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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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在開什麼玩笑?您之前不是也認為我受傷了嗎?」

  被諾拉這樣一說,采苓也不滿地咕噥了起來。

  「哼…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嘛…」

  雖然諾拉口頭上不承認事實,但在實際行動中,她仍秉持著法師們的實證主義精神,重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一遍。

  如采苓所言,而今,那裡不再有猙獰的創口,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光滑白嫩的皮膚。

  就連能證明傷口剛剛確實存在過的痕跡——那些流淌著的血水與膿液,都幾乎已消失無蹤。只有一小片血紅色,還殘留在她的修女服上。

  「我確實受過傷,喏,您看。」諾拉撿起破了道口子的修女服,向蔡采苓展示著其上的血跡,「但不知為何,我的傷在一分鐘之內就自愈了。」

  突兀地,她緘口不言。

  她想到了一個能夠解釋自身情況的理由。

  「難不成,是『噤默處子』給予我的再生能力?」

  這個猜想讓她心寒。

  如果真的如此,她可不認為,這份賜福背後隱藏的代價,是自己負擔得起的。

  采苓疑惑地看著諾拉手中的衣物,但不過轉瞬間,她便恍然大悟。

  然後,她朝諾拉走近,湊過腦袋,在諾拉原先受傷的部位旁嗅了嗅。

  少女的鼻息引得諾拉的皮膚一陣發癢。

  「您在幹什麼?」

  雖說心底有些發毛,她也並未阻止采苓的古怪行為。

  而采苓的臉上,卻蕩漾著一片淡紅。

  在陶醉之中,她沒有回答諾拉,自顧自地說著話,其語氣近乎欣喜。

  「姐姐,您也是侍奉『無憂仙子』的室女嗎?采苓有禮了!」

  一時間,她對諾拉的稱呼竟從「道友」變為了「姐姐」,親昵之意濫於言表。

  「…蛤,『無憂仙子』是哪位?」

  梅開幾度,天華人隨口拋出的專有名詞,再次把諾拉糊得一臉懵。

  以她目前的水準,她只能夠做到去鸚鵡學舌地反問采苓了。

  而最近幾天的遭遇,讓諾拉意識到,天華人稱呼那些神的方式,和瑪蒂娜教給她的那些往往大相逕庭。

  但凡他們一介紹起自己敬拜的神明,所用的描述之生僻之雜亂,絕對能讓她不知所措地迷失在語言的雲霧裡。

  「看來,學習天華語這檔事還得擺在日程上…日後也得多在天華本土文化方面向瑪蒂娜請教。

  「不過從采苓的表現來看…『無憂仙子』應當執掌著』輪『之權柄。

  「但是,我唯一知道的那位走在『輪』之道途上的神明,和治癒這個概念卻毫無聯繫…而且比祂要邪性得多…有點難辦啊。」

  諾拉腦中思緒翻湧,而采苓的話也突然多了起來,大有綿綿不絕,滔滔不休之勢。

  「哎?諾拉姐姐真的對無憂仙子一無所知嗎?

  「可是,如果姐姐追奉的不是祈禳法雨之道…又怎能做到自療槍傷?

  「啊,難不成,姐姐已經跨入了分神期?!那…那我是不是應該改叫前輩?」

  「我也不知道…所以…」諾拉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跳動了。

  「…不對不對,被一名普通凡人以火器所傷的話,也不大可能是分神期修士該有的戰鬥力啊…」

  「所以,這應該只是稱呼的問題?啊,那就對了嘛,姐姐肯定是無憂仙子一脈的傳人,不然的話,姐姐的靈血怎麼可能這麼香濃呢?」

  諾拉根本無法令采苓連珠炮似的唇舌停下,這讓她的額頭上直冒冷汗。

  「這孩子…真的是天華安民處的人嗎?」

  說實在話,諾拉真看不出來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就外表而言,采苓比她的這具身體還要年輕。

  難以想像,一名剛到十五六歲的孩子,居然被應允參加到天華安民處的行動中,一般來講,這個年紀的人都還在上中學…

  理所應當地,在剛見面時,諾拉便懷疑起了她的能力。

  在她的視角下,采苓僅僅是一名智力平常、富有活力的天華少女,哪怕她的工作是救治傷員,諾拉也不認為,她能經受得住鮮血與爛肉本身給人帶來的精神衝擊。


  …話說回來,直到現在,她還真是壓根兒什麼都沒做,嗯,什麼都沒做。

  有那麼一瞬間,諾拉甚至以為采苓才是受到照料的千金,而她作為一名倒霉的女傭,懷有傾聽主人嘮叨的義務。

  好在,於困境之中,突破口很快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采苓小姐!」

  伴隨著焦急的呼喚,一名身著警服的男子突然衝進了店面中。

  即使他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視線仍不離采苓們半分。

  「采苓小姐,此地危機四伏,還請隨在下離開吧…」

  說話時,他的目光一直都牢牢鎖定在諾拉的身上,冷厲如潛伏的毒蛇。

  面對這名布德加輝靈教會的修女時,他的左手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腰間。

  諾拉平靜地與他對視,此刻,雙方都意識到了,彼此都並非善類。

  但采苓還對方才的交談意猶未盡,沒有意識到雙方之間的氣氛已到了冰點。

  「唉?可是,李維哥,我早已發現諾拉姐姐受傷了啊,再說,按李師祖定下的門規,諾拉姐姐也算我們的半個同道…」

  「采苓,你先到我這邊來。」李維說。

  「李維哥,我…我也不算小了,我知道諾拉姐姐的身上沒有一點化魔的跡象…」

  「別任性了!過來!」李維不再去聽采苓的辯駁,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采苓只好委屈巴巴地離開了諾拉,走到了李維的身邊。

  到此,諾拉才發自身心地感到輕鬆,像工作了一天的腳夫卸下了重擔。

  她甚至有些感激李維幫她接盤采苓這小麻煩了。

  見諾拉沒有多餘的動作,李維的神情頓時放鬆不少,蓄而待發的手也離開了槍套些許距離。

  而他艾加語的聲調中,維持著公事公辦的冷漠。

  「是諾拉·彼得洛芙娜吧?

  「在下是紫陵安置民眾特別行動處的人,為了保證您的安全,還請隨在下走一趟。」

  「好的,容我換一下衣物。」諾拉用天華語說。

  諾拉的天華語回復讓李維有些意外,但僅此而已。李維對她的態度並未有多少變化。

  而一得到可乘之機,采苓又開始了碎碎念。

  「我就說了嘛…諾拉姐姐的神識如此明晰,根本沒有化魔的傾向啊。」

  李維長嘆一口氣,摸了摸采苓的腦袋。

  「修真途中,現界邪魔外道橫行,識海魑魅魍魎遍地,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劫不復啊…

  「要是采苓小姐出了什麼意外,那在下也沒臉回門見師娘了…總之,還請小姐恕在下方才失禮。」

  「知道啦,我下次會注意的,對不起,李維哥。」

  采苓嘴上百依百順,但是,就算是諾拉這名局外人,而今也覺得她的承諾沒有任何可信度。

  「李維先生,您和采苓小姐是什麼關係?」

  諾拉從兩人的對話與互動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這又與你何干?」李維冷冷道。

  但李維只能管住他自己的那張嘴,他並沒有能力及時阻止同伴的「出賣」。

  「啊,李維哥,你不就是我師哥嗎?這很明顯的啊…有什麼好瞞著諾拉姐姐的…」

  聽到這話,李維像遭了雷劈一樣挺直了腰板,而後,他才瞥了自己的小師妹一眼,又看向已重新恢復了修女模樣的諾拉,眼神中滿是無奈。

  「…唉,罷了罷了,來,隨在下出去吧。」

  以李維為首,三人即刻離開店面,準備去往附近的公安局。

  待李維掀開雨棚的一角,諾拉便看見,一隊手持警用散彈槍的警察正靜靜等候在店門口。

  但他們…好像並非是為她而來的。

  李維見到此景,也當即改變了主意。

  「再等等,江科長他們馬上就會到。屆時才能保證百分百的安全。」

  「唉?可是,兩位前輩,不是剛剛去追捕純白聖庭的妖人了嗎?怎麼可能這麼快…」采苓注視著自己的師哥,臉上滿是疑惑。

  李維笑了一聲。


  「采苓,都已經過去一刻鐘了,在有分神期前輩協助的情況下,科長大人估計還嫌慢呢。」

  聽了師哥的回覆,小采苓的疑惑反倒更重了幾分。

  「采苓不明白…我記得,去年春分時,偷偷溜進宗門的那個魔道妖女,在被發現後,可是和靈夢長老正面鏖戰了半個多時辰,才得以逃脫呢。」

  采苓的童言無忌,生生令李維沉默了片刻,甚至於讓他面色不善地審視起了諾拉的神情。

  諾拉面上古井無波,但被李維如此對待後,她也只得以直報怨。

  「…李維先生,我也很好奇,靈能者們是如何能夠持續作戰如此長的時間的。」

  就拿方才的那場戰鬥為例,諾拉要是沒有防護盾護身,男子撂倒她只是「砰砰」兩槍的事情。

  反之,如果是諾拉先手,那麼她自然會用「朦朧術」隱匿身形,再悄咪咪地繞到他身後,「邦當」一棒子將他敲成重度腦震盪。

  就按諾拉自己的經驗看,李維的說法,問題似乎有點大啊。

  諾拉的大實話,讓李維本就不佳的狀態更加雪上加霜。

  在一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語言後,他才故作鎮定地道:

  「追奉的大道不同,戰鬥風格或許也各有千秋吧…」

  李維欲蓋彌彰的說辭,並沒能取信於采苓,更不必說諾拉。

  見小師妹蹩著眉頭,明明白白地顯露出委屈,李維也再不說多餘的話,只是搖了搖頭,低聲道:

  「抱歉…

  「宗門的狀況,我等下再和你說。」

  最終,兩人相視一眼,又各自將視線投向店面外被暴雨籠罩的街道。

  而諾拉在這段時間中,也並非只是等待著事件的告一段落。

  於這兩名職業素養堪憂的安民處成員的對話里,她已經得到了不少富有價值、值得推敲的信息。

  「天華人習慣將靈能者稱作所謂的修士,就目前而言,我只聽說過『築基期』與『分神期』…嗯,似乎分別對應著『獲得者』與『認知者』。

  「也不知道他們將『通曉者』稱作什麼…欸,也不對,這只是在靈能能力水平上的大致對應,我記得瑪蒂娜說過,在天華,有很多修士的修行方式和當今主流的擢升體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至於純白聖庭的執行官,應該是由『認知者』一級的成員擔任的…畢竟,能與處在『認知者』層次的兩名靈能者周旋這樣長時間的,也應該是『認知者』才對。

  「等一下,這麼說的話…剛才襲擊我的人,只是他手下的一個小角色?

  「那認知者這一層次的實力…可能有點超越我的想像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燼』之天啟者後,靠著以前學會的法術和新的超自然力量,就可以和他們掰一掰手腕,而不至於連反抗都做不到…

  「不過…如果要殺死我的話,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親自出手呢?莫非又是因為諭令?」

  此時,諾拉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這讓她的呼吸加快,嘴唇發冷。

  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騰出時間整理著其他消息的同時,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後怕,暗自慶幸著自己的幸運。

  「那幫瘋子…即使是輝靈教會和天華官方,也不放在眼裡嗎?

  「我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了。在這裡,歷經了這些時光,我覺得我還有更多的潛力能夠發被掘!」

  諾拉攥緊拳頭,又緩緩鬆開。

  …

  「咚咚咚…」

  小巷中,房屋與房屋之間,急促的腳步聲在迴蕩。

  江鯤一往無前地沖在時間的最前列,身著白色警服的他像一道閃電,割裂周遭頹唐的景象,刺進朦朧的雨幕中。

  不過,在瞬息之後,他卻停下風馳電掣般的步伐,再次調整了方向。

  「哼,繼續來吧,就是不知道,你還能用幾次靈界穿梭?」

  這是第三次。

  按照他的估計,那純白聖庭的執行官,已經處於油盡燈枯的狀態。

  而狀態良好的自己,還有一位了解敵人的,可靠的「認知者」作為幫手。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們暫時還沒有進行過正面接觸,追獵的結局便已經註定了。

  江鯤的面目猙獰,以狂笑發泄著他幾近滿溢出身體的殘忍快意。

  獵物已被他緊攥在手心之中。

  這些骯髒的邪魔外道,於天羅地網之下,做著無用掙扎的那副模樣,真可謂一派絕景。

  「你該不會不知道,在基於跡影的『靈視』面前,一切靈能痕跡都會變得如此顯眼的吧…」

  江鯤的視線中,淡紅色的人形影像於至沉的黑暗中交錯重疊,無規則地扭動著,形成了一片十分單調的風光。

  而就在不遠處,兩道深紫色的鬼影正糾纏著、交鋒著,其間點綴著一小片平和的灰。

  「但願宏他能撐得住…」

  面對純白聖庭,江鯤總是害怕變數的發生。

  他燃燒著自己的靈性,加快步伐,力求儘早產生二打一的局面,以速戰速決。

  踏過青磚水泥的森林,穿越道路交錯的小巷。

  江鯤很快便趕到那家院落的大門前。

  「砰…」

  槍聲很悶,但在江鯤耳中,它幾乎震耳欲聾。

  他已經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媽的…」

  江鯤衝到門前,手中短劍的寒芒乍現,又凝為紫光。

  只一下,他便將鎖住門的鐵鏈切做數段。

  隨後他闖入其中。

  屋內散發著濃郁的血腥氣。

  而宏思道半蹲在屍體前,將朦朧而微弱的紫色光芒自死者身上吸入掌間。

  江鯤注意到,屍體身旁散落著手槍與彈殼,而子彈自她的左太陽穴穿過,使她的右側臉頰變得血肉模糊,破出一大塊豁口。

  想必是當即斃命的,再無挽救的可能。

  聽見江鯤來,宏思道將頭轉向他,輕描淡寫地做出了說明。

  「抱歉,沒能攔住…她身上有幾張蘊含『燼』之力的除靈符紙,都被她用掉了。」

  「…試試看,用你的『通靈』。」江鯤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沒用的,我看過,她的靈已經回歸靈界了…如果有辦法,聯繫下你們安民處或者輝靈教會的當地負責人吧,看看能不能儘快請來一位主『燼』的專業人士進行『挽靈』。」

  「…行,我們現在就回安民處,之後會有人收拾現場的…

  「不過,為了在流程上更方便些,還是麻煩您把屍體背走吧。」

  江鯤雖有些遺憾,但也未在此事上過多地糾結。

  「再等等…靈性還沒有回收完畢。」宏思道說。

  不到半分鐘,他手中,光華便內斂為實質,最終聚為一顆拇指節大小的黑色柱狀寶石。

  寶石上有著美麗的曲線花紋,仔細看,那紋路竟是活動的,如流水一樣,不斷改變著形狀。

  宏思道將這塊「寶石」遞給了江鯤。

  接著,他讓手中生出一片黑暗,令其凝聚成形,化作收屍袋的性質,又麻利地將屍體塞入其中,扛到了肩頭。

  在這一切都已結束後,兩人快步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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