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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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六在北平臭了名,恨死了劉學棟,他叫一個會武術的手下對劉學棟下手。這事張大柱聽說了,對劉學棟說:「你不用害怕,他戳你一指頭,我帶徒弟找馬六算帳!」

  劉學棟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別讓馬六來你跤場找麻煩。」

  張大柱說:「你幫我保住了場子,還替我掙了不少錢,也算是我徒弟,你碰到事兒我不管,我在京城還有法混啊。」他告訴學棟馬六心狠手毒,打不過人家好從背後下手,他讓劉學棟在腰上綁上鋼管,以防他偷襲。

  第二天,劉學棟去跤場路上,果真被馬六差使的人用鐵棍掄在了腰上,要不是後腰捆著四根鋼管,劉學棟的腰就被掄斷了。劉學棟回過神兒來打馬六的手下,馬六手下轉身就跑。劉學棟追上他揮拳狠揍,埋伏在旁邊的其他打手嚇得不敢再上前。

  劉學棟來到跤場,把遭馬六手下暗算的事告訴了張大柱。張大柱當即要帶徒弟去找馬六,劉學棟說自己解決。張大柱說:「遇事和為貴,能和解,最好不要大動干戈。」劉學棟聽了他的話。

  張大柱帶人來到馬六別墅,馬六聽到手下人被劉學棟打了,正思索著如何下手弄殘劉學棟,見張大柱帶人撞進門愣住了。張大柱笑著對馬六抱拳行禮:「馬爺,我張大柱來給您賠禮了。我知道徒弟得罪了你,可你到人家家裡搶椅子也不在理兒。要我說,這事兒就別鬧下去了,你和你手下受了傷花多少錢,我張大柱給你,這事兒就算翻篇了,怎麼樣?」

  馬六沒有說話。

  張大柱見狀又說:「我徒弟讓你在戲園丟了面兒,我想法給你補回來,話說冤讎宜解不宜結,馬爺寬宏大量,別再跟我徒弟一般見識。你真想報復他,我張大柱也沒法不管。我徒弟就像我兒,你打了我兒,做父親的不會袖手旁觀。」

  馬六知道張大柱不好惹,可面子找不回來,沒法在京城混,就說:「既然張師傅來了,我就給你面子,這事兒就全當過去了。」

  張大柱見對方沒提條件,就應付了兩句帶徒弟出了馬六的別墅。

  一路上,他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回到跤場對劉學棟說:「馬六不會算完,為了你安全,我讓徒弟天天跟著你。」他安排亮子和另外幾個徒弟夜裡和劉學棟在一個屋裡睡。

  劉學棟嘴上答應,藉口出去上茅房,來到街上買了把砍刀去了馬六的別墅,心想:「你馬六不是沒完嗎,那我就和你槓一槓。」他知道到了馬六家,很可能同他們打起來,劉學棟不怕,這種場面他經歷過幾次,已沒有了畏懼。

  馬六已召集來了三四十個地痞,讓他們帶著鐵棍去砸張大柱的跤場。他早打聽好了,傍晚時分,劉學棟表演跤技,藉此打殘他。為此他還讓徒弟把鋼管由過去的尺把長換成三尺長,還具體做了分工。哪幾個圍攻劉學棟,哪幾個圍攻張大柱,其他人如何圍打他的徒弟。他正在布置,門被撞開,劉學棟赤手空拳來到大廳。馬六和地痞一下驚呆了。劉學棟望著馬六和他手下握著一米多長的鋼管心裡明白了,笑著問馬六:「想去張師傅跤場鬧事兒和找俺?」

  馬六冷冷地瞪著劉學棟,手下的地痞也握著舉著鋼管向劉學棟逼來,劉學棟向馬六走了幾步,馬六忙繞到桌後,地痞圍的更近。

  劉學棟從背後抽出砍刀指著眾地痞道:「誰敢往前走半步,這個王八蛋腦袋就掉下來了!」他一指馬六。

  馬六面露驚恐,其他地痞也不敢再上前。

  劉學棟指著馬六:「看來我來對了,不來的話,我師父和跤場的兄弟就會受傷。」

  馬六望著對方,說不出話來。

  劉學棟指著他:「說起來我也不願再鬧下去,可你小子沒完沒了,我不先下手劈死你,我師傅和兄弟們都會受害。」說著逼向馬六。

  馬六嚇得毛骨悚然。

  劉學棟指著周圍的地痞:「你們要聰明,就別為這王八蛋搭上性命!我功夫你們也該聽說過,誰跟我打,誰死!」

  周圍的地痞望著劉學棟,沒有一個敢上前。

  劉學棟用砍刀指著馬六:「你以為這些人能嚇住我?告訴你小子,上海斧頭幫的劉七我都不怕,還怕你小子?」

  馬六愣愣地望著劉學棟半晌:「你認識上海的劉七爺?」

  「還認識?那是我大哥!」劉學棟左手大拇指一指自己。

  馬六怔怔地望著劉學棟。

  劉學棟說:「他想訛我八厘大的蛐蛐兒,我去他府上玩命兒,和他成了朋友。」

  馬六忙道:「劉七爺也是我大哥。」


  劉學棟先是一愣,接著輕蔑地:「就你?劉七是條漢子,靠拼命打出來的天下,你小子靠坑蒙拐騙,劉七能跟你這個王八蛋交朋友!」

  馬六急切地表白:「兄弟,我說的全是真話,我和七爺真是至交。」

  劉學棟笑了:「他和你成了至交,不壞了他名聲!」

  馬六忙道:「真的,真的,不信我立馬打電話,你聽聽。」他指著電話。

  劉學棟望著對方。

  「我打個電話叫七爺跟你說,你就信了。」說著摸起桌上的電話撥了起來。電話傳來接通的聲音,馬六對著電話:「郵局嗎?快給我接通上海,號碼是……」他說了起來。不一會兒,電話傳來接通的聲音,馬六對著電話:「七爺,是您嗎?」

  電話傳來:「誰呀?」

  馬六忙道:「我是北平的馬六啊。」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噢,馬六啊,什麼事兒?說!」

  馬六對著電話:「是這麼回事兒,一個叫劉學棟的,說和您是朋友,您認識嗎?」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當然認識,他是我兄弟,你怎麼認識他?」

  馬六忙對著電話解釋:「大水沖了龍王廟,真是的。」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怎麼了,馬六,你他媽怎麼著我兄弟了?」

  劉學棟聽到這兒,將砍刀往桌上一劈,從馬六手中一把抄過電話:「七哥,是我,學棟。」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哎,學棟,你怎麼去了北平,還和馬六在一塊兒呢?」

  劉學棟對著電話:「是這麼回事兒……」他說了起來,馬六在旁邊聽著。劉學棟說完。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把電話給馬六。」

  劉學棟沖馬六:「來,接電話!」

  馬六忙上前接過電話:「哎,七爺,您說。」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我說馬六,你他媽欺負誰不好,非欺負我兄弟他叔,你他媽想找死啊你小子!」

  馬六忙辯解:「我不知道學棟是您兄弟,知道哪能無禮?」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好了,好了,你別他媽說了,告訴你馬六,別看你在北平有點兒勢力,你敢戳我兄弟一指頭,我立馬讓人到北平劈了你!」

  馬六對著電話忙道:「大哥,不會,不會,我知道他是您兄弟,哪能對他下手。」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你讓學棟接電話。」

  馬六對劉學棟:「來來,兄弟,七爺讓你接電話。」

  劉學棟接過電話。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我說學棟,他馬六不敢惹你,不過你讓他在戲園丟了大面兒,他在京城也沒法混,你就在戲園當眾意思一下,這可以吧?」

  劉學棟對著電話不快地:「大哥,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電話里傳來劉七的聲音:「你不了解我們這幫人,在社會上丟了面子,就沒法過活了。還有他那幫兄弟。就這麼著吧,只意思意思,權當賞他口飯吃,行不行?」

  劉學棟想了半晌,嘆了口氣。

  電話傳來劉七的聲音:「兄弟,我知道委屈你了,這事兒咱先不提了,等下了蛐蛐兒,你帶著蛐蛐兒過來,在大哥這兒住一陣子,我跟你說說道兒上的事。」

  劉學棟對著電話說:「行啊,大哥,我聽你的,這事兒就這麼著吧,白露前我帶著蛐蛐兒去你那兒。」說完將電話扔給馬六。

  馬六接過電話,線已經斷了。他對劉學棟客氣地:「咱倆真是誤會。」

  劉學棟望著他。

  馬六說:「七哥說的事兒,你就權當照顧一下我馬六。」說著沖劉學棟抱拳。

  劉學棟望著對方半晌:「我想想吧。」說完拔下砍刀出了門。

  劉學棟回到跤場,把過程跟張大柱說了。

  張大柱一拍桌子:「這個結果最好不過了!」

  劉學棟生氣地說:「還最好不過?我給他賠了禮,不栽了面子?今後還有臉上場摔跤嗎!我也給您丟人,還丟我師傅馬擰子的人。我師父要是知道了,我就沒法回濟南了!」

  張大柱說:「別這麼想,到時候你不過演出戲,表面給馬六賠禮,其實看戲的人都知道馬六在這事兒上栽了跟頭。」


  劉學棟思索著他的話。

  亮子攬住劉學棟的肩膀說:「師傅說的對,你就聽師傅的。」

  劉學棟這才不情願地嘆了口氣。

  幾天後,劉學棟、張大柱和馬六及他的手下來到了華洋戲園,開戲前幾分鐘,張大柱上了場,他沖台下觀眾抱拳行禮道:「前些日子,我徒弟,」他指著站在台下的劉學棟,「得罪了咱北平大名鼎鼎的馬六爺。」說著一指台下坐在桌旁的馬六。

  馬六笑望著他。

  來看戲的人望著他仨。

  張大柱大聲道:「我徒弟劉學棟年輕氣盛,不懂世面上的事兒,回去我狠狠教訓了他小子。」他指著劉學棟。

  劉學棟咧嘴嘻笑著。

  眾人望著他笑了起來。

  張大柱對觀眾大聲道:「我徒弟也知做錯了事,這不前日到了馬六爺府上賠了罪。」

  劉學棟笑了起來,張大柱說的正是前日他提砍刀會馬六的事。

  馬六咧著嘴尷尬地笑著,周圍的地痞也有點兒不大自在。

  張大柱對馬六道:「馬六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徒弟今天在這兒再給您賠個禮,賠完,我回去照樣踢他摔他,非把他小子的性子扭過來,行不行?」

  馬六爺笑著點頭道:「就這麼著吧,這麼著吧。」

  周圍的人笑望著他。

  張大柱大聲道:「好,大夥都看到了,馬六爺大人大量,原諒了我徒弟。」他指著劉學棟:「來,學棟,當眾給馬六爺賠個禮道個歉!」

  劉學棟嘻笑著沖馬六道:「六爺,給您賠禮道歉了。」說著抱拳晃了一下。

  馬六尷尬地笑著擺擺手。

  張大柱對周圍的人:「大夥都看到了,今兒我張大柱的徒弟給六爺賠禮了,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我在這兒謝謝各位,耽誤看戲了。」說完抱拳行禮。

  看戲的人鼓起掌來,他們心知肚明,嘻笑著交頭接耳。

  張大柱沖幕後的人喊道:「開戲吧,開戲吧。」說著下了台,和馬六坐在一塊兒談笑。

  劉學棟來到了劉明智和徐靜心身旁坐下。劉明智和徐靜心一直為學棟擔心,見這個結果很高興。

  幕開了,兩演員來到場上又唱又舞……

  徐靜心看著劉學棟,覺得他就是戲中的霸王項羽,自己是虞姬。

  第二天,馬六把檀木官帽椅送到了劉明智家。

  劉明智高興地看著椅子說:「我今天就坐這把椅子寫長篇小說《賽金花》。

  劉明智昨夜從華洋戲園回來,高興的一夜沒睡著覺,突然來了靈感,決定寫賽金花。他告訴學棟,賽金花是晚清最有名的妓女,曾救過不少北平人,劉學棟甚吃驚。

  劉明智講起了賽金花的身世。說她出生不久,家道敗落,十三四歲到花船上做接客女。在船上她遇到了清末狀元洪鈞,洪鈞見她長的美麗動人納她為妾。後來,洪鈞被清廷任命為四國公使,賽金花陪他出使英法德意四國。在德國,她結識了當時還是上校軍官的瓦德西,兩人成為知己。後來瓦德西率八國聯軍侵入中國。賽金花見八國聯軍在京城燒殺淫掠,找到瓦德西說:「德國素來是『文明之邦』,你怎能野蠻地在北平殺人?瓦德西當即下令停止濫殺。一時間,不少北平人把賽金花當成了救世主。可沒過多久,人們便淡忘了她,甚至有人說靠一個妓女制止屠殺,是中國人的恥辱。

  劉明智說:「我不是因為賽金花的故事吸引人才寫她,是不想讓人們忘記她。」

  徐靜心說:「這題材非常好,我從心裡也曾為賽金花鳴不平,我特別看不起那些假道學發文章侮辱她。」她還表示,願幫劉明智搜集資料。

  好在他們居住地距賽金花的別墅不遠。劉明智列好採訪計劃,便同徐靜心去了賽金花別墅。

  賽金花住在陝西巷,這是一個很有故事的巷子。巷子在大柵欄西邊三百多米處,五六米寬,三四百米長。二百年前徽班進京就住在這裡,以後來北平演出的各類戲班也大都住在這兒。巷子有幾處春樓,不少名妓都住在巷子裡和周圍。

  賽金花的別墅座落在巷子正中一個小胡同里,是個二層小樓。一樓會客,二樓居住。這時的賽金花已不住在這兒,在上海,聽說已病入膏肓。

  劉明智之所以帶徐靜心來,是覺得採訪妓女,沒女人陪同不行。在徐靜心幫助下,劉明智搜集到了不少賽金花當年的生動資料。經過幾個月的採訪,劉明智覺得史料搜集的差不多了,開始構思寫作。


  徐靜心閒下來,覺得也該干點事,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重拾畫筆畫畫吧。徐靜心小時候已能把人物畫的有模有樣,現在畫畫不是為了打發時光,是想成為潘玉良那樣的女畫家。

  潘玉良少年當過妓女,後嫁給了蕪湖海關總督潘贊化,五年後開始學畫。在潘贊化贊助下,1921年去了法國學美術,之後成為著名女畫家。徐靜心想:「自己起步比她早,經過努力也有可能取得她那樣的成就。」所以,她認真研究起了潘玉良的人物畫。潘玉良去法國後,畫風有了很大改變,畫技有了很大提高,這得益於她在法國刻苦地練習素描。徐靜心決定從練素描開始。

  她先臨摹家裡的東西,後來又畫劉明智寫作時的狀態和劉學棟練功。有時她也去跤場畫劉學棟和那幫跤手及摔跤的場面,摔跤不符合臨摹的靜態要求,徐靜心決定畫自己。

  她買來五十公分寬一米多高的大鏡子,然後關上門,脫去衣服對著鏡子畫自己的裸體。徐靜心第一次長久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有點兒不相信眼睛,裸體竟是這樣的美。她看過不少潘玉良的裸體畫像,也看過不少歐洲女人的裸體畫,感覺都沒有自己形體和神態美。徐靜心不是自戀,她的形體和五官確實極具美感。形體不像歐洲女人肥碩,富有彈性而緊緻。腰比歐洲女人纖細的多,腹部沒有贅肉,鼓鼓的胸脯、滾圓的翹臀美極了。頎長的脖子,俊秀的五官,極具中國古典美女的特徵,還帶有歐洲女性的精緻和立體。徐靜心望著自己的裸體好幾日也沒動一下筆。她除了欣賞陶醉,還拿潘玉良的裸體畫和其他歐洲女子的裸體畫來跟自己比較,覺得自己的美確實在她們之上。她想:假如把自己的裸體畫出來,拿到法國畫廊展覽,很可能引來不少人圍觀。她決定練好技法,將自己的美畫出來,勇敢地展示給世人。一個星期後,徐靜心便照著素描要領開始臨摹形體了。

  劉學棟對徐靜心關門畫畫很是不解,問劉明智她關門鼓搗啥?劉明智告訴他練習素描。劉學棟說,「那也用不著關門吧。」劉明智不得不解釋,「她在畫自己的身體。」劉學棟才不好意思笑了。他倆對話被徐靜心聽到,徐靜心不好意思再見學棟,一見就臉紅。兩人的話也比過去少了許多,就連賣山東特產也沒有過去默契。買貨的人發現了他倆的異樣,問是不是吵架了?這讓徐靜心和劉學棟很尷尬。

  徐靜心悟性極高,半年已把素描畫的很不錯了。裸體凹凸有致很具立體感,比剛練習時的水平高出了許多。徐靜心想:「過些日子,我就把裸體素描拿給學棟看,他一定會面紅耳赤,甚至閉上眼睛,那時我扒開他的眼睛,讓他細看引起他的衝動。」徐靜心覺得劉學棟太缺少激情,「我明確表達了愛意,他卻沒拉我的手一下,更別說擁抱親吻了。我不可能投懷送抱,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點燃他的激情。」她希望畫功快速地提高,讓那一天儘早地到來。

  在徐靜心練習繪畫和劉明智寫作《賽金花》的日子,劉學棟的跤技又有了提高。他的摔法比過去力度更大更快捷,保定快跤的技法已嫻熟,一個絆緊跟著一個,快如疾風暴雨。假如同天津徐三比跤時有這跤技,摔敗他就不會費那麼多事兒了。

  每天傍晚,劉學棟都在跤場亮相,觀眾和跤迷都喜歡看他高大健壯的形體和快捷精湛的跤技。在他們心裡,劉學棟就是當今的跤王,劉學棟也覺得無人能摔過自己。

  就在劉學棟覺得自己是跤王的時候,一個蒙古牧人正琢磨著如何把他拉下跤王神壇,他就是曾經獲得過蒙古那達慕「搏克跤跤王」的巴圖。

  那達慕大會是蒙古人的節日。在那達慕舉行的日子裡,成千上萬的蒙古人集聚在草原一地。會上主要進行三個項目的比賽:騎馬、射箭和摔跤。摔跤是蒙古人最喜歡的項目,蒙古人摔跤和中原人不同,它是由幾百個乃至上千個身穿牛皮搏克跤衣的跤手上場比試。倒地的下場,贏的繼續一對一地較量。就這樣一輪輪地淘汰,最後剩下的兩個人爭奪跤王桂冠。

  那年,巴圖在那達慕大會上摔敗了所有的跤手,贏得了五頭氂牛和一輛上好的馬車。他的名字在幾天內傳遍了蒙古草原。喜歡遊玩的他在以後的半年中沒有顧及過家裡的牛羊馬匹,他騎著馬幾乎走遍了整個蒙古草原,接受著人們的崇拜和讚揚。人們見了他,把他抱起歡呼,招來朋友喝幾天酒,吃大塊的牛羊肉,從夜間喝到唱到黎明。

  白天,那些蒙古人不再放牧,向他學習跤技,這正是巴圖所喜歡的。他教授他們,那些人稱他為師,這令巴圖興奮。教了幾個月,他徒弟已不下上千人。不少牧民不遠千里來拜他為師,巴圖跤技確實有特點。他早年去內地販皮貨,常去保定、北平和天津跤場。有時看的興起,上場跟人家摔兩跤。他吃牛羊肉長大,力氣足,雖然他在蒙古人中身材不算高大,但和漢人比顯得挺魁梧。他仗著力氣往往能把對手摔倒,或按在地上,這正是摔跤中所說的「力大降十會」。當然,碰到跤技精湛的,是巴圖敗北。敗也給巴圖提供了學習的機會。那幾年,他把賣皮貨的錢都用在了學跤上,最終的收穫是那達慕的「搏克跤跤王」。


  蒙古搏克跤和中原傳統的摔跤有很大的不同,搏克跤手往往憑著身高力大來取勝。摔跤時,跤手們身著由鋼錠砸起來的牛皮跤衣。跤衣除了袖口和衣領,其它地方抓不住,往往身高力大的跤手占優,而巴圖卻是憑著精湛的跤技,贏下那年跤王的。

  他的名字像蒙古歌聲一樣,在蒙古草原上空迴響。巴圖除了接受牧民和跤手們的崇拜和讚美,還博得了眾多牧羊姑娘的愛慕。她們趕著成百上千的羊群在青草茂密的草原上遊走,巴圖騎著馬見到她們就問,聽說過那達慕跤王巴圖嗎?姑娘們點頭,她們歷來崇拜英雄,自然也崇拜那達慕搏克跤王。巴圖說:「我就是巴圖。」姑娘們吃驚和崇拜地望著他。以往跤王她們很難見到,現在見到如同天神來到了人間。巴圖這時就會下馬把一個最美的姑娘摟在懷中,親吻她的面頰、脖子和胸脯,姑娘陶醉了,巴圖便把她放倒在草地上,在羊群的包圍中宣洩著天性。

  巴圖遊走了大半年,享受了不少牧羊姑娘的愛情,也有了幾千個徒弟。他疲倦地回到了蒙古包,發現牛羊比過去瘦了許多,還有幾匹汗血寶馬已不知道了去向。儘管這樣,巴圖還是很高興,他不看重這些。他獲得了讚美,得到了享受,這是其他人無法獲得的。他休息了幾天後,換下了那幾個不稱職的牧牛羊和牧馬人,便開始了練習跤技。半年後,他體力恢復了,技法比過去更精湛,自以為能在那達慕會上續寫英雄的詩篇,沒想到在第三輪角逐中,竟被自己教授過的弟子哈多摔翻。這次搏克跤比賽是一跤定勝負,巴圖以為大意失荊州,過後又同弟子哈多較量,沒想到被身材高大跤技不亞於自己的弟子連摔了幾個滾兒。巴圖才知道光憑跤技戰勝不了既有力氣又有精湛跤技的跤手。從那,他把精力放在了培養兒子身上。

  他兒子生出來壯的像個牛犢,一般嬰兒不過六七斤重,這巨嬰重達十二斤。正因為體型太大,生出他後,母親便難產而死。

  巴圖埋葬了妻子,像母親一樣撫養著幼小的兒子。給他喝最好的羊奶牛奶,煮牛骨和羊骨湯餵他,兒子長的比同齡孩子大而結實。巴圖望著兒子紅潤的面龐和肉鼓鼓的身子,頗為高興。為了讓兒子能在那達慕跤場稱雄,他給兒子起了個蒙古人崇尚的名字——力達,意思是體魄強壯意志堅強的人。他希望兒子將來能像成吉思汗揚名中外。巴圖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從小就崇拜祖先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曾帶著十幾萬蒙古大軍和數千條高大兇猛如獅虎般的蒙古獒征戰四方。蒙古軍團所向披靡,若不是成吉思汗暴病身亡,蒙古軍團會席捲整個歐洲。

  力達十二歲那年,巴圖就不讓兒子再騎馬了,讓他跑著放馬。兒子開始不干,他喜歡騎馬,且馬術高超,能站在飛馳如閃電般的馬上唱歌,還能在馬奔馳中跳換馬匹,和做各種難度很大的動作。巴圖對兒子說,你想成為蒙古人崇拜的英雄,就得放棄舒服多吃苦。兒子對父親的話懵懵懂懂,卻知父親曾獲得過那達慕搏克跤王,也聽說了不少蒙古人崇拜父親像崇拜遠古的英雄。他聽了父親的話,每天放馬來回奔波不下六七十里,有時還像駿馬一樣在草原上飛奔。他經常累的摔倒,可為了不失去馬群或馬匹,都爬起來拼命去追。三四年下來,他的腿部力量和肺活量已無人能及。

  力達十六歲那年,巴圖讓他抱一個小牛犢,規定:每天圍著蒙古包轉五圈。開始幾個月力達很輕鬆,半年後覺得吃力了,牛犢長到了三百多斤。一年後,力達已無力再抱起。五百多斤的牛抱起來牛蹄就著地,父親讓他重來。轉到第二年,牛長到了六百來斤,力達怎麼也抱不動了,可是父親仍逼著他抱著碩大的牛圍著蒙古包轉,當然,已不要求牛蹄不能著地兒了。力達每走幾步,就停下喘息,但總能堅持轉上五圈。兒子十八歲時,巴圖讓兒子參加了那達慕搏克跤賽。這時的力達已是草原上有名的巨人,兩米多高,三百多斤。與蒙古跤手較量,他不使絆兒,就能將對方扔翻個個兒。他的名字早在草原傳響了,不少人慕名而來找他比試,都被力達輕易地摔翻。

  在那達慕會上,力達可謂一戰成名。與十幾個彪壯的跤手過招兒,都輕鬆地摔翻了他們。最後他同身材與他相近的上一屆那達慕跤王完顏汗相遇。完顏汗的父親就是把巴圖推下跤王交椅的哈多,完顏汗的跤技也像他父親那樣出色,可他同力達交手卻顯得力不從心。力達不光力大無窮,跤技也十分精湛,他得到了父親的真傳,且耐力驚人。他接連使絆,一點兒也不喘粗氣,這得力於他六年的徒步放馬。二人僵持了一會兒,力達便把完顏汗摔翻。成千上萬的蒙古人衝力達歡呼,巴圖激動地流下了淚。

  力達為了給父親雪恥,請求哈多的幾個兒子一塊兒上場跟自己較量。力達和父親巴圖早知道哈多培養的四個兒子都有在草原上稱雄的實力,所以今天力達就挑戰他們。他的話猶如炸雷,先是令圍觀的牧人吃驚,接著興奮地鼓掌和叫好。哈多注視著對方半晌擺了擺手,他心裡清楚四個兒子都不是力達的對手。可是他的三個兒子不幹了,當即同父親爭執。成千上萬的觀跤人大聲起鬨:「比跤,比跤!」哈多無奈,只得聽任兒子們的。三個兒子上場分別同力達較量,結果和哈多預測的一樣,都被力達摔翻。力達不但給父親雪了恥,還為自己獲得了巨大的榮耀。


  獲勝後的力達不需要像父親當年那樣,騎著馬在草原上遊走炫耀了。無數人來到他的蒙古包拜他為師跟他學跤,還有很多蒙古牧民向他提親,那些草原的姑娘都盼望著做他的妻子。力達在眾多姑娘中,看中了一個美麗超群的,想當天和姑娘成親。巴圖說,你想讓她更崇拜你,就去獲得更大的榮耀。

  力達反問父親:「難道還有比「那達慕跤王」更榮耀的嗎?」

  巴圖沒有說話。

  力達說:「父親沒必要為兒子擔心,我成了親也會天天練跤。兒子不敢說永遠稱王,堅信十年內沒人能摔敗你兒子。」

  巴圖說:「你的理想有點兒渺小了,你摔敗了北平跤王劉學棟,你的榮耀才會在天下傳響。」巴圖近兩年來,常聽皮貨商說起北平的跤手劉學棟,說他身材高大,跤技出眾,在內地稱王已沒非議,巴圖那時就想有朝一日讓兒子去摔翻他。兒子獲得了那達慕跤王,他便向兒子提出了這個目標。

  此時的力達超常自信,甚至有點兒狂妄。他自感憑著碩大的身軀和精湛的跤技,能摔敗天下任何跤手。他嚮往像祖先成吉思汗那樣,令全世界記住自己的名字,他當即答應了父親。他對心愛的姑娘說:「等我從北平摔敗了那小子,就回來娶你。」他的話幾天內便傳遍了整個草原。

  力達為了儘快實現父親的夙願,收拾好行李,次日便跟皮貨商踏上了去北平的路。一路上,他聽到了不少關於劉學棟的傳說。說劉學棟不但摔敗了北平所有的跤手,還把天津來北平奪跤場的徐三摔了幾個跟頭。還有人傳他摔敗了從蒙古來的搏克跤王,說那蒙古人身材多高大,勁頭多足,最終還是被劉學棟摔翻。力達覺得這是對族人的侮辱,他估計,那所謂的搏克跤王充其量不過是個喜歡摔跤的蒙古皮貨商。他不相信那跤手參加過那達慕搏克跤大賽,敢登上那達慕跤場的跤手都有相當的實力。力達發恨把劉學棟摔個半死,來挽回搏克跤王被摔敗的名聲。

  力達來到北平當天,就去了張大柱的跤場。跤場足足有三四百人圍觀,雖然遠不如那達慕跤場上萬人觀跤壯觀,卻也令力達吃驚。他這才相信劉學棟確實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他扒開層層人群往圈中走,被他撥開的人不滿地:「幹嗎?幹嗎?」欲同他理論,當看到身高兩米多的巨人,就不敢再吭氣兒了。力達來到前排,望著張大柱的徒弟光頭亮子同劉學棟周旋。力達一眼就認出了劉學棟,知道他就是人們傳說中的跤王。確實,劉學棟比旁的跤手高大健壯,眼神也異常自信。

  力達也聽說過張大柱有個大徒弟叫光頭亮子,看見沒有頭髮的跤手,力達便知他就是。力達聽說過光頭亮子的跤技也很高,就注視著他倆。

  亮子確實很聰明,知道力氣不如對方,就圍著對方轉悠,想用散手摔取勝。他見劉學棟稍稍走神,突然上步猛地使了個撩勾子,劉學棟身子趔趄一下,亮子接連使絆,快捷的連環絆令觀眾和力達目不暇接。劉學棟破解了連環絆,轉入進攻。說起來他抓住對方,就能將對方摔翻,可他想練練散手摔技法,就同對方周旋。二人頻頻展示跤技和手法,劉學棟畢竟身材高於對方,胳膊也長出不少,所以當亮子上步時,劉學棟抓住了對手,先是一個搓窩,緊跟著側踢,隨即又是撩勾子,再加一個抹脖,便將亮子拍倒在地。

  觀眾熱烈地鼓掌。

  力達不覺感嘆,劉學棟確實名不虛傳,那麼大的個子,身子靈活協調的超過了比他矮大半頭的亮子。他兩腳落地輕盈,上腿撤步快捷如風,出手像閃電,這都令力達吃驚,他從來沒見過跤技這麼高的人。

  亮子被摔翻後,爬起來又同劉學棟摔。劉學棟已不想同他散手摔了,上步一把抓住亮子,一個背揣將對方摔過了頭頂。

  力達驚嘆劉學棟的力氣,竟能把壯碩的亮子像摔孩子一樣從身上扔出去。

  觀眾掌聲和叫好聲響成一片。

  劉學棟笑著繞場行走,向觀眾招手,也接受著觀眾的敬意。

  劉學棟從力達眼前走過,力達見他如此張揚,有點兒受不了了,「儘管你跤技出色,力氣過人,但不是我的對手。」想到這兒,他來到了場中。他忘記了父親的叮囑:「先觀察劉學棟幾天,再上場和他比試。」

  力達站在場中沒有說話,觀眾望著他先是發愣,既而明白過來是踢場子的,不覺鼓起掌來。

  劉學棟怔怔地望著力達,他從沒見過這麼高大的人。山東人素有「山東大漢」的美稱,可在劉學棟記憶里,還沒見過這麼高大的,這時他才相信世上真有巨人。劉學棟望著對方,也沒有說話。張大柱和他徒弟望著力達不覺心裡一沉,雖然劉學棟無敵,但他對付這巨人也會很吃力,況且敢來這跤場挑戰的也一定是摔跤高手。


  力達伸手沖劉學棟比劃著名道:「我倆來兩跤?」

  劉學棟望著對方半晌笑了:「可以啊,兄弟。」

  力達脫下蒙古袍,來到場邊取搏克跤衣。那寬闊的背脊和牛腿般的胳膊把周圍的人震呆了:「這哪是人啊,是天神。」不少人心裡嘀咕。力達穿上牛皮跤衣來到場中,觀眾驚呼起來:「巨人,真是巨人!」力達比劉學棟高出大半個頭,粗上一大圈,劉學棟在他面前瞬間縮成了個小人兒。觀眾不免為劉學棟擔起心來。

  力達沖劉學棟招了下手,示意過來。劉學棟沒有貿然向前,思索著如何對付這龐然大物。力達見對方沒有動,邁動巨人的腳步逼向前。他體重太大,腳落在沙土地上壓出了深深的腳印。劉學棟見對方逼來,立馬想到,同他抓起來摔肯定吃虧,就想用散手摔。散手摔最常用的技法是抓住對方的手腕使絆兒,可劉學棟見對方手腕粗如碗口,心裡一冷,「抓不住啊。」劉學棟想打對方跤衣袖和跤衣領的主意,可對方用手臂擋著,劉學棟心想:「若被那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就很難掙脫了。」所以他不敢貿然向前。劉學棟逗弄著對方,想讓對方露出破綻,再上步使絆。力達一把沒抓住劉學棟,心想:「他太靈活了。」力達徒步放馬,為了抓住馬鬃,胳膊手練的異常靈活。力達見出手沒有抓住對方,心裡一驚:「他反應太快了。」他知道再抓還會落空,就想來個守株待兔。這是他從漢人的狼狗同蒙古人的蒙古獒咬斗中受到的啟發。

  那年,他見一個漢人牽著一條號稱「中原第一狼犬」的狗來蒙古草原鬥狗。說起來漢人的狗遠不如蒙古人的蒙獒體型大,力量也差的很遠。漢人的狗是吃糧食長大的,而蒙獒從斷了奶,就吃牛羊肉啃骨頭,這兩種狗沒法在一塊兒撕咬。往往漢人的狗見了蒙古獒,就夾著尾巴而逃,逃的慢了被蒙獒撲倒,幾口就被咬死。有人說蒙獒其實不是狗,是獸,只不過它會看護蒙古包守護牛羊,才被當成了狗。所以力達看到漢人介紹他的狗是狼和狗雜交出來的時,心裡暗暗發笑:「就算它是狼,也無法跟蒙獒撕咬,蒙獒敢同六七百斤重的棕熊咬斗,咬敗漢人的狗還不輕而易舉。」棕熊來自於蘇聯境內的森林,來蒙古大草原是專門吃蒙古牛的。蒙古牛肉香,嘗過蒙古牛的棕熊不會再對其它動物感興趣。蒙古牛型體高大,沒一點兒肥肉,它犄角又彎又長,非常鋒利,一群草原狼也對付不了一頭蒙古牛,大棕熊卻能輕易地吃掉它。棕熊會爬樹浮水,來草原的棕熊經過了長途奔波身子異常靈活性情更兇猛,與蒙古牛交戰,一掌便可扇碎牛頭。從側面攻擊更可怕,迅疾地衝來向前猛地一撲,鋒利的爪子如匕首便插進了蒙古牛的肋條,借著衝力和落地的重量,就撕下了大半張牛皮,順便帶下了牛的五臟六腑。蒙古獒敢同棕熊咬斗,足見它的野性和本領。

  那漢人誇下海口說:「他的狼犬能咬敗蒙古人的所有狗。」他的狗確實非常厲害,咬斗中,不但進攻快捷勇猛,還懂得伺機迂迴。更不可思議的是好往對手身下鑽,鑽進去便猛撕對方的睪丸。狗的睪丸隱藏在陰囊中並不明顯,它卻能準確地撕咬下。這一手太厲害了,幾個牧民的蒙獒剛開始占了上風,可很快被它撕下了睪丸,蒙古獒疼得在地上打滾兒。這時像狼的狗猛地撲上去咬住蒙獒的脖子,只晃動了幾下,碩大的蒙獒便斷了氣兒。這漢人在蒙古人的駐地著實猖狂了些日子,他的狗也很爭氣,為主人贏下了不少錢和毛皮。不少兇猛的蒙獒都敗給了這條狼狗。這條狼狗經過同幾十條蒙獒激戰,已熟悉了蒙獒的咬斗方式。狼狗變得更加刁鑽,後面的咬斗已不像先前那麼激烈了。

  草原的人都非常愛自家的狗,也以它為豪,他們覺得世上沒有什麼狗能戰勝蒙獒。當年,成吉思汗就是帶著幾千條蒙獒巨獸征戰各地的,蒙獒比獅虎更兇猛,可現在這條狼狗卻令蒙獒給主人蒙羞。

  狼狗同蒙獒的每場咬斗,力達幾乎都看了。他之所以看,是想從中悟出摔跤的道理。正當他以為蒙獒不可能戰勝那條狼狗了,一個牧民卻說他的蒙獒就能。他牽來的是一條碩大的獅子頭蒙獒,這獒像頭公獅,碩大的頭顱披散著黑紅的棕毛,遮住了大半張臉,隱約才能看到它的眼睛。它四肢粗大,胸肌出奇的發達。蒙獒主人說,它曾經咬敗過兩頭大棕熊,還把公熊的肚子撕開扯出了肝臟,這是幾個蒙古人親眼見到的。來觀斗的眾多蒙古人都希望這條威猛壯碩的蒙獒為他們挽回面子。可是力達卻不看好它,這條蒙獒雖然很高大威猛,但力達覺得它抵擋不住那條狼狗的進攻。因為蒙獒體型過於龐大,動作就不那麼靈活。而那條狼狗有豐富的咬斗經驗,咬斗的技法花樣繁多,且爐火純青。這時的狼狗想鑽入對方身下,會選擇各種角度。儘管蒙獒不少是經過專門調教過的,知道護著身下,但都防不勝防,雄性十足的睪丸照樣被撕掉。有的蒙古人明白靠公獒不可能獲勝,就牽來母獒與它撕咬。母獒雖不如公獒體型大力量強,卻比這條狼狗也大出不少。那個漢人見是母獒,對愛犬悄聲說了幾句,狼狗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咬斗中照樣鑽入對方身下,見沒有睪丸,便翹頭撕咬對方的肚皮,一下子就能撕開母獒的肚腹。圍觀的蒙古人還沒回過神兒來,那條狼狗已拖著肝臟腸子鑽了出來,母獒下水散落一地,慘不忍睹。


  力達不對這頭碩大的蒙獒抱任何希望,想著它會被輕易地撕掉睪丸,疼得在地上打滾兒。不少圍觀的蒙古人也說著喪氣的話,或搖頭嘆息。

  蒙獒同狼狗咬斗開始了,狼狗衝上去圍著蒙獒狂吠挑釁,其實在尋找對手的破綻。號稱咬敗過兩頭大棕熊的蒙獒卻動也不動,只是平和地望著對方跳躍狂吠,沒表現出咬斗的興趣,更不用說狂吠和撲上去撕咬了。它只是立在那兒靜靜地望著狼狗,像大人看著小孩兒哭鬧使性子。蒙獒的表現是力達和所有蒙古牧民沒有見到過的。蒙獒喜歡狂吠,狂吠聲非常有震撼力,往往在十幾里外就能聽到。狂吠聲不像狗叫清脆刺耳,而是低沉帶有轟鳴聲的。像崖壁坍塌時發出的聲響,或大海發怒時傳出的沉悶低吼。這條不叫的蒙獒靜靜地望著狼狗,狼狗主人心裡嘀咕起來,不知這條碩大的蒙古獒是啥咬鬥風格,只感到今天愛犬碰到了真正的對手。狼狗見對方巍然不動,漸漸地停止了跳躍和狂吠,在距蒙獒三四米的地方停下歇息喘氣和不經意地走動,蒙古獒的眼神也變得疲倦和懈怠了。力達見狀,感到很吃驚,他還從來沒見過即將咬斗的狗會這般慵懶。正當他納悶時,只見狼狗突然猛地一頭向蒙獒身下躥去,速度之快猶如閃電。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剛才還帶有疲倦懈怠的蒙獒突然張嘴往下一叼,便掐住了狼狗的脖子。眾人還沒回過神兒來,只聽「咔嚓」一聲,狼狗便癱倒在地上。蒙古獒鬆開口,低頭瞧著狼狗,人們也望著,只見狼狗趴在地上已沒有了氣息。這時蒙古獒來到主人面前搖起了尾巴,眾人才回過神兒來。力達快步來到狼狗旁,蹲下身用手抓了抓狼狗的脖子,裡面發出了碎骨的聲響,狼狗的脖子已被咬碎了。

  力達通過這條蒙獒同狼狗的咬斗,琢磨出了在摔跤中應採用的風格,就是憑藉碩大的身軀自上而下的,用無人能及的力氣,對勁敵來個突然一擊。他此時神態更加冷靜,儘管劉學棟逗弄他,力達就是不上當,他冷靜地觀察著對方,這讓劉學棟無計可施。力達把劉學棟逼到了場邊,劉學棟只得上步來個側踢,腳踢在了力達左腿上,力達紋絲不動。劉學棟感到不是踢在了人腿上,而是踢到了粗樹幹上。劉學棟平時練習使絆,很注意絆子的力度,為了增強力度,常到天壇踢三百多年的松樹樹幹,為此踢壞了無數雙內聯升鞋。

  內聯升鞋全國有名。鞋面面料是禮服呢的,鞋底用粗麻線納就,非常結實。劉學棟買的內聯升鞋,鞋底下還納有半指厚的輪胎底。可這樣的鞋也經不住劉學棟的練功,往往十幾天就踢壞一雙。以至於劉明智對徐靜心說:「別給他買內聯升的了,買莊戶人家的吧。」莊戶人家納的布鞋鞋底也很結實,比內聯升便宜很多。徐靜心買來後,又讓修鞋師傅砸上了厚輪胎底。即便這樣,也經不住劉學棟踢樹,往往八九天踢壞一雙。可見,劉學棟使絆力度何等驚人。他對張大柱的徒弟使絆,使上便能將對方的腳踢離了地,可給力達使,竟沒有踢動,劉學棟不覺心虛了起來。

  劉學棟的絆子給力達提了個醒,他身子雖然沒有晃動,腳踝卻被踢的生疼,他知道了劉學棟確實厲害。原想不費太大力氣就能摔翻他的念頭已在腦中消失了。他上前抓對方,也不像剛才那麼大膽狂放了。

  劉學棟面對力達更加小心,知道單絆進攻無法奏效,就想使連環絆。他見對方手臂長,思索著用什麼樣的連環絆摔翻他。就在劉學棟思索時,力達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擒住他,像那頭蒙古獒王,一下子掐住狼狗的脖子置它於死地。

  力達步步為營逼向劉學棟,劉學棟又被逼到了場邊,他不得不進行最後的攻擊。他上步來了個勾子,腳剛勾住對方的腿,力達一把抓住他的跤衣領。劉學棟欲掙脫,接連使絆,作用卻不大。力達的兩條腿像兩棵粗壯的樹,根深深地扎在地下一動不動,他把劉學棟拖到了場中。

  眾人望著他倆,人群中有徐靜心和劉明智,他倆是採風路過跤場進來的。從力達來到場上,徐靜心和劉明智就知道他是來向學棟宣戰的,他倆望著這巨人,也為學棟提起心來。

  劉學棟欲掙脫對方,卻掙不脫,對方手臂太有力,劉學棟知道對方就要使絆了,不甘於被動,就用快跤接連使絆兒。力達身子晃動幾下,但重心沒有失去。在劉學棟想使最後的狠絆兒時,力達把劉學棟往懷裡一帶,然後腿伸到他襠里掛住一條腿向後一推,便把劉學棟砸在了地上。劉學棟曾有被跤手砸倒在地的經歷,他們的重量無法跟這座大山比。劉學棟被砸的五臟六腑生疼,壓的喘不過氣來。力達知道自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多一會兒,就會耗掉對手不少力氣,就有意趴在劉學棟身上笑望著他。劉學棟用力才把他推開。

  觀眾望著劉學棟,不願意見到這情景,可劉學棟確實躺在地上。力達爬起身,臉上現出笑意。眾人望著他,覺得劉學棟已不可能再摔敗這巨人了,包括徐靜心和劉明智。

  劉學棟艱難地爬起,覺得身上已沒有了力氣。對方笑望著他,意思還比嗎?他覺得對手不會再比了,對手已感受到了自己的神力和震懾力。沒想到的是,劉學棟望著他半晌,竟點了下頭。


  力達有點意外,心裡卻高興,他已經勝了一跤,知道再摔不會費這麼大的力氣了。他還想把這個跤王摔的爬不起來,或摔斷胳膊摔斷腿,也好回去宣揚自己是國內無敵的跤王。雖然自己不能像祖先成吉思汗被世人皆知,卻也讓一部分國人知道自己了不起!

  劉學棟活動著肩膀腿腳,恢復著力氣,想著用什麼辦法摔倒對方。在旁邊的張大柱卻不想讓他再摔了,張大柱為劉學棟惋惜,也知再摔,學棟很可能受傷。他沖劉學棟擺了下手。劉學棟眼睛移向觀眾,想看一下觀眾的反應。

  觀眾眼神流露出失望和憐憫,他也看到了徐靜心,她眼中流露出擔心和心痛。他也看到了劉明智,劉明智搖了下頭,意思也是別摔了。劉學棟忽然身上來了勁,「你們越覺得我不行,我越要摔下去!」他也定出了戰術:「不再和對手用散手技法周旋了,散手摔沒有勝算,早晚被他抓住。」他覺得主動抓把可能效果好一點,在剛才兩人的糾纏中,劉學棟幾跤還是把對方踢的有點兒晃動,「要是繼續使絆兒,有可能摔翻他。」想到這兒,他沖對方招了下手。

  力達見劉學棟沖自己招手,有點兒發愣。儘管力達希望再摔,可見劉學棟表現出主動,就有點兒不可理解了,「難道他寧願受傷,也要挽回面子?」他思索著。他從對方眼神看出,劉學棟對獲勝充滿了渴望。力達的士氣受到了一點兒打擊,面對拼命的人,任何高手也會心有忌憚。他活動一下脖子逼向對方,想把劉學棟逼到場邊,抓住他再把他壓倒在地。沒想到劉學棟直接朝他奔來,一靠近,便快捷兇猛地搶把。

  徐靜心被劉學棟的氣勢驚呆了,她知道剛才劉學棟被力達重重壓在身下消耗了很大的力氣,沒想到他像猛虎一樣沖向對方。

  劉學棟抓住力達的搏克跤衣袖和前胸襟,側身使大別子,沒能撼動對方,隨之來了個撩勾子,撩起對手的腿後,又勾住了另一條腿,力達向後趔趄一步。劉學棟見他重心後移,憑藉身體的衝力來了個剪腿,把對方砸倒在地。力達像座大樓坍塌了,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把場周圍的人都震了起來。觀眾回過神兒來,興奮地鼓掌叫好跳腳。

  一向穩重的張大柱也連連跳腳,「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徒弟也高興得像發了瘋跳腳鼓掌擁抱翻跟頭。

  徐靜心激動地流下了淚,手捂住嘴望著學棟哭出了聲。

  劉明智拍手興奮地感嘆:「聰明,聰明,太聰明!」他眼圈有點發紅。

  力達這一倒地震得他五臟生疼,消耗了他巨大的體能,自信心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在他的記憶中,還沒有這麼重的被摔倒過。他望著劉學棟想馬上爬起來,四肢卻不聽使喚,腦子還有點兒發蒙。兩年來,他很少被人絆倒,更別說重重摔在地了。

  劉學棟摔翻了力達,站起身向觀眾揮手致意。

  觀眾大聲地呼喊鼓掌:「跤王!跤王!跤王!」

  劉學棟看見了徐靜心,見她激動地捂著嘴流淚,想衝進人群把她抱起。

  劉學棟圍著場子轉了一圈,見力達還沒有爬起來,來到他身邊伸出了手。力達不想被對手拉起,卻沒有爬起的力氣,只得向劉學棟伸出手。劉學棟兩手抓住他的巨掌吃力地把他拉起,力達望著對方,覺得很可能摔不過他了。力達此時離開最明智,雖未摔敗跤王,摔成平手回草原也有吹噓的資本。可力達沒有這麼做,他喘息片刻,沖劉學棟點了下頭。

  劉學棟笑著快步向前,他已從對方眼神中看出對方失去了自信,想藉機摔翻他。力達見劉學棟衝來,連忙做出防守的姿勢。劉學棟同他搶起了把,劉學棟不等對方反應過來,用頭遮住他的視線,接連使絆。力達已不是巍峨不動的泰山了,在劉學棟快跤攻擊下,不停地趔趄。劉學棟一個麻花絆盤住了對方的腿,見扳不倒對方,借力打力來了個大別子,將力達重重摔在了地上。這下子摔的比剛才還重,力達像座矗立的山崖傾倒了。

  周圍的觀眾興奮地鼓掌跳腳歡呼:「跤王!跤王!」歡呼聲猶如山呼海嘯。

  徐靜心激動地哭了,劉明智也開心地大笑。張大柱簡直發了瘋,他和徒弟圍著場子來回亂竄「哇哇」地大叫。

  力達躺在地上望著周圍,想爬起來趕緊逃離,卻沒有了力氣。

  劉學棟把力達拉起,給他拍掉了身上的沙土,觀眾和徐靜心、劉明智、張大柱等人熱烈地鼓掌。劉學棟攬著力達的腰,力達摟著劉學棟的肩膀出了跤場。

  二人進了旁邊的酒店單間,劉學棟點了一桌子菜,要了幾罈子好酒,兩人邊吃邊喝惺惺相惜。力達夸劉學棟跤技高,劉學棟說力達是天神。力達哈哈大笑,他把小時候父親教他練跤的事兒說了。劉學棟也把過去的經歷說給了力達,力達聽著眼圈紅了,說你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劉學棟說回想過去也有點兒後怕,可我的性格就這樣,再碰到那些事還會那樣做。


  力達端起碗說:「兄弟,我現在才真佩服你,我先敬你。」

  劉學棟忙擺手:「別別別,說起來我該敬你。」

  二人笑著碰碗,將酒干下。那一夜,二人不知說了多少話,喝了多少酒,喝到黎明,劉學棟眼皮已睜不開了。

  徐靜心一直在酒店大廳等候劉學棟。力達扶著劉學棟出來,問徐靜心是不是學棟的媳婦?徐靜心點頭。力達對劉學棟說:「我未婚妻也像你媳婦一樣漂亮。」劉學棟迷迷糊糊地點頭傻笑。力達背起他,跟徐靜心回到了劉明智家。

  下午,力達帶著二十張上好的羊羔皮來到劉明智家,說給劉明智做一床羊羔皮褥子,給劉學棟和徐靜心各做一件羊羔皮背心。劉學棟把他拉到西屋說,送給他兩麻袋花生米、兩麻袋山核桃、兩麻袋大棗。力達不要,劉學棟當即裝上車送到了力達的住處。力達說過些日子,我帶你、你媳婦和你叔去看我們蒙古人的那達慕。

  劉學棟說:「我一定去,我很想去看看,到了那兒騎騎馬,射射箭,再和草原的兄弟摔上幾跤。」力達高興地把劉學棟抱起轉了幾圈說:「還有牛羊肉呢。」二人開心地大笑。

  劉學棟回到家,把力達邀請他們去蒙古草原看那達慕會的事兒說了。徐靜心很高興,說:「我一直嚮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我們去。」

  劉學棟說:「當然去,我還要和蒙古兄弟摔跤喝酒吃牛羊肉呢。力達說他賣完皮貨就裝車回包頭。」

  劉明智說:「我也很想去,只怕是去不了了。」劉學棟和徐靜心問為什麼?劉明智說:「我覺得日本鬼子近期可能往關內打。」劉學棟和徐靜心很吃驚。劉明智說:「你們沒聽說日本軍方和日本商人在東北、北平和關內搶購糧食、藥品和生活用品?」劉學棟沒有注意到這些。徐靜心說她見過也聽說過。劉明智說:「這是日本人進攻關內的先兆。」劉學棟和徐靜心的心提了起來。劉明智說:「日本人一直想占有全中國。甲午戰爭打敗了中國,割去了台灣,占領了東北,奪去了很多資源。又輕易地把張學良幾十萬大軍打到了關內,野心就膨脹起來,肯定會全面侵華。」劉學棟、徐靜心聽他一說,去蒙古大草原的興致也沒有了。

  徐靜心沒心思畫畫了,劉學棟對上跤場展示跤技也沒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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