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協查通報的結果回來了，呂長文召集刑偵大隊全員開會。
「經過各區分局兩天的協查，11月27日上午，在我局辦公樓天台墜落的老年男子已經確認了身份。死者姓名宋立忠，男，漢族，現年61歲，家住本市文西區明榮街3號樓306號，退休，生前無嚴重疾患和精神疾病。據其妻講述，死者於11月26日下午離家，至今未返，其妻於29日上午到文西區公安分局報案……」
兩天來，趙荀都沒怎麼睡好覺，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內心還是隱隱有些忐忑不安，他一直沒有找楊雲詢問，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覺得這似乎已經沒什麼必要了。但是今天開會的時候，趙荀有意識地坐在了楊雲身邊。
「楊哥，這人墜樓那天你咋沒來呢？」趙荀試探著問。
「我來了啊，哦，對了，我在門口值班，沒在辦公室。」趙荀一聽，想起那天張飾平跟自己說楊雲有事沒來，心裡暗罵：這孫子真不著調。
「值班的時候沒有看到這人進來？」趙荀剛問完就後悔了，這不是廢話嗎，如果看到進來了還能不匯報嗎？如果確實沒有匯報，他就是不想擔責任，自然也不會和你趙荀坦白了。
「你小子啥意思？偵查結果不是說了嗎，死者是前一天進來的，26號可不是我值班。」楊雲一臉不滿，說話抬高了聲音。楊雲平時說話就直來直去，沒什麼心眼，但是為人比較敏感，對前途很在意，所以很多人不願意和他接近。
「再說了，不是有監控嗎？監控不是也沒有看到有可疑的人從大門口進來嘛？「楊雲一個勁兒解釋，生怕自己漏了什麼，甚至有點急了。
「哦哦哦，楊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覺得這人從樓上掉下來特別奇怪，懷疑會不會有別的什麼人進來，在這件事上做些手腳……」
「別的人？別的人不是也得從大門口進來嗎？反正除了咱們局裡的，外人都做了正規登記。」
「那這些登記的有沒有穿白衣服的？」趙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問出來，本來這兩天早就覺得之前的「夢境」不靠譜了，但還是糾結於白衣人。可能今天得知黑衣人墜樓那天，正好是楊雲值班，而自己昏倒的「夢境「里，門口值班的也是楊雲，這又勾起他究根刨底那股勁兒。趙荀向來這樣，對一個問題的思考，如果沒有答案，就始終難以釋懷，即使一段時間已經忘卻了，但凡有一點倪端，就馬上能回到問題本身上。
「啥白衣服人，墜樓的是黑衣服的好不好，哈哈哈。「楊雲又好氣又好笑。「你要是非黑白不分，進門登記的人不少，誰管他穿什麼顏色衣服，你去看監控唄。」楊雲說完，轉過頭繼續聽會，意思是談話到此為止。
趙荀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不說話了。
「……家屬對局裡有賠償訴求，說人是不明不白死在我們大院，要求我們負責。為此陳副局長指示我們要把事情調查清楚，給家屬一個交代，因此，這事兒暫時還歸我們刑偵大隊……「呂隊在前面繼續介紹情況。
趙荀本無心再聽下去，心想這事兒既然不是刑事案件，應該也就宣告結案了。於是在下面琢磨著要親眼看一看監控錄像，然後再去門口看一下當天的值班日誌。但聽到呂隊這麼一說，意思是這事兒還沒完，他又莫名地興奮起來。
「……另外，這兩天幾位查監控的同志辛苦了，雖然沒有查出什麼有意義的線索，但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此對劉鵬、王志強、吳曉雷三位同志提出表揚。說到這裡，對監控的結果給大家也做一個簡單的報告，兩天共核查了事發前96小時院內室外全部監控錄像，並未發現死者的蹤跡……「說到這裡，會場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大家都對這種結果感到匪夷所思。
「安靜一下……我認為再往前查基本沒什麼意義了，4天就一個麵包一瓶水，加上天這麼冷，基本上已經是極限了。從我個人觀點來看，死者很可能是喬裝打扮之後才進入院內的，希望這四天參與大門值班的同志多回顧一下，如果有什麼可疑人員，一定要及時匯報。後續可能還要從家屬那裡尋找一下突破口。好，我要講的就這麼多，下面請劉副隊長對下一步的安排進行一下布置。「
「各位同志，剛才呂隊把之前的工作講的都很明白了，我呢，只說一點，一個老百姓，在咱們市局大院墜樓身亡，不用說，你們也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壞。且不說家屬要不要求賠償，僅就這件事造成的社會影響，就夠我們平息一陣了。聽說局長那邊已經受到了市領導的批評，好在市里在媒體那邊把事情壓了下去。因此，還是之前的要求，希望大家出了這個大院，就把這件事給我忘在腦後。「
副隊長劉啟明說話有點像一個政委，他平時就是這樣，不管什麼案件，永遠把影響啊、前途啊放在第一位，只要是沒有影響到自己，案子破不破似乎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他覺得案子破不了才好，這樣呂長文在局領導面前就吃不了兜著走。
「後續呢，我們還要繼續組織開展偵查，包括對周邊地區的監控調查，以及對家屬的訪查，希望大家能夠高度響應局領導的指示，把這件事做好。「
趙荀在下面早就聽不下去了，他最煩這些套話，也很討厭劉啟明這個人。他經常想，如果警隊都像劉啟明一樣官僚，不但幹警們要吃苦受罪，百姓們也跟著遭殃倒霉。因此，他也經常在趙國強面前吹風，說些劉啟明的壞話，但趙國強從來不應聲。
會議一結束，趙荀就跑到門衛看日誌，今天值班的是張飾平，所以他毫無顧忌。
張飾平正拿著手機玩「憤怒的小鳥「，聽到有人推門，趕緊把手機掩到桌下。
「你特麼嚇死我了，我以為局長查崗呢！「張飾平長吁了一口氣。
「你幹嘛呢？不好好工作，下次再有個跳樓的，我看你怎麼辦！「
「嗨！怎麼可能，這大門小門都關的好好的，除了有卡的，想進來那不得先到我這裡登記啊，用不著我瞪眼睛盯著。「
趙荀聽到這，突然想起「夢境「裏白衣人飛身跳過柵欄門的一幕，楊雲沒看到估計也是在玩手機。
「那個什麼，你把日誌給我看看。「
「看唄，自己拿。「說著又玩起了遊戲。
趙荀從旁邊拽過來一把椅子，翻看起日誌。
果不其然，11月27日的日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從早上7點鐘接班到事發時間9點30分，一共就有3個人做了登記，兩人是其他單位的公務員，前來辦事的，一人是幹警家屬來送鑰匙。「就算是都穿的白衣服，肯定也他媽的跟這件事沒有半毛錢關係！「趙荀在心裡罵道。
再往前翻，11月26日，值班人竟然是趙國強。趙荀兩手拿著日誌，眼睛卻看向窗外，思考了起來：26日上午，老媽給我送了一塊牛肉，老爸沒來，我還真沒有問他去哪裡了，看來確實是當天值班。
市局從兩年前就開始局領導值班帶班制度，是趙國強親自下的要求，要求局黨委委員每個月要有一次周末值班帶班，目的是讓領導都能夠深入了解基層情況。兩年來，趙國強每個值班都沒有耽誤過，有時候在辦公室帶班，有時候主動要求在門衛值班，而其他領導經常會因為「有事「找下屬代替。因此，局裡的同志們對趙國強以身作則的工作作風都無不誇口稱讚。
趙荀想著想著，收回了目光，繼續查看26日的日誌，日誌記錄並沒有什麼特別，當天來訪的人也不多，看樣子都是合乎情理的。趙荀轉念一想，監控都詳細核查過了，還能有什麼問題，況且老爸是個老刑警，當天值班應該是最讓人放心的。想到這，趙荀微微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此一舉。
「經過各區分局兩天的協查，11月27日上午，在我局辦公樓天台墜落的老年男子已經確認了身份。死者姓名宋立忠，男，漢族，現年61歲，家住本市文西區明榮街3號樓306號，退休，生前無嚴重疾患和精神疾病。據其妻講述，死者於11月26日下午離家，至今未返，其妻於29日上午到文西區公安分局報案……」
兩天來，趙荀都沒怎麼睡好覺，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內心還是隱隱有些忐忑不安，他一直沒有找楊雲詢問，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覺得這似乎已經沒什麼必要了。但是今天開會的時候，趙荀有意識地坐在了楊雲身邊。
「楊哥，這人墜樓那天你咋沒來呢？」趙荀試探著問。
「我來了啊，哦，對了，我在門口值班，沒在辦公室。」趙荀一聽，想起那天張飾平跟自己說楊雲有事沒來，心裡暗罵：這孫子真不著調。
「值班的時候沒有看到這人進來？」趙荀剛問完就後悔了，這不是廢話嗎，如果看到進來了還能不匯報嗎？如果確實沒有匯報，他就是不想擔責任，自然也不會和你趙荀坦白了。
「你小子啥意思？偵查結果不是說了嗎，死者是前一天進來的，26號可不是我值班。」楊雲一臉不滿，說話抬高了聲音。楊雲平時說話就直來直去，沒什麼心眼，但是為人比較敏感，對前途很在意，所以很多人不願意和他接近。
「再說了，不是有監控嗎？監控不是也沒有看到有可疑的人從大門口進來嘛？「楊雲一個勁兒解釋，生怕自己漏了什麼，甚至有點急了。
「哦哦哦，楊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覺得這人從樓上掉下來特別奇怪，懷疑會不會有別的什麼人進來，在這件事上做些手腳……」
「別的人？別的人不是也得從大門口進來嗎？反正除了咱們局裡的，外人都做了正規登記。」
「那這些登記的有沒有穿白衣服的？」趙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問出來，本來這兩天早就覺得之前的「夢境」不靠譜了，但還是糾結於白衣人。可能今天得知黑衣人墜樓那天，正好是楊雲值班，而自己昏倒的「夢境「里，門口值班的也是楊雲，這又勾起他究根刨底那股勁兒。趙荀向來這樣，對一個問題的思考，如果沒有答案，就始終難以釋懷，即使一段時間已經忘卻了，但凡有一點倪端，就馬上能回到問題本身上。
「啥白衣服人，墜樓的是黑衣服的好不好，哈哈哈。「楊雲又好氣又好笑。「你要是非黑白不分，進門登記的人不少，誰管他穿什麼顏色衣服，你去看監控唄。」楊雲說完，轉過頭繼續聽會，意思是談話到此為止。
趙荀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不說話了。
「……家屬對局裡有賠償訴求，說人是不明不白死在我們大院，要求我們負責。為此陳副局長指示我們要把事情調查清楚，給家屬一個交代，因此，這事兒暫時還歸我們刑偵大隊……「呂隊在前面繼續介紹情況。
趙荀本無心再聽下去，心想這事兒既然不是刑事案件，應該也就宣告結案了。於是在下面琢磨著要親眼看一看監控錄像，然後再去門口看一下當天的值班日誌。但聽到呂隊這麼一說，意思是這事兒還沒完，他又莫名地興奮起來。
「……另外，這兩天幾位查監控的同志辛苦了，雖然沒有查出什麼有意義的線索，但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此對劉鵬、王志強、吳曉雷三位同志提出表揚。說到這裡，對監控的結果給大家也做一個簡單的報告，兩天共核查了事發前96小時院內室外全部監控錄像，並未發現死者的蹤跡……「說到這裡，會場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大家都對這種結果感到匪夷所思。
「安靜一下……我認為再往前查基本沒什麼意義了，4天就一個麵包一瓶水，加上天這麼冷，基本上已經是極限了。從我個人觀點來看，死者很可能是喬裝打扮之後才進入院內的，希望這四天參與大門值班的同志多回顧一下，如果有什麼可疑人員，一定要及時匯報。後續可能還要從家屬那裡尋找一下突破口。好，我要講的就這麼多，下面請劉副隊長對下一步的安排進行一下布置。「
「各位同志，剛才呂隊把之前的工作講的都很明白了，我呢，只說一點，一個老百姓，在咱們市局大院墜樓身亡，不用說，你們也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壞。且不說家屬要不要求賠償，僅就這件事造成的社會影響，就夠我們平息一陣了。聽說局長那邊已經受到了市領導的批評，好在市里在媒體那邊把事情壓了下去。因此，還是之前的要求，希望大家出了這個大院，就把這件事給我忘在腦後。「
副隊長劉啟明說話有點像一個政委，他平時就是這樣，不管什麼案件，永遠把影響啊、前途啊放在第一位，只要是沒有影響到自己，案子破不破似乎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他覺得案子破不了才好，這樣呂長文在局領導面前就吃不了兜著走。
「後續呢，我們還要繼續組織開展偵查，包括對周邊地區的監控調查，以及對家屬的訪查，希望大家能夠高度響應局領導的指示，把這件事做好。「
趙荀在下面早就聽不下去了，他最煩這些套話，也很討厭劉啟明這個人。他經常想，如果警隊都像劉啟明一樣官僚，不但幹警們要吃苦受罪，百姓們也跟著遭殃倒霉。因此，他也經常在趙國強面前吹風，說些劉啟明的壞話，但趙國強從來不應聲。
會議一結束，趙荀就跑到門衛看日誌，今天值班的是張飾平，所以他毫無顧忌。
張飾平正拿著手機玩「憤怒的小鳥「，聽到有人推門，趕緊把手機掩到桌下。
「你特麼嚇死我了，我以為局長查崗呢！「張飾平長吁了一口氣。
「你幹嘛呢？不好好工作，下次再有個跳樓的，我看你怎麼辦！「
「嗨！怎麼可能，這大門小門都關的好好的，除了有卡的，想進來那不得先到我這裡登記啊，用不著我瞪眼睛盯著。「
趙荀聽到這，突然想起「夢境「裏白衣人飛身跳過柵欄門的一幕，楊雲沒看到估計也是在玩手機。
「那個什麼，你把日誌給我看看。「
「看唄，自己拿。「說著又玩起了遊戲。
趙荀從旁邊拽過來一把椅子，翻看起日誌。
果不其然，11月27日的日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從早上7點鐘接班到事發時間9點30分，一共就有3個人做了登記，兩人是其他單位的公務員，前來辦事的，一人是幹警家屬來送鑰匙。「就算是都穿的白衣服，肯定也他媽的跟這件事沒有半毛錢關係！「趙荀在心裡罵道。
再往前翻，11月26日，值班人竟然是趙國強。趙荀兩手拿著日誌，眼睛卻看向窗外，思考了起來：26日上午，老媽給我送了一塊牛肉，老爸沒來，我還真沒有問他去哪裡了，看來確實是當天值班。
市局從兩年前就開始局領導值班帶班制度，是趙國強親自下的要求，要求局黨委委員每個月要有一次周末值班帶班，目的是讓領導都能夠深入了解基層情況。兩年來，趙國強每個值班都沒有耽誤過，有時候在辦公室帶班，有時候主動要求在門衛值班，而其他領導經常會因為「有事「找下屬代替。因此，局裡的同志們對趙國強以身作則的工作作風都無不誇口稱讚。
趙荀想著想著，收回了目光，繼續查看26日的日誌，日誌記錄並沒有什麼特別，當天來訪的人也不多，看樣子都是合乎情理的。趙荀轉念一想，監控都詳細核查過了，還能有什麼問題，況且老爸是個老刑警，當天值班應該是最讓人放心的。想到這，趙荀微微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