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三章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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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避諱跌跌撞撞地爬出洞口,仿佛甩開了死神的韁繩,撲倒在一片泥土中。四肢無力地撐在地上,他像野獸一般急促地喘息,眼淚在臉上縱橫交錯。他的手指抓著泥土,指甲縫裡滿是污垢,卻沒有力氣抬頭,甚至連再向前挪動一步都做不到。

  終於,恐懼的餘波漸漸散去,邱避諱低下頭,掩面抽泣。他逃出生天了,可這勝利的喜悅卻被一股深沉的愧疚與羞恥撕得粉碎。那最後的畫面像

  烙印般停留在腦海中:那冰冷的手,刻滿痛苦的字跡,指關節斷裂的脆響,還有他毫不猶豫的揮錘動作

  他是個虔誠的信徒,從未想過自己會走到這一步。逃到這個詭異世界之前,他的生活平靜而神聖。他溫書修身,供奉先師,口誦聖訓,心懷箴言。「十字箴言不可違背,律令如鐵,信仰如天。」這不僅是他生而為人的根基,更是他對自身道德的至高驕傲。

  可現在,他竟然為了求生,拋棄了那些曾視為至高無上的信條。他砸斷了那手指一一那並非生者,卻有痛苦的訴求;他以狼狽的姿態逃亡,匍匐如狗,甚至在恐懼面前顯露出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我違背了聖訓…」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破碎的哽咽。他的手緊緊握住那枚刻有神約聖訓的戒指,手心早已被邊緣硌得鮮血淋漓。他卻毫不鬆開,仿佛這是他最後的救贖,是他信仰最後的支柱。

  「至先師蒙羞」邱避諱閉上雙眼,淚水夾雜著泥土和血污,模糊了他的臉龐。他甚至不敢回想那少年的目光,不敢回憶那低沉的請求,亦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怯懦與掙扎。

  這一刻,狂風在夜色中咆哮,吹得他身上破碎的衣衫獵獵作響。四周一片漆黑,像是一口吞噬一切的深淵,而他則是孤獨懸浮在其中的塵埃,無所依憑。唯有戒指上模糊的箴言,在心底微弱地迴蕩。

  他握緊拳頭,指尖刺入掌心,痛得發顫,卻無法讓他清醒。他只覺得自己,連這片漆黑的世界都無法容納一一逃亡的勝利不過是羞辱的延續,生的希望亦是如此。

  半晌後,邱避諱緩緩平復了撕裂的情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抬頭望向天空。一輪猩紅的太陽懸掛在天際,如凝固的血淚,其後便是無盡的黑暗。那光並未驅散陰影,反倒讓它們更顯深邃與沉重。寒風穿行而過,像是無形的刀刃割過肌膚,刺骨的冷意滲透到骨髓。他環顧四周,一排排破舊廢棄的房屋矗立在荒蕪的地面上,似乎是無聲的墓碑。在遠處,模糊的黑影晃動著,那些勉強算作人形的詭異生物正無規律地遊蕩,像地獄深淵中的幽魂。

  邱避諱的心瞬間墜入谷底,絕望如毒藤纏繞著他。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少年,作為人時,會寧願困死在那間囚籠中,也不願踏出所謂的出口。正如筆記中那一句刺入心底的真言:「在地獄中,這間被稱為家的囚籠,是我唯一的天堂。」

  可是,他不同。他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儘管生的希望被削得所剩無幾,但對活下去的渴望依然在他的血液里燃燒。哪怕前路充滿荊棘與絕望,他也要掙扎著向前。

  邱避諱咬緊牙關,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他低身穿過滿是陰影的荒野,躲進一處扭曲的草叢。這些植物像被扭斷的枯骨般盤繞著,卻散發著微弱的生命氣息。他喘息著靠在草叢間,冷汗濕透了衣背。他無暇思索為何這種荒涼的地獄還能孕育生命,他的注意力已集中到手中緊握的筆記本上。

  他翻開那本筆記,紙頁邊緣因沾染血污與汗水而泛黃,但上面的文字卻清晰如初。這本記錄了少年的點滴與最後絕望的吶喊,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指引。他深吸一口氣,將目光投向那零散的記載,那些由少年父母留下的戒告字句。

  曾經,他懷疑這些內容不過是歇斯底里的胡言亂語,是陰謀論的延伸,甚至可能是某種不人道實驗的結果。但如今,親歷了這片詭異的地獄,他知道這些文字隱藏著生的答案。

  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掠過一行字:「在此地,生的規則即是死的禁忌。」

  這句話如同一道密封的門,模糊而危險,卻充滿了他無法忽視的暗示。他抬起頭,眼神中多了一絲倔強與決絕。

  他低聲重複,將筆記攥得更緊,像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他閉上雙眼,屏住呼吸,腦中盤算著下一步。遠處傳來的低沉啃噬聲和詭異的窸窣動靜提醒著他——他沒有太多時間。

  邱避諱撫摸著筆記的粗糙封面,目光定格在那幾段零散的戒告上,心中如翻江倒海。

  「在這片荒蕪詭異的土地,仍有人類艱難求生,他們像被圈養的牲畜,困在一片又一片小小的保留地,侍奉著虛妄可笑的信仰。只有孱弱之人,才需要抱團取暖,苟延殘喘。」

  他咀嚼著這段文字,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他能想像那些人活得有多麼屈辱——像一群迷失的羔羊,被無形的手驅趕在地獄的夾縫中。而這片地獄似乎有自己的「秩序」,將這些人劃分成孤立的「保留地」,任憑他們自生自滅。


  「無論是採集食物還是與那些愚蠢的人貿易,都要穿梭很遠的路程,而無處不在的厲鬼,是出行最大的危險。詭異的大巴如血管般,連接著他們小小的保留地。」

  這句話讓邱避諱的呼吸瞬間急促。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怪異的畫面:那些詭異的「大巴」穿梭在黑暗與猩紅之間,如流動的血脈,連接著這片地獄的每一部分。

  他再一次將目光落在最後那句晦澀的口訣上:

  「心若二意,步難志遠;知若搖曳,路已成絕。意若反覆,步履闌珊;行若猶疑,回首無門。」

  這段文字像是低語的詛咒,又像是解開迷局的鑰匙。邱避諱感覺它隱藏著某種深意,仿佛在警告他:在這片詭異的土地上,心志稍有動搖,便可能踏入無盡深淵,再無回頭的機會。

  然而,眼下的局勢不給他更多的時間去解讀其中的玄機。他的耳邊,寒風卷著細沙發出沙沙的聲響,似有無數隱形的手在試探著他的心神。而不遠處,那些搖曳的黑影正慢慢靠近——厲鬼的腳步混亂無序,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我沒有選擇……」邱避諱咬緊牙關,握著筆記的手微微發顫。他的眼神卻逐漸堅定下來,心中默念著口訣,將恐懼強行壓下。他翻開筆記,迅速找出提到「大巴車」地段的記載,辨認著方向。

  「公車停靠在遺忘的空地,霜風穿過,落滿屍塵。它通向哪裡,不是問題;是否願意踏上,才是選擇。」

  邱避諱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荒涼的遠方。他迅速確認了筆記中描述的地標,大致鎖定了方向,便將筆記揣入懷中,壓低身體,貓著腰開始行動。他必須在厲鬼靠近之前離開這片區域,找到那詭異的公車。

  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風聲、沙聲與他急促的呼吸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樂章。他的雙腿已經疲憊不堪,卻依然堅持向前,仿佛只要停下,就會被那深淵吞噬。

  「心若二意,步難志遠……」

  邱避諱低聲重複著口訣,試圖用它穩住自己顫抖的心。他的腳步雖快,卻始終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張開無數貪婪的眼睛注視著他,讓他如芒在背。

  終於,在一片空曠的荒地邊緣,他看到了筆記中提到的地標——一個廢棄的站牌,站牌上布滿鏽跡與裂紋,上面依稀可見的文字讓人不寒而慄:

  「終點,不歸。」

  他停住腳步,額頭上的冷汗順著下顎滴落。身後不遠處,厲鬼的影子正在遊蕩,他幾乎能聽到它們骨骼摩擦的聲音。

  「只有賭這一把了……」邱避諱低聲自語,握緊拳頭,等待那詭異的大巴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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