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玉殞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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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李果頭一次如此憤怒,對著電話吼道。「連一個人都看不好?現在不管用什麼辦法,要讓她吃飯。……,不行就捆起來,給她注射葡萄糖。她要是出個什麼意外,你們都跟著陪葬。」惡狠狠的放下電話,李果將剛才要思考的問題拋至腦後,趕緊驅車奔回自己的小窩。

  裝飾豪華的房間裡,姜瑜躺在一張西洋樣式的,四角都伸出粗壯柱子的床上,而她的手腳則被毛巾固定,胳膊上扎著葡萄糖。幾天不見,一個如鮮花般美麗的女子,就變得這般憔悴,讓李果看著心疼,他走過去想把毛巾鬆開,卻被旁邊的護士攔住說:「我們一鬆開她就要拔針,四處尋找利器,我們也是沒辦法。」

  李果頹喪地坐在床邊,看著將頭扭到另一邊的姜瑜,揮揮手讓其他人都離開,用溫軟憐惜的口吻道:「你這是何必?跟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看這房子,這些服侍你的人?」

  姜瑜嘲諷的一笑:「是麼?那我想要自由,你能給我嗎?你願意給我嗎?」

  李果想了想:「只要你不尋死,不去想著找你未婚夫,我可以讓你四處走走。」他還想許諾,將來還可以讓她回南京,與自己父母相聚,不過一轉念,這件事自己也沒什麼把握,只好住口不言。

  「嘁!做一個被綁著繩子,你一拽就得回來的鳥兒?那算自由嗎?」

  「怎麼能是鳥兒呢?我是喜歡你,愛你的!我發誓,從第一見到你的照片時,我就愛上你了。我曾拿著照片去你的學校找你,詢問著你的一切,雖然那時並沒真正的見到,可了解的越多,那份愛也就越多!尤其那次見面,你站在那裡沖我微笑,就像冬日裡盛開的玫瑰,讓我深陷其中。自那一刻起,我就離不開你了。」

  「所以你就不擇手段地將我丈夫支去新疆?再用手中權力將我哄騙過來?你以為人和這些物件一樣,進了你的門就屬於你?幼稚!」李果生平第一次表白,就被姜瑜無情的痛擊,這讓他有些焦躁,從床沿站起身來,急促地走來走去。他一直認為,只要手中掌握的權力足夠大,那就可以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可姜瑜現在明明已經躺在眼前,為什麼自己仍覺得遠在天邊呢?

  「姜瑜同志!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確是我的錯誤。但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愛你的,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請求,和我結成革命伴侶。只要你答應,我可以立即將彭鵬從新疆調回來,也可以陪你回南京,去見你的父母。」李果忽然站定,向姜瑜賭咒發誓。他甚至在內心已經決心,即使自己父母反對,他也要做到所說一切。

  「你還不明白嗎?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姜瑜終於轉過頭看向李果,試圖告訴對方,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是你念著他,他也念著你。雖然有時他做的事不合你意,但你能體諒,能包容,還能尊重;同樣的,你對他也如此。」說到這裡,姜瑜想起這不是曾經在學校,自己站在宿舍門外聽來的話嗎?

  李果呆了呆,忽地跪地趴在床沿,撫摸著姜瑜的手道:「是啊!你看,我不就一直念著你嗎?儘管你有些布爾喬亞,黨性也不夠堅定,可我一直能體諒你,包容你。這不就是愛情嗎?而且我剛才也說了,會尊重你的想法,陪你回南京,這不都是愛情嗎?」

  李果的撫摸讓姜瑜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同時那怪異的論調也讓姜瑜鄙視,她無法想像一個人竟能將自己的無知無恥附會到如此地步,可手足無法動彈,姜瑜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言辭,她決定不再吝惜刻薄的言語,也要讓那男人退卻:「別用那些謊言欺騙你自己了,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得到一個高級玩偶罷了。千方百計的把我騙來,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嗎?你覺得所謂的包容和忍讓是為了我,實際呢?是為了讓你得到我吧!其實在你心裡,我和那些物件沒啥兩樣,不過是為了滿足你內心的欲望。真正尊重我的想法和意願的話,那我的想法就是跟我的丈夫彭鵬幸福的過一輩子,意願就是現在就讓我走。你能尊重我的想法和意願嗎?」

  李果呆住了,曾經給自己平靜,給自己力量的眼睛,如今卻充滿鄙視、厭惡,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是在看不起我?嘲笑我的愛情不過是欲望而已?李果的眼睛有些發紅,欲望嗎?那就是欲望吧!李果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然後撲到無力動彈的姜瑜身上,開始撕扯衣衫,嘴裡嚷著:「我可以給你的,兩個人的愛情嗎?我可以的!」

  姜瑜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本能地開始掙扎。只是被毛巾綁住手腳,加上絕食後身體虛弱,想要避開野獸侵襲的動作在李果看來只是抽搐了一下。

  姜瑜心中一片悲涼,一直小心翼翼守護的自己最為珍貴的東西,此時卻再也無力守護。丟了它,以後還怎麼有臉去見彭鵬?想起彭鵬,想要認命的姜瑜心裡燃起一團火焰,早已將自己視為彭鵬的妻子,那這一刻就絕不能丟了彭家的人!想到這裡,她不再掙扎,反正早就想死的,此刻只想早些。


  「你以為得到我的身子便是愛情?可笑!那只是動物的本能,而且你別指望我將來有你的孩子就會委曲求全,總有你看不到的時候!我不會讓孩子生出來,我會瞅著空就自殺,你防的了一時,我不信你能防我一世!」用淡漠的語氣說著自己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可淚水還是忍不住順著眼角滑落。還是不能將自己清白的身子交給你嗎?彭鵬?

  撕扯完姜瑜的衣服,又開始撕扯自己衣服的李果似乎被姜瑜的話嚇住了,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悶哼一聲,轉身摔門而去。

  多日沒有姜瑜的消息,身在南京的老兩口變得有些疑神疑鬼。姜瑜的母親因為沒什麼事做,想的也就多些,總在丈夫耳邊叨叨:「這姑娘一走就沒影了,也不知道來封信?」

  「人家去的是部隊,規矩多。我聽說新兵去了要封閉訓練,瑜兒可能也是,你就別操心了。」姜教授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也是揪著,一天沒信兒就一天放不下來。可是這話說一次行,說多了他自己也不信,於是想著法的找到空軍那邊的電話打了過去。

  姜教授只知道女兒是去了空政文工團,卻不知道該找誰問,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電話那邊就要掛斷,情急的教授趕緊道:「我是姜瑜的父親,要找姜瑜,她是被你們空軍政治部文工團接走的。」那邊忽然就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換了個人道:「是有這麼回事。但新來的同志我們還要進行一次政審,還要做一些訓練,所以不方便跟你們聯繫,等這些程序都完成就可以了,你們不必擔心。」

  對方所講與自己的猜測相差無幾,姜教授提著的心這才放下,喜滋滋的回去給老伴報訊。

  那天與彭鵬聊天的中年教授姓張,是專攻理論物理的。彭鵬是無知者無畏,什麼都敢說,可在張教授聽來就大受啟發,只要休息就鑽在帳篷里研究,幾日辛苦之後竟真的算出一份數據,理論上十分可行。興奮的他很快就將這一成果匯報上去,原本想著要好幾天才能得到答覆,誰知第二天批覆就下來了,要求他們儘快尋找合適的地點。

  得到指示的考察隊暫時放棄其他任務,將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跟隨張教授計算數據和布置試驗場地,另一隊全力搜索合適的地點。歷盡辛苦之後,終於找到了一處所在,那是在甘肅與新疆的交界處,外界稱「魔鬼城」的地方。

  與別處不同,這裡的沙漠是黑的。彭鵬好奇的伸手一抓,下面其實還是黃沙,不過上面覆蓋著一層黑色砂礫,遠看就跟黑的一樣。對沙漠情況十分了解的一個教授說,黑色的砂礫是富含金屬,尤其鐵元素較多的緣故。而大風摩擦,含金屬多的砂礫釋放的電磁效應也會比普通砂礫強出不少,這一點彭鵬深信不疑,因為自從進入這片區域,隨隊的許多設備都不同程度出現了失靈,科考隊的設備由於更靈敏,幾乎全部失效,於是趕緊要求換成軍用的,這才開始勘測地形,布置試驗場地。

  張教授感激彭鵬給了自己靈感,同時也覺得這個學生勤奮好學能吃苦,所以分隊的時候就要到身邊,走到哪裡就教到哪裡,彭鵬也跟著學到了不少新奇的知識。這讓彭鵬心裡想著,姜瑜說的果然不錯,出來多走走果然漲見識,誰知道還有黑色的沙漠呢?回去一定要跟她講,以她的性格,大概還是要跟著來親眼看看才罷休的吧!離開這麼久,除了在蘭州集結的時候,彭鵬給家裡和姜瑜去過一封信,就再也沒聯繫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也根本沒有那個條件。如果這次丁滿的隊伍能跟過來就最好不過了,藉助軍隊的通訊,與家人聯繫起來就方便的多。但這種事彭鵬也只能想想,好事豈能都讓他一人得了?

  丁滿在南京這邊混的十分得意,很快就坐到團長的位置,雖然知道這不完全是憑本事,但看別人羨慕的眼光,心裡還是十分得意。做了團長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自己獨立的住處,行動也自由了許多,有了這個條件,胖子的屁股就有些坐不住,開始跟之前的朋友、同學聯繫起來,他可不像彭鵬,眼裡只有一個姜瑜,而是跟很多同學都相處的不錯。有時說起來當年打架,都哈哈一笑,誰也不當回事,反而覺得那是在親密不過的。王海當了個小記者,最喜歡跑跑顛顛的打探消息,所以每叫必到。陳偉是跟他比較要好的一個,如今在蘭州軍區的後勤部也做了團長,不過和自己這個野戰團比,含金量差了不少,就是遺憾遠了些,不然可以當面羞臊一番。只有李志傑,叫了幾次都沒來,就由他去了。忽然想起康敏那個丫頭,說是去了蘇聯,如今和蘇聯的關係有些緊張,怕是回不來了,想著一個嬌嬌小小的姑娘,跟在一群人高馬大的蘇聯老爺們後面,丁滿就有些想笑。最讓他開心的還是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彭鵬年紀輕輕就能參加國家級的科學考察,姜瑜又被空政文工團看中,果然要比其他同學都強。

  離開了那間屋子,李果也冷靜了一下,吩咐工作人員準備些適合姜瑜的衣服送去,然後像自己父親一樣,躲進一間黑乎乎的屋子,開始思考起來。他不理解姜瑜,正如姜瑜不理解他。自由有什麼好?而且,自己放她離開,她就能真正的自由嗎?不一定吧!只是她以為自由罷了,人要吃要喝、要讓父母安心,讓朋友放心,為了這個目標做那些違心的事就算自由?可笑!果然還是覺悟太低啊!要讓她明白,自己能讓她住最舒適的房子,吃最稀有的東西,讓她父母過最舒心的日子,還讓她的朋友都能雞犬升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才是自由。想通了這點,李果的嘴彎出一個弧度,等我將眼前的事情做了,父親掌握了那股力量,那自己就是太子,到時就按自己的想法,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自由。


  姜瑜看著插在胳膊上的管子,知道絕食也沒用。而李果這次離開後就在她眼前消失,好幾天不曾出現,同時姜瑜還驚奇地發現,自己能活動的範圍也大了許多,只是無論去那裡,都有兩個人緊緊跟著,24小時不離身。姜瑜明白這是擔心她再度尋死,而且按李果的性格,如果自己出了什麼事,他必然要遷怒那些工作人員的。想明白的姜瑜索性也就不再絕食,別人拿來什麼她就吃什麼,吃完了就去看書,看累了就去院裡活動,總之不能閒下來,那樣的話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想父母,想彭鵬。如此過了幾天,忽然一個軍官匆匆跑來,敬了禮道:「林副指揮指示,請您收拾一下隨身物品跟我走。」

  「他要放我走?」姜瑜心裡升起一線希望,說出的話也有些顫抖。

  「不知道。」那軍官沒有多餘的話,說完看看手錶繼續道:「你有半個小時時間。姜瑜同志!」

  只用了十分鐘不到,姜瑜就又走出了門,這麼長時間沒有出門,她白皙了不少,身體也豐腴了些,沒了少女的輕靈,倒多了一分成熟穩重。軍官看的不由暗嘆,難怪林副指揮念念不忘,果然漂亮。

  坐在軍官駕駛的車上,姜瑜十分平靜,不管將要面對什麼,總好過在那如同墳墓一般的小樓里,過著那行屍走肉的生活,在那裡,連將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下,都成了一種奢望。忽然間,她想起跟著彭鵬在黃山,而想起這個,以前那些美好的時光就如洪水,一下淹沒了她的記憶。

  李果坐在飛機里等。父親對這次的事十分重視,尤其氣象部門傳來的消息,最近「羅布泊」那邊極大概率會出現符合試驗要求的氣象條件,父親要求他必須親自到場,畢竟知道首長全盤計劃的,只有李果一人。可離開的這段時間,怎麼安置姜瑜就讓李果十分頭疼,如果還放在那個小樓,不說一個不小心讓她自殺成功,就算被母親發現也是非同小可,李果可是知道,母親並不喜歡姜瑜的。若是帶在身邊倒是能放心些,可彭鵬也在那個考察隊,讓他們見了面會發生什麼?他不敢想下去。反而想起自己在杭州別墅住的時候,那時還小,在樹林裡抓了只小雛鳥,剛會飛有飛不遠的那種,任憑自己怎麼安撫、餵食,那小鳥仍不顧一切的想飛走,一怒之下的他將那小鳥生生扼死,那鳥臨死之前的眼神可憐,無助,好像還有些釋然,就像那天姜瑜的眼神。或者,如果真的事不可為,那就放她走吧!

  順著軍官的指引,姜瑜上了飛機,再按他的安排,坐在李果旁邊,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只是眼裡還殘留著對剛才幸福回憶的溫暖,這讓李果看的心裡一痛,因為這個溫暖肯定不是給自己的,難道是知道了要去考察隊?想著能見到彭鵬才喜悅起來?想到這裡,狠狠瞪了一眼跟著來的軍官,把軍官嚇得一顫,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做的不對。李果恢復自己的冷峻,吩咐一聲:走吧!

  根據氣象部門的預測,符合條件的天氣這幾天就會到來,整個試驗場地忽然增加了許多士兵,令本來就有些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平時活蹦亂跳的幾個青年也開始小心翼翼,彭鵬倒是不受什麼影響,一如既往的按要求調整著手中儀器。自己的導師王教授可是不止一次說過,數據一定要準確,這是做學問最基本的要求。身旁跟著看的張教授對這個青年越來越滿意,無論是勤奮還是對待科研的嚴謹態度,只可惜不是跟自己學物理的,他拍了拍彭鵬的肩:「這可是重點區域之一,交給你了。」說完向下一個觀測點奔去。

  場地外面,部隊營房的所在,在預期時間的前一天落下一部直升機,下來三個人,這三人一下來就鑽進早已準備好的營房。眼尖的士兵還能看出其中一個是女人,撇撇嘴暗道:「撒(啥)人嘛!到這裡還帶女人?當官的就是會享受!」

  夜晚的沙漠很涼。姜瑜拽著被子,蜷縮在營房的角落,雖然一路顛簸已經很疲憊,可她依然不敢合眼。營房裡只有她、李果和那個軍官,軍官進進出出的忙著傳達命令,誰知道李果會趁著空檔做出什麼事情?而且,即使那軍官在,恐怕他做什麼事也不會顧忌。還好,自從到了這裡,李果就忙自己的,有點空也是坐著發呆,並沒特別注意她,也讓她有點時間思考,這是哪裡?從飛機上她看到下面是一片沙漠,還是黑色的,看著有些滲人,周圍不少綠色的身影在活動,那是士兵,而沙漠靠近中間部分,好像還有其他的身影,不過後來飛機降落,她也不敢確定,但此時想來,會不會是彭鵬他們所在的考察隊?儘管理智告訴她,李果不可能那麼好心帶她來見彭鵬,但內心總有一絲希冀。彭鵬啊!你在這裡嗎?姜瑜忍不住在心裡呼喚,如果在的話,能不能帶我離開?

  忙碌了一天,科考隊的人卻都不覺得疲憊,而是神情嚴肅,各自在心裡演算著明天可能發生的一切。這次機會來之不易,一定要保證不出問題。彭鵬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從場地回來,心神放鬆的那一刻,就隱隱覺得心裡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或者疲累所致,可在帳篷里坐了一會兒,他發現不是,那是姜瑜呼喚他。這是自己思念她嗎?還是她在想自己?


  張副教授看出彭鵬的異常,過來安慰:「沒事的,就跟平時演練的一樣,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緊張。」

  「嗯!」彭鵬用力點頭,然後看著外面。今天的天空格外乾淨,星星就像曾經訴說過的夢裡那般,鋪滿整個天際。沒事的瑜兒,我還要帶著你去摘星星的。他心裡默默的安慰。

  昨夜還很晴朗的天忽然就變了。一開始是微風,瞬間就變得飛沙走石,科考隊的人如同聽見發令槍響,紛紛撲向自己負責的區域,緊張的調校儀器。而外圍一直緊閉的營房,也走出三個人,跨上一輛吉普,向試驗區域駛來。

  風起的時候,天就暗了,科考隊的人都忙活著手裡的工作,沒注意頭頂忽然就聚攏了一片雲,而這一片沙漠的中間,也升起一條風柱,隨著風力加強,地面的黑色砂礫被狂風捲起,漸漸地將風柱染成黑色,蜿蜒著向那片烏雲衝去,就像地底鑽出一條黑龍,想要騰雲駕霧而走。

  吉普車駛到場地邊緣停下,並沒熄火,人也沒有下來,似乎在等什麼。而那條黑龍扭了扭身子,仿佛剛剛甦醒,不知道該做什麼。張教授一直緊張地觀察著這一切,看到龍捲風已成型,風力也達到試驗標準,於是衝著通訊設備大喝一聲「啟動」,事先劃分好的各個區域負責人,同時啟動了手裡的儀器,這些儀器釋放出如絲的電芒,並不立時熄滅,而是如饑渴的食人魚,向四面八方遊走。中間的黑龍被這裡的電光吸引,身子一扭就向這邊撲來,張副教授繼續大聲呼喝:「彭鵬,你那邊注意觀測,記錄數據,讓副手注意風向,一旦進入預警方位你們就趕緊撤離。」因為從張教授的角度看,那黑龍撲過來的方向,正好路過彭鵬的觀測點,擔心那邊出事,所以趕緊出聲提醒。

  吉普車看見黑龍的行進方向,立即也向這邊駛來,離彭鵬不遠將車停下,李果下車觀察。如果軍方專家預測的不錯,那黑龍與張教授釋放的電芒在交匯的剎那,會產生巨大的能量,迫使這裡的磁場振動頻率增大,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與另一個頻率交集,形成短暫的通道,如果所謂人形生物就在那邊,就會順著通道過來,到時他這邊布置的兵力就可以將那生物捉住。

  李果觀察了一下四周,每個方向都有士兵嚴陣以待,保證無論裡面出現的是什麼鬼東西,都逃不出他們的圍追堵截。不過真有什麼東西出現的話,中間忙碌的這些考察隊成員,恐怕就是第一個犧牲的,希望那彭鵬就在其中,那樣斷了念想的姜瑜,就能跟隨自己了吧!

  姜瑜在車子行駛時就已經看到,這裡果然有一支科考隊,而且據彭鵬說,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片沙漠,這裡也很符合。這樣姜瑜欣喜若狂,她愈發肯定,彭鵬就在這裡,此時她已經顧不上去想李果帶她來的用意是什麼,只顧著在蹲著工作的人裡面搜尋彭鵬的身影。忽然看見不遠處那人穿著的衣服眼熟,不就是自己準備的嗎?記得當時他還說太厚了,用不到。

  「彭鵬!」姜瑜再也顧不得去想,跳下車就向那身影處跑去。

  李果看著那黑龍向這邊扭動,心裡盤算著可能發生的種種結果,冷不防姜瑜從車上跳了下來,等她跑過身邊,李果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抓去卻抓了個空,可在錯身的一剎那,他看到在自己面前冷若冰霜,冷漠中透著厭惡的眸子,此時泛著幸福的光,臉綻開的如同新春第一朵花,即使他李果見了很多美麗的面容,有激動的、有幸福的、有歡樂的,但加在一起也不如這一剎那的臉龐驚艷,這樣的人怎麼可以讓別人奪去?李果感到一股熱血從丹田直衝腦際,忘了父親交待的事情,忘了臨出發時一再的囑咐:無論發生什麼,一定保證試驗完成,只要驗證了推測,即使沒有人形生物出現,也有下次機會。

  他此刻所想,就是抓住眼前的那個人。

  「哎哎!彭鵬!那個人是不是喊你呢?」彭鵬蹲在儀器旁邊專心的記錄數據,負責觀察周圍動向的副手則忽然發現一個人直奔這裡而來,隱約還能聽到呼喚,趕緊捅捅身旁的彭鵬。彭鵬順著副手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開始還以為是老張,隨後就看出那是姜瑜正往這邊跑,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在追,而那人腿腳挺快,幾步追上就粗魯地伸手拽住。彭鵬沒工夫想姜瑜為什麼會在這裡,更沒工夫想後面那人為啥追她,只有一個念頭,不管是誰,都不能欺負姜瑜。飛快丟下手中記錄,埋頭向那邊衝去。

  李果正和姜瑜糾纏,他沒想到此時的姜瑜如此力大,幾次抓住都被掙脫,再看到對面兩人越沖越近,其中一個面目依稀就是那個彭鵬,李果心裡忽然憤恨起來:憑什麼?兩隻被自己隨意揉捏的螻蟻竟然敢無視我的存在?那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腦海里閃著念頭,手裡已經將姜瑜向黑龍衝過來的方向推去……。

  姜瑜終於掙脫李果的糾纏,迎著彭鵬跑去,她已經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忽然身側一股大力襲來,將她推的倒向一邊,再要爬起,黑龍席捲而過,將她卷上天空。

  彭鵬的副手不知發生什麼,見彭鵬跑他也跟著。等迎面而來的人被黑龍捲走,彭鵬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就要衝進漩渦,他趕緊一把抱住,兩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另一邊的李果也被跟來的軍官扯的離開,他呆呆的看著姜瑜被風卷的越飛越高,忽然有一絲後悔,如果不推的話,以後還能偷偷的去看她的,看她跟著彭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臉上露著笑,或者自己也能平靜,也能高興的。可現在,沒這個可能了。李果痴呆呆的想,沒注意到那黑龍將姜瑜捲起後,好像吃到了喜歡的食物,忽然就停下了,然後滿意的縮了回去。遠處張教授跟著咆哮起來:「誰?誰這麼不注意?就差一點啊!」

  儘管被人死死抱住,彭鵬仍在拼命掙扎,伊人就在眼前,可自己卻沒有抓住,眼睜睜看著被風捲走,他的身體仿佛被撕成兩半,一半隨著那風上天,另一半重重的落在地上。附近的人見到這裡出事,也紛紛趕了過來。被眾人死死摁住的彭鵬終於動彈不得,可等風一停,不顧前面仍是煙塵瀰漫,一下子彈起,衝進場地嘶喊:「瑜兒!瑜兒!」

  很多人都看到那風卷著一個人飛起,這時見中間風柱停了,也跟著進去尋找,可任憑大家來來回回的犁了幾遍,也沒見到蛛絲馬跡,平整的如同他們剛到。直到大家都已散去,彭鵬仍像個瘋漢一樣在哪裡跑,考察隊長無奈只好叫幾個士兵拖回,再打一針鎮定劑,這才算安靜下來。

  和彭鵬一起來的南大教授問明了情況,搖搖頭嘆息而去,這彭鵬肯定是沒辦法跟著隊伍進行任務了,可要陪著他回去,這教授說什麼也不肯。告訴自己的老友他女兒被風捲走?女婿變得痴痴呆呆?讓他怎麼開口?

  那一邊的李果被手下拖回營房,聽完匯報才知道自己惹了禍,再也不敢停留,上了來時的直升飛機匆匆返京,而走之前不忘下了一道封口令。

  面對這留下的一地雞毛,科考隊隊長也是頭疼,無奈去找部隊長官協商,最後決定派兩個戰士送彭鵬回南京,其他人繼續任務。

  兩名戰士開始覺得任務簡單,誰知路上彭鵬就像廟裡的泥塑一樣,任人擺布,吃飯是餵一口才吃一口,不餵就不吃;睡覺得摁到床上才行,可第二天早上叫他才發現,那眼睛仍是睜的老大,裡面布滿紅絲。到了南京大學,問明他的宿舍,兩人將彭鵬放在宿舍就跑,生怕跟的久了也染上瘋病。彭鵬的舍友回來還沒發現異樣,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說:「你回來啦!前兩天你爸媽還來學校問呢!」彭鵬這才「啊」的一聲跳起,風一樣的衝出宿舍不見了影子。

  其實這一路彭鵬是有感覺的,只是滿腦子都是姜瑜被風捲走那一刻的畫面,對其他事務沒有反應罷了。如今舍友說起父母,他才從那些畫面中掙脫,跳著腳的要回家去。剛跑出了校門又想起來,自己怎麼跟父母交待?愣了一會兒,折回頭向丁滿駐地跑去,等看到那寬厚的身影走近,他再也支持不住委頓在地上,哭出聲來道:「丁滿!瑜兒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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