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工作站
江鯤的出現十分突然，而他的到來，標誌著本次任務已臨近尾聲。
李維第一個走進雨幕中。
發現持械的同事們聲勢浩大地，準備隨江鯤離開這裡後，他才回頭揮了揮手，招呼采苓與諾拉上路。
他們很快匯入人流。
李維緊緊握著采苓的手，他們的腳步很慢，落在隊尾。
諾拉則早早被一名留著板寸，身材瘦削的警員從中截胡，引至了他處。
在三個月前，因為純白聖庭惹出的一檔子破事，負責翻譯的他與諾拉曾有過一面之緣。
「諾拉小姐，江鯤大人很關心您的安危，還請您去見他一面。」
話說得好聽，但諾拉早就通過瑪蒂娜得知他們的目的了。
「好。」
輕輕朝他點頭示意後，她隨他而行。
不一會兒，她便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宏思道。
於此同時，警員則身朝向宏思道身旁著純白色警服，正在與手機另一端的人據理力爭的警督，又看向諾拉，介紹道:
「這位便是江鯤大人了，還請稍等片刻…他還在為方才的意外善後。」
話畢，他又不安地瞥了江鯤一眼，便悄悄混入人群之中。
這反常的舉動讓諾拉有些意外。
「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怕我，怕他的同事，什麼都怕…但也不至於神經過敏到這種程度吧?」
心中泛起嘀咕的同時，她也察覺到了異樣。
江鯤似乎憑藉一己之力，便生生將天華語改造成了另一種語言。
語速又急又快，聲調抑揚頓挫，即使諾拉只能聽懂部分字詞，其間的波動，也足夠讓她同他的情緒強烈共鳴了：
「娘希匹！那些口裡銜著寫滿字的廁紙的瘋狗，都在安民處門口拉屎了，你居然還想著我把事情緩一緩?
「有這心性，還幹什麼鴉衛?！洛神江可沒蓋蓋子，咱倆都跳進去得了！快去上報，別浪費時間走那個常規情況下的＊流程！
「…大哥啊，我一聽就知道，你一個新來的，可他媽的閉嘴吧！杭昭分處里什麼狀況，我一個流動科長天天盯著報表看都看吐了，還不清楚嗎？！
「你還想要我轉而向輝靈教會請求合作?那時這混蛋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挽個屁個靈！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是聾了嗎?！我來不及起草那幾千字的報告！呼…現在就這麼個情況，照我說的做！
「你在這體制里，還想有什麼自己的想法？！動作快！有什麼錯我擔著！！你只需要找到分處長，把這段通話記錄的前半段重放給他聽就行了！！！」
爆出如此一大段慷慨激昂的陳詞後，江鯤竟只是深吸一口氣，便重新恢復了活力。
而後，他掛斷通話，手指又在手機按鍵上飛舞，再次撥出下一通號碼。
「唉，這也太誇張了，簡直就像安德烈隊長…」
江鯤的雷厲風行，瞬間便讓諾拉聯想起自己在懲戒部的那位直屬上司。
當她仍在卡特琳娜堡懲戒部工作時，他們於發生突發情況後的交流，自然也並不怎麼友善。
陳舊而遙遠的不快之事，讓諾拉也選擇暫時遠離江鯤，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宏思道身上。
這位至少在性格上，也比江鯤目前表現出來的，要好相與得多。
說不定，她能從他那裡知道更多相關情況。
抱著嘗試的心態，諾拉走向宏思道。
星嵐人行在隊伍的最前頭，肩扛著一個皺巴巴的「黑色塑膠袋」。
看見袋子的輪廓隱隱約約顯示出人形，諾拉便知道，自己確實安全了。
「嗨，你好，宏先生。」
諾拉來到宏思道的身後，和他打了個招呼。
宏思道預先轉過了頭，朝諾拉擠出勉強的笑容。
「嗨~你好！」
誇張的問候結束了，他的聲調立刻變得平靜若水。
「話說回來，諾拉，你的打招呼方式，怎麼和只老鼠人似的…」
「…」宏思道的開幕雷擊，讓諾拉的談話興致頓時少了大半。
宏思道擺了擺手。
「看我，又胡說八道了吧，還請別記掛在心上。」
然後，他接著道:
「我們見面時，我就明白，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類型…相比您是來了解自己情況的吧？
「對於此事的前因後果，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等下去問江科長，可以嗎？」
他擦了擦自額頭上滑落的雨水，滿臉倦容中透露出生無可戀的意味。
「嘛，在國立第三協會的時候，我們處理完這些爛攤子，科長都會給我們放兩天假放鬆放鬆…但到了這裡…」
話還沒說完，江鯤卻悄無聲息地湊到了宏思道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裡不是星嵐，可不許你隨意冒犯公權。
「這樣吧，我的事情因為這兩通電話又多了不少，因此，這布德加小姑娘暫時交由你們看守，如何?」
登時，宏思道一腳踩中了人行道上的鬆動石磚，差點摔倒的同時，泥水還濺了他半條褲腿。
「…是，江科長，我明白了。」
諾拉輕輕張開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似曾相識的情形。
又是一個同樣倒霉的倒霉蛋，被精力過剩的上司拖著走。
就在諾拉暗自感慨時，突然間，江鯤又將目光轉向了她。
諾拉愣了一下，隨後，便展露出微笑。
對於逢場作戲，她並不習慣。但一張不錯的皮囊給了她一定的魅力。
江鯤也笑了。但那更像一條狼遇見另一條狼時的友好問候。
「修女，你的運氣很好。
「…也許是本事不錯?」
諾拉平靜地應對著江鯤的糾纏。
「珂賽特司祭教過我一些運用靈性的技法，而我也提前察覺到威脅的存在了。」
江鯤附和著笑，可他的話語卻並非如此平和。
「回答得還算得體。這次我就暫且當沒看到。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我會帶你去報備，不然的話，到時候如果有更大的麻煩找上了你…我定難咎其責。」
諾拉違心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回應道：
「嗯，好的，我明白了，感謝您的寬宥，願救主的光輝與您同在。」
「報備」指的是向天華安民處上報自身靈能水平。按照《天華帝國靈能者管理條例》的規定，身為他國公民，這是諾拉每三個月就得例行一次的流程。
江鯤的隱語，在諾拉的耳中，現已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
他要說的話是：我知道你的身上有特殊，別狡辯了，現在不揭穿，不過是為了讓上頭的面子好看一些。
將要宣布的事情宣布完畢後，江鯤便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諾拉。
而不出幾步路，他們便來到公安局門口。
令諾拉有些意外，江鯤拎著宏思道為他包裝好的屍體，與抬著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嫌疑人的警察們一道，於兩重鐵柵欄門間穿行無阻。
現在這支四人小隊伍反倒由宏思道領頭。
「江先生不是先前還說要見我嗎？那我們現在該去哪兒？」
諾拉問。
李維剛想回答，但宏思道還是搶先一步開口了。
「科長大人他剛剛不是臨時改主意了嘛，不用在意。
「至於我們去哪兒？呵，一家桌遊店。」
「桌…桌遊？」諾拉不是很能理解這個舶來詞。
她頭一個聯想起的是前世玩過的魔鬥牌。
這是一種戰略性卡牌遊戲:兩名對立的玩家將以四十二張卡牌自由組成的卡組，展開史詩般的魔法對決。
由於對抗性強，玩法新穎，牌面美觀，在同類市場上它幾乎沒有競爭對手，於她的學徒時代，這是很受歡迎的娛樂。
卡包價格是兩里爾一包，一包十張。當時，不少魔法學徒就算一天只吃三條棍狀麵包，也要騰出零花錢來，去湊齊一套成體系的卡組。
可是…這和她遭遇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見諾拉有些迷惑，李維做出了補充說明。
「我們現在去紫陵安民處的工作站之一。
「放心，只是在那裡為你檢查一下身體狀況，保密等級不高。它只提供相對安全的地點，以及一些常用的靈性材料。」
……
李維口中的工作站離公安局並不遠，同樣也座落在璃月路上。
「尉遲氏文娛。主營：棋類、卡牌類玩具、桌遊模型。專業定製：桌遊用具、卡面設計、劇本創作。是您居家會友的不二選擇…」
諾拉掃視著店面的招牌，心中不由覺得好笑。
「也對，這和安民處的業務範圍完全不沾邊，倒還真不容易招人懷疑。」
宏思道察覺到了諾拉的情緒波動，但他理解錯了方向。
「您感覺這地方不靠譜？我一開始也是這樣覺得的。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采苓，這典故一開始還是你提醒我的呢，能方便複述一下嗎？」
采苓經受不住宏思道的誇讚，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了。
「是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啦…嘿嘿，李伯伯的手藝可高超了，我身上的玉辟邪就是他雕的呢。」
「玉…辟邪?蔡小姐，那是什麼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出於純粹的好奇，諾拉向采苓提出了請求。
「如果是諾拉姐姐的話，當然可以啊~」
說著，采苓便略有些得意地想要展示她的寶貝。
「采苓小姐?專心工作不要閒談。」
李維阻止了師妹，並且還皺著眉頭，將目光深深地刺向諾拉。
采苓用同樣的眼神看向了李維。
宏思道即使沒轉過頭，也洞察了一切，他毫不掩飾、且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諾拉倒是顯得不太在意。
直到半隻腳走進店門，她才移開放在李維身上的視線，平靜地詢問他。
「…李先生，您應該很愛您的師妹吧。」
李維一言不發，明顯不想和她有什麼交集。
而聽了諾拉的話，宏思道笑得更開心了些。
「諾拉，如果一直把愛來愛去之類的詞掛在嘴邊，像李維這樣的天華小伙子，會覺得這簡直齁得慌。你就別難為他了。」
「嗯…我明白了。」
諾拉儘快結束了對話。
看向空無一人的前台，她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這裡…有人嗎？」
李維對諾拉的態度，至此才稍稍緩和：
「尉遲道人如其名，本該是他值的午班…呵，到現在都沒來。」
宏思道則保持著平常心：
「沒辦法，投胎是個技術活，想在安民處掛名上班可不容易…唉，他想必是去哪兒遊山玩水去了吧。」
「李維哥，那我們直接去找李伯伯！」采苓很熟悉這裡的環境，她將食指指向了處於房間角落的那扇木門。
一張普通A4紙草草地用透明膠帶粘在門上，寫著「員工專用，閒人勿入」幾個初號大字。
「好啊，我們走，本來就需要批一點材料下來。」李維答應著，又看向諾拉，「諾拉，你也隨我們一起來吧。」
稍稍離那門近了些，諾拉便聽到了類似於工具機加工工件時的聲響。
相比於金屬，音調似乎還要更沉悶些。諾拉覺得這應該是石料或者木料。
「噓，采苓小姐，聲音稍微輕點，二伯他還在工作。」李維刻意提醒了采苓一句。
「好的好的，李維哥，我知道了。」采苓一面應付著李維的嘮叨，一面輕輕敲響了門扉。
「李伯伯，我是采苓，我們完成任務回來啦！」
她一出聲，房間內的研磨聲便戛然而止。
「…你頭一次出任務，沒有受傷吧？」
嗓音沙啞，卻更添幾分成熟穩重，在男人推開門的時候，他的樣貌更讓人確信了這份印象。
儘管發色灰白，但他的臉並未留下太多歲月雕琢的痕跡，只是在眉間有兩三條很重的抬頭紋，總體而言，像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天華文人。
「啊，采苓已經是『無憂仙子』的室女了，伯伯不用擔心我的啦。」采苓說著，就想往房間裡跑，卻被李維稱作二伯的人一隻手攔下。
「…采苓，這裡不是宗門內，可不能隨便進去。」
「嘿嘿，對不起啦，一時間按撩不住嘛~」
「源歌二伯好。」李維拉住了采苓，介紹起了兩位生面孔，「這位是宏思道前輩，一名『影』之大道上的分神期修士，來自星嵐。」
「此番行動中，正是他立下功勞，與江科長一同擊斃了隱蔽的案犯。其攻守有度，道法自然，就連江科長也稱讚了一二。」
聽了李維的說明，李源歌很快反應過來，轉而朝宏思道鞠躬。
「原來是宏前輩，晚輩李源歌幸會。不知前輩此番前來，有什麼吩咐？」
宏思道停頓了片刻後，才指了指諾拉，回答道：
「李先生好…後生來到這裡，只是想要取得些『輪』與『影』的靈性材料，讓采苓小姐和我分別為諾拉·彼得洛芙娜修女做個檢查。
「作為重要證人，她剛才受到了槍傷…儘管已經因她本身的能力自愈，但為求保險，還是要做相應的措施的。」
聽聞原因後，李源歌點頭，面露出微笑：
「宏前輩實在客氣，這點小事，自然是可以的…還請隨晚輩來吧。」
尾隨著李源歌，一行人走進光線昏暗，幾乎密不透風的房間內。
來到這裡，諾拉第一眼便看到了檯燈下擺放著的雕玉刀具，以及一些加工完畢的和田玉器。
「怎麼，嬤嬤也對這些沒什麼用的小玩意兒感興趣?」
李源歌注意到諾拉將注意力放在了何處。
諾拉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言了自己的想法。
「沒什麼，只是有些好奇…這是一整副白玉做的骰子嗎？」
凝脂般的色澤證明了玉本身的精良品質。
在這副賭具中，六面至二十面的骰子都有，每隔一面、陽文與陰文便交替一次，而骰面上都被雕刻出一幅幅圖案。
數字的種類繁多，諾拉認識其中的一部分，但她不認識的占更多數。
可是，無論如何，即使是諾拉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夠明白，它們作為手工藝品的精美絕倫，以及其不菲的價值。
李維第一個走進雨幕中。
發現持械的同事們聲勢浩大地，準備隨江鯤離開這裡後，他才回頭揮了揮手，招呼采苓與諾拉上路。
他們很快匯入人流。
李維緊緊握著采苓的手，他們的腳步很慢，落在隊尾。
諾拉則早早被一名留著板寸，身材瘦削的警員從中截胡，引至了他處。
在三個月前，因為純白聖庭惹出的一檔子破事，負責翻譯的他與諾拉曾有過一面之緣。
「諾拉小姐，江鯤大人很關心您的安危，還請您去見他一面。」
話說得好聽，但諾拉早就通過瑪蒂娜得知他們的目的了。
「好。」
輕輕朝他點頭示意後，她隨他而行。
不一會兒，她便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宏思道。
於此同時，警員則身朝向宏思道身旁著純白色警服，正在與手機另一端的人據理力爭的警督，又看向諾拉，介紹道:
「這位便是江鯤大人了，還請稍等片刻…他還在為方才的意外善後。」
話畢，他又不安地瞥了江鯤一眼，便悄悄混入人群之中。
這反常的舉動讓諾拉有些意外。
「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怕我，怕他的同事，什麼都怕…但也不至於神經過敏到這種程度吧?」
心中泛起嘀咕的同時，她也察覺到了異樣。
江鯤似乎憑藉一己之力，便生生將天華語改造成了另一種語言。
語速又急又快，聲調抑揚頓挫，即使諾拉只能聽懂部分字詞，其間的波動，也足夠讓她同他的情緒強烈共鳴了：
「娘希匹！那些口裡銜著寫滿字的廁紙的瘋狗，都在安民處門口拉屎了，你居然還想著我把事情緩一緩?
「有這心性，還幹什麼鴉衛?！洛神江可沒蓋蓋子，咱倆都跳進去得了！快去上報，別浪費時間走那個常規情況下的＊流程！
「…大哥啊，我一聽就知道，你一個新來的，可他媽的閉嘴吧！杭昭分處里什麼狀況，我一個流動科長天天盯著報表看都看吐了，還不清楚嗎？！
「你還想要我轉而向輝靈教會請求合作?那時這混蛋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挽個屁個靈！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是聾了嗎?！我來不及起草那幾千字的報告！呼…現在就這麼個情況，照我說的做！
「你在這體制里，還想有什麼自己的想法？！動作快！有什麼錯我擔著！！你只需要找到分處長，把這段通話記錄的前半段重放給他聽就行了！！！」
爆出如此一大段慷慨激昂的陳詞後，江鯤竟只是深吸一口氣，便重新恢復了活力。
而後，他掛斷通話，手指又在手機按鍵上飛舞，再次撥出下一通號碼。
「唉，這也太誇張了，簡直就像安德烈隊長…」
江鯤的雷厲風行，瞬間便讓諾拉聯想起自己在懲戒部的那位直屬上司。
當她仍在卡特琳娜堡懲戒部工作時，他們於發生突發情況後的交流，自然也並不怎麼友善。
陳舊而遙遠的不快之事，讓諾拉也選擇暫時遠離江鯤，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宏思道身上。
這位至少在性格上，也比江鯤目前表現出來的，要好相與得多。
說不定，她能從他那裡知道更多相關情況。
抱著嘗試的心態，諾拉走向宏思道。
星嵐人行在隊伍的最前頭，肩扛著一個皺巴巴的「黑色塑膠袋」。
看見袋子的輪廓隱隱約約顯示出人形，諾拉便知道，自己確實安全了。
「嗨，你好，宏先生。」
諾拉來到宏思道的身後，和他打了個招呼。
宏思道預先轉過了頭，朝諾拉擠出勉強的笑容。
「嗨~你好！」
誇張的問候結束了，他的聲調立刻變得平靜若水。
「話說回來，諾拉，你的打招呼方式，怎麼和只老鼠人似的…」
「…」宏思道的開幕雷擊，讓諾拉的談話興致頓時少了大半。
宏思道擺了擺手。
「看我，又胡說八道了吧，還請別記掛在心上。」
然後，他接著道:
「我們見面時，我就明白，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類型…相比您是來了解自己情況的吧？
「對於此事的前因後果，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等下去問江科長，可以嗎？」
他擦了擦自額頭上滑落的雨水，滿臉倦容中透露出生無可戀的意味。
「嘛，在國立第三協會的時候，我們處理完這些爛攤子，科長都會給我們放兩天假放鬆放鬆…但到了這裡…」
話還沒說完，江鯤卻悄無聲息地湊到了宏思道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裡不是星嵐，可不許你隨意冒犯公權。
「這樣吧，我的事情因為這兩通電話又多了不少，因此，這布德加小姑娘暫時交由你們看守，如何?」
登時，宏思道一腳踩中了人行道上的鬆動石磚，差點摔倒的同時，泥水還濺了他半條褲腿。
「…是，江科長，我明白了。」
諾拉輕輕張開嘴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似曾相識的情形。
又是一個同樣倒霉的倒霉蛋，被精力過剩的上司拖著走。
就在諾拉暗自感慨時，突然間，江鯤又將目光轉向了她。
諾拉愣了一下，隨後，便展露出微笑。
對於逢場作戲，她並不習慣。但一張不錯的皮囊給了她一定的魅力。
江鯤也笑了。但那更像一條狼遇見另一條狼時的友好問候。
「修女，你的運氣很好。
「…也許是本事不錯?」
諾拉平靜地應對著江鯤的糾纏。
「珂賽特司祭教過我一些運用靈性的技法，而我也提前察覺到威脅的存在了。」
江鯤附和著笑，可他的話語卻並非如此平和。
「回答得還算得體。這次我就暫且當沒看到。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我會帶你去報備，不然的話，到時候如果有更大的麻煩找上了你…我定難咎其責。」
諾拉違心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回應道：
「嗯，好的，我明白了，感謝您的寬宥，願救主的光輝與您同在。」
「報備」指的是向天華安民處上報自身靈能水平。按照《天華帝國靈能者管理條例》的規定，身為他國公民，這是諾拉每三個月就得例行一次的流程。
江鯤的隱語，在諾拉的耳中，現已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
他要說的話是：我知道你的身上有特殊，別狡辯了，現在不揭穿，不過是為了讓上頭的面子好看一些。
將要宣布的事情宣布完畢後，江鯤便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諾拉。
而不出幾步路，他們便來到公安局門口。
令諾拉有些意外，江鯤拎著宏思道為他包裝好的屍體，與抬著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嫌疑人的警察們一道，於兩重鐵柵欄門間穿行無阻。
現在這支四人小隊伍反倒由宏思道領頭。
「江先生不是先前還說要見我嗎？那我們現在該去哪兒？」
諾拉問。
李維剛想回答，但宏思道還是搶先一步開口了。
「科長大人他剛剛不是臨時改主意了嘛，不用在意。
「至於我們去哪兒？呵，一家桌遊店。」
「桌…桌遊？」諾拉不是很能理解這個舶來詞。
她頭一個聯想起的是前世玩過的魔鬥牌。
這是一種戰略性卡牌遊戲:兩名對立的玩家將以四十二張卡牌自由組成的卡組，展開史詩般的魔法對決。
由於對抗性強，玩法新穎，牌面美觀，在同類市場上它幾乎沒有競爭對手，於她的學徒時代，這是很受歡迎的娛樂。
卡包價格是兩里爾一包，一包十張。當時，不少魔法學徒就算一天只吃三條棍狀麵包，也要騰出零花錢來，去湊齊一套成體系的卡組。
可是…這和她遭遇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見諾拉有些迷惑，李維做出了補充說明。
「我們現在去紫陵安民處的工作站之一。
「放心，只是在那裡為你檢查一下身體狀況，保密等級不高。它只提供相對安全的地點，以及一些常用的靈性材料。」
……
李維口中的工作站離公安局並不遠，同樣也座落在璃月路上。
「尉遲氏文娛。主營：棋類、卡牌類玩具、桌遊模型。專業定製：桌遊用具、卡面設計、劇本創作。是您居家會友的不二選擇…」
諾拉掃視著店面的招牌，心中不由覺得好笑。
「也對，這和安民處的業務範圍完全不沾邊，倒還真不容易招人懷疑。」
宏思道察覺到了諾拉的情緒波動，但他理解錯了方向。
「您感覺這地方不靠譜？我一開始也是這樣覺得的。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采苓，這典故一開始還是你提醒我的呢，能方便複述一下嗎？」
采苓經受不住宏思道的誇讚，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了。
「是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啦…嘿嘿，李伯伯的手藝可高超了，我身上的玉辟邪就是他雕的呢。」
「玉…辟邪?蔡小姐，那是什麼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出於純粹的好奇，諾拉向采苓提出了請求。
「如果是諾拉姐姐的話，當然可以啊~」
說著，采苓便略有些得意地想要展示她的寶貝。
「采苓小姐?專心工作不要閒談。」
李維阻止了師妹，並且還皺著眉頭，將目光深深地刺向諾拉。
采苓用同樣的眼神看向了李維。
宏思道即使沒轉過頭，也洞察了一切，他毫不掩飾、且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諾拉倒是顯得不太在意。
直到半隻腳走進店門，她才移開放在李維身上的視線，平靜地詢問他。
「…李先生，您應該很愛您的師妹吧。」
李維一言不發，明顯不想和她有什麼交集。
而聽了諾拉的話，宏思道笑得更開心了些。
「諾拉，如果一直把愛來愛去之類的詞掛在嘴邊，像李維這樣的天華小伙子，會覺得這簡直齁得慌。你就別難為他了。」
「嗯…我明白了。」
諾拉儘快結束了對話。
看向空無一人的前台，她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這裡…有人嗎？」
李維對諾拉的態度，至此才稍稍緩和：
「尉遲道人如其名，本該是他值的午班…呵，到現在都沒來。」
宏思道則保持著平常心：
「沒辦法，投胎是個技術活，想在安民處掛名上班可不容易…唉，他想必是去哪兒遊山玩水去了吧。」
「李維哥，那我們直接去找李伯伯！」采苓很熟悉這裡的環境，她將食指指向了處於房間角落的那扇木門。
一張普通A4紙草草地用透明膠帶粘在門上，寫著「員工專用，閒人勿入」幾個初號大字。
「好啊，我們走，本來就需要批一點材料下來。」李維答應著，又看向諾拉，「諾拉，你也隨我們一起來吧。」
稍稍離那門近了些，諾拉便聽到了類似於工具機加工工件時的聲響。
相比於金屬，音調似乎還要更沉悶些。諾拉覺得這應該是石料或者木料。
「噓，采苓小姐，聲音稍微輕點，二伯他還在工作。」李維刻意提醒了采苓一句。
「好的好的，李維哥，我知道了。」采苓一面應付著李維的嘮叨，一面輕輕敲響了門扉。
「李伯伯，我是采苓，我們完成任務回來啦！」
她一出聲，房間內的研磨聲便戛然而止。
「…你頭一次出任務，沒有受傷吧？」
嗓音沙啞，卻更添幾分成熟穩重，在男人推開門的時候，他的樣貌更讓人確信了這份印象。
儘管發色灰白，但他的臉並未留下太多歲月雕琢的痕跡，只是在眉間有兩三條很重的抬頭紋，總體而言，像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天華文人。
「啊，采苓已經是『無憂仙子』的室女了，伯伯不用擔心我的啦。」采苓說著，就想往房間裡跑，卻被李維稱作二伯的人一隻手攔下。
「…采苓，這裡不是宗門內，可不能隨便進去。」
「嘿嘿，對不起啦，一時間按撩不住嘛~」
「源歌二伯好。」李維拉住了采苓，介紹起了兩位生面孔，「這位是宏思道前輩，一名『影』之大道上的分神期修士，來自星嵐。」
「此番行動中，正是他立下功勞，與江科長一同擊斃了隱蔽的案犯。其攻守有度，道法自然，就連江科長也稱讚了一二。」
聽了李維的說明，李源歌很快反應過來，轉而朝宏思道鞠躬。
「原來是宏前輩，晚輩李源歌幸會。不知前輩此番前來，有什麼吩咐？」
宏思道停頓了片刻後，才指了指諾拉，回答道：
「李先生好…後生來到這裡，只是想要取得些『輪』與『影』的靈性材料，讓采苓小姐和我分別為諾拉·彼得洛芙娜修女做個檢查。
「作為重要證人，她剛才受到了槍傷…儘管已經因她本身的能力自愈，但為求保險，還是要做相應的措施的。」
聽聞原因後，李源歌點頭，面露出微笑：
「宏前輩實在客氣，這點小事，自然是可以的…還請隨晚輩來吧。」
尾隨著李源歌，一行人走進光線昏暗，幾乎密不透風的房間內。
來到這裡，諾拉第一眼便看到了檯燈下擺放著的雕玉刀具，以及一些加工完畢的和田玉器。
「怎麼，嬤嬤也對這些沒什麼用的小玩意兒感興趣?」
李源歌注意到諾拉將注意力放在了何處。
諾拉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言了自己的想法。
「沒什麼，只是有些好奇…這是一整副白玉做的骰子嗎？」
凝脂般的色澤證明了玉本身的精良品質。
在這副賭具中，六面至二十面的骰子都有，每隔一面、陽文與陰文便交替一次，而骰面上都被雕刻出一幅幅圖案。
數字的種類繁多，諾拉認識其中的一部分，但她不認識的占更多數。
可是，無論如何，即使是諾拉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夠明白，它們作為手工藝品的精美絕倫，以及其不菲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