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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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別這樣灰心喪氣嘛。」殷月微笑,她的笑像月牙的尖角,光彩照人而溫婉。

  「我們不是還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嗎?再說,要是信心不足,而你們又願意的話,姐姐也可以用一些歡樂,幫你們將求生的欲望重新拾起的。」

  一時間,所有聲音都因為她而消散了。

  玄清偷偷瞥向殷月,卻在心虛地收回視線時,又撞上了澄心平靜的目光;崔斯特與宏思道兩人則交換著眼神,完全不知如何處理殷月的虎狼之辭。

  在殷月完全破壞了沉重氣氛的同時,諾拉意識到了事物間神秘而有趣的聯繫。

  「按照你們的說法,有所謂的『多重歷史』,而你們是各自生活在一重歷史中的『宏思道』?」

  「微末之處略有差池,但概要無誤。」玄清肯定了諾拉的猜測,又繼續道,「想必諾拉道友也注意到了,此間雅座共六位,它們分別對應著六重歷史中的每一位投影。」

  諾拉又問:

  「那在每一重歷史中——借用你們的術語——『源質』的每個投影的性別是否一定相同?」

  殷月倒是毫不避諱。

  「…啊,嚴格來說,是先天性別一定相同啦。這是『聖杯女巫』那個老巫婆定下的規矩。

  「話說回來,既然是輪的『通曉者』,那也無所謂這些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能心有靈犀,不是嗎?」

  她看向諾拉,臉上溫存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春心萌動。

  「姐姐倒是第一眼就覺得,諾拉妹妹你,更喜歡女孩一點嘛~」

  諾拉微微低下頭,抹了抹自己的額頭。

  她沒心思和流氓陰陽人掰扯。

  「我只是出於好奇,並沒有惡意。」

  殷月漫不經心,心滿意足地接受了諾拉並不真誠的道歉。

  「嗯,沒事兒,不過,如果你讓姐姐心裡不舒服的話,姐姐總該回報你些什麼…

  「好了,這就算完了。相比於某些小心眼兒,姐姐我還算是很寬宏大量的。」

  「我還希望向您請教另一點。」見有機可乘,諾拉便見縫插針,「何為『心素』,何為『心濁』?你們提過這些詞彙很多遍了,但它們分別具體指代的概念是什麼,我還是一無所知。」

  「…啊,諾拉妹妹,真對不起,姐姐也不知道呢。」殷月輕輕合攏雙眼,攤開手,搖了搖頭,「心濁指的是我們,至於心素…在座的各位可能沒一個能說得出來的。」

  「…」這意料之外的答覆,讓諾拉以為自己的確體會到殷月的「寬宏大量」了。

  「諾拉小姐,還請見諒,殷月小姐她並非存心捉弄您,」宏思道替殷月接下了對答的責任。

  「打個比方吧,大多數病人並不清楚自己得的是什麼病,有時遭遇罕見的症候,就連醫生也會對其束手無策。」

  「宏道友所言甚是,」玄清附和著宏思道,「於諸多『割眼人』之中,惟心濁的表徵最為窮奇,與現界的聯繫也最為疏遠。」

  「割眼人?表徵?我是那什麼『割眼人』?『宏思道』也是嗎?那麼…」

  聽聞玄清的介紹後,諾拉瞬間便察覺到了自己可能的處境。

  她仔細觀察起自己的手心,希望能看出些什麼。

  「別看了,」崔斯特口中吐出的煙氣幾乎都要噴在諾拉的臉上,「他說的是心濁,不是心素。放心,我們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你一輩子都不會體會到的。」

  「額,有道理,感謝提醒。」諾拉意識到自己亂了方寸,忙向崔斯特致謝。

  崔斯特不再說話。他又猛吸了幾口煙。

  在靈界,他可不會因此而燙到舌頭。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宏思道說。

  「簡單來講,世界的歷史由諸位神明裁定,他們挑選了合適的部分,並去除了不合適的部分…當然,合適不合適是全憑他們的主觀臆斷。

  「還有,諾拉小姐,多重歷史說是我那位神聖統計學會的合作者都認可的理論,請暫且接受這個事實,這對接下來的交談大有裨益。」諾拉木然的表情,讓宏思道不得不嘗試調整她的心態,「我們曾經賴以為生的知識與常識,在靈能的影響下,大多已不再起效用了。」

  「讓我緩一緩。」諾拉說。


  「好的。」宏思道做出了相當程度的配合。

  在短暫的沉思後,諾拉睜開眼,點點頭。

  「好了,我們繼續吧。」

  「嗯…」宏思道答應著,卻似乎又另起了一個開頭,「這些天來,瑪蒂娜教了您不少靈能理論,想必您也對此有一定了解了…那麼,你覺得靈能的本質是什麼呢?說說看。」

  「…我說不好,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普通靈能者,說的話又豈能作數?瑪蒂娜沒有講。我也沒有權威的結論可以依靠。」諾拉很實誠。

  但她仍然在思考這個問題。

  「靈能理論不比自然科學。」宏思道旁敲側擊地鼓勵諾拉,「有時只能依靠一些不那麼確定的東西,比如只有個人才能體會到的、強烈而特殊的超然體驗。

  「順帶一提,大部分靈能理論在六重歷史間還是通用的,就像二加二通常等於四而非五一樣。」

  諾拉躊躇著,終究還是在宏思道的慫恿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欲望嗎?」

  宏思道面色一凝。

  諾拉很難為情,因此而有些惱羞成怒。

  「宏,我說過了,這只是胡說八道。快些上正題吧。」

  「不。儘管非常片面而模糊,但這應該比較方便菜鳥們理解。」崔斯特評價道。

  「可我很愛這個回答。」殷月的話語中摻雜了曇花的香氣。

  「是,就當是欲望好了。」宏思道說,「這些多姿多彩的欲望,讓祂們根據自己的喜惡劃分了領地,神明的權能超越時空,因此,不僅是空間,就連時間也處於祂們的管轄範圍之內。」

  「這就是…六重歷史的誕生過程?」

  諾拉喃喃著,她從來沒想過,碰觸到世界真相的一角,竟如此容易。

  …可世界給出的答案,卻也如此簡單粗暴。

  她曾以為,找到自己「穿越」的原因是件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難事,可與宏思道相談片刻後,潛伏在柳暗花明中的答案,便水落石出。

  「難怪兩個世界有這樣多的相似處…我很有可能只是自一重歷史來到了另一重…」

  諾拉思考著。

  而殷月趁諾拉一語不發時,「友善」地給出了建議。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感覺無聊了嗎?諾拉妹妹?」殷月盈盈笑著,「姐姐覺得你在之後的時日裡,會想盡辦法為自己的生活增添樂趣的,而不是陪那些怪力亂神在一條人踩死人的窄道上狂奔…」

  「很高興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殷月的話讓崔斯特非常興奮,他笑得前仰後合,用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左胸前順時針點了四下,又將點連接成圓,「但為此,我還是要——讚美『旅人』!」

  見到這一幕,澄心緊閉雙眼,雙手合十,以輝靈救主信徒的姿勢,開始祈禱。

  「唉,差不多得了吧,你們。」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讓宏思道的疲態盡顯,「我覺得,那只是些譁眾取寵的漂亮話。」

  「說到底,就算『影』的先行者們垂青於我,我也覺得生活沒有因此而向好的方向轉變,反而更爛,就像發了霉的三明治一樣爛,爛得透頂。」

  一想到心煩的事情,宏思道便條件反射地不再去理會,為此,他將話題引回了正軌。

  「好了,扯太遠了,剛才的話請當沒聽見…我們回到正題。

  「心素與心濁都是割眼人——或者說『未來之泉』,『歷史之傷』,隨便怎麼叫,反正它們都代表著同樣的性質。

  「至於我們的特殊之處…那也很簡單,這只是因為我們相比於普通人,先天多容納了一絲對應準則的『根源』罷了。」

  「根源?」遇見新術語,諾拉很希望有人為她做出注釋。

  玄清插了一嘴。

  「…師尊稱其為『道種』,這是種相當特殊的資質,至少對修行來說是十分寶貴的。

  「蘊有道種的修士的修行速度相當快,以常人做比較的話,他們積累特定種類靈性的效益至少高出十餘倍…甚至還不止。」

  「但他們中最遭人嫉恨的緣由,是因為他們突破至合體期的難度非常低,畢竟,心魔的影響對他們來說,相當於是不存在的。」

  崔斯特冷哼一聲。


  「呵…畢竟人都瘋了,可不相當於不受心魔影響?」

  他方才唱罷,宏思道又堂堂登場。

  「…但根源的存在本身,就代表我們只要接觸到靈能力量,容納了對應靈性,成為了與根源準則相關的『獲得者』,便將付出相應的代價。」

  到了事情與自身相關的時刻,諾拉的精神更集中了幾分。

  「那…代價是什麼呢?」

  對於這一點,她在一開始談話時便感到疑惑,甚或是惶恐。

  崔斯特摘下菸斗,很不得體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殷月摩挲著手上的銀戒指,她望向諾拉的溫存目光中,燃燒著熾烈的情慾;玄清無奈地盯著桌面;澄心一言不發。

  宏思道微微翹起嘴角。

  「對於我們來說,便是活在夢裡。於夢境之中,我們遠比在醒時世界更為清醒…」

  殷月則做出了補充。

  因為宏思道的語速慢條斯理,她總是能夠找到插嘴的時機。

  「…心素是『燼』之準則的祭品,而我們是『影』之準則的祭品…姐姐覺著,這是個比較好的觀點。」

  話畢,她卻突然皺緊眉頭,厭惡地撇了撇嘴。

  但諾拉的注意力卻全盤放在宏思道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諾拉小姐,您應該也察覺到,在現界,我的行為有時會表現出相當的不一致,那是因為我們在靈界做著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那是由七個人的個人感受與經歷糅合成的贗品,一個無法維持所謂『自我』的幻影。

  「…您大概能理解吧?」

  不多時,諾拉便將宏思道的話消化完畢了。

  「嗯,難怪…可我感覺您的症狀並不明顯,只是在某些時候,才可能讓我直覺到細微的差別。」

  聽著諾拉的回答,宏思道維持著同樣的表情,看向了宏玄清。

  「這多虧了玄清和坤乾,是他們找到了壓制心濁表徵的取巧辦法,我們之中的大多數,才得以掩蓋自己的特殊,讓自己的肉身順利在每一重歷史中存活下去。」

  「這是心濁的特性,那…我呢?」

  這問題激起了崔斯特惡劣的趣味。

  「心素嗎?我剛剛暗示過,在我們生活的那重歷史中,他們大多都因為被發現了自身的價值,而被當成了貨物與商品。」

  聽到這話,諾拉不慌不忙地偏過頭,將視線投向他。

  「您所言非虛?」

  崔斯特在左胸畫出圓圈,表示確定的同時,他開始了新一輪的解釋。

  「好吧…其實也不止心素,由割眼人們的根源與靈性製作成的奇物,常常能在真正的貴族身上尋見,畢竟它們往往能在關鍵時刻,保住他們的一條狗命。

  「但作為心素,諾拉,你最大的罪惡便是擁有讓所有人都嫉妒的安寧與平靜。

  「我與一位白雪的信徒有深交,因此也略微了解他們的德性,而至於心素,在座的各位,應該還沒有比我更清楚的。」

  到了這裡,剛激起諾拉興趣的他,又輕笑著掐滅了她的希望。

  「但我只知道,心素的市場價格很高,經專業的鍊金大師之手,他們能被製成無色無味、觸之即死、不給人帶來一點痛苦的劇毒;或是祛除各種疾病與詛咒,安撫心靈與肉體,湮滅諸般邪穢的萬靈藥。

  「於此,我們推測,心素有在一定程度上消解靈性污染的能力,就和高階的燼之靈能者一樣。

  「呵呵,這就是我們這重歷史的地方特色,至於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嘛…我覺得,或許是因為源火與輝靈四聖的積怨吧。」

  崔斯特誇誇其談了好長一段時間。

  或許是害怕諾拉有顧慮,宏思道用眼神示意了他,並重新取得了發言的機會。

  「但在我們生活的第三史,根源與割眼人的存在,都是罕為人知、且難以察覺的。」宏思道說,「您不必擔心第五史的悲劇會發生在您的身上。」

  「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的態度近乎於恭敬。

  「宏先生,還有一點,」諾拉沒有遺漏關鍵的細節,「您說的這些話…我該如何去證明?」

  宏思道早有預料到這一點,他對答如流。


  「歌蒂溫,去找歌蒂溫,無論如何,她都會迎接您的,她對與『根源』相關的研究非常感興趣。」

  「她是誰?」諾拉問。

  「她就是我口中的,那位神聖統計學會的合作者,她現在暫居在杭昭市中心。如果您想的話,我會請求她親自與您見一面。」

  「…好,還請麻煩您了。」

  「不麻煩…到合適的時候,我會用自己的方式,通知您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的。」宏思道說,「那您現在…」

  他表面上雖然平靜,但諾拉知道,他很急,生怕錯過她。

  於是,她主動打開了話題。

  「我沒有問題了…您有什麼事要拜託我?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盡力。」

  在自己魂所中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是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何時就會將她一切努力的成果炸個焦巴脆。

  儘管也有沒那麼嚴重的可能,但諾拉認為,自己絕對不能放鬆警惕。

  為了了解它,找尋盟友,做好準備,總該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吧?

  見諾拉如此主動,宏思道倒也沒有客氣。

  「我的需求,是在您見到歌蒂溫的時候,將我希望借閱的,《無生秘要》的殘本上的關鍵內容記憶…準確來說,是關於製作『太素化邪丹』與『鬼面煉心散』的那一部分。」

  「您為什麼不親自去?這本書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諾拉問。

  「因為…這是本禁書,準確來說,由於涉及無憂仙子的相關秘聞,它的內容帶有一定量的污染,」宏思道猶豫片刻後,還是說明了這項差事的危險之處,「作為鴉衛編制之內的成員,這違反了《天華帝國靈能者管理條例》中的條款。

  「如果我在翻閱了相關內容後,又被鴉衛察覺到染上污染的話,輕則一頭撞在以天華皇室為首的,保守派系的戰車上,當做典型,湮滅我的身體,回收我的靈性;

  「重則被『停職察看』,完全剝奪人身自由,為他們打將近一輩子的黑工,在一次次對詛咒物的測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這是一項長期的委託,我會按照您的完成情況給予您報酬。而在最終,我希望您能夠親自製作出成品,供我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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