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劉學棟早早來到了大明湖，翹首向遠處張望，見徐靜心從遠處走來，高興地迎上前。徐靜心似沒看見他昂首往前走，劉學棟跟在她身後。走出不遠，見有賣蓮蓬的，買了幾個。他回頭找徐靜心，見徐靜心已走遠，快步追上她。他把蓮蓬遞到她面前，徐靜心理也不理，劉學棟只好自己吃，「這口鐘太准了，聽老輩說許過願的男女沒不成的。」徐靜心望著湖面好像沒聽見。劉學棟從一側跳到另一側，「哎，聽我說，就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也終成眷屬。要說咱倆處境不好，可也不會歷經八十一難是不是？最多也就是三難兩難就成了兩口子。」徐靜心白他一眼。劉學棟繼續道，「你不是喜歡看佛山倒影嗎，等日本小矬子滾了……」他指著湖對面，「我就在那裡給你建個宅子。」
徐靜心心裡舒坦多了，卻板著臉道：「我是來跟你看鐵公祠的。」
「是是是，這不快到了，」劉學棟朝前一指，「那就是。」
鐵公祠座落在大明湖北岸，是個不小的祠堂，占地有六七千平方米。有涼亭、迴廊和荷花池，是後人敬仰鐵鉉建造的。劉學棟和徐靜心進了祠堂院，劉學棟說：「咱先看看鐵公。」說著引靜心來到祠堂。祠堂中立著鐵公銅像，鐵公身材魁梧表情剛毅，徐靜心默默地注視著銅像。劉學棟指著旁邊的碑文說：「你看碑文，鐵公多男人。」
徐靜心看了起來，劉學棟介紹道：「鐵鉉是明代兵部尚書，當時鎮守濟南。燕王朱棣造反，攻濟南三個月也沒攻下，後來攻下南京，才回頭攻破了濟南城。他把被俘的鐵鉉按在鐵板上烙，用燒紅的鐵塊子戳瞎了他的眼睛，鐵鉉仍不屈服，最後朱棣令人割下他耳朵鼻子塞進他嘴裡，問他好吃不好吃？鐵鉉咽下大聲道：「良將身上皆好肉，好吃的很！」
徐靜心聽了，眼圈紅了。
「你說他多漢子氣，俺就是學他，才支撐著不向鬼子求饒的。鬼子用皮鞭抽俺，用棍子打俺，還放狼狗咬，俺心裡想：人家鐵鉉受的刑比俺重得多，俺討饒就不是個男人！」徐靜心眼淚流了下來，劉學棟給她抹了一把，「我不敢自稱多了不起，可有漢子氣，這不是自誇吧？你說國人都學鐵鉉，學俺，小鬼子能占了中國？鬼才信！」徐靜心倚靠在劉學棟身上哭了，她心疼學棟，也敬佩他。
劉學棟不願見徐靜心傷心，攬她出了鐵公祠，為了緩和她的心境，指著水面讓她看千佛山倒影，徐靜心沒心情，劉學棟又給她講起了荷花仙子護佑濟南人的故事……徐靜心才漸漸地緩過勁兒來。劉學棟才同她往北極廟走。
北極廟是一座元代建造的廟宇，高於地面二十多米，用石頭砌成。劉學棟、徐靜心登上青石台階，進了紫紅色院門。院內長著幾棵古柏、兩棵銀杏。古柏樹幹彎曲虬勁，似蛟龍盤旋升騰。銀杏枝葉繁茂，樹幹有水桶般粗。院子三面是廟宇，正北面的廟宇高出兩邊一截，大門上方懸掛著「位極天樞」金字牌匾，裡面供奉著玄武真人的神像。據傳說天地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掌管，各保一方平安。玄武真人司職北方，是受人尊敬的天神。玄武真人兩側分別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天兵天將。二人見天兵天將面目猙獰，沒在廟中多待便出了廟門。廟東南角是一座高大的鐘樓，鐘樓粗大的木樑上懸掛著一口八九米高六七個人才能摟抱過來的明代青銅巨鍾，鍾旁懸著一根粗大的撞鐘木。二人走向鐘樓。一個道士從西側廟門走出，對二人施了個禮。劉學棟說：「許個願。」
道士說：「寫下心愿，呈到真人面前，敲三下鍾，包你事事如意。」
劉學棟掏出錢給道士，道士取過紙筆放到桌案上。劉學棟伏案書寫，寫完遞給徐靜心。
徐靜心念道：「劉學棟、徐靜心成兩口子。」她嗔怒地白了劉學棟一眼：「俗不俗？」說著取過筆鄭重其事地寫下：劉學棟、徐靜心結姻緣。
劉學棟望著感嘆：「雅，真雅，雅死了。」說著把紙遞給道士。道士把紙呈到玄武真人面前，示意劉學棟撞鐘。劉學棟興奮地大喊：「劉學棟、徐靜心結姻緣——」喊罷用力撞鐘，「咣咣咣」的鐘聲衝破廟宇，在湖面盪起層層漣漪。徐靜心掩耳興奮地望著他。劉學棟又喊又撞，喊了三四回，喊聲伴隨著鐘聲傳的很遠很遠。
撞完鍾，劉學棟過來對徐靜心說，「這鐘聲滿城都聽得見，人們都祝福咱。」
徐靜心羞澀地笑了。
二人出了北極廟，下台階。徐靜心望著台階中光滑如鏡的傾斜石面說：「我小時候可喜歡打滑梯了。」
「你現在打啊，這是濟南最好的滑梯。」他指著如鏡的傾斜石面道：「你看上面那兩條淺溝，是孩子打滑梯屁股磨出來的痕。」
徐靜心笑了起來。她想打，又有點兒害怕，太高了，距下面的地面二三十米啊，她猶豫不決。
劉學棟見她面露膽怯，一把攬住她的腰，夾起坐到了滑梯上。
徐靜心慌忙道：「幹什麼呀，遠處有人沒看見嗎！」
劉學棟沒有說話，抱著坐在腿上的徐靜心向下飛快地滑去，徐靜心驚叫起來，劉學棟抱著她笑得哈哈的。
衝到底，劉學棟還不鬆手，徐靜心捂著心口喘息，她受了驚嚇。回過神兒來，不覺望向周圍，見幾個人正望著她倆，她不好意思地推劉學棟的胳膊，劉學棟才遲緩地鬆開手，徐靜心忙站起身，嗔怒道：「你也不怕丟人。」說完往湖邊走。
劉學棟笑著：「丟嗎人，都結姻緣了。」說著緊走兩步攬住徐靜心的腰向湖邊跑去。
來到湖邊，劉學棟租了條小船，扶徐靜心上了船，向湖心划去。小船盪開碧水，很快馳進了荷葉叢中，徐靜心轉臉問：「來這裡幹嗎？」她頭髮在劉學棟眼前拂過，劉學棟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他捧著頭髮欣賞。
徐靜心不好意思起來。
劉學棟說：「真好看，跟緞子似的。」
徐靜心羞得滿臉緋紅。
劉學棟抬起頭出神地看著她。
徐靜心被綻放的荷花包圍著，顯得更嫵媚。
劉學棟情不自禁地脫口：「你臉粉得像荷花。」
徐靜心羞澀地垂下眼皮，片刻，抬起頭眼睛放出光彩，劉學棟忘情地移過身去，攬住她狂吻……
於明德真給玉泉樓結了帳，他離開了玉泉樓的菜一天也活不下去，再說結帳又不用他掏錢，他說一句話，那些業主和老闆就得乖乖地把帳結了。
玉泉樓為開業做著準備，劉掌柜、劉夫人、劉學棟、徐靜心來到大廳環顧周圍，都覺得少點什麼。
劉掌柜說要不在門口擺個關公木雕，劉學棟說太俗，說擺關公木雕還不如掛個關公臉譜風箏。他的話得到了二叔的贊同，他和二叔都是從濰坊來的，濰坊的風箏天下聞名。擺上個風箏是對家鄉的懷念，也能顯出地方風情。劉夫人和徐靜心也說這個主意好。
劉學棟準備好工具拿著竹條坐在桌旁紮起了風箏架子，徐靜心則站在桌旁邊看他邊在宣紙上勾勒，勾勒完她退後一步比較著。
劉學棟看到桌上的畫像站起身：「哎，畫我幹嗎，我又不是關公。」徐靜心笑著沒有說話。劉學棟伸手要撕，徐靜心擋住他，她用毛筆蘸著油彩抹畫起來。片刻，活似劉學棟的關公像躍然紙上，劉學棟看著笑了起來。
劉學棟把碩大的臉譜風箏掛在玉泉樓大廳對著門的牆壁上，劉掌柜夫婦、英子、徐靜心圍著臉譜風箏欣賞。
劉掌柜高興地說：「人家供銅關公，咱供關公臉譜風箏，別具一格，光憑這就吸引人。」
劉學棟和徐靜心會心地笑了。
劉夫人端詳半天說：「跟戲台上的關公一模一樣。」
劉學棟笑著沖徐靜心讚賞地點了下頭。
英子則愣愣地望著臉譜風箏出神，半晌，她轉過臉邊看畫像邊看劉學棟的面龐，而後又瞥了徐靜心一眼，清了下嗓子話中有話地說：「我覺得這個關公也就會個拳腳，不見得會耍大刀。」
劉學棟、徐靜心不覺對視一眼。
劉掌柜不解其中意回道：「關公過五關斬六將，溫酒斬華雄，就是大刀耍的好。」
英子盯著臉譜風箏說：「我看不見得。」
徐靜心有點心虛了。
劉夫人說：「誰不知道關公騎赤兔馬，舞偃月刀。」
英子湊近徐靜心，用嘴朝臉譜畫像一努：「三嬸，他會耍大刀嗎？」徐靜心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英子步步緊逼，「你說這個關公是不是光會個拳腳？」徐靜心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英子眯著眼睛望著她，徐靜心更窘迫。劉學棟忙打圓場：「叔，我看咱樓梯扶手也該打打蠟。」說著走向樓梯，徐靜心忙跟了過去。
英子望著他倆的背影，氣得悶悶的。
這天，劉夫人、徐靜心、英子和劉學棟在北屋裡拉家常。劉學棟被徐靜心黑瀑般的長髮所吸引，他出神地望著她的頭髮。英子順他眼光望去，心裡生氣。
徐靜心注意到劉學棟失態，慌忙把頭髮甩到另一邊說：「學棟，時候不早了，還不去廚房啊。」
劉學棟回過神兒來，站起身走出房門。
英子追出來沖他沒好氣兒地：「頭髮有什麼好看的，像八輩子沒吃飯的餓漢見了個扒肘子！」劉學棟停住腳望著英子。英子口氣緩和了點，「女人不見風不見雨的，頭髮都光滑順溜，要是像俺風裡來雨里去，她頭髮也跟羊毛豬鬃似的。」說完噘著嘴從劉學棟面前走過。
英子見哥那麼喜歡徐靜心的頭髮，也想讓自己的頭髮變的又黑又亮，其實她頭髮也蠻好，只是不如靜心而已。她聽人說用淘米水洗能變黑，就讓進財見天給她留下淘米水。進財問她幹什麼，英子說：「不該問的別問。」
英子天天在屋裡用淘米水洗頭。這天洗完，端盆到池邊倒水，劉學棟從她身邊路過，見盆中白花花的水停住腳問：「你頭皮屑咋這麼多？」
英子挽起頭發生氣地說：「你眼瞎呀，這是淘米水！」
劉學棟吃驚地：「用淘米水洗頭？」
英子說：「俺嬸頭髮八成是用這個洗黑洗亮的，俺洗不了幾個月，頭髮一樣光滑順溜。」
英子特別喜歡和哥一起出去，徐靜心來後就沒有了這機會，她相信只要自己和哥多在一起，哥肯定會喜歡自己。「俺比徐靜心小六歲，比她鮮亮，人都說十七八的姑娘一枝花，可她已經二十三了，殘花敗柳。穿的鮮亮來遮醜，你穿俺的衣衫還不一定跟上集上賣菜的農婦呢。」英子也看不上徐靜心的作派，「站著坐著幹嗎繃著身子，累不累？還有伸手拿東西抓過來不就得了，幹嗎用蘭花指？二嬸說她從小看京劇養成的。」英子想：「既然你想唱戲，就該去當戲子，幹嗎讀書？」徐靜心的眼睛也令英子不舒服，「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睛卻像說了很多勾引哥的話。」英子心想：「你有嘴巴，為啥還那樣看人？你看書咋就累不壞你眼睛呢？還有，你來濟南幹嗎？俺三叔去世了，你在北平找個人家不就得了。」
這天，英子在大廳打掃衛生，見學棟進來，搖晃著他胳膊央求和她去聽說書。
劉學棟推說有事。
英子說：「嬸子的事你有求必應，我的事你從沒應過。」她賭氣地轉過身去。
劉學棟說：「你別胡說。」
英子轉過身來：「我爹死後我就再也沒進過書場，最近老想去看看。」她眼神帶有乞求。
劉學棟動了惻隱之心答應了她。
劉學棟好長時間不來書場了，來到書場門口覺得新鮮。他環顧周圍，見有賣瓜子、花生和各種小吃的，問英子想吃嗎？英子高興地說：「哥給我買啥，我吃啥。」劉學棟買了袋瓜子遞給英子，自己買了包花生，二人進了書場，找了個僻靜處坐下。
台上的說書人聲情並茂地說著，英子眼睛漸漸模糊了。說書人仿佛變成了她父親，英子不覺哭出了聲。劉學棟明白英子想起了往事，悄聲安慰她。英子抱著他的胳膊哭了，劉學棟忙攬著她出了書場。
夜晚，英子躺在外屋的床上，徐靜心躺在裡屋各自想著心事。英子知道徐靜心在玉泉樓，哥就永遠把自己當成妹。徐靜心則為和學棟一時離不開濟南而犯愁。英子側耳聽聽，座鐘時針「嘀嗒嘀嗒」地走著，英子幾次想張嘴卻又忍住。實在忍不住了，咬了一下嘴唇開口了：「嬸子，還沒睡？」徐靜心「嗯」了一聲。英子說，「我也睡不著。」徐靜心問：「有事嗎？」英子說：「今天我和我哥到書場聽說書了，你知道嗎？從小我跟爹在那裡混飯吃。我爹是瞎子，我十來歲就拿著笸籮收錢，誰都能欺負我。我爹死後，艷翠樓老鴇把我弄去讓我當妓，我死也不肯。這麼著，我四天沒吃東西，是我哥救了我，從那兒我就認定我哥了。」徐靜心不知英子想說什麼，聽著琢磨著。英子說，「誰要是搶走我哥，我只有去死。」
徐靜心這才明白過來，不禁心裡一顫。
徐靜心一夜未眠，知道英子的話是真的，她忽然覺得她和劉學棟中間矗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徐靜心聽到劉學棟在院中練功，就穿上衣服出了門，她走到劉學棟身邊悄聲道：「我在趵突泉等你。」說完出了玉泉樓。
徐靜心來到泉邊，望著噴涌的泉眼心裡亂的很。劉學棟走到她身邊攬住了她的腰。他太想抱她了，在大明湖船上吻了她，就上了癮，一看見她就想抱就想親，現在可有了機會。徐靜心推開他的手。劉學棟說：「怕啥？」說著又伸手要抱，徐靜心拍開他的手說：「你挺有興致呀。」
劉學棟不明白地問：「啥興致？」
「蓮花陪你去大佛頭，英子陪你去書場……」
劉學棟忙解釋：「英子說我背蓮花的事兒，那是蓮花說給她娘上墳，下山崴了腳……英子，嗨，她是我妹子……」
徐靜心打斷他的話：「蓮花暫且不說，可英子愛你。」
劉學棟一下蒙了：「什麼，什麼？你說我妹愛我？你別瞎想。」
「昨夜裡英子跟我說了，她認定你了。」
劉學棟笑了：「認定我是她哥，沒別的，看你又多心了。」他覺得靜心想多了。
徐靜心認真地：「英子說，誰搶走你，她就去死。」
劉學棟不以為然地：「別聽她瞎說。我知道英子喜歡我，那是妹對哥的感情，你不懂。」
「我不懂？女人的感覺比男人准，我還知道，我們真有結緣的那一天，英子會去死。」徐靜心加重了語氣。
劉學棟笑了起來：「我說你想多了吧，還不承認，讀李清照讀的，進了詩里就出不來了，下次咱不來這兒了。」他一指牆上的刻字，「她的詩把你弄迷糊了。」
徐靜心淒婉地：「但願如此。」她不想再向學棟解釋，學棟心太粗感情太麻木，把話說的如此明白，他還意識不到英子深戀著他。
儘管靜心對學棟很放心，可對英子無所顧忌的做事風格還是不安的。她很想和學棟早點離開玉泉樓，「去哪兒都行，哪怕沿街乞討。」她不願白天來臨，希望天永遠黑著，那她就可以靜心地回憶從北平來濟南的列車上躺在學棟懷中的幸福了。「那一夜，學棟抱著我沒有鬆手，我也沒有動過，就那樣靜靜地呆了一夜，列車到了濟南，我才不得不離開他的懷抱。」她還願回想跟學棟到北極廟的許願，許願後在船上的甜蜜。「學棟瘋狂地吻我，吻醉了我的心和身體，我渴望著他再瘋狂下去，可不諳男女之事的他卻沒有……」這是她的遺憾。
清晨，劉學棟在院子裡練功，徐靜心從西屋一直望著他。她太喜歡他了，高大健壯的身體，自信的神情，一切都令她陶醉。「他是未來的丈夫，我和他將共度一生。」她靜靜地望著學棟，見他練的渾身是汗喘著粗氣，很自然地抓起毛巾出門遞給他。自從她和劉學棟有了大明湖船上的甜蜜，徐靜心就覺得和劉學棟彼此是對方的了，所以遞毛巾已沒有了膽怯，而在這之前是不敢的。劉學棟痴迷地望著徐靜心，這個讓他體驗到甜蜜和幸福的女人。他無數次地回想吻她的情景：「俺吻了她的臉脖子和嘴唇，嘴唇讓俺像過了電，不停地吻啊吻，總覺得吻不夠。不記得吻了多久，只記得船主人的喊聲把俺驚醒，才知天黑了。」他望著靜心，很想攬過她繼續狂吻。
徐靜心出門的時候，英子就醒了，她透過窗戶向外望去，見徐靜心和劉學棟這表情，心中霎時燃起了妒火。她恨恨地望著他倆，見劉學棟想攬徐靜心，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聲，徐靜心以為英子起床了，對劉學棟莞爾一笑來到池塘旁給缸里的魚換水，劉學棟還出神地望著她，英子真氣壞了。
英子知道再這樣下去，學棟哥就不是自己的了，失去了他，她憧憬的幸福就沒了。她不甘心讓徐靜心奪走哥，就想著儘快把心裡話跟徐靜心說明。
夜裡，徐靜心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和學棟經歷的事，哪怕一個眼神也想，在玉泉樓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很少，回想令她幸福。
英子一直注視著徐靜心，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英子生她的氣，「本來哥是俺的，你憑什麼來搶！」想到這兒，她叫道：「三嬸——」徐靜心回過神兒來答應著。英子說，「我有話告訴你。」
徐靜心從她語氣知道她想說什麼，就說：「明天再說吧，天不早了。」
英子倔強地：「不行，不說出來俺睡不著。」
徐靜心只得聽她說。
英子說：「這幾天，媽打譜給俺尋婆家，俺心煩的要命……」
徐靜心聽著，見英子不再繼續往下說，就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可煩的。」她微微鬆了口氣。
「俺在家叫爸媽慣壞了，到什麼人家也過不慣，俺不想嫁人。」
「行，我跟你媽說晚兩年也行，你還不到十八，沒必要急著出嫁。」
英子說：「俺擔心媽不樂意，再說晚一兩年也得出去。」
徐靜心翻身趴在床上，笑著問：「那你叫我跟你媽說什麼？」
英子說：「俺捨不得離開爸媽，捨不得離開這個家。三嬸，你乾脆跟俺媽說，讓我嫁給我哥得了。」
徐靜心驚得半晌合不攏嘴，她怔怔地望著英子，英子也望著她，二人對視，兩人心裡想的什麼彼此再清楚不過。徐靜心膽怯地躺下拉死了燈，英子還在注視著她。徐靜心知道英子還在望著自己，想起身掩上門，卻怕碰到她的眼光，只得閉著眼睛忍受著煎熬。好一會兒，英子才拉死燈躺下。這一夜，二人都沒有入睡。
第二天，徐靜心心裡煩躁想和學棟說說英子的事兒，可是學棟一直在玉泉樓二樓忙著監督裝修。徐靜心不好上樓找他，只得在黃昏的時候，來到了玉泉樓門外的河邊。她知道學棟會看到自己，果真學棟從樓上下來走向她。徐靜心向前走去，她不想被玉泉樓的人看見她和學棟在一塊兒。學棟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來到大明湖畔才停住腳說話。
英子眼光沒有離開過學棟，見他從樓上下來往外走，知道他去見徐靜心，她透過窗戶向外望去，果真看到了她。英子望著學棟跟在徐靜心身後朝大明湖方向走，嫉妒的要命。英子來到後院對正在做活的劉夫人道：「媽，你看我哥和我三嬸又一塊兒出去了，天馬上黑了，黑燈瞎火的叫人看見像怎麼回事兒。」
劉夫人停下手中活思量著英子的話。
自從靜心來到玉泉樓，劉夫人就發現她和學棟的眼神不對勁兒，「嬸侄兒哪有那眼神看對方和那樣說話的。」她把這事兒跟丈夫說了，丈夫說：「你多心了。徐靜心是學棟他嬸兒，學棟能跟她亂來？我了解學棟，正兒八經的孩子，我也看出徐靜心是本分人。咱老三很有眼光，找了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學生做老婆。老三沒福離開了她，徐靜心肯定對他有感情。老三賣房救她父親，他倆還一起過了三年。徐靜心該崇拜感激有學問的老三。老三年齡是大點兒，可相貌討女孩子喜歡。退一萬步講，就算徐靜心跟老三沒感情，也會感他的恩，再說老三屍骨未寒，她能跟學棟眉來眼去？」
劉夫人說：「你不信，注意著他倆點兒，就知道我不是無中生有。」
劉掌柜說：「我不信，也沒那個閒心，光店裡的事兒我還操心不過來呢！」
劉夫人知道丈夫不是沒發現苗頭，只是不願承認和往深處想，因為學棟和靜心真有那種關係，會令他劉家蒙羞。
劉夫人聽了英子的話心裡不痛快，卻訓斥起了她，「你干你的事兒，別學街上的娘們兒聞風是雨，張家長李家短七個貓八個眼的！」她也明白英子的心思，喜歡學棟，自從學棟救了英子，英子就把學棟當成了哥。兩三年下來，英子已長成了個大姑娘，喜歡學棟很自然。可劉夫人不想讓他倆結親，她和丈夫是濟南的大戶，不少富戶人家來給學棟提過親。劉夫人想通過學棟的婚姻和達官貴人結成親戚。徐靜心來到玉泉樓，學棟、靜心、英子的關係攪得劉夫人不安。她想過，「就算英子和學棟出點事兒，也就認了，大不了學棟沒法和達官貴人聯姻。若學棟和靜心出點事兒，那我和丈夫的臉面就丟盡了。嫂子和小叔子關係不正都飽受人詬病，要是嬸侄出點事，那就為人所不恥了。」她幾次提醒靜心別和學棟一塊兒出去，以免招來閒話，她還不讓學棟去靜心和英子住的西屋。那天見學棟又要往西屋走，叫住他說：「上西屋幹嗎？你三嬸在屋裡住，不知道避諱啊。」
學棟當時沒進西屋，過後卻照常去，還是英子不在屋裡的時候，這讓劉夫人提心弔膽。她害怕他倆出點事兒，想進去，卻怕碰到難堪，想在外邊敲敲門，也覺得不妥。現在英子說出這話，令劉夫人更鬧心。
月亮被雲彩遮住了光亮，大地蒙上一層灰影，徐靜心靜靜地望著湖水，她和學棟在一塊兒就沒有了煩惱。劉學棟靠近她說：「你放心，除了你，我誰也不娶。」說完把徐靜心摟在了懷中，徐靜心閉上眼睛享受著。
得到劉學棟的愛撫，徐靜心的心平靜了許多，她能靜靜地看下書去了。這天，她正在看《醒世姻緣》，劉學棟進來對她說：「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菩薩說：要想保姻緣，光去北極廟不行，得去千佛山，今天咱倆就上千佛山拜佛。」他很想找個理由和徐靜心在一塊兒，抱她吻她。在城裡沒機會，還是去山上，那裡沒人打擾。劉學棟說：「千佛山是濟南名勝，山上有一千多個菩薩，無論你求什麼准能應驗。」他害怕靜心拒絕，忙說出了這話。他知道靜心近來對佛有了點兒興趣。
「那麼遠，我得去問你二嬸，看她讓不讓我去。」徐靜心當然希望前往，卻又擔心劉掌柜、劉夫人有看法。近來劉夫人常提醒她別和學棟走的太近，劉掌柜也叫學棟注意和靜心接觸的分寸。
「你只要說到千佛山拜佛，她准讓我陪你去。」劉學棟知道二嬸是虔誠的佛教徒，說這話會打動她的。
徐靜心思考著，劉學棟見狀問：「你還怕啥？」
徐靜心道：「你二叔會不會有看法？」
劉學棟說：「俺二嬸同意了，二叔不會說啥。」說著撫摸了一下徐靜心的面頰，徐靜心笑著站起身。劉學棟想抱她，徐靜心忙推開他，劉學棟笑著出了門。
徐靜心整理一下頭髮，來到北屋，見劉夫人正在繡牡丹，誇讚繡得好。
劉夫人高興地說：「上學的時候，我哪想過今後會做針線，跟了你二哥來到玉泉樓，閒著沒事兒才學會的。」
二人笑了起來，徐靜心趁機說想去千佛山拜拜佛。她有點兒心虛，她本不信佛，企盼和劉學棟結成姻緣才尋求的精神寄託。
劉夫人說：「該去，來濟南這麼久了，不去千佛山沒道理，咱不說是濟南三大名勝，拜拜菩薩是該早做的事。」
徐靜心說：「那我這就去。」
劉夫人走到門口對在練功的劉學棟喊：「整天撲撲稜稜也不嫌使得慌，快別練了，有這勁兒陪你三嬸去趟千佛山。」
劉學棟繼續練功，有意道：「千佛山又不遠，她……自己去。」
劉夫人有點兒生氣了：「山高林密罕見個人，哪有女人單獨去的！」
劉學棟裝作不情願地扔下器械，披上褂子，沖徐靜心道：「走吧。」
二人出了玉泉樓。
劉學棟和徐靜心剛走，英子買菜回來，沒見到他倆，滿處找。只要學棟不在玉泉樓，英子一定要知道徐靜心的去處，找不到，來到北屋問劉夫人：「俺三嬸去了哪兒？」
「和你哥上千佛山拜佛去了。」
英子急了：「媽，你怎麼這麼糊塗，他二人能一塊兒去荒山野嶺啊？那裡又沒人，嬸子侄兒的像咋回事！」
劉夫人抬起頭：「你從哪兒學來的亂七八糟的？」
「咋叫亂七八糟的，媽，荒山野嶺的，你不怕……」
「正因為怕，才讓學棟跟著。」
徐靜心和劉學棟走後，劉夫人已經後悔了，她擔心學棟和靜心在山上把持不住，出事兒。現在英子這麼一說，劉夫人更後悔，可依然訓斥英子。
英子著急地：「媽，你就不怕別的……」
劉夫人知道她想說什麼，瞪她一眼：「再胡說八道，看不扇你耳刮子！」
英子一跺腳出了門。
千佛山在濟南城南，距城中心三四里，山上有幾處廟宇，廟宇周圍的石壁上鑿有一千多個形態各異的石佛，千佛山是名揚江北的佛教聖地。山上樹木茂密，三五百年的參天大樹比比皆是。山下是一大片果園，種有桃樹、梨樹、蘋果樹、柿子樹、山楂樹、石榴樹和桂花樹。每年春天，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和蘋果花開成一片，這時城裡的人便來山上挖苦菜。千佛山的苦菜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除了有點苦味兒，還帶一絲甜，蘸醬吃賽過美味。秋天，千佛山更美。蘋果、柿子、山楂掛滿了枝頭，桂花香氣飄入城中，人們醉了。苦難的人暫時忘記了悲苦，心煩的人表情也平和清爽了許多。護林人說，這是金桂的功勞。金桂是桂花樹的一種，別處的桂花樹大都是四季桂，香味寡淡，金桂香氣濃郁，一棵金桂開的花能飄香十里，別忘了千佛山有幾十棵碗口粗的金桂啊。
徐靜心、劉學棟來到山下順著台階向上攀登，劉學棟上前攬住了她的腰，徐靜心忙推開他說：「來千佛山拜佛保我倆緣分，你心不誠舉止不當不會如願的。」劉學棟不信這些，又要攬她，徐靜心忙拍開他的手：「讓人看見算怎麼回事兒！」在台階上走易被人看見，劉學棟只得收斂起來。二人往山上爬，劉學棟望著徐靜心滾圓的臀部，忍不住摸了一下。徐靜心驚叫起來：「幹嗎呀你！」說著瞪著劉學棟。劉學棟笑了起來，徐靜心不覺心虛地環視一下周圍。劉學棟說：「沒人，走吧你。」徐靜心望了他半晌道：「你走前邊。」劉學棟笑著道：「走前邊就沒法幫你了，你走不動也好托你一下。」徐靜心嗔怒地：「用不著！」劉學棟只得在前邊走。徐靜心不常鍛鍊，爬到山半腰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劉學棟說：「我帶你走近路。」說著指著旁邊的林中小路。徐靜心望著茂密的樹林，搖了下頭。劉學棟說：「走台階還早著呢，還是跟我來吧。」說著向前走去，徐靜心不得不跟他。山路比台階難走，走出沒多遠，徐靜心說：「不行了，歇一會兒。」
劉學棟盼著她累，好抱她，但想到抱，她肯定不依，就說：「我背你。」說著蹲下身。
徐靜心望著蹲在地上的劉學棟，用揶揄的口吻道：「和背蓮花一樣？」
劉學棟轉過臉：「唉，真沒法給你解釋了。」
徐靜心走到他身後說：「別解釋，留在心裡回憶。」
劉學棟有點生氣了，站起身。
徐靜心輕輕推了他一下：「背還是不背？」
劉學棟蹲下身背起徐靜心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徐靜心湊近他耳邊：「你當你是好人啊。」
劉學棟不願再給她解釋，背著她往山上走。徐靜心望著劉學棟濃密的頭髮，嗅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雄性氣息，漸漸地眼神迷離心跳加速了。劉學棟感覺到了，停下腳步蹲下身，徐靜心已癱倒在茅草上，劉學棟腦門充血一下子趴到她身上。徐靜心閉著眼睛似睡過去一般，劉學棟狂吻起了她的面頰脖子。他伸手欲扯下她的短褲，徐靜心猛然醒來，驚駭地望著他。劉學棟野蠻地撕扯著，徐靜心抓住了他的手，劉學棟一把甩開，又去撕扯。徐靜心用力抓住，劉學棟心煩意亂地瞪著徐靜心。徐靜心哀求道：「別，別。」劉學棟已被沖昏了頭腦，猛地一扯徐靜心的短褲，短褲被撕爛，他正要撲到徐靜心身上，徐靜心顫慄地：「別，別！」劉學棟不得不停下。
徐靜心聲音顫抖地：「我害怕。」她的心境已和去大明湖時不一樣了，那時她遺憾學棟在船上沒再瘋狂下去，現在卻有點害怕他瘋狂了。劉夫人多次提醒她注意嬸侄相處的分寸，就是用傳統禮教束縛她。禮教的作用極大，把徐靜心束縛的已不敢做瘋狂的事兒了。
劉學棟惱怒地望著她，徐靜心痛苦地搖著頭。
劉學棟氣急敗壞地從她身上下來。
徐靜心爬起撲到他肩頭說：「帶我走吧，帶我走吧……在濟南我就是你嬸……」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劉學棟頹然地仰躺在地上。徐靜心伏在他身上：「別恨我，別恨，我真的害怕……」說著哭了。
好半晌，劉學棟平靜下來，嘆了口氣攬過徐靜心。徐靜心溫順地躺在他懷裡，眼淚濕了他胸前一片。
晚上，徐靜心躺在床上回想著和學棟在千佛山密林深處的那一幕，暗暗慶幸理智阻止了事情的發生，可想到學棟那煩躁的神情，她又於心不忍。「我為何在他身上癱軟，不的話，不就引不起他的衝動了？可當嗅到他身上的雄性氣息，我確實陶醉，這怨不著我啊……」她想到學棟此時肯定在東屋生自己的氣，覺得對不起他。「還有機會補償嗎？」她思索著。「即便有，也不可能讓他如願。我和學棟一時半會兒離不開濟南，發生了那事兒，有可能懷孕，懷了孕我和學棟就成了濟南人的笑柄。那玉泉樓就沒法經營了。不但如此，他叔嬸也沒臉在濟南呆。」徐靜心來濟南日子雖短，卻知劉掌柜夫婦傳統觀念很深，且極要面子。
英子透過黑暗看到了面朝牆壁的徐靜心，雖看不到她的臉，卻清楚她在回想她和學棟上山遊玩的事兒。英子妒火中燒，想問你和我哥在山上幹了嗎？她預感他倆會幹出出格的事兒。平日裡眉來眼去，有了機會哪能不放縱。她恨徐靜心，覺得上千佛山是她的主意。儘管媽說是自己提出讓學棟陪她去的，英子不信，認為是徐靜心耍了心眼兒。她急切地想知道他二人到底發生了什麼？想到徐靜心會搪塞，問不出實情，就道：「三嬸，你和我哥爬山走的哪條路？徐靜心心裡沒有準備，就把先走的西路，後走的小路告訴了她。英子聽到走小路，心裡更氣，小路林深樹密，根本見不到個人，她更相信她和哥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徐靜心說過之後，後悔了，她辯解說那小路不好走。英子「哼」了一聲：「不好走你們還走！」徐靜心想到自己和學棟做的事尷尬萬分。
英子再也睡不著了，「哥本來是我的，你憑什麼奪？！」她恨透了這個女人。
酒店裡的帳過去是英子一個人對，她擔心徐靜心再和哥出去，就讓她跟自己一塊兒對。雖然她厭惡徐靜心，可為了拴住她只能這麼做。
劉學棟來到西屋，想叫徐靜心出去遊玩，看到二人對帳，不好張嘴了。英子明白他的意思，心裡生氣，就故意把算盤撥拉的「啪啪」作響。徐靜心想脫身，卻沒有理由。劉學棟就坐在旁邊等她，英子見劉學棟等徐靜心，有意對的更加仔細。劉學棟心急火燎，徐靜心坐立不安，英子卻解氣。
蓮花來了，進門寒喧幾句，看到英子、靜心都在忙，就讓劉學棟陪她去聽說書。
劉學棟不想去，他望了徐靜心一眼對蓮花搪塞道：「我不喜好聽那玩意兒。」
蓮花不願意了：「還說不喜好，早先咱倆可沒少聽？」她有意把「咱倆」二字說的字斟句酌，想刺激徐靜心。蓮花知道劉學棟身邊有了徐靜心，想得到他就難上加難了，但她不氣餒。劉學棟離開濟南後，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幾次問劉掌柜學棟住在北平啥地方，劉掌柜都沒告訴。她曾幾次欲去北平找學棟，想到北平那麼大，不可能找到，才打消了念頭。好不容易盼著學棟回來了，他身邊又冒出了個貌美如花的女人，蓮花嫉妒死了。
劉學棟不知如何回答。
英子「哼」了一聲：「就是，裝起斯文來了，早先見天打架，跟野小子似的，打北平回來變的人五人六了。」
劉學棟尷尬地笑著，想數落英子，想到自己十六七歲時確實是這個樣子，就沒有理由訓她了。
蓮花拉他一把：「走吧。」
劉學棟又情不自禁地望向徐靜心。
英子見他這個樣，心裡更氣，旁敲側擊地：「想去就去，不用看誰的臉色。」說著瞥了徐靜心一眼。
徐靜心臉一紅趕忙打圓場：「人家蓮花請你，再不去，就不像話了。」
劉學棟無奈地站起身。
蓮花調笑他：「你還是聽靜心的。」她語句酸溜溜的，醋意十足。
英子用揶揄的口氣道：「那是，侄子敢不聽嬸兒的。」她有意把「嬸兒」這個詞說的很重。
劉學棟、徐靜心尷尬萬分。
劉學棟跟蓮花走後，徐靜心的心更不在帳上，她知道蓮花的身份，也知學棟在千佛山背她下的山，還在山下抱過她。這事兒學棟到現在也沒跟自己說清，他倆一塊兒出去，靜心心裡很彆扭，也有點兒提心弔膽。
英子見她這神態，幸災樂禍地問：「三嬸，你咋沉不住氣了？」她盯著徐靜心的眼睛。徐靜心與她的眼光一碰，羞得恨不能鑽入地縫。英子見她這狼狽相，十分得意，「我說三嬸，你呀別管的太細，太細，備不住讓人說閒話。」
徐靜心一驚：「啥閒話？」她忽然想到了她和學棟在千佛山上的那一幕。
英子撥拉著算盤，裝作漫不經心地：「我是不信，可備不住別人不捕風捉影。三嬸，咱濟南比不了你北平，你得入鄉隨俗。有些事在北平興許人家不背後指指戳戳，可在濟南就臭名聲啊。山東人本分，咱也不能做的太過了不是？」徐靜心不知如何是好。英子繼續道：「學棟跟嬸隔著輩分，嬸和他出去，會讓那些多嘴的婆娘胡掰扯。」徐靜心羞得滿臉通紅。英子收拾起帳單，話中有話地：「三嬸兒，你要是對俺哥不放心，那我就替你去瞧瞧他。」說完白了徐靜心一眼出了門。
路上，英子心裡暗罵徐靜心，「狐狸精，你啥身份？你是俺哥的嬸子，和他不三不四，太下作了吧你！」她氣呼呼地走著。忽然，又覺得也許哥沒跟她做過分的事兒，這念頭一出，心境平和了點兒，恨勁兒也不那麼強了。這是英子在尋求心裡的安慰。雖然得到了安慰，卻依舊反感徐靜心：「你不就會個詩詞嗎，又不當飯吃。身架好怎麼了，俺身架差嗎？除了比你腰粗點兒，胸比你還肥呢。再說，你比俺大五六歲，還能光鮮幾天，哼！」
劉學棟和蓮花在書場聽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說《李香君》，劉學棟聽得入了迷。蓮花痴情地望著他，從他專注的神情，蓮花知道此時勾引他沒有任何希望，她心酸失望，「白白迷戀了他多年，還朝思暮想。」雖然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和她有任何瓜葛，眼光卻始終離不開他。
英子進了書場，尋找著劉學棟和蓮花。看到二人，向他們走去，走著走著，她忽然感到蓮花的神情不對勁兒，英子立住腳望著蓮花。聽說書的人看到她遮擋了視線，示意她離開，英子來到旁邊，依然望著蓮花。蓮花看劉學棟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英子從她眼神明白，她還依戀著學棟，心裡很不舒服。
天黑的時候，書場散了，聽書人湧出門。劉學棟和蓮花出了書場順著街道往前走，英子情不自禁地跟在他倆身後。
蓮花和劉學棟走進一個僻靜的巷子，蓮花停住腳感慨地：「自古女人多情，你看李香君多有情有義，可男人有幾個好的。」
劉學棟用揶揄的口氣說：「你知道的這麼清楚，幹嗎還和於明德在一起？」
蓮花嘆了口氣：「愛和生存是兩碼事。你心裡清楚我喜歡你，你卻看不上我。看上的人，人家又不能名正言順地和你結成夫妻，所以我說乾脆認命。」劉學棟知道她說的靜心和自己，就不接話了。蓮花說，「學棟，你知道多少人欺負過我，我害怕，我多少回想死，可一想到你，死的念頭才打消。」說著她忘情地拉住劉學棟的手：「我願和你在一塊兒，真的。」她痴情地望著劉學棟。劉學棟望著蓮花想著自己的處境，輕輕嘆了口氣。
英子躲在一個拐角愣愣地望著他倆。
蓮花說：「我不敢奢望得到你，只盼望能多和你在一起，盼你能再抱我一下。」說著頭倚靠在劉學棟胸上。劉學棟想推開蓮花，胳膊卻被蓮花緊緊抱住。蓮花閉上眼睛流著淚說，「求你讓我靠一會兒吧，學棟，你不知道你去北平兩年，我想了你兩年，我太想你了……」說著全身貼靠在劉學棟身上。
英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巴下眼睛望著二人，見蓮花緊緊伏在劉學棟身上。英子嫉妒地不能自已，半晌才轉過身快步離開。
英子去找劉學棟了，徐靜心的心依然不能平靜。她知道學棟和蓮花在一塊兒不可能做出過分的事兒，可是他們在一起，心裡總不大舒服。英子走了進來，徐靜心張嘴想問，可看到英子板著臉又止住。英子跌坐在床上轉身躺下面朝里，徐靜心預感發生了什麼，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問：「找到你哥了？」英子不答話，徐靜心坐在床沿臉上現出一絲不安，「學棟還不回來吃飯？」
英子拉過來被子恨恨地：「餓死活該！」說完蒙住頭哭了。
徐靜心先是一驚，接著更加心煩意亂。
劉學棟回到玉泉樓北屋，見桌上擺滿了菜，只有劉夫人坐在桌旁，問其他人呢？劉夫人說，英子和她三嬸在西屋，讓他去叫她們。
劉學棟來到西屋：「二嬸叫你倆過去吃飯。」徐靜心冷冷地望著他，英子背朝里躺著也不起身。劉學棟感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去吃飯啊。」他催促來掩飾心虛。英子動也不動，徐靜心還是冷冷地望著他。劉學棟像意識到了什麼，心虛地趕緊出了門。
夜裡，徐靜心、英子躺在床上各自想著心事。英子眼中的淚水流個不停，徐靜心心煩意亂地來回翻身。她知道學棟和蓮花准出了什麼事兒，要不英子不會這表現。「能出什麼事兒呢？難道他和蓮花有過分親密的舉動？不可能吧，書場那麼多人，蓮花又是那身份。可沒有的話，英子為何反常？」她輾轉反側反覆思索。
劉學棟也沒有睡著，他從徐靜心的眼神意識到蓮花貼在他胸前的事可能被她知道了。他覺得在她眼裡的自己成了個放蕩的人，所以得向她解釋。
第二天清晨，徐靜心來到院中洗漱，劉學棟透過玻璃看到她趕忙出來。徐靜心像避瘟疫似地躲開他進了西屋。劉學棟跟了進去，他一進門就說：「昨晚上不怨我，也不怨蓮花，唉，怎麼說呢……」他感到徐靜心一定看見了他和蓮花。
徐靜心聽劉學棟這麼說，懷疑的事得到了證實，厭惡地：「出去，出去！」從英子回來的表現，徐靜心推測學棟和蓮花可能出了什麼事兒。這之前，她無數次地告誡自己要相信學棟，可事實證實她錯了。她恨學棟，恨他不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前一天，你和我在千佛山還有那事呢，回來你卻和蓮花那個樣，太薄情放蕩了！」她也恨蓮花，「你明知我和學棟的關係，為何背著我做那事？你遠不如英子坦蕩，你還冠冕堂皇地在我面前把學棟騙出，你欺人太甚！」當然，最令人恨的是學棟，「儘管男人很難抵擋住蓮花的誘惑，可你抵禦不了，也是不可原諒的！」
劉學棟口氣堅決地說：「不，我非得跟你說清楚……」
英子一個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嚷道：「都不嫌害臊！」
聽到英子咋呼，二人才意識到英子的存在。徐靜心羞得無地自容。劉學棟也很尷尬：「唉，英子，你還沒去買菜？」
英子像受了愚弄，氣憤地嚷起來：「你少裝蒜！哼，都不是個正經東西！」
劉學棟本來心裡有氣，聽英子這麼說，心火一下拱了上來：「什麼？死妮子，再說一句，看我不把你扔到院裡！」
英子望著瞪著牛眼的劉學棟，委屈地「哇」的一聲哭了。劉學棟不知如何是好。
徐靜心急忙推他：「快走吧你。」
劉學棟出了門。
劉夫人聽到英子的哭聲，趕忙來到西屋，看到英子大哭，又見侄子急急地出了門，知道英子是他惹哭的，沖學棟喊：「你給我站住！」劉學棟不得不站住腳，劉夫人生氣地訓斥著他：「你欺負你妹欺負到屋裡來了，你說你怎麼欺負英子了？」
徐靜心急忙出來說：「他罵了英子兩句。」她想把這事平息下去。
劉夫人沖學棟發火了：「罵你妹有我和你叔，輪不到你！」劉夫人對徐靜心說，「他三嬸，學棟欺負他妹，你對他別客氣，怎麼說你也是長輩。」
徐靜心尷尬萬分。
英子聽到這話哭得更傷心。
過後劉夫人告訴學棟，不能再去西屋，更不能欺負英子。劉夫人說：「你也是個大小伙子了，和你妹說話，特別是跟你三嬸，得注意分寸。別看英子是你妹，也是大姑娘了，你老沖她嚎，不應該啊。」
劉學棟不知說什麼好。
劉夫人又說：「還有，你也少跟你三嬸聊天，你三嬸怎麼說也是你長輩，你動不動就喜歡跟她拉呱，有那麼多事兒可拉嗎？你二叔和我看了不舒服。雖說你三叔死了，靜心還是你嬸子，你倆隔著輩分，說多了，叫你三叔在地下也不敞快不是？」
劉學棟沒法給二嬸解釋跟靜心的關係，解釋她接受不了，還會大發脾氣，甚至氣出病來。
劉夫人還專門跟靜心聊過一回，「別看學棟不小了，說話做事還是不著調，你看他還嚎英子，像個當哥的樣兒嗎？他以後上你屋裡找你說話，你就把他攆走。他不懂得嬸侄禮數，你得訓他，不訓，他不知道規矩。叫人從樓上看見和聽說了，笑話咱，會招來風言風語，那咱們就丟人丟大了。」
徐靜心尷尬地恨不能逃出門。
徐靜心心裡舒坦多了，卻板著臉道：「我是來跟你看鐵公祠的。」
「是是是，這不快到了，」劉學棟朝前一指，「那就是。」
鐵公祠座落在大明湖北岸，是個不小的祠堂，占地有六七千平方米。有涼亭、迴廊和荷花池，是後人敬仰鐵鉉建造的。劉學棟和徐靜心進了祠堂院，劉學棟說：「咱先看看鐵公。」說著引靜心來到祠堂。祠堂中立著鐵公銅像，鐵公身材魁梧表情剛毅，徐靜心默默地注視著銅像。劉學棟指著旁邊的碑文說：「你看碑文，鐵公多男人。」
徐靜心看了起來，劉學棟介紹道：「鐵鉉是明代兵部尚書，當時鎮守濟南。燕王朱棣造反，攻濟南三個月也沒攻下，後來攻下南京，才回頭攻破了濟南城。他把被俘的鐵鉉按在鐵板上烙，用燒紅的鐵塊子戳瞎了他的眼睛，鐵鉉仍不屈服，最後朱棣令人割下他耳朵鼻子塞進他嘴裡，問他好吃不好吃？鐵鉉咽下大聲道：「良將身上皆好肉，好吃的很！」
徐靜心聽了，眼圈紅了。
「你說他多漢子氣，俺就是學他，才支撐著不向鬼子求饒的。鬼子用皮鞭抽俺，用棍子打俺，還放狼狗咬，俺心裡想：人家鐵鉉受的刑比俺重得多，俺討饒就不是個男人！」徐靜心眼淚流了下來，劉學棟給她抹了一把，「我不敢自稱多了不起，可有漢子氣，這不是自誇吧？你說國人都學鐵鉉，學俺，小鬼子能占了中國？鬼才信！」徐靜心倚靠在劉學棟身上哭了，她心疼學棟，也敬佩他。
劉學棟不願見徐靜心傷心，攬她出了鐵公祠，為了緩和她的心境，指著水面讓她看千佛山倒影，徐靜心沒心情，劉學棟又給她講起了荷花仙子護佑濟南人的故事……徐靜心才漸漸地緩過勁兒來。劉學棟才同她往北極廟走。
北極廟是一座元代建造的廟宇，高於地面二十多米，用石頭砌成。劉學棟、徐靜心登上青石台階，進了紫紅色院門。院內長著幾棵古柏、兩棵銀杏。古柏樹幹彎曲虬勁，似蛟龍盤旋升騰。銀杏枝葉繁茂，樹幹有水桶般粗。院子三面是廟宇，正北面的廟宇高出兩邊一截，大門上方懸掛著「位極天樞」金字牌匾，裡面供奉著玄武真人的神像。據傳說天地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掌管，各保一方平安。玄武真人司職北方，是受人尊敬的天神。玄武真人兩側分別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天兵天將。二人見天兵天將面目猙獰，沒在廟中多待便出了廟門。廟東南角是一座高大的鐘樓，鐘樓粗大的木樑上懸掛著一口八九米高六七個人才能摟抱過來的明代青銅巨鍾，鍾旁懸著一根粗大的撞鐘木。二人走向鐘樓。一個道士從西側廟門走出，對二人施了個禮。劉學棟說：「許個願。」
道士說：「寫下心愿，呈到真人面前，敲三下鍾，包你事事如意。」
劉學棟掏出錢給道士，道士取過紙筆放到桌案上。劉學棟伏案書寫，寫完遞給徐靜心。
徐靜心念道：「劉學棟、徐靜心成兩口子。」她嗔怒地白了劉學棟一眼：「俗不俗？」說著取過筆鄭重其事地寫下：劉學棟、徐靜心結姻緣。
劉學棟望著感嘆：「雅，真雅，雅死了。」說著把紙遞給道士。道士把紙呈到玄武真人面前，示意劉學棟撞鐘。劉學棟興奮地大喊：「劉學棟、徐靜心結姻緣——」喊罷用力撞鐘，「咣咣咣」的鐘聲衝破廟宇，在湖面盪起層層漣漪。徐靜心掩耳興奮地望著他。劉學棟又喊又撞，喊了三四回，喊聲伴隨著鐘聲傳的很遠很遠。
撞完鍾，劉學棟過來對徐靜心說，「這鐘聲滿城都聽得見，人們都祝福咱。」
徐靜心羞澀地笑了。
二人出了北極廟，下台階。徐靜心望著台階中光滑如鏡的傾斜石面說：「我小時候可喜歡打滑梯了。」
「你現在打啊，這是濟南最好的滑梯。」他指著如鏡的傾斜石面道：「你看上面那兩條淺溝，是孩子打滑梯屁股磨出來的痕。」
徐靜心笑了起來。她想打，又有點兒害怕，太高了，距下面的地面二三十米啊，她猶豫不決。
劉學棟見她面露膽怯，一把攬住她的腰，夾起坐到了滑梯上。
徐靜心慌忙道：「幹什麼呀，遠處有人沒看見嗎！」
劉學棟沒有說話，抱著坐在腿上的徐靜心向下飛快地滑去，徐靜心驚叫起來，劉學棟抱著她笑得哈哈的。
衝到底，劉學棟還不鬆手，徐靜心捂著心口喘息，她受了驚嚇。回過神兒來，不覺望向周圍，見幾個人正望著她倆，她不好意思地推劉學棟的胳膊，劉學棟才遲緩地鬆開手，徐靜心忙站起身，嗔怒道：「你也不怕丟人。」說完往湖邊走。
劉學棟笑著：「丟嗎人，都結姻緣了。」說著緊走兩步攬住徐靜心的腰向湖邊跑去。
來到湖邊，劉學棟租了條小船，扶徐靜心上了船，向湖心划去。小船盪開碧水，很快馳進了荷葉叢中，徐靜心轉臉問：「來這裡幹嗎？」她頭髮在劉學棟眼前拂過，劉學棟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他捧著頭髮欣賞。
徐靜心不好意思起來。
劉學棟說：「真好看，跟緞子似的。」
徐靜心羞得滿臉緋紅。
劉學棟抬起頭出神地看著她。
徐靜心被綻放的荷花包圍著，顯得更嫵媚。
劉學棟情不自禁地脫口：「你臉粉得像荷花。」
徐靜心羞澀地垂下眼皮，片刻，抬起頭眼睛放出光彩，劉學棟忘情地移過身去，攬住她狂吻……
於明德真給玉泉樓結了帳，他離開了玉泉樓的菜一天也活不下去，再說結帳又不用他掏錢，他說一句話，那些業主和老闆就得乖乖地把帳結了。
玉泉樓為開業做著準備，劉掌柜、劉夫人、劉學棟、徐靜心來到大廳環顧周圍，都覺得少點什麼。
劉掌柜說要不在門口擺個關公木雕，劉學棟說太俗，說擺關公木雕還不如掛個關公臉譜風箏。他的話得到了二叔的贊同，他和二叔都是從濰坊來的，濰坊的風箏天下聞名。擺上個風箏是對家鄉的懷念，也能顯出地方風情。劉夫人和徐靜心也說這個主意好。
劉學棟準備好工具拿著竹條坐在桌旁紮起了風箏架子，徐靜心則站在桌旁邊看他邊在宣紙上勾勒，勾勒完她退後一步比較著。
劉學棟看到桌上的畫像站起身：「哎，畫我幹嗎，我又不是關公。」徐靜心笑著沒有說話。劉學棟伸手要撕，徐靜心擋住他，她用毛筆蘸著油彩抹畫起來。片刻，活似劉學棟的關公像躍然紙上，劉學棟看著笑了起來。
劉學棟把碩大的臉譜風箏掛在玉泉樓大廳對著門的牆壁上，劉掌柜夫婦、英子、徐靜心圍著臉譜風箏欣賞。
劉掌柜高興地說：「人家供銅關公，咱供關公臉譜風箏，別具一格，光憑這就吸引人。」
劉學棟和徐靜心會心地笑了。
劉夫人端詳半天說：「跟戲台上的關公一模一樣。」
劉學棟笑著沖徐靜心讚賞地點了下頭。
英子則愣愣地望著臉譜風箏出神，半晌，她轉過臉邊看畫像邊看劉學棟的面龐，而後又瞥了徐靜心一眼，清了下嗓子話中有話地說：「我覺得這個關公也就會個拳腳，不見得會耍大刀。」
劉學棟、徐靜心不覺對視一眼。
劉掌柜不解其中意回道：「關公過五關斬六將，溫酒斬華雄，就是大刀耍的好。」
英子盯著臉譜風箏說：「我看不見得。」
徐靜心有點心虛了。
劉夫人說：「誰不知道關公騎赤兔馬，舞偃月刀。」
英子湊近徐靜心，用嘴朝臉譜畫像一努：「三嬸，他會耍大刀嗎？」徐靜心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英子步步緊逼，「你說這個關公是不是光會個拳腳？」徐靜心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英子眯著眼睛望著她，徐靜心更窘迫。劉學棟忙打圓場：「叔，我看咱樓梯扶手也該打打蠟。」說著走向樓梯，徐靜心忙跟了過去。
英子望著他倆的背影，氣得悶悶的。
這天，劉夫人、徐靜心、英子和劉學棟在北屋裡拉家常。劉學棟被徐靜心黑瀑般的長髮所吸引，他出神地望著她的頭髮。英子順他眼光望去，心裡生氣。
徐靜心注意到劉學棟失態，慌忙把頭髮甩到另一邊說：「學棟，時候不早了，還不去廚房啊。」
劉學棟回過神兒來，站起身走出房門。
英子追出來沖他沒好氣兒地：「頭髮有什麼好看的，像八輩子沒吃飯的餓漢見了個扒肘子！」劉學棟停住腳望著英子。英子口氣緩和了點，「女人不見風不見雨的，頭髮都光滑順溜，要是像俺風裡來雨里去，她頭髮也跟羊毛豬鬃似的。」說完噘著嘴從劉學棟面前走過。
英子見哥那麼喜歡徐靜心的頭髮，也想讓自己的頭髮變的又黑又亮，其實她頭髮也蠻好，只是不如靜心而已。她聽人說用淘米水洗能變黑，就讓進財見天給她留下淘米水。進財問她幹什麼，英子說：「不該問的別問。」
英子天天在屋裡用淘米水洗頭。這天洗完，端盆到池邊倒水，劉學棟從她身邊路過，見盆中白花花的水停住腳問：「你頭皮屑咋這麼多？」
英子挽起頭發生氣地說：「你眼瞎呀，這是淘米水！」
劉學棟吃驚地：「用淘米水洗頭？」
英子說：「俺嬸頭髮八成是用這個洗黑洗亮的，俺洗不了幾個月，頭髮一樣光滑順溜。」
英子特別喜歡和哥一起出去，徐靜心來後就沒有了這機會，她相信只要自己和哥多在一起，哥肯定會喜歡自己。「俺比徐靜心小六歲，比她鮮亮，人都說十七八的姑娘一枝花，可她已經二十三了，殘花敗柳。穿的鮮亮來遮醜，你穿俺的衣衫還不一定跟上集上賣菜的農婦呢。」英子也看不上徐靜心的作派，「站著坐著幹嗎繃著身子，累不累？還有伸手拿東西抓過來不就得了，幹嗎用蘭花指？二嬸說她從小看京劇養成的。」英子想：「既然你想唱戲，就該去當戲子，幹嗎讀書？」徐靜心的眼睛也令英子不舒服，「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睛卻像說了很多勾引哥的話。」英子心想：「你有嘴巴，為啥還那樣看人？你看書咋就累不壞你眼睛呢？還有，你來濟南幹嗎？俺三叔去世了，你在北平找個人家不就得了。」
這天，英子在大廳打掃衛生，見學棟進來，搖晃著他胳膊央求和她去聽說書。
劉學棟推說有事。
英子說：「嬸子的事你有求必應，我的事你從沒應過。」她賭氣地轉過身去。
劉學棟說：「你別胡說。」
英子轉過身來：「我爹死後我就再也沒進過書場，最近老想去看看。」她眼神帶有乞求。
劉學棟動了惻隱之心答應了她。
劉學棟好長時間不來書場了，來到書場門口覺得新鮮。他環顧周圍，見有賣瓜子、花生和各種小吃的，問英子想吃嗎？英子高興地說：「哥給我買啥，我吃啥。」劉學棟買了袋瓜子遞給英子，自己買了包花生，二人進了書場，找了個僻靜處坐下。
台上的說書人聲情並茂地說著，英子眼睛漸漸模糊了。說書人仿佛變成了她父親，英子不覺哭出了聲。劉學棟明白英子想起了往事，悄聲安慰她。英子抱著他的胳膊哭了，劉學棟忙攬著她出了書場。
夜晚，英子躺在外屋的床上，徐靜心躺在裡屋各自想著心事。英子知道徐靜心在玉泉樓，哥就永遠把自己當成妹。徐靜心則為和學棟一時離不開濟南而犯愁。英子側耳聽聽，座鐘時針「嘀嗒嘀嗒」地走著，英子幾次想張嘴卻又忍住。實在忍不住了，咬了一下嘴唇開口了：「嬸子，還沒睡？」徐靜心「嗯」了一聲。英子說，「我也睡不著。」徐靜心問：「有事嗎？」英子說：「今天我和我哥到書場聽說書了，你知道嗎？從小我跟爹在那裡混飯吃。我爹是瞎子，我十來歲就拿著笸籮收錢，誰都能欺負我。我爹死後，艷翠樓老鴇把我弄去讓我當妓，我死也不肯。這麼著，我四天沒吃東西，是我哥救了我，從那兒我就認定我哥了。」徐靜心不知英子想說什麼，聽著琢磨著。英子說，「誰要是搶走我哥，我只有去死。」
徐靜心這才明白過來，不禁心裡一顫。
徐靜心一夜未眠，知道英子的話是真的，她忽然覺得她和劉學棟中間矗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徐靜心聽到劉學棟在院中練功，就穿上衣服出了門，她走到劉學棟身邊悄聲道：「我在趵突泉等你。」說完出了玉泉樓。
徐靜心來到泉邊，望著噴涌的泉眼心裡亂的很。劉學棟走到她身邊攬住了她的腰。他太想抱她了，在大明湖船上吻了她，就上了癮，一看見她就想抱就想親，現在可有了機會。徐靜心推開他的手。劉學棟說：「怕啥？」說著又伸手要抱，徐靜心拍開他的手說：「你挺有興致呀。」
劉學棟不明白地問：「啥興致？」
「蓮花陪你去大佛頭，英子陪你去書場……」
劉學棟忙解釋：「英子說我背蓮花的事兒，那是蓮花說給她娘上墳，下山崴了腳……英子，嗨，她是我妹子……」
徐靜心打斷他的話：「蓮花暫且不說，可英子愛你。」
劉學棟一下蒙了：「什麼，什麼？你說我妹愛我？你別瞎想。」
「昨夜裡英子跟我說了，她認定你了。」
劉學棟笑了：「認定我是她哥，沒別的，看你又多心了。」他覺得靜心想多了。
徐靜心認真地：「英子說，誰搶走你，她就去死。」
劉學棟不以為然地：「別聽她瞎說。我知道英子喜歡我，那是妹對哥的感情，你不懂。」
「我不懂？女人的感覺比男人准，我還知道，我們真有結緣的那一天，英子會去死。」徐靜心加重了語氣。
劉學棟笑了起來：「我說你想多了吧，還不承認，讀李清照讀的，進了詩里就出不來了，下次咱不來這兒了。」他一指牆上的刻字，「她的詩把你弄迷糊了。」
徐靜心淒婉地：「但願如此。」她不想再向學棟解釋，學棟心太粗感情太麻木，把話說的如此明白，他還意識不到英子深戀著他。
儘管靜心對學棟很放心，可對英子無所顧忌的做事風格還是不安的。她很想和學棟早點離開玉泉樓，「去哪兒都行，哪怕沿街乞討。」她不願白天來臨，希望天永遠黑著，那她就可以靜心地回憶從北平來濟南的列車上躺在學棟懷中的幸福了。「那一夜，學棟抱著我沒有鬆手，我也沒有動過，就那樣靜靜地呆了一夜，列車到了濟南，我才不得不離開他的懷抱。」她還願回想跟學棟到北極廟的許願，許願後在船上的甜蜜。「學棟瘋狂地吻我，吻醉了我的心和身體，我渴望著他再瘋狂下去，可不諳男女之事的他卻沒有……」這是她的遺憾。
清晨，劉學棟在院子裡練功，徐靜心從西屋一直望著他。她太喜歡他了，高大健壯的身體，自信的神情，一切都令她陶醉。「他是未來的丈夫，我和他將共度一生。」她靜靜地望著學棟，見他練的渾身是汗喘著粗氣，很自然地抓起毛巾出門遞給他。自從她和劉學棟有了大明湖船上的甜蜜，徐靜心就覺得和劉學棟彼此是對方的了，所以遞毛巾已沒有了膽怯，而在這之前是不敢的。劉學棟痴迷地望著徐靜心，這個讓他體驗到甜蜜和幸福的女人。他無數次地回想吻她的情景：「俺吻了她的臉脖子和嘴唇，嘴唇讓俺像過了電，不停地吻啊吻，總覺得吻不夠。不記得吻了多久，只記得船主人的喊聲把俺驚醒，才知天黑了。」他望著靜心，很想攬過她繼續狂吻。
徐靜心出門的時候，英子就醒了，她透過窗戶向外望去，見徐靜心和劉學棟這表情，心中霎時燃起了妒火。她恨恨地望著他倆，見劉學棟想攬徐靜心，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聲，徐靜心以為英子起床了，對劉學棟莞爾一笑來到池塘旁給缸里的魚換水，劉學棟還出神地望著她，英子真氣壞了。
英子知道再這樣下去，學棟哥就不是自己的了，失去了他，她憧憬的幸福就沒了。她不甘心讓徐靜心奪走哥，就想著儘快把心裡話跟徐靜心說明。
夜裡，徐靜心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和學棟經歷的事，哪怕一個眼神也想，在玉泉樓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很少，回想令她幸福。
英子一直注視著徐靜心，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英子生她的氣，「本來哥是俺的，你憑什麼來搶！」想到這兒，她叫道：「三嬸——」徐靜心回過神兒來答應著。英子說，「我有話告訴你。」
徐靜心從她語氣知道她想說什麼，就說：「明天再說吧，天不早了。」
英子倔強地：「不行，不說出來俺睡不著。」
徐靜心只得聽她說。
英子說：「這幾天，媽打譜給俺尋婆家，俺心煩的要命……」
徐靜心聽著，見英子不再繼續往下說，就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可煩的。」她微微鬆了口氣。
「俺在家叫爸媽慣壞了，到什麼人家也過不慣，俺不想嫁人。」
「行，我跟你媽說晚兩年也行，你還不到十八，沒必要急著出嫁。」
英子說：「俺擔心媽不樂意，再說晚一兩年也得出去。」
徐靜心翻身趴在床上，笑著問：「那你叫我跟你媽說什麼？」
英子說：「俺捨不得離開爸媽，捨不得離開這個家。三嬸，你乾脆跟俺媽說，讓我嫁給我哥得了。」
徐靜心驚得半晌合不攏嘴，她怔怔地望著英子，英子也望著她，二人對視，兩人心裡想的什麼彼此再清楚不過。徐靜心膽怯地躺下拉死了燈，英子還在注視著她。徐靜心知道英子還在望著自己，想起身掩上門，卻怕碰到她的眼光，只得閉著眼睛忍受著煎熬。好一會兒，英子才拉死燈躺下。這一夜，二人都沒有入睡。
第二天，徐靜心心裡煩躁想和學棟說說英子的事兒，可是學棟一直在玉泉樓二樓忙著監督裝修。徐靜心不好上樓找他，只得在黃昏的時候，來到了玉泉樓門外的河邊。她知道學棟會看到自己，果真學棟從樓上下來走向她。徐靜心向前走去，她不想被玉泉樓的人看見她和學棟在一塊兒。學棟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來到大明湖畔才停住腳說話。
英子眼光沒有離開過學棟，見他從樓上下來往外走，知道他去見徐靜心，她透過窗戶向外望去，果真看到了她。英子望著學棟跟在徐靜心身後朝大明湖方向走，嫉妒的要命。英子來到後院對正在做活的劉夫人道：「媽，你看我哥和我三嬸又一塊兒出去了，天馬上黑了，黑燈瞎火的叫人看見像怎麼回事兒。」
劉夫人停下手中活思量著英子的話。
自從靜心來到玉泉樓，劉夫人就發現她和學棟的眼神不對勁兒，「嬸侄兒哪有那眼神看對方和那樣說話的。」她把這事兒跟丈夫說了，丈夫說：「你多心了。徐靜心是學棟他嬸兒，學棟能跟她亂來？我了解學棟，正兒八經的孩子，我也看出徐靜心是本分人。咱老三很有眼光，找了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學生做老婆。老三沒福離開了她，徐靜心肯定對他有感情。老三賣房救她父親，他倆還一起過了三年。徐靜心該崇拜感激有學問的老三。老三年齡是大點兒，可相貌討女孩子喜歡。退一萬步講，就算徐靜心跟老三沒感情，也會感他的恩，再說老三屍骨未寒，她能跟學棟眉來眼去？」
劉夫人說：「你不信，注意著他倆點兒，就知道我不是無中生有。」
劉掌柜說：「我不信，也沒那個閒心，光店裡的事兒我還操心不過來呢！」
劉夫人知道丈夫不是沒發現苗頭，只是不願承認和往深處想，因為學棟和靜心真有那種關係，會令他劉家蒙羞。
劉夫人聽了英子的話心裡不痛快，卻訓斥起了她，「你干你的事兒，別學街上的娘們兒聞風是雨，張家長李家短七個貓八個眼的！」她也明白英子的心思，喜歡學棟，自從學棟救了英子，英子就把學棟當成了哥。兩三年下來，英子已長成了個大姑娘，喜歡學棟很自然。可劉夫人不想讓他倆結親，她和丈夫是濟南的大戶，不少富戶人家來給學棟提過親。劉夫人想通過學棟的婚姻和達官貴人結成親戚。徐靜心來到玉泉樓，學棟、靜心、英子的關係攪得劉夫人不安。她想過，「就算英子和學棟出點事兒，也就認了，大不了學棟沒法和達官貴人聯姻。若學棟和靜心出點事兒，那我和丈夫的臉面就丟盡了。嫂子和小叔子關係不正都飽受人詬病，要是嬸侄出點事，那就為人所不恥了。」她幾次提醒靜心別和學棟一塊兒出去，以免招來閒話，她還不讓學棟去靜心和英子住的西屋。那天見學棟又要往西屋走，叫住他說：「上西屋幹嗎？你三嬸在屋裡住，不知道避諱啊。」
學棟當時沒進西屋，過後卻照常去，還是英子不在屋裡的時候，這讓劉夫人提心弔膽。她害怕他倆出點事兒，想進去，卻怕碰到難堪，想在外邊敲敲門，也覺得不妥。現在英子說出這話，令劉夫人更鬧心。
月亮被雲彩遮住了光亮，大地蒙上一層灰影，徐靜心靜靜地望著湖水，她和學棟在一塊兒就沒有了煩惱。劉學棟靠近她說：「你放心，除了你，我誰也不娶。」說完把徐靜心摟在了懷中，徐靜心閉上眼睛享受著。
得到劉學棟的愛撫，徐靜心的心平靜了許多，她能靜靜地看下書去了。這天，她正在看《醒世姻緣》，劉學棟進來對她說：「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菩薩說：要想保姻緣，光去北極廟不行，得去千佛山，今天咱倆就上千佛山拜佛。」他很想找個理由和徐靜心在一塊兒，抱她吻她。在城裡沒機會，還是去山上，那裡沒人打擾。劉學棟說：「千佛山是濟南名勝，山上有一千多個菩薩，無論你求什麼准能應驗。」他害怕靜心拒絕，忙說出了這話。他知道靜心近來對佛有了點兒興趣。
「那麼遠，我得去問你二嬸，看她讓不讓我去。」徐靜心當然希望前往，卻又擔心劉掌柜、劉夫人有看法。近來劉夫人常提醒她別和學棟走的太近，劉掌柜也叫學棟注意和靜心接觸的分寸。
「你只要說到千佛山拜佛，她准讓我陪你去。」劉學棟知道二嬸是虔誠的佛教徒，說這話會打動她的。
徐靜心思考著，劉學棟見狀問：「你還怕啥？」
徐靜心道：「你二叔會不會有看法？」
劉學棟說：「俺二嬸同意了，二叔不會說啥。」說著撫摸了一下徐靜心的面頰，徐靜心笑著站起身。劉學棟想抱她，徐靜心忙推開他，劉學棟笑著出了門。
徐靜心整理一下頭髮，來到北屋，見劉夫人正在繡牡丹，誇讚繡得好。
劉夫人高興地說：「上學的時候，我哪想過今後會做針線，跟了你二哥來到玉泉樓，閒著沒事兒才學會的。」
二人笑了起來，徐靜心趁機說想去千佛山拜拜佛。她有點兒心虛，她本不信佛，企盼和劉學棟結成姻緣才尋求的精神寄託。
劉夫人說：「該去，來濟南這麼久了，不去千佛山沒道理，咱不說是濟南三大名勝，拜拜菩薩是該早做的事。」
徐靜心說：「那我這就去。」
劉夫人走到門口對在練功的劉學棟喊：「整天撲撲稜稜也不嫌使得慌，快別練了，有這勁兒陪你三嬸去趟千佛山。」
劉學棟繼續練功，有意道：「千佛山又不遠，她……自己去。」
劉夫人有點兒生氣了：「山高林密罕見個人，哪有女人單獨去的！」
劉學棟裝作不情願地扔下器械，披上褂子，沖徐靜心道：「走吧。」
二人出了玉泉樓。
劉學棟和徐靜心剛走，英子買菜回來，沒見到他倆，滿處找。只要學棟不在玉泉樓，英子一定要知道徐靜心的去處，找不到，來到北屋問劉夫人：「俺三嬸去了哪兒？」
「和你哥上千佛山拜佛去了。」
英子急了：「媽，你怎麼這麼糊塗，他二人能一塊兒去荒山野嶺啊？那裡又沒人，嬸子侄兒的像咋回事！」
劉夫人抬起頭：「你從哪兒學來的亂七八糟的？」
「咋叫亂七八糟的，媽，荒山野嶺的，你不怕……」
「正因為怕，才讓學棟跟著。」
徐靜心和劉學棟走後，劉夫人已經後悔了，她擔心學棟和靜心在山上把持不住，出事兒。現在英子這麼一說，劉夫人更後悔，可依然訓斥英子。
英子著急地：「媽，你就不怕別的……」
劉夫人知道她想說什麼，瞪她一眼：「再胡說八道，看不扇你耳刮子！」
英子一跺腳出了門。
千佛山在濟南城南，距城中心三四里，山上有幾處廟宇，廟宇周圍的石壁上鑿有一千多個形態各異的石佛，千佛山是名揚江北的佛教聖地。山上樹木茂密，三五百年的參天大樹比比皆是。山下是一大片果園，種有桃樹、梨樹、蘋果樹、柿子樹、山楂樹、石榴樹和桂花樹。每年春天，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和蘋果花開成一片，這時城裡的人便來山上挖苦菜。千佛山的苦菜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除了有點苦味兒，還帶一絲甜，蘸醬吃賽過美味。秋天，千佛山更美。蘋果、柿子、山楂掛滿了枝頭，桂花香氣飄入城中，人們醉了。苦難的人暫時忘記了悲苦，心煩的人表情也平和清爽了許多。護林人說，這是金桂的功勞。金桂是桂花樹的一種，別處的桂花樹大都是四季桂，香味寡淡，金桂香氣濃郁，一棵金桂開的花能飄香十里，別忘了千佛山有幾十棵碗口粗的金桂啊。
徐靜心、劉學棟來到山下順著台階向上攀登，劉學棟上前攬住了她的腰，徐靜心忙推開他說：「來千佛山拜佛保我倆緣分，你心不誠舉止不當不會如願的。」劉學棟不信這些，又要攬她，徐靜心忙拍開他的手：「讓人看見算怎麼回事兒！」在台階上走易被人看見，劉學棟只得收斂起來。二人往山上爬，劉學棟望著徐靜心滾圓的臀部，忍不住摸了一下。徐靜心驚叫起來：「幹嗎呀你！」說著瞪著劉學棟。劉學棟笑了起來，徐靜心不覺心虛地環視一下周圍。劉學棟說：「沒人，走吧你。」徐靜心望了他半晌道：「你走前邊。」劉學棟笑著道：「走前邊就沒法幫你了，你走不動也好托你一下。」徐靜心嗔怒地：「用不著！」劉學棟只得在前邊走。徐靜心不常鍛鍊，爬到山半腰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劉學棟說：「我帶你走近路。」說著指著旁邊的林中小路。徐靜心望著茂密的樹林，搖了下頭。劉學棟說：「走台階還早著呢，還是跟我來吧。」說著向前走去，徐靜心不得不跟他。山路比台階難走，走出沒多遠，徐靜心說：「不行了，歇一會兒。」
劉學棟盼著她累，好抱她，但想到抱，她肯定不依，就說：「我背你。」說著蹲下身。
徐靜心望著蹲在地上的劉學棟，用揶揄的口吻道：「和背蓮花一樣？」
劉學棟轉過臉：「唉，真沒法給你解釋了。」
徐靜心走到他身後說：「別解釋，留在心裡回憶。」
劉學棟有點生氣了，站起身。
徐靜心輕輕推了他一下：「背還是不背？」
劉學棟蹲下身背起徐靜心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徐靜心湊近他耳邊：「你當你是好人啊。」
劉學棟不願再給她解釋，背著她往山上走。徐靜心望著劉學棟濃密的頭髮，嗅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雄性氣息，漸漸地眼神迷離心跳加速了。劉學棟感覺到了，停下腳步蹲下身，徐靜心已癱倒在茅草上，劉學棟腦門充血一下子趴到她身上。徐靜心閉著眼睛似睡過去一般，劉學棟狂吻起了她的面頰脖子。他伸手欲扯下她的短褲，徐靜心猛然醒來，驚駭地望著他。劉學棟野蠻地撕扯著，徐靜心抓住了他的手，劉學棟一把甩開，又去撕扯。徐靜心用力抓住，劉學棟心煩意亂地瞪著徐靜心。徐靜心哀求道：「別，別。」劉學棟已被沖昏了頭腦，猛地一扯徐靜心的短褲，短褲被撕爛，他正要撲到徐靜心身上，徐靜心顫慄地：「別，別！」劉學棟不得不停下。
徐靜心聲音顫抖地：「我害怕。」她的心境已和去大明湖時不一樣了，那時她遺憾學棟在船上沒再瘋狂下去，現在卻有點害怕他瘋狂了。劉夫人多次提醒她注意嬸侄相處的分寸，就是用傳統禮教束縛她。禮教的作用極大，把徐靜心束縛的已不敢做瘋狂的事兒了。
劉學棟惱怒地望著她，徐靜心痛苦地搖著頭。
劉學棟氣急敗壞地從她身上下來。
徐靜心爬起撲到他肩頭說：「帶我走吧，帶我走吧……在濟南我就是你嬸……」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劉學棟頹然地仰躺在地上。徐靜心伏在他身上：「別恨我，別恨，我真的害怕……」說著哭了。
好半晌，劉學棟平靜下來，嘆了口氣攬過徐靜心。徐靜心溫順地躺在他懷裡，眼淚濕了他胸前一片。
晚上，徐靜心躺在床上回想著和學棟在千佛山密林深處的那一幕，暗暗慶幸理智阻止了事情的發生，可想到學棟那煩躁的神情，她又於心不忍。「我為何在他身上癱軟，不的話，不就引不起他的衝動了？可當嗅到他身上的雄性氣息，我確實陶醉，這怨不著我啊……」她想到學棟此時肯定在東屋生自己的氣，覺得對不起他。「還有機會補償嗎？」她思索著。「即便有，也不可能讓他如願。我和學棟一時半會兒離不開濟南，發生了那事兒，有可能懷孕，懷了孕我和學棟就成了濟南人的笑柄。那玉泉樓就沒法經營了。不但如此，他叔嬸也沒臉在濟南呆。」徐靜心來濟南日子雖短，卻知劉掌柜夫婦傳統觀念很深，且極要面子。
英子透過黑暗看到了面朝牆壁的徐靜心，雖看不到她的臉，卻清楚她在回想她和學棟上山遊玩的事兒。英子妒火中燒，想問你和我哥在山上幹了嗎？她預感他倆會幹出出格的事兒。平日裡眉來眼去，有了機會哪能不放縱。她恨徐靜心，覺得上千佛山是她的主意。儘管媽說是自己提出讓學棟陪她去的，英子不信，認為是徐靜心耍了心眼兒。她急切地想知道他二人到底發生了什麼？想到徐靜心會搪塞，問不出實情，就道：「三嬸，你和我哥爬山走的哪條路？徐靜心心裡沒有準備，就把先走的西路，後走的小路告訴了她。英子聽到走小路，心裡更氣，小路林深樹密，根本見不到個人，她更相信她和哥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徐靜心說過之後，後悔了，她辯解說那小路不好走。英子「哼」了一聲：「不好走你們還走！」徐靜心想到自己和學棟做的事尷尬萬分。
英子再也睡不著了，「哥本來是我的，你憑什麼奪？！」她恨透了這個女人。
酒店裡的帳過去是英子一個人對，她擔心徐靜心再和哥出去，就讓她跟自己一塊兒對。雖然她厭惡徐靜心，可為了拴住她只能這麼做。
劉學棟來到西屋，想叫徐靜心出去遊玩，看到二人對帳，不好張嘴了。英子明白他的意思，心裡生氣，就故意把算盤撥拉的「啪啪」作響。徐靜心想脫身，卻沒有理由。劉學棟就坐在旁邊等她，英子見劉學棟等徐靜心，有意對的更加仔細。劉學棟心急火燎，徐靜心坐立不安，英子卻解氣。
蓮花來了，進門寒喧幾句，看到英子、靜心都在忙，就讓劉學棟陪她去聽說書。
劉學棟不想去，他望了徐靜心一眼對蓮花搪塞道：「我不喜好聽那玩意兒。」
蓮花不願意了：「還說不喜好，早先咱倆可沒少聽？」她有意把「咱倆」二字說的字斟句酌，想刺激徐靜心。蓮花知道劉學棟身邊有了徐靜心，想得到他就難上加難了，但她不氣餒。劉學棟離開濟南後，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幾次問劉掌柜學棟住在北平啥地方，劉掌柜都沒告訴。她曾幾次欲去北平找學棟，想到北平那麼大，不可能找到，才打消了念頭。好不容易盼著學棟回來了，他身邊又冒出了個貌美如花的女人，蓮花嫉妒死了。
劉學棟不知如何回答。
英子「哼」了一聲：「就是，裝起斯文來了，早先見天打架，跟野小子似的，打北平回來變的人五人六了。」
劉學棟尷尬地笑著，想數落英子，想到自己十六七歲時確實是這個樣子，就沒有理由訓她了。
蓮花拉他一把：「走吧。」
劉學棟又情不自禁地望向徐靜心。
英子見他這個樣，心裡更氣，旁敲側擊地：「想去就去，不用看誰的臉色。」說著瞥了徐靜心一眼。
徐靜心臉一紅趕忙打圓場：「人家蓮花請你，再不去，就不像話了。」
劉學棟無奈地站起身。
蓮花調笑他：「你還是聽靜心的。」她語句酸溜溜的，醋意十足。
英子用揶揄的口氣道：「那是，侄子敢不聽嬸兒的。」她有意把「嬸兒」這個詞說的很重。
劉學棟、徐靜心尷尬萬分。
劉學棟跟蓮花走後，徐靜心的心更不在帳上，她知道蓮花的身份，也知學棟在千佛山背她下的山，還在山下抱過她。這事兒學棟到現在也沒跟自己說清，他倆一塊兒出去，靜心心裡很彆扭，也有點兒提心弔膽。
英子見她這神態，幸災樂禍地問：「三嬸，你咋沉不住氣了？」她盯著徐靜心的眼睛。徐靜心與她的眼光一碰，羞得恨不能鑽入地縫。英子見她這狼狽相，十分得意，「我說三嬸，你呀別管的太細，太細，備不住讓人說閒話。」
徐靜心一驚：「啥閒話？」她忽然想到了她和學棟在千佛山上的那一幕。
英子撥拉著算盤，裝作漫不經心地：「我是不信，可備不住別人不捕風捉影。三嬸，咱濟南比不了你北平，你得入鄉隨俗。有些事在北平興許人家不背後指指戳戳，可在濟南就臭名聲啊。山東人本分，咱也不能做的太過了不是？」徐靜心不知如何是好。英子繼續道：「學棟跟嬸隔著輩分，嬸和他出去，會讓那些多嘴的婆娘胡掰扯。」徐靜心羞得滿臉通紅。英子收拾起帳單，話中有話地：「三嬸兒，你要是對俺哥不放心，那我就替你去瞧瞧他。」說完白了徐靜心一眼出了門。
路上，英子心裡暗罵徐靜心，「狐狸精，你啥身份？你是俺哥的嬸子，和他不三不四，太下作了吧你！」她氣呼呼地走著。忽然，又覺得也許哥沒跟她做過分的事兒，這念頭一出，心境平和了點兒，恨勁兒也不那麼強了。這是英子在尋求心裡的安慰。雖然得到了安慰，卻依舊反感徐靜心：「你不就會個詩詞嗎，又不當飯吃。身架好怎麼了，俺身架差嗎？除了比你腰粗點兒，胸比你還肥呢。再說，你比俺大五六歲，還能光鮮幾天，哼！」
劉學棟和蓮花在書場聽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說《李香君》，劉學棟聽得入了迷。蓮花痴情地望著他，從他專注的神情，蓮花知道此時勾引他沒有任何希望，她心酸失望，「白白迷戀了他多年，還朝思暮想。」雖然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和她有任何瓜葛，眼光卻始終離不開他。
英子進了書場，尋找著劉學棟和蓮花。看到二人，向他們走去，走著走著，她忽然感到蓮花的神情不對勁兒，英子立住腳望著蓮花。聽說書的人看到她遮擋了視線，示意她離開，英子來到旁邊，依然望著蓮花。蓮花看劉學棟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英子從她眼神明白，她還依戀著學棟，心裡很不舒服。
天黑的時候，書場散了，聽書人湧出門。劉學棟和蓮花出了書場順著街道往前走，英子情不自禁地跟在他倆身後。
蓮花和劉學棟走進一個僻靜的巷子，蓮花停住腳感慨地：「自古女人多情，你看李香君多有情有義，可男人有幾個好的。」
劉學棟用揶揄的口氣說：「你知道的這麼清楚，幹嗎還和於明德在一起？」
蓮花嘆了口氣：「愛和生存是兩碼事。你心裡清楚我喜歡你，你卻看不上我。看上的人，人家又不能名正言順地和你結成夫妻，所以我說乾脆認命。」劉學棟知道她說的靜心和自己，就不接話了。蓮花說，「學棟，你知道多少人欺負過我，我害怕，我多少回想死，可一想到你，死的念頭才打消。」說著她忘情地拉住劉學棟的手：「我願和你在一塊兒，真的。」她痴情地望著劉學棟。劉學棟望著蓮花想著自己的處境，輕輕嘆了口氣。
英子躲在一個拐角愣愣地望著他倆。
蓮花說：「我不敢奢望得到你，只盼望能多和你在一起，盼你能再抱我一下。」說著頭倚靠在劉學棟胸上。劉學棟想推開蓮花，胳膊卻被蓮花緊緊抱住。蓮花閉上眼睛流著淚說，「求你讓我靠一會兒吧，學棟，你不知道你去北平兩年，我想了你兩年，我太想你了……」說著全身貼靠在劉學棟身上。
英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巴下眼睛望著二人，見蓮花緊緊伏在劉學棟身上。英子嫉妒地不能自已，半晌才轉過身快步離開。
英子去找劉學棟了，徐靜心的心依然不能平靜。她知道學棟和蓮花在一塊兒不可能做出過分的事兒，可是他們在一起，心裡總不大舒服。英子走了進來，徐靜心張嘴想問，可看到英子板著臉又止住。英子跌坐在床上轉身躺下面朝里，徐靜心預感發生了什麼，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問：「找到你哥了？」英子不答話，徐靜心坐在床沿臉上現出一絲不安，「學棟還不回來吃飯？」
英子拉過來被子恨恨地：「餓死活該！」說完蒙住頭哭了。
徐靜心先是一驚，接著更加心煩意亂。
劉學棟回到玉泉樓北屋，見桌上擺滿了菜，只有劉夫人坐在桌旁，問其他人呢？劉夫人說，英子和她三嬸在西屋，讓他去叫她們。
劉學棟來到西屋：「二嬸叫你倆過去吃飯。」徐靜心冷冷地望著他，英子背朝里躺著也不起身。劉學棟感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去吃飯啊。」他催促來掩飾心虛。英子動也不動，徐靜心還是冷冷地望著他。劉學棟像意識到了什麼，心虛地趕緊出了門。
夜裡，徐靜心、英子躺在床上各自想著心事。英子眼中的淚水流個不停，徐靜心心煩意亂地來回翻身。她知道學棟和蓮花准出了什麼事兒，要不英子不會這表現。「能出什麼事兒呢？難道他和蓮花有過分親密的舉動？不可能吧，書場那麼多人，蓮花又是那身份。可沒有的話，英子為何反常？」她輾轉反側反覆思索。
劉學棟也沒有睡著，他從徐靜心的眼神意識到蓮花貼在他胸前的事可能被她知道了。他覺得在她眼裡的自己成了個放蕩的人，所以得向她解釋。
第二天清晨，徐靜心來到院中洗漱，劉學棟透過玻璃看到她趕忙出來。徐靜心像避瘟疫似地躲開他進了西屋。劉學棟跟了進去，他一進門就說：「昨晚上不怨我，也不怨蓮花，唉，怎麼說呢……」他感到徐靜心一定看見了他和蓮花。
徐靜心聽劉學棟這麼說，懷疑的事得到了證實，厭惡地：「出去，出去！」從英子回來的表現，徐靜心推測學棟和蓮花可能出了什麼事兒。這之前，她無數次地告誡自己要相信學棟，可事實證實她錯了。她恨學棟，恨他不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前一天，你和我在千佛山還有那事呢，回來你卻和蓮花那個樣，太薄情放蕩了！」她也恨蓮花，「你明知我和學棟的關係，為何背著我做那事？你遠不如英子坦蕩，你還冠冕堂皇地在我面前把學棟騙出，你欺人太甚！」當然，最令人恨的是學棟，「儘管男人很難抵擋住蓮花的誘惑，可你抵禦不了，也是不可原諒的！」
劉學棟口氣堅決地說：「不，我非得跟你說清楚……」
英子一個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嚷道：「都不嫌害臊！」
聽到英子咋呼，二人才意識到英子的存在。徐靜心羞得無地自容。劉學棟也很尷尬：「唉，英子，你還沒去買菜？」
英子像受了愚弄，氣憤地嚷起來：「你少裝蒜！哼，都不是個正經東西！」
劉學棟本來心裡有氣，聽英子這麼說，心火一下拱了上來：「什麼？死妮子，再說一句，看我不把你扔到院裡！」
英子望著瞪著牛眼的劉學棟，委屈地「哇」的一聲哭了。劉學棟不知如何是好。
徐靜心急忙推他：「快走吧你。」
劉學棟出了門。
劉夫人聽到英子的哭聲，趕忙來到西屋，看到英子大哭，又見侄子急急地出了門，知道英子是他惹哭的，沖學棟喊：「你給我站住！」劉學棟不得不站住腳，劉夫人生氣地訓斥著他：「你欺負你妹欺負到屋裡來了，你說你怎麼欺負英子了？」
徐靜心急忙出來說：「他罵了英子兩句。」她想把這事平息下去。
劉夫人沖學棟發火了：「罵你妹有我和你叔，輪不到你！」劉夫人對徐靜心說，「他三嬸，學棟欺負他妹，你對他別客氣，怎麼說你也是長輩。」
徐靜心尷尬萬分。
英子聽到這話哭得更傷心。
過後劉夫人告訴學棟，不能再去西屋，更不能欺負英子。劉夫人說：「你也是個大小伙子了，和你妹說話，特別是跟你三嬸，得注意分寸。別看英子是你妹，也是大姑娘了，你老沖她嚎，不應該啊。」
劉學棟不知說什麼好。
劉夫人又說：「還有，你也少跟你三嬸聊天，你三嬸怎麼說也是你長輩，你動不動就喜歡跟她拉呱，有那麼多事兒可拉嗎？你二叔和我看了不舒服。雖說你三叔死了，靜心還是你嬸子，你倆隔著輩分，說多了，叫你三叔在地下也不敞快不是？」
劉學棟沒法給二嬸解釋跟靜心的關係，解釋她接受不了，還會大發脾氣，甚至氣出病來。
劉夫人還專門跟靜心聊過一回，「別看學棟不小了，說話做事還是不著調，你看他還嚎英子，像個當哥的樣兒嗎？他以後上你屋裡找你說話，你就把他攆走。他不懂得嬸侄禮數，你得訓他，不訓，他不知道規矩。叫人從樓上看見和聽說了，笑話咱，會招來風言風語，那咱們就丟人丟大了。」
徐靜心尷尬地恨不能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