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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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首詩是這麼說的:

  婚姻這事兒,都說是命中注定的,

  月老在那兒牽著紅線,把一對對的有緣人給系一塊兒。

  甭管是隔了多少山多少水,有緣的終歸會走到一起。

  要是沒那個緣分,就算住一個屋檐下,也沒戲。

  這緣分來了,不管是早上還是晚上,人都沒法兒左右。

  據說,這都是氤氳大使在背後默默安排的,咱們凡人哪兒管得了呢。

  話說唐朝的時候,弘農縣的一位李縣令的千金,剛滿十五六歲,許配給了一個叫盧生的人。

  那盧生長得身材偉岸,當時流行蓄鬚,那鬍子長得和關公有得一比。

  李家的親戚朋友都說這保準是個乘龍快婿。

  這一日,就選定了日子,招他入贅。

  當時有一個女巫,專能說未來的事情,而且每每還被她說准了。

  她與李家走得很近,李夫人平時非常信任她。

  那天李家要舉行成婚禮,她也來看看熱鬧。

  李夫人有些驕傲地問她:「我家女婿盧郎這孩子,將來官運如何呀?」

  女巫卻擺出一副迷茫的模樣:「盧郎?哦,你不是說那個長鬍子的傢伙吧?」

  李夫人愣了愣:「是啊,就是他。」

  女巫搖搖頭:「那可不對,你女婿不長這樣,那是個小白臉,一根鬍子都沒有。」

  李夫人一聽,差點沒暈過去,急道:「你意思是,我女兒今夜嫁不出去了?」

  女巫淡定回應:「嫁得出,嫁得出,今夜鐵定嫁人。」

  李夫人急了:「胡說八道!既然能嫁出去,那肯定就是盧郎啊!」

  女巫聳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

  這時,外面鼓樂喧天,盧郎正進行納采禮。

  李夫人拉著女巫,指著盧郎說:「你瞧,他這不正行禮呢,今夜就要成親了,怎麼不是咱女婿?」

  一旁的丫鬟僕人們聽罷,紛紛嘲笑:「這女巫老愛胡編亂造,這次可失靈了!」

  而女巫卻只是笑而不語,似乎心中自有乾坤。

  唐朝時期,婚禮可是大事,熱鬧非凡,誰不想來沾沾喜氣?

  這不,盧生的婚宴上,諸親百眷齊聚一堂,兩姓的親朋好友一個沒落下,全來了。

  婚禮上,那最重要的角色「儐相」,得是禮儀周到、儀表堂堂、嗓門能震天的傢伙才能擔當,這可是臉面啊!

  當時,盧生在兩位儐相的引領下,完成了堂上的拜禮,禮成之後,新人樂呵呵地入了洞房。

  盧生正揭開李小姐的面紗一睹芳華,哪知一看之下,嚇得魂飛魄散,像是見到了鬼怪一般,失聲驚叫:「媽呀!」接著就往外頭沖。

  親友們圍上來問個究竟,他卻像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一門心思只顧著逃命。上了馬,鞭子甩得跟炒豆似的,逃得那叫一個快。

  幾個和他關係鐵的朋友,還有幾個怕誤了好時辰的李家親戚,都在後頭緊追不捨。

  追上的想勸他回去,他就是一個勁兒地搖手:「不成啊,不成!」

  任憑別人怎麼問,他就是死活不肯回頭。

  這幫人沒轍,只好回去報告情況。

  李縣令聽了,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直嚷嚷:「這算什麼事啊!這算什麼事!」

  他心裡想,我女兒長得跟朵花似的,哪裡出了問題?

  於是,他把親戚朋友都請到房門口,讓女兒出來給大家見見,一邊指著她一邊說:「瞧瞧,這就是盧生要娶的姑娘,哪裡丑了?他一見就跑,要不讓你們看看,還不得把她當怪物看!」

  眾人抬頭一瞧,李小姐確實美得跟天仙似的,沒人能比。

  這些親友們七嘴八舌,有的說盧生沒那個福氣,有的說是沒那個緣分,還有的迷信地說是什麼凶日子給鬧的,總之是眾說紛紜。

  李縣令一拍桌子,滿臉不服氣:「那傢伙不識貨,我還不稀罕呢!我閨女都出來見人了,今晚的喜事兒不能就這麼黃了。在場各位,如果有誰願意娶她,那就今晚成婚!有這麼多親戚朋友作證,都來當個媒人。」


  話音剛落,一個儐相打扮的年輕人悠悠走上前,不慌不忙地說:「我這人沒啥大本事,就願意沾沾喜氣。」

  大家一看,喲,這不是姓鄭的那個官員嘛,長得那叫一個俊俏,皮膚比女子還細嫩,紅唇皓齒,連一根鬍子都沒有。

  眾人紛紛起鬨:「這麼漂亮的小姐,就得配這樣的帥哥!再說年紀相貌家世都般配。」

  於是,大家推選了兩個年紀大的當媒人,找個年輕的暫代儐相,把女兒請出來,當場拜堂成親,把喜事給辦了。

  那些沒準備的禮數,就婚後再說吧。

  這鄭生和小姐一夜之間就成了夫妻。再看鄭生的模樣,嘿,跟女巫預言的一模一樣,眾人不禁讚嘆女巫真是料事如神。

  結婚之後,鄭生與盧生,兩位舊日好友在街頭偶遇。

  一番寒暄後,盧生苦著臉向鄭生吐露了自己新婚夜的驚悚遭遇:「兄弟啊,我揭開蓋頭一看,那新娘眼睛血紅,大如銅鈴,牙齒外露,活脫脫一壁畫裡的夜叉!我當時就嚇尿了,逃命似的跑了。」

  鄭生聽罷,忍俊不禁,拍拍盧生肩膀:「哥們兒,你虧大了,來我家看看真正的新娘。」

  盧生半信半疑隨鄭生到了家,李小姐輕移蓮步,款款而出,端莊美麗,與那夜的可怖模樣大相逕庭。

  盧生懊悔不已,只能搖頭嘆息,但也知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也只好認了。

  正是應了那兩句古話: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這廂鄭生盧生的故事剛說完,那邊又傳來一段唐代佳話。

  乾元年間,長安西市的街頭,有一個老頭叫李知微,這老頭兒算卦的本事是出了名的,還是李淳風的親戚,號稱「星數界的獨孤求敗」。

  一日,有個劉生跑來,一臉苦相,說是求官多年,連個毛都沒撈著。

  這次吏部的試判又快出來了,在這個緊要關頭,久聞李老頭的名聲,特來請教。

  李老頭兒眼皮都不抬,隨便算了一卦,笑呵呵地說:「今年嘛,別想了,明兒保你躺著都能撿個官兒當。」

  劉某將信將疑,吏部出榜,果然無名。

  第二年,他又去考,心裡直打鼓,又去找李老頭兒。

  李知微眼皮不抬,只說:「不是跟你說了嘛,准成!」

  那劉生道:「如果做官,那會在什麼地方呢?」

  李知微:「應該在河南地界吧,到時候去上任前,你再來見我一次,我有話跟你說。」

  果不其然,一紙開封縣尉的任命書,讓劉生樂開了花。

  上任前,劉生又去找李老頭兒討教。

  只見他悠哉哉地說:「當官兒嘛,就別裝清高了,該撈就撈,別手軟!

  不過到了任期快滿的時候,你找個由頭,再來找我一次,我有話跟你說。」

  劉某聽了心裡樂開花,到了任上,那真是手長撈錢如魚得水,上下左右都跟他稱兄道弟。

  任期一滿,劉生懷裡揣著大把的銀子,跑去刺史那兒,要求進京送租稅,刺史也樂得做個人情,一口就答應了。

  劉生踏進京城,就碰上了李老。李老神秘兮兮地對他講:「我說劉生啊,你這三日內必有官運。」

  劉生一臉狐疑,邊搖頭邊說:「我來京城,是想找找機會,看看能不能升個一官半職,可這三天內,如何能做到?何況現在也不是升遷的日子,您這預言怕是不靠譜。」

  李老卻信心滿滿:「放心吧,小伙子,你的好運就在那個郡里等著你呢。等你升了官,記得回來找我,我還有話跟你說。」

  第二天,劉生回州里催租賦,正巧碰到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飛到左藏庫屋頂,那鳥兒色彩斑斕,引得百鳥朝鳳,場面好不熱鬧。

  劉生驚得大叫:「我的媽呀,這是啥鳥兒?」

  這一叫,把內官宮監的人都引了出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觀。

  有識貨的人喊道:「這是鳳凰啊!」

  那鳳凰聽見喧鬧之聲,騰空而起,百鳥散去。

  消息傳到皇帝耳朵里,皇帝龍顏大悅,立刻下旨:「那個第一個看見鳳凰的,給他升一級!」

  內官一查,嘿,還真是劉生先看到的,於是劉生就被提拔為浚儀縣丞。果不其然,就在三天之內。


  劉生對李老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再跑去請教為官之道。李老笑眯眯地說:「該幹嘛幹嘛,跟以前一樣。」

  劉生心領神會,繼續「努力」工作,果然又撈了不少好處。

  劉生任期將滿,滿懷期待地前往京城接受新的職務,途中再次拜訪了德高望重的李老。

  李老一見他,便說:「劉生啊,這次你要到壽春縣做官,可得手腳乾淨些,別想著撈一把啊!要慎重,慎重!」

  果然這次劉生被派到了壽春,上任後,劉生舊習難改,心想:「以前不都是這麼幹的嗎?這次怎麼就要夾著尾巴做人了?」於是把李老的話拋諸腦後。

  沒過多久,劉生貪污的事情東窗事發,丟官罷職。

  灰頭土臉的他又去找李老,疑惑地問:「李老啊,之前你讓我大膽拿,現在又不讓,結果都被你說中了,這是為啥呢?」

  李老瞪他一眼,笑呵呵地說:「好吧,就給你透個底。你前世是個大款,錢多得花不完,死後散落人間。前兩回你當官,不過是收回自家的東西,不算過分。可壽春的百姓跟你前世沒半毛錢關係,你貪得無厭,當然要倒霉了!」劉生聽後,羞愧難當,默默離去。

  李老的預言屢屢成真,讓人不得不服。

  不過,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不提了,咱們現在來說說正題吧。

  話說當時的吏部尚書張鎬家的二小姐德容與僕射裴冕的第三子裴越客,兩家可謂門當戶對,親事已定,只待良辰吉日,共結連理。

  裴家定下了婚期,那可是大事兒,忙不迭地派了個能說會道的媒婆去張尚書家報喜。張尚書呢,一聽到這事兒,想起李老算卦那是一絕,趕緊請來想看看女兒的八字和這婚期合不合適。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女兒的八字,問李老:「我這女兒的婚期,不會有什麼衝撞吧?」

  李老瞪大眼,接過八字,搖頭晃腦地研究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這命啊,嗯,肯定不能在今年結婚,也不能在此地。」

  張尚書說:「日子不好,那就改個日子嘛,哪有今年一年都是壞日子的道理,更何況我們兩家都在京里,不在這裡結婚哪能去?」

  李老道:「命數使然,反正這婚期今年鐵定不成,得明年三月初三,還得先來場大驚嚇,婚事才得順利,地點嘛,得在南方。這日子給你們選好了,你們不用操心了,反正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也不行。」

  這可把張尚書逗樂了,心說這李老頭兒是不是拿咱們兩家開涮呢?

  他搖搖頭,吩咐下人給李老封了個紅包然後送了回去。

  李老剛進門口,裴家的人就來接他走了。

  他們也想看看吉凶。

  李老到了裴家後,占了一卦,驚呼:「奇哉怪哉,和張家那邊的卦象一模一樣!」

  說著,他揮毫潑墨,留下一紙預言。「三月三日,不早也不晚。水淺船停,虎來而人得救。雖然會有很大的驚嚇,但最終是大吉的。」

  裴越客一臉迷茫地望著李老,疑惑地問:「李老,我這次來是為了打聽今年和尚書府的親事,您說的這個『三月三日』是個什麼講究?」

  李老笑眯眯地回答:「那便是婚期啊。」

  裴越客急得直擺手:「哎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那日子早過了,這不靠譜啊!」

  李老卻悠哉地說:「年輕人,別急躁,我算出來的日子,錯不了。」

  裴越客仍皺著眉頭,擔憂地說:「您還提到什麼『水淺船停,虎來而人得救。』,聽著就不順耳,這不是明擺著不吉利嗎?」

  李老哈哈一笑:「這可未必,日子長著呢,咱們且等著瞧。」說完,便揮袖而去。

  裴越客心裡卻還在嘀咕,這李老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張尚書本打算喜氣洋洋地把女兒嫁出去,卻正巧被補闕和拾遺等官員參了一本,說他選人有黑幕。

  隨後,皇帝下旨:將張鎬貶為扆州司戶,並要求他即刻啟程前往任職。

  原本熱熱鬧鬧的婚事,只得拖到明年。張尚書帶著一絲苦笑,自嘲地說:「李知微的卦象,真是准得離譜!」

  便讓媒人告訴裴家,改期到明年三月初三在扆州完婚。

  他帶著家眷,匆匆忙忙地趕往貶謫之地。

  那時的大官被貶,親眷都怕沾邊,生怕朝廷的風雲變幻。張尚書也漸漸淡忘了婚事。


  裴越客得知這消息,愣了愣,心裡暗自佩服李知微的卦術。

  原本期待的婚期成了泡影,他悶悶不樂地過了年。

  新年剛過,他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帶上二十多房家人,七八個養娘安童,乘坐著豪華大船直奔扆州。

  裴越客心急如焚,巴不得能飛過去。

  就這樣走了很多天,馬上就已經是二月底了。

  因為船隻匆忙起行,行李又沉重,所以每天只能走上百里的路。

  有時候船隻還會擱淺,需要花費好幾天才能再次啟航。

  現在距離定州還有三百里左右。

  裴越客心裡焦急,他擔心張家不知道他還在路上,沒有做好準備,錯過了約定的日期。

  於是,他一面讓船繼續前行,一面派了一個僕人上岸,在驛站里借了一匹快馬,先到定州去報信。

  僕人日夜兼程,終於把消息帶到了扆州。

  遠在扆州的張尚書,正為貶謫的事愁眉苦臉,突然接到裴越客即將抵達的消息,總算露出了點笑容。

  他跑回家中,告訴家眷這個好消息,一時間,整個張府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這會兒已是三月初二啦!怎麼可能來得及。」尚書大人一邊品著茶,一邊合計,「這日期嘛,還是等裴家那小子到了,再挑個黃道吉日吧。」

  那天晚上,因為德容小姐的婚期即將到來,大家於是先為她梳妝打扮,把頭髮梳成已婚髮髻的模樣。

  然後在後花園中設宴,邀請了衙門中的女眷們,一起為她慶祝一番。

  那後花園距離衙門辦公的地方大約有半里遠。而扆州本來就是個深山老林。這後花園就更是個原始森林了。

  酒足飯飽,日頭也落了山,眾女眷起身打道回府,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突然,一陣風起,竹林里「噌」地跳出一隻猛虎,一口就將德容小姐給刁走了。眾女眷驚得花容失色,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等到夜色籠罩,眾人回過神來,趕緊報告尚書大人。

  尚書全家上下哭得天翻地覆,可夜深人靜,除了點起火把四下尋找,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一宿瞎忙活,天亮時分,張尚書含淚再次組織人手,漫山遍野地搜尋屍身,可惜連根毛都沒找到。

  張尚書急得團團轉,心裡那個苦啊,真是沒法說。

  卻說裴越客行至扆州界內的石阡江中,這江里的石頭底子硬得很,船行駛起來疙疙瘩瘩,跟蝸牛賽跑似的。

  眼看著三月初二的日子,離目的地還有老長一段水路。裴越客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船上的人也跟著他急得團團轉。他直嚷嚷:「照這速度,明兒個哪兒趕得及啊?」

  船上回道:「急也沒用啊,咱們也想早點到,喝上喜酒呢,可不是這船兒不給力嘛!」

  裴越客道:「可明天是個好日子啊!」

  船家一拍大腿:「得了,船太重,得讓一些人上岸,船輕了才能跑得快。」

  裴越客一聽,連忙點頭,二話不說,一個箭步就跳上了岸,回頭大喊:「都給我下來!」

  家人們一看,老爺都親自示範了,還能不上?

  一溜煙,二十多號人全上了岸。

  船一下輕巧了許多,跑得飛快。

  裴越客領頭,家人們緊跟其後,一行人在岸上走,船在江中行,好不熱鬧。

  行了有差不多四五里路,天邊晚霞漸起,裴越客瞧見岸邊有間板屋,便走了過去。

  那屋內簡陋,裡面卻有一張竹床,他讓安童清理一番,準備坐下來歇息會。

  僮僕們或站或立,有的守在門外。突然,一陣風聲自林中襲來,伴隨著朦朧的月色和零星的光點,眾人隱約瞧見一物迅速靠近。

  定睛一看,竟是一隻猛虎,背上還扛著一個東西,不知何物。

  大家慌作一團,紛紛躲進板屋,有的敲打板壁吶喊,有的揮舞馬鞭,試圖嚇退猛虎。那虎在板屋旁放下背上的東西,似乎被眾人的喊聲嚇到,一聲怒吼後,疾馳而去。

  眾人戰戰兢兢地從屋縫裡向外張望,發現那東西居然是個活人,還在微微顫動。

  等確定猛虎走遠,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查看,果然是個還有呼吸的人。


  裴越客趕緊命令大家救人,急忙讓船靠岸。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那人扶上船,解開纜繩,迅速離開,生怕猛虎回頭追趕。

  船行一段時間後,裴越客讓人點亮蠟燭,艙內亮如白晝。

  這時,大家才看清那人的模樣,不禁驚訝地發現她:

  眉彎如柳,面色似芙蓉,

  醉態可掬,那模樣兒竟像是畫裡走出的美人。

  她喘著氣,驚魂未定,一頭亂髮,活脫脫是個醉酒後被扶上馬的楊玉環;

  緊閉雙眼,張著小嘴,又宛若還魂的杜麗娘。

  裴越客上下打量著她,不禁說道:「瞧這模樣,絕不是尋常村姑啊!」隨即吩咐養娘們好生照料。

  養娘們忙活起來,給她鋪上軟褥,換上乾淨衣物,她的舊衣被荊棘劃破,所幸身上並無傷痕。

  一位養娘動手為她梳理亂發,挽起髻來,還用手帖為她固定。

  薑湯一勺勺餵下,她微微啟唇,緩緩咽下。

  接著是粥湯,如此反覆,直到夜深人靜,她的神色漸漸甦醒,氣息也平穩了。

  突然,她抬起頭,睜開眼,迷茫地看著周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忍不住哭出了聲,又無力地躺下。

  養娘們關切地詢問她的身世和遭遇,她卻始終閉口不言,任憑她們七嘴八舌,愣是不吐露半個字。

  天色漸亮,河岸上開始熱鬧起來,船下的縴夫也在忙碌著。

  這時,離州城不過三十里地,岸上的人絡繹不絕,他們談論著一個熱門話題:「聽說沒有,張尚書的二小姐昨夜在花園裡賞月,竟然被一隻老虎給叼走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人呢!」

  有人插話道:「現在應該連衣服都被老虎當夜宵了吧。」

  縴夫們聽了,想起昨晚的奇遇,心裡直犯嘀咕:「咱們船上那位,不會就是這倒霉的小姐吧?」

  一縴夫趕緊上船,將這消息報告給了裴越客。

  裴越客瞪大了眼,驚疑不定:「照這麼說,我們救的難道就是那位遇險的小姐?」

  他急忙叫來一個機靈的養娘,吩咐道:「你去問問那位剛醒過來的小娘子,她是不是張家的德容小姐。」

  養娘找到那女子,一開口就喊出了她的小名,女子頓時淚如雨下:「你們是誰啊,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養娘笑著解釋:「我們是裴家的船,船上的裴少爺本來就是去和你完婚的,結果船行得太慢,官人只好先上岸,沒想到竟然救了你,這可真是緣分啊!」

  小姐這才破涕為笑,講述了她如何被虎襲擊,一路上天旋地轉,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直到醒來發現自己在船上。

  養娘將這一切報告給裴越客,他聽後喜出望外,立刻寫信讓人快馬加鞭地送到州城的尚書府上。

  尚書心中正為女兒的下落不明而焦灼不安,眼看著女婿將至,心情愈發沉重。

  正在此時,裴家的一名家丁氣喘吁吁地送來一封信,尚書疑惑拆開,不禁瞪大眼睛——原來裴越客在信中說:

  本打算水路趕往婚禮,沒成想船在江中行駛不暢,只好改走陸路。不料在林間巧遇一隻老虎,背上竟然馱著尚書的千金!一番驚心動魄的追逐後,虎兒丟下小姐跑了。您的女兒毫髮無傷,現在正安全待在船上,等著您的下一步指示。

  尚書看完書信,又驚又喜,跑回府里說了,全家上下都驚呆了。

  尚書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打趣道:「這哪是奇事,分明是神仙也急了,怕咱們的喜事拖拖拉拉的。」

  她眼珠子一轉,接著說,「既然已在裴越客的船上,不如就趁熱打鐵,今天就把喜事辦了。」

  尚書連聲叫好,急忙讓人備馬,帶著一隊人馬,一溜煙兒地直奔船上。

  到了船邊,尚書和裴越客相見,都是驚喜交加。

  尚書看著女兒,又是笑又是淚,好一通安慰。

  他轉向裴越客,笑呵呵地說:「賢婿啊,李知微那老頭兒年前就說過,今天是個黃道吉日,不宜錯過。我還以為你趕不上呢,沒想到,哈哈,連老虎都來幫忙了!

  不過今天等你的船到城裡,恐怕婚事就來不及了。乾脆就在船上,把喜事辦了,明日咱們再輕輕鬆鬆地回衙門,也不耽誤這吉日。」


  裴越客聽罷,一拍腦門:「哎呦,瞧我這記性,要不是岳丈提醒,差點忘了這茬。李知微當年留下的六句詩,前兩句說什麼『三月三日,不早也不晚。』,我還以為錯過了呢,結果老虎一送,嘿,正好今日!中間兩句『水淺船停,虎來而人得救。』,我當初還覺得不吉利,誰知道竟然應了這檔子奇事。最後兩句『然會有很大的驚嚇,但最終是大吉的。』,真是一語成讖,這驚喜可真不小,反而促成了這大吉大利的婚事。李知微,真是個半仙啊!」

  張尚書隨即在船邊忙碌起來,吆喝著布置婚宴,請來儐相,舟中花燭熠熠生輝,杯盤狼藉,歡聲笑語不斷。婚禮一結束,尚書大人便策馬先行,心滿意足地等著明日迎接新人歸家。

  當晚,裴越客便與德容小姐在船中入了洞房,享受他們新婚的快樂。

  這一夜,兩人真是「錦帳里、低語偏濃,銀燭下、細看俱好」。

  第二天船靠岸後,他們一同上岸,拜見德容小姐的母親和其他親人。

  尚書夫人看到德容小姐,都好像是在夢中重逢一樣,非常高興,留下了激動的淚水。

  人人都說:「因為好日子來不及趕到,感動了神明,於是派了個猛虎來做媒,讓原本需要百里之遙的路程瞬間就到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奇事。」

  這個故事傳出去後,全國各地,都建立了「虎媒之祠」來紀念這件事。

  那些求姻緣的人,只要虔誠祈禱,沒有不靈驗的。

  至今在黔峽之間,香火依然旺盛。

  當時還流傳著這六句話

  神仙知道微妙的命運,已經決定了這一切。

  老虎是神明的使者,讓他們的好日子沒有錯過。

  這樣的媒人,主人也難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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