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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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的濟南正血雨腥風。

  1938年1月,SD省主席戰區司令韓復榘接到蔣介石的命令:「憑藉黃河天險阻擊從北部進攻的日軍,用以配合副總司令李宗仁的徐州戰役。」韓復榘為了保存實力,沒有抵抗,放棄了濟南和整個山東,令李宗仁腹背受敵,徐州戰役計劃只得破產。這下激怒了蔣介石,蔣介石為了殺一儆百扭轉戰局,槍斃了韓復榘。這是自抗戰以來,處死國民黨級別最高的軍隊長官。

  日本兵進入了濟南,慘無人道地燒殺搶掠,把濟南變成了血雨腥風之地。

  劉學棟坐火車到了濟南已深夜兩點多鐘,他隨著人流走出站口。早在站口等候的小廚子進財看到他熱情地打招呼,他接過劉學棟手中的東西說:「你叔讓咱們在候車室湊合一宿,天亮再回去。」

  劉學棟不解地問:「為什麼?」

  進財說:「夜裡鬼子見人就抓,要不開槍打,前幾天還在咱店門口打死過兩個人。」

  劉學棟大怒:「他媽的,北平這樣,回家了還他媽受氣,這幫狗日的!」說完就往前走。進財攔他,劉學棟抓過他手中的東西說,「你不走我走!」說著邁開步子向前。

  進財急得連連跺腳,只好硬著頭皮跟上。

  街道黑漆漆的,路口才有一盞昏暗的燈。二人走著,突然,一陣喝聲,前面出現了一隊鬼子兵。

  日本兵端槍逼近劉學棟和進財,將他倆圍住。一個鬼子用刺刀抵住劉學棟的胸口,鬼子小隊長用手電筒照在劉學棟臉上,劉學棟眯起眼睛。鬼子小隊長打量他二人一番,猛地奪下他們手中的東西倒在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一個鬼子兵拾起荷葉包的烤鴨嗅了嗅,眼睛亮起來,小隊長抓過看了看啃了一口,其他鬼子撿起另兩隻烤鴨撕啃了起來。一個鬼子兵看到了地上的酒瓶,撿起打開蓋往嘴裡灌了一口,別的鬼子上來也搶著往嘴裡倒。

  劉學棟氣得胸脯一起一伏,進財拾起包袱拉他就走,劉學棟邊走邊回頭望著醜態畢露的鬼子,恨不能摔死他們。

  夜深了,劉掌柜還是睡不著,他側過臉對夫人說:「我有點不放心,學棟那脾氣,進財勸不住他,去了也是白去。」說著坐起身穿上衣服,劉夫人也穿起了衣。

  劉掌柜出了屋,英子在西屋裡聽到了動靜問:「爸,怎麼還不睡?」學棟哥今天回來,她興奮的怎麼也睡不著。

  劉掌柜說:「你哥一會兒就回來了。」

  英子一聽高興地從床上爬起,來到鏡前梳妝打扮。

  王大廚知道進財勸不住學棟也沒睡,聽到劉掌柜、劉夫人去了大廳,就從南屋出來往大廳走。

  三人在大廳坐下,剛說了一會兒話,大門就傳來「啪啪」的拍門聲。三人大喜,王大廚跑過去打開門,劉學棟和進財進來,王大廚興奮地對著劉學棟胸脯就是一拳,劉學棟弓腰把王大廚扛在了肩上。王大廚大叫著拍劉學棟的後腰,劉學棟才把他放下。劉學棟來到叔嬸面前叫著:「叔、嬸」,劉掌柜、劉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王大廚問:「在路上沒碰到鬼子?」

  劉學棟氣不打一處來:「碰到了,看,只剩下了這包袱里的料子了。烤鴨,正宗的全聚德烤鴨全被他們逮了,還有二鍋頭。」

  王大廚罵了一句:「全當餵了狗。」

  劉掌柜笑著說:「餵的好呵,要不是烤鴨、二鍋頭,你倆說不定得搭上命。」

  英子在房間裡聽見哥的說話聲,拉開房門跑了出去,來到大廳看到朝思暮想的哥,跑過來抓住他的手高興得又蹦又跳。劉學棟眨巴著眼打量著面前高挑豐滿的姑娘,沒認出是誰,英子甜甜地叫著:「哥。」

  劉學棟才恍然大悟:「英子……大姑娘了。」

  劉夫人道:「一天到晚哥長哥短的,把我耳朵都磨起了繭。」

  英子害羞地笑了。

  劉學棟猛然想起:「哎,靜心,不,三嬸給你縫了件褂子,真絲的。」說著取出一件紅絲綢褂遞給英子。英子一比量,似個小兜兜,眾人大笑。

  劉掌柜問:「你三叔好嗎?」

  劉學棟說:「還行,夏天好點兒,有時候咳嗽,太瘦。」

  劉掌柜說:「多年的癆病能靠到現在也不賴了。」

  劉夫人問:「你嬸好吧?」劉學棟點頭。劉夫人說:「原想讓他們來濟南玩玩,可現在倒好,日本鬼子來了,三五年來不了了。」

  劉學棟取出料子遞給劉掌柜和劉夫人。


  劉掌柜說:「老三病病殃殃的還有這心思,累不累。」

  劉夫人仔細欣賞料子成衣:「還是你嬸有眼光,選的東西件件耐看。」說著穿上一件。

  劉學棟把一塊料子遞給王大廚:「王師傅,俺不懂料子,和俺叔的一樣,相中不?」

  王大廚接過來高興地:「相中,相中。」

  眾人相互欣賞著。

  英子說:「我哥還沒吃飯呢。」眾人恍然大悟。

  王大廚說:「我去,我去。」說著樂呵呵地進了廚房。

  英子拉過劉學棟:「哥,北平好嗎?」

  「好,有紫禁城、天壇、頤和園、雍和宮。紫禁城是皇上辦公住的地處,好大,城牆老高老寬,能並排著走十來個人。頤和園比大明湖大多了,一眼看不到邊。」英子遞給他一杯水。劉學棟接過繼續說:「香山,秋天樹葉都變成紅的。」他喝了口水:「這麼甜,比北平的水好喝多了。」他又喝了幾口:「真甜呀,天天喝趵突泉水有福。」

  英子問:「哥,你說,香山比咱千佛山怎麼樣?」

  劉學棟說:「各有長處,千佛山有千座佛像,香山沒有,你一說起千佛山,我還真想去。」

  英子高興地:「那明天我們去。」

  蓮花早早到了集市,一個星期前,她就聽英子說他哥要回來,蓮花天天在這裡等候。見英子喜笑顏開地和拉著板車的進財出現在菜市口,蓮花就知道學棟回來了。英子告訴蓮花他哥今天帶她去千佛山玩,問她去不去?蓮花高興地說當然去,二人興奮地拉勾說不見不散。

  蓮花在千佛山下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劉學棟,她恨不能一下撲倒在他懷裡。她問了學棟很多事,學棟一一答著。英子等不及了催促二人爬山,三人興高采烈向山上攀登。英子邊走邊唱,一曲唱畢,學棟、蓮花鼓掌叫好。英子歡快地大笑,她拉著劉學棟的手撒嬌,蓮花看了心裡有點嫉妒。

  三人進了廟宇,英子、蓮花肅然起敬。英子虔誠地上了一炷香,雙手合十默默念叨。蓮花斜眼看著英子,明白她為學棟和她祈禱。

  劉學棟走出廟宇,英子追上來拉他的手前行,蓮花更覺得孤獨。

  三人爬到山半腰,坐在草地上休息。劉學棟隨手脫去褂子露出滿身疤痕,英子、蓮花看了大吃一驚。

  英子心疼地問:「哥,怎麼傷的?」

  劉學棟輕描淡寫地說:「叫鬼子打的和狼狗咬的。」接著說起了燒興和藥鋪林掌柜藥材和被鬼子打的事兒。英子輕撫著傷痕心疼地哭起來,蓮花也默默地掉下了淚。劉學棟安慰二人,「都好了,哭什麼?」英子哭得更凶。劉學棟拍拍她的頭說,「有疤才光彩呢,別人一看就知道咱這樣的人成不了亡國奴。」

  蓮花欽佩地點頭。

  英子咬牙道:「我恨不能咬死鬼子!」

  劉學棟拍拍她的頭:「好樣的,俺妹也成不了亡國奴。」

  英子破涕為笑,她依偎在劉學棟懷裡,就像當年一樣。蓮花心裡很不舒服。

  劉學棟起身去方便,英子對蓮花說:「俺和哥在一塊兒什麼都不怕。」

  蓮花意味深長地說:「英子叫哥叫的真甜,記住,他是你哥就是你哥,不能想別的。」

  英子有點不解地問:「啥叫他是你哥就是你哥,不能想別的?」

  蓮花說:「你自己琢磨吧。」

  英子品味蓮花意味深長的話,臉刷的紅了。

  劉學棟過來招呼她倆繼續上山,蓮花高興地同劉學棟並肩前行,英子卻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後面。來到山頂,放眼望去,三人被秀麗的風光所陶醉。蓮花偷瞧了英子一眼,有意靠近劉學棟輕柔地:「學棟,還記得大前年咱倆給我娘上墳嗎?」劉學棟點頭。蓮花指著大佛頭山間一條小路說,「你從那裡背著我下的山。」劉學棟尷尬萬分。蓮花又指著山下,「看見了嗎?那一棵樹,就是那棵,你在樹下抱的我……」

  劉學棟臊得滿臉通紅,偷眼瞧了下英子,見英子也正在吃驚地看自己,劉學棟羞得無地自容。

  英子氣惱地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往山下走。劉學棟叫她,她理也不理。劉學棟慌忙跟著往下走,他追上英子抓住她胳膊,英子用力甩開往山下跑去。劉學棟站在那兒望著遠去的英子。

  蓮花走上來,明知故問:「英子怎麼了?」

  劉學棟氣惱地說:「你胡說些什麼!」


  蓮花靠近他說:「不是胡說,是觸景生情,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真愛你這樣的男人。」她痴情地望著劉學棟。

  夜晚,劉學棟在玉泉樓大廳請馬擰子喝酒,劉掌柜、王大廚作陪。馬擰子問起了劉學棟在北平跤場摔跤的事。

  劉學棟說:「師傅,你別生氣,我在外面給你丟人了,我叫一個山西客摔了個三比零。」

  馬擰子吃驚地:「什麼?摔你個三比零?」劉學棟點頭。馬擰子皺起了眉頭,「還有這樣的高手?」

  劉學棟說:「開始我大意輸了一跤,後來亂了方寸……」

  馬擰子鬆了一口氣:「我說呢,給師傅說說怎麼回事。」

  劉學棟就把山西客抱腿摔他的經過說了,說完補上一句,「師傅,你別生氣,這個面子我早晚能找回來。」

  馬擰子哈哈大笑:「師傅不生氣。你輸了跤知道了自己的不足,還能告訴師傅說明你誠實,不像有的徒弟光談過五關斬六將,不談敗走麥城。師傅不生氣,來,師傅這就教你破抱腿。」說著站起身。劉學棟也站起。劉掌柜、王大廚笑呵呵地望著他倆。馬擰子邊說邊比劃,「山西人早先把摔跤叫撓羊,就是在田間地頭摔,以後比賽也不穿跤衣,就形成了好抱腿的摔法。抱腿分散手摔和抓把摔,你輸的那兩跤恰恰就是山西人最擅長的散手抱腿摔。」他邊說邊弓腰做動作,他一把抱住劉學棟的腿,將他掀翻在地。劉掌柜、王大廚哈哈大笑。馬擰子拉起劉學棟,「抽空我教你。」

  劉學棟扶馬擰子入座。

  馬擰子問劉學棟:「聽說你和一個蒙古搏克跤手摔了個二比一?」

  劉學棟笑著:「是,我贏了,贏的很吃力。我還從沒碰到過力氣這麼大個頭這麼高的跤手。」接著他把同力達比跤的過程跟馬擰子說了。

  馬擰子愣愣地聽著,不光聽,還衡量自己能不能摔翻那個跤手。劉學棟說完。

  馬擰子感嘆:「你真行,師傅年輕的時候碰到他,也十有八九輸。」他從劉學棟的話里已分析出,自己沒能力戰勝巨人力達。他問劉學棟那個搏克跤手躺在地上咋樣了?

  劉學棟說:「我把他拉起來後,俺倆去了旁邊酒店。一夜喝了好幾罈子酒,談起了小時候的事兒。喝到天亮,我眼睛睜不開了,力達背我回的家。過後力達還送給我二十張羊羔皮,我送給了他兩麻袋花生米、兩麻袋核桃和兩麻袋大棗。」

  馬擰子拍著劉學棟的肩膀說:「好,好,你沒白去北平,能交結頂尖搏克跤手,還能見世面,天底下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兒了。」他的話剛說完。

  劉夫人從後院走過來問學棟:「你怎麼惹你妹了?看,從千佛山回來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學棟,你比英子大五六歲,咋就不知讓著她。」

  劉學棟尷尬地:「好,以後讓。」

  王大廚說:「女兒比兒子還近。」

  劉夫人說:「那是,女兒是媽的貼身小棉襖,當然女兒近。」她指著學棟,「再惹你妹,我可不依。」

  眾人大笑。

  「一會兒,給你妹賠不是去。」劉夫人說著進了後院。

  劉掌柜問:「學棟你和劉七爺交往了一個多月,你說他不會和日本鬼子穿一條褲子吧?」

  劉學棟想了想說:「我看不會,他挺耿直,我還擔心他和日本鬼子干架出事呢。」

  劉掌柜說:「學棟你也要改改脾氣,遇事別動火。」

  「這幾年學棟走南闖北見識不少,掌柜的你就放心吧。」王大廚安慰劉掌柜。

  馬擰子說:「要不要我和學棟一塊兒去?」

  劉學棟忙道:「師傅,不用,俺會自個兒照顧自個兒。」

  劉掌柜說:「要說一塊兒去最好,可上海聯繫好了,這邊就要進貨,進貨還得靠馬師傅。」

  王大廚說:「我說天也不早了,讓學棟睡吧,明早他還要去上海。」

  「對,掌柜的你也得幫學棟準備準備,我先告辭了。」馬擰子說著站起身。

  三人送馬擰子出門後各自散去。

  劉學棟來到英子西屋門前敲門,裡面沒動靜,他推了推,裡面插著。他嘆了口氣,回到了東屋。

  英子從千佛山回來就哭,她萬沒想到哥和蓮花還有這事,她既恨哥又恨蓮花,覺得哥欺騙了自己。過去在她心裡,哥很完美,不賭不抽很正很善良。見自己在書場受欺負,就教訓那幾個公子哥。見自己瘦弱,還把錢和花生都放到了笸籮里。要是沒有哥,自己早死了。她慶幸哥花大錢買下自己,並帶到了玉泉樓。劉掌柜夫婦像疼愛女兒樣地疼愛自己,這都是哥帶來的。從那時起,她就覺得哥是自己的,隨著年齡一天天增大,這種感覺更強烈。在她看來,她和學棟定會是夫妻。她不是沒根據,她是學棟哥花錢買下的,那自己就該是童養媳,當然他不是出於這目的,為了救自己,但英子更願自己是名副其實的童養媳。童養媳等若干年後,和家裡的男孩結為夫妻。英子盼望她和學棟哥是這結果,所以她心裡容不下哥和哪個女人有丁點兒亂七八糟的事兒,蓮花也不行。儘管沒有她,自己不可能被哥救出。但感恩歸感恩,她不能染指自己未來的丈夫。她覺得哥之所以和蓮花有那事兒,定是受了蓮花的勾引。蓮花不勾引他,哥肯定不會背她抱她。她恨蓮花,「你勾搭誰不行,非勾搭我哥,難道你不知道我倆將來是啥關係?」她甚至覺得蓮花一下子變的醜惡放蕩和不知廉恥了。想到哥上了當,英子嫉妒也傷心,流了不少淚,嗓子也哭啞了。媽幾次叫她去吃飯,也沒叫開門,聽到哥敲門,她心裡更氣。


  清晨,劉學棟提著盛蛐蛐罐的籃子從玉泉樓出來,大步往前走。走著走著他感到後面有人跟著,回頭一看是英子,他停下來等她。英子卻停下了腳步。他走向英子,英子往回走。劉學棟喊:「別送了,你進貨去吧。」說完轉身就走。英子又快步跟緊,劉學棟有意放慢腳步,英子也慢下來。劉學棟無奈地喊,「要不就一塊兒走。」英子也不答話。劉學棟喊道,「不和你藏貓玩了,俺得趕火車,要不晚點了。」說完加快腳步。

  來到了火車站,劉學棟一回頭不見了英子,就進了候車室。進站口已排起了長隊,他走過去。忽然,他的背被重重打了一下,他一回頭看到英子正怨恨地瞪著他。劉學棟笑著說:「嚇我一跳,還那麼調皮。」話沒說完愣住了,英子臉上已掛滿了淚珠。

  上海和北平、濟南一樣,大街上不時有鬼子兵巡邏,警車也鳴叫著飛馳而過,過往的行人驚慌地躲避。劉學棟生氣地想:「中國真叫鬼子全占了。」兩個日本浪人氣焰囂張邊走邊打量過往行人,行人唯恐躲避不及,劉學棟恨不能摔死他倆。

  劉學棟來到劉七的別墅,別墅院門前有兩個日本兵站崗。劉學棟有點發蒙,往裡一瞅,看到裡面停著幾輛掛日本旗子的汽車,他正納悶,站崗的日本鬼子喝斥他離開。

  劉學棟疑惑地來到昔日住過的小旅館,剛一進門,陳掌柜便認出了他。陳掌柜見劉學棟提著的籃子裡發出蛐蛐的叫聲,抓住劉學棟的手說:「孩子,你怎麼這時候來鬥蛐蛐?劉七爺死了。」

  劉學棟大吃一驚:「什麼?怎麼死的?」

  陳掌柜說:「年前,日本鬼子攻打上海……」說著聲音哽咽了。劉學棟催他快說,陳掌柜牽著劉學棟的手說,「來,到房間裡說。」劉學棟跟他來到一個單間。陳掌柜說,「真叫你說著了,是我給他收的屍。」

  原來,日軍攻打上海遭到了二十九路軍的頑強抵抗。仗打的異常慘烈,二十九路軍的官兵大都陣亡,日軍死傷也很多。日軍攻占了上海拼命地報復,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奸。劉七和幾個隨從在路上看到七八個鬼子兵在輪姦一個女學生,劉七紅了眼,拔出斧子和隨從對鬼子一陣猛砍。當場砍死五六個,另兩個鬼子舉槍對劉七他們射擊,一槍打在劉七胸膛上。劉七身子晃了幾晃,挺住身子猛地把斧子擲了出去,斧子剁在一鬼子的面門上。劉七哈哈大笑,笑完才仰面摔在地上……」

  陳掌柜講完已淚流滿面,「七爺他英雄呀。」

  劉學棟流下了淚。半晌問:「七爺他葬在哪裡?」

  陳掌柜擦了把淚說:「郊外的林子裡。」

  這是一片林木包掩著的墓地,墓地陰暗寂靜,一個個墳頭備顯淒涼。劉七的墳在墓地中間,比其它墳大不少,墳前立了塊大石碑,上面刻著:劉七爺之墓。劉學棟一見墓碑情不自禁地大哭,他伏在墳上哭得撕心裂肺。同劉七分別後,劉學棟時常想他,去年還和他通過電話。兩人趣味相投,要不是去了北平,劉學棟早就三趟兩趟地去上海和他相見了。沒想到現在已是人鬼兩分,劉學棟傷心欲絕。陳掌柜被感動的也暗暗落淚。半晌,劉學棟爬起來對著石碑說:「七爺,俺不哭,你別笑話俺,俺今天見到你高興。兩年沒見你了,俺想你。今天給你帶蛐蛐來了,六隻,全是上好的蛐蛐,寧津的上好蛐蛐。」說著從籃子裡取出蛐蛐罐一一擺好,「七爺,你看看相中不?這是馬頭,紅頭紅翅多漂亮。」他一手握罐,一手伸進罐中輕輕地將蛐蛐撥到劉七的碑座上。撥完一隻,他又取過一個罐打開:「這是寬翅,瞧這傢伙翅子多寬,頂得上一個半蛐蛐,還是個低牙,一逗它牙板推著地皮走。」寬翅似乎明白劉學棟的話,從罐中爬出,就停在了碑下一動不動。劉學棟又拿過一隻罐打開,罐中的蛐蛐大的像個小蟈蟈,劉學棟望著蛐蛐說:「七爺,這是黑將軍,瞧它又黑又亮多威風……」他隨手掐了根草打成草葫逗弄黑將軍,黑將軍張開寬厚的板牙往前沖,衝到罐邊鳴叫著示威。劉學棟對著墓碑說,「七爺,這蛐蛐足夠九厘。王大廚說了,這將軍你帶它打遍天下無敵手。」說著將蛐蛐撥出,黑頭金剛像是認識主人似地爬到碑上,亮開翅子「嘟嘟嘟」地鳴叫起來,聲音之宏亮,令劉學棟和陳掌柜瞠目。劉學棟放完所有的蛐蛐站起身,「七爺,上海灘誰不知道七爺您死的英雄,俺佩服您,俺也盼著像您死的這麼光彩。」

  劉學棟走後,劉明智和徐靜心度日如年,他們都感到災難離他們越來越近。這天夜裡,劉明智、徐靜心各自躺在里外屋的床上想著心事。

  劉明智說:「靜心呀,學棟是個好孩子,你跟了他我就放心了。」徐靜心默不作聲。劉明智繼續說,「我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和學棟賣了這處宅子就遠走高飛。可切記不能回濟南,回了你就真成了學棟的嬸子。」

  徐靜心望著虛弱的劉明智。


  劉明智解釋:「山東人受封建禮教影響很深,很保守,你和學棟的事那裡人接受不了,別管是不是真嬸侄。」

  徐靜心心酸了。

  「即便知道不是,也會聽風是雨,聞風起浪,光流言蜚語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倆。」說完激烈地咳嗽起來。

  徐靜心忙下床過去給他捋心口。

  劉明智問:「記住我的話了?」

  徐靜心點頭。

  這天晚上,林掌柜和帳房聊著聊著聊到了女人。林掌柜自從在日本會館見到了日本歌伎,就對中國女人有點看不上眼了。日本歌伎能歌善舞,還柔情似水,他想花大錢睡個日本歌伎。可他不會日語,無法接近。他就把想法給翻譯說了,翻譯告訴他,花多少錢,日本女人也不可能跟他睡。林掌柜聽後遺憾的很,翻譯告訴他美國和歐洲女人比日本女人更開放性感,林掌柜的心便飛向了美國和歐洲。

  林掌柜說:「仗消停下來,我去趟美國。那裡是花花世界,聽說男女光腚在一個澡堂子裡洗澡;我還要去趟法蘭西,那裡的娘們兒特浪漫,每人手裡掐根煙,個個會吐煙圈兒。」

  帳房說:「那幾個國家都離的太遠,你不如玩現的。」說著用手指了指隔壁。

  林掌柜面露恐懼:「算了吧,劉小子多厲害,狼狗快把他撕爛了,他還笑呢。」每當他想起劉學棟受刑的情景,他都不寒而慄。

  帳房說:「您還不知道?那小子早回濟南了。」

  「真的?」

  帳房點頭。

  林掌柜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劉明智正坐在石凳上看報紙,徐靜心在爐前煎藥。突然,門「咣」地被踹開,一隊鬼子兵闖了進來,隨後進來了翻譯。翻譯指著東屋對劉明智說:「這房子被皇軍徵用了。」他一揮手,鬼子兵衝進去把屋裡的東西往外扔。劉明智上前講理。翻譯說,「林掌柜說要用此房加工藥材,我是例行公事。」

  鬼子們扔完東西貼上封條,揚長而去。

  劉明智恨恨地怒罵:「鬼子、漢奸,沒一個好東西!」

  林掌柜和帳房從院門外進來,林掌柜問:「你罵誰呢?」

  劉明智氣不打一處來說:「罵你!」

  林掌柜嬉皮笑臉地說:「罵我不要緊,就是罵我祖宗八輩,我也不在乎。只是千萬別罵皇軍,罵皇軍可要掉腦袋。」

  劉明智指著林掌柜氣憤地:「你助紂為虐,幫日本人欺負中國人……」他氣得猛烈咳嗽起來。

  徐靜心忙扶住他。

  林掌柜說:「我不和你囉嗦,不過告訴你,我要是把你剛才說的話報告給太君,你准掉腦袋!」

  劉明智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突然,他猛地噴出一口血,身子也顫抖了起來,徐靜心慌忙扶他進了北屋。

  次日,徐靜心正在北屋門前煎藥。林掌柜從斷牆過來,他查看了東屋的藥材又瞧了瞧夥計乾的活,然後走向徐靜心。

  徐靜心見他過來故意捅爐子,菸灰嗆得林掌柜捂住鼻,他靠近徐靜心腆著臉問:「煎藥啊?」徐靜心沒理他。林掌柜看著她的手遺憾地搖了下頭說:「你幹活叫人看了心疼,手指嫩的像蔥管,哪能幹這活計。」徐靜心瞪了他一眼進了北屋。林掌柜跟了進去,見到劉明智躺在床上睡著了,悄聲對徐靜心說,「你跟這麼個糟老頭子活的真沒勁,瞧你俊鼻子俊眼兒,有腰有胯的,伴著他瞎可了了。」徐靜心看了看劉明智,怕驚醒他就出了門。林掌柜跟出來,「我說的是實話,像你這麼俊的,大柵欄沒幾個。銷魂閣有那麼兩個姑娘,臉面腰身都不錯,可舉手投足就差遠了,她們是幹什麼的?賣那個的……」

  劉明智聽到林掌柜的說話聲,艱難地爬起,一步步挪向門口。

  林掌柜瞧著徐靜心說:「我覺得你像日本女人。」林掌柜昨天夜裡思來想去認為在他所見到的女人中,只有徐靜心能跟日本女人媲美。他盯著徐靜心的胸部;「你這兩饃饃比日本娘們兒的還大,饞煞人了。」說著伸手要摸徐靜心的乳房。徐靜心剛要扇他,劉明智的拐杖「啪」地已打在了林掌柜頭上。林掌柜捂著腦袋回頭一瞧,見劉明智正舉起拐棍要打下來,趕忙抱頭鼠竄。

  林掌柜怎能咽下這口氣,他想讓夥計打劉明智一頓,可想到:要想美人院子兼得,必須藉助皇軍,就叫來一輛車坐上去了日軍司令部。

  林掌柜滿臉委屈地對日本軍官說:「我替皇軍加工藥材,隔壁姓劉的罵我漢奸狗腿子,還用拐棍打我。」他指著腦袋。


  日本軍官勃然大怒,叫來日軍小隊長令他把劉明智抓來。

  日軍小隊長帶著一隊鬼子兵闖進劉明智家,架起他往門外拖。徐靜心上前護住劉明智,被一鬼子兵踹倒,兩個鬼子兵把劉明智拖出門扔上警車,警車呼嘯而去。

  徐靜心心急如焚,四處托人打聽,可沒打聽到劉明智的一點消息。她心灰意冷地從街上回來,疲倦地躺在床上思索著怎麼辦。

  林掌柜越過斷牆悄悄來到北屋窗下,透過窗戶看見徐靜心躺在床上,輕輕推開門。徐靜心聽見門響,轉臉看到林掌柜慌忙從床上跳下,林掌柜嬉皮笑臉地走向她。徐靜心抓起東西砸向林掌柜,林掌柜趕忙躲閃,徐靜心恨恨地瞪著他讓他滾!

  林掌柜一本正經地說:「好,好,我滾,最後倒霉的是你。劉先生快要死了,你就不心疼?」他往前湊了湊,「刑訊室多厲害,多壯的漢子也能折騰死。你侄子壯吧,像鐵打的,可出來怎麼樣?跟死的差不多。你先生一介文弱書生,會什麼樣?你該想出來吧。」徐靜心恐懼地瞪大眼睛,她很為劉明智擔心。林掌柜見她這表情道:「我們是鄰居,我不忍心看劉先生死在那裡,今兒,我來就是跟你商量商量怎麼辦的?」他瞥了一眼徐靜心說,「要說我救出劉先生不是難事,太君那裡我熟的很,太君很給面子,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了。劉先生干擾公務、煽動反日情緒,理應槍斃,要想出來,除非下大功夫,這事我可以替你上下活動打點,就看你給我什麼好處……」說著湊近徐靜心,「錢嘛,我替你出,關係我替你跑,你就不可憐可憐我?」說著他捏了一下徐靜心的面頰。徐靜心像被馬蜂蜇了一下一步跳開。林掌柜說,「這有什麼?男歡女愛,誰不想樂樂。」說著動手動腳。徐靜心一把推了他個趔趄。林掌柜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你倆夫妻一場怎麼就沒有個情意?劉先生快被打死了,你卻毫不動心,不可思議。」他裝模作樣地搖著頭。徐靜心憤恨地瞪著他。林掌柜說,「別用這眼光看我,我是為你好。劉先生死了,你成了寡婦,日子多難。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丈夫在大牢里快死了,做妻子的卻見死不救。唉,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五更,你要想救你丈夫,就和我做回夫妻。當然,我不強人所難。」他觀察徐靜心的表情,「這也沒什麼,做了就我倆知道,你我不說旁人不知。再說,你還救了劉先生。」見徐靜心不語,林掌柜說,「劉先生危在旦夕,你快拿主意吧,遲了,就是個死人啊。」

  徐靜心木然地說:「先放出來再說。」

  林掌柜說:「哎,你怎麼不講理呀,這跟買東西一樣,你不給人家錢,人家能給你東西?」見徐靜心不語,林掌柜繼續道,「發發善心吧,劉先生可拖不起呀。你要順著我,我保證劉先生今天就出來。」徐靜心思索著。林掌柜見狀壯起了膽,上前抱住徐靜心。徐靜心猛然驚醒掙扎。林掌柜無奈地嘆了口氣,「要不這麼著,我答應你,劉先生回來,咱倆再行夫妻之事,怎麼樣?不過你先表個態度。」徐靜心不語。林掌柜說,「這就得看你有沒有誠意了,有誠意就先讓我摸摸奶子,摸完我馬上去救劉先生。不讓摸,我不求你。」說完望著徐靜心。徐靜心不語。林掌柜將手伸進徐靜心的衣服里肆無忌憚地摸了起來,徐靜心痛苦地閉上眼睛。林掌柜得寸進尺將嘴湊近她的乳房,徐靜心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林掌柜捂著臉強作笑臉,「打得好。打是疼,罵是愛,我這就去救劉先生。」說完樂滋滋地出了門。

  晚上,一個黃包車夫背著血肉模糊的劉明智進了院子,徐靜心慌忙迎上去,二人將劉明智放在床上。徐靜心看著遍體鱗傷的劉明智心疼地哭了,她邊哭邊解開劉明智的衣服,用藥棉輕輕擦拭他的傷,燈光下劉明智面色蒼白跟死人一樣。

  徐靜心給劉明智上完藥,守在他身邊。劉明智微弱地喘息著,徐靜心提心弔膽地望著他。徐靜心覺得他很像自己的父親,不但長相像,脾氣性格也像,都善良正直。父親死了,劉明智也奄奄一息了。徐靜心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掉下,她情不自禁地攥住劉明智的手,劉明智的手冰冷冰冷的。

  夜深了,徐靜心疲倦地倚在床邊睡著了。窗外公雞打鳴聲隱約傳來,劉明智慢慢睜開眼睛。他看到和衣倚在床頭上的徐靜心眼淚流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徐靜心驚醒,她慌忙輕拍劉明智後背助他止咳,劉明智的咳聲漸漸平息。

  劉明智抓住徐靜心的手艱難地說:「我過不去今夜了,我死後馬上葬了我,再打電報叫學棟來。別告訴他我是被姓林的害死的,他知道會找他拼命帶來殺身之禍。」說著又咳嗽起來,半晌,他喘息道,「你跟學棟走吧,他是個好孩子。我枕下有封信寫給學棟的,你有了依靠我就放心了。」說完又猛烈地咳嗽。

  徐靜心慌忙捋著他的心口說:「我給你倒杯水。」說著站起身來到桌旁,倒了一碗水用勺子舀了舀,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湊近他嘴邊。


  劉明智無神地望著徐靜心慢慢地張開嘴,徐靜心將水倒入他的口中,劉明智咽下水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徐靜心手一哆嗦,碗「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慌忙俯下身臉頰貼在他鼻前,已感覺不到了氣息,她急忙抓住劉明智用力晃動。劉明智軟軟地不再動彈,她「哇」的一聲撲到他身上嚎啕大哭。

  埋葬了劉明智後,徐靜心疲倦地回到北屋,坐在燈前看著劉明智寫給學棟的信。看著看著淚流滿面,她盼望學棟早日歸來,可已經四天了,還沒有見到學棟的影子,她伏在桌上輕輕地抽泣。半晌,她收起信走到床前和衣躺下。身子剛一著床,又猛地坐起,她走到門前再次查看門閂,又將剪子放在枕下才和衣躺在床上。

  黑暗中的徐靜心望著屋頂,感到無比孤獨和恐懼,她知道林掌柜肯定會來搔擾,嚇得她心怦怦地直跳。她盼望學棟馬上來到身邊,卻又不知他現在何處,她傷心地潸然淚下。

  突然,門口傳來響聲,徐靜心警惕地瞧著門,門傳來被人推動的聲響。

  徐靜心厲聲問:「誰?」

  「我。」門口傳來林掌柜的聲音。林掌柜自從摸了徐靜心的乳,就像飲了嗎啡,他興奮的有點失常了。他恨不能馬上幹了這美人,可是劉明智苟延殘喘和喪事耽誤了幾日,這令林掌柜度日如年。他憋的實在沒法了,就到春樓打了一炮。打完後悔了,為了積攢儲存,他吃了幾根驢鞭,飲下了兩勺鹿茸粉。

  徐靜心忽地坐起拉開燈,驚恐地喊:「滾!」

  「滾?往哪兒滾?做買賣要講信譽。你答應過我放回劉先生和我行夫妻之事,你說話不能不算數。」林掌柜推著門。

  徐靜心驚恐地喊:「我喊人了!」

  「喊吧,東鄰是我,西鄰死光了,你喊誰聽得見?快開門,不開,我撞了!」

  徐靜心握著剪子嚇得瑟瑟發抖。

  林掌柜用足力氣「咣」地將門撞開,徐靜心看到他,嚇得面無人色。

  林掌柜淫蕩地笑著走近,徐靜心緊握剪子對著他。林掌柜一看心虛地吸了口冷氣:「別,徐小姐,我是你家救命恩人,是我把劉先生救回來的,你說是不?當然,劉先生死了,那是他身體虛弱,要不你侄子怎麼沒死呢?」徐靜心恨得咬牙切齒。林掌柜說,「話說回來了,反正人已經死了,你今後總得過日子吧。不錯,你長得俊,渾身上下都耐瞧,可怎麼說也是個寡婦。俗話說千金小姐,小姐值千金,寡婦不值錢,就是送上門男人都不願貼身,為什麼?晦氣。可我不嫌棄,打我一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願意給我當三房,姘頭都行。」徐靜心眼裡冒火。林掌柜繼續說,「你跟了我,穿金戴銀,要說姓劉的死了,也是你福分。話不多說了,把剪子放下,來,過來呀……」他張開手臂。見徐靜心握剪子的手顫抖,林掌柜邊向前湊邊道:「徐小姐,我發誓,成好事後你就是我賢妻,就是店主,家中的錢財都歸你掌管。」說著靠上前。

  徐靜心咬著牙說:「你再上前一步,我捅死你!」

  林掌柜嚇得後退一步說:「這是幹什麼?一家人怎麼亮這玩意兒,怪嚇人的。」說著又試著往前,「花好月圓,成百年之好,這是美事。人不是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嗎。今兒就是花燭夜,我比劉老頭年輕力壯,你試試就知道滋味兒了。來,把剪子給我。」徐靜心驚慌地一步步後退,林掌柜步步近逼。徐靜心退到牆角,手顫抖地握不住剪子。林掌柜趁機上前一下奪下剪子扔在地上。他雙手摟住徐靜心,徐靜心拼命掙扎,林掌柜用力抱起她摁在床上,隨即撲了上去。他用力撕開徐靜心的上衣,豐滿白皙的胸脯露了出來……

  兩天前,劉學棟去幾個水果攤同老闆商談進貨,老闆都搖頭說日本人來了生意不好做,並勸他別進貨了。劉學棟聯繫了一天才和兩家水果攤老闆訂了少量的供貨合同。

  劉學棟回到旅館一進門,陳掌柜就把一份電報遞給了他。劉學棟一看上面寫著:「速回北平處理三叔後事。」心裡一驚,他離開北平時,三叔還對他千叮嚀萬囑咐,怎麼突然之間成了永別,他不相信這是真的,又看了一遍電報,才相信三叔已不在人世,他眼淚「刷」地流下,回到房間抱頭大哭。

  哭完,他收拾起東西向陳掌柜告辭。

  坐在火車上,劉學棟既為三叔去世傷心,又替靜心擔心。來北平兩年多,三叔待自己像待親兒,教自己文化、做人,還撮合自己跟靜心好。從靜心的經歷,劉學棟知道三叔賣宅子救她父親沒一點兒非分之想。靜心處理完父親的喪事想跟三叔,三叔斷然拒絕,可見三叔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他想起三叔還那麼有骨氣,面對邪惡的日本鬼子和漢奸林掌柜毫不屈服,更令人佩服。想到這兒,他控制不住哭出了聲。幾個旅客好奇地看他,劉學棟躲到了車廂連接處去哭。哭完三叔,又為靜心擔心。三叔死了,靜心一個孤獨柔弱女子怎能處理好三叔的喪事,而且林掌柜還是個淫棍。學棟傷好後,想報複姓林的,沒見到他人影,就讓亮子向林家藥鋪夥計打聽。夥計說掌柜的好些日子沒來店裡了,問他住在哪兒?夥計說不知。劉學棟知道姓林的躲避自己。想到自己來到了外地,姓林的有可能欺負靜心。劉學棟嫌火車跑的太慢,恨不能插翅飛到北平。


  劉學棟出了北平火車站,大步流星地往三叔家奔。他拐過彎來到大門前推門,沒推開,想喊靜心開門,可想到深更半夜不便喊叫,就翻過牆頭。剛跳進院中便聽到北屋傳來廝打聲,劉學棟一驚,快跑幾步衝進北屋。

  床上,林掌柜像頭野獸瘋狂地吻向徐靜心的胸脯,徐靜心抓著他的頭髮拼命反抗。劉學棟一見,衝上去抓住林掌柜的衣領用力一拉,將他摔飛出去。林掌柜躺在地上呻吟著爬不起來。劉學棟拉起徐靜心,徐靜心「哇」的一聲撲到他懷裡。

  林掌柜見是劉學棟嚇得魂飛天外,掙扎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往門外跑。

  劉學棟推開徐靜心上前抓住他,一個背布袋將他摔散了架。

  林掌柜躺在地上痛苦地哀求:「放了我,我沒做傷天害理的事。你叔是太君打死的,我只不過告了個狀……」

  劉學棟一聽眼睛裡冒火:「你殺了我叔?!」說著用腳踩住林掌柜的胸脯。

  林掌柜有氣無力地辯解:「不是,不是,是太君,我……」劉學棟「哇」地大叫一聲,抬腳用力跺向他的心口,一口鮮血從林掌柜嘴裡噴出,眼珠也瞪了出來。劉學棟恨恨地猛跺猛踢,林掌柜掙扎幾下,便不再動彈。

  徐靜心膽怯地走過來看著死去的林掌柜,嚇得渾身發抖。劉學棟喘了口氣說:「收拾一下,馬上走。」

  徐靜心慌忙胡亂地收拾起東西和劉學棟出了劉家大院。

  二人直接去了火車站。劉學棟買了火車票,二人隨人群上了車。徐靜心才平靜下來,問劉學棟:「我們這是去哪兒?」

  劉學棟說:「濟南。」

  徐靜心吃驚地:「濟南?」

  劉學棟說:「外邊太亂,二叔年紀大了,店裡維持不下去了,我不回去,玉泉樓能倒閉。」

  徐靜心這才想起劉明智的信,她從衣袋中掏出遞給劉學棟:「你叔給你的。」

  劉學棟打開信看了起來:「學棟,靜心是個好姑娘,你倆走的遠遠的,到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過日子。千萬別回濟南,回去,靜心就真成了你嬸子……」劉學棟望著信久久不語。

  徐靜心默默地望著他,劉學棟猛地站起身,抓住徐靜心的胳膊就走。

  徐靜心站住說:「不回去,你能安心?」

  「那我怎麼辦?」

  徐靜心思索片刻,輕嘆一聲:「先回濟南吧。」

  徐靜心遇事總先為別人著想養成了習慣,儘管她心裡極不情願,也相信劉明智說的,可善良的她不忍心讓學棟為難。

  劉學棟望著徐靜心的眼睛問:「你不怕嗎?」

  徐靜心眼圈一紅:「我怕……怕到了濟南,就真成了你嬸兒……」

  劉學棟思索片刻,還是攬她坐下。

  劉學棟坐火車一夜想了很多事,三叔在信中點明千萬不能回濟南,他才意識到此事的嚴重。在北平,他一直嚮往家鄉,嚮往家鄉的風土人情。濟南有親如父母的二叔二嬸,有馬師傅和師兄弟黑蛋、振魯、福生,還有英子。還有許許多多熟悉的人。他也曾想過,帶靜心回去會贏得人們的羨慕,靜心出眾的相貌、文雅的舉止會成為濟南最亮眼的女人。他能想到羨慕的人先是吃驚,繼而誇讚嫉妒,自己會成為濟南最幸福的人。看了三叔的信,他才幡然猛醒:回去他和靜心的關係會受到很多阻礙,二叔二嬸、馬師傅和跤場那些兄弟。濟南人的觀念接受不了嬸侄變成戀人,再解釋也無用,甚至令他們鄙視。火車「咔嚓咔嚓」地向前行駛,劉學棟的心也亂糟糟的。他望著伏在懷裡的靜心,沒有一點兒激情。他的思緒飛離了身體,想著回去,如何向人介紹靜心?以後兩人又如何相處?他越想越感到可怕。列車幾次停靠站時他想拉靜心下車,可想到二叔二嬸,沒有站起身。二叔二嬸老了,尤其二叔,背都駝了,聽二嬸講是來了鬼子鬧的。鬼子進濟南前,二叔還挺精神。鬼子進來沒多久,頭髮就全白了。劉學棟見二叔臉色煞白,盡顯疲憊老態,知道不回去,怕用不了多久二叔就會累死,自己只能回。

  火車快到濟南的時候,劉學棟對徐靜心說:「我倆先在濟南落落腳,等我幫二叔撐過一陣子,就帶你走。」見徐靜心沒有說話,劉學棟繼續說:「為了不給咱倆帶來麻煩,我不向玉泉樓以外的人介紹你。」這是他經過思考做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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