嘿……」

  大黑瞎子被拽上河崖,一幫子半大老頭就開始根據熊瞎子身上的傷口,查看剛剛的戰鬥經過。

  「劉二瞎子,要麼說你是二瞎子呢!」

  「你瞅這槍,直接干飛一條後腿,這槍貼著脊樑筋豁了條溝,這一槍前爪都打零碎了。」

  「你再看看這幾槍,槍槍掛肉,你跑山這老些年,有這槍法?」

  林區周邊,不管是跑山的還是打圍的,個個都覺著自己的本事最大。

  沒點過硬的手法,想要眾人賓服那可就難了。

  劉二瞎子張口就是貶損,也是跑山人的常態。

  而另一位接話的,可比劉二瞎子客觀多了。

  「馬大眼珠子,你一個外姓人,倒插門拉磨的,叭叭啥呢!」

  「劉老二,人大眼珠子說的不錯,剛剛我也數了,攏共開了十二槍,這大黑瞎子真特麼不走字,不算腦瓜子上那一槍,攏共挨了九槍。」

  「這小爺們打中這九槍的時候,黑瞎子可是在苞米地里的,讓你伸手,只怕沒打兩槍,你就得讓這大黑瞎子坐屁股底下躥屎躥尿。」

  「你們瞅這大黑瞎子胸脯子上的對鉤都灰了吧唧了,鬧不好活三四十年了,這玩意兒越老越滑,瞅這大體格子,指定沒少禍害莊稼。」

  劉二瞎子、馬大眼珠子的紛爭還沒結束,看熱鬧的就點出了這大黑瞎子的不凡之處。

  「可不是咋的?劉大杆子,趕緊的取膽啊,別特麼化了……」

  東北人多半都有一個不咋拿的出手的大號。

  就像秦達老爹的秦傻子,二叔宋成的宋鬼子,三叔王五七的王瘸子。

  你張口就隨便喊哥仨的大號,老哥仨指定隨便打你。

  面前的劉二瞎子、馬大眼珠子,劉明義的劉大杆子也是同理。

  一聽劉明義的報號,秦達就知道『大杆子』仨字不白給,這半大老頭關鍵時候還真是不咋穩當。

  「滾一邊砬子去,當著小輩的面別瞎咧咧,剛剛取了沒取成,肚腸連著糞包一遭給干碎了,啥也沒劃拉著,這特麼的不走字……」

  當著秦達的面,劉明義還是要臉面的,說及被干碎的熊膽,他也是一臉的懊喪。

  一聽劉明義說熊膽給干碎了,旁邊看熱鬧的劉二瞎子可就不樂意了。

  順著熊瞎子肚子上的傷口仔細查看了一下,劉二瞎子怒道:

  「這特麼你給人小爺們干碎的吧?你說你成年掛根燒火棍也不響,一響就給人干碎這麼大一顆黑瞎膽,給你劉大杆子擱上也不夠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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