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一滴血
諾拉在細雨中漫步。
雨越下越大。
坑坑窪窪、波浪般上下起伏的人行道上很快產生了積水，而更多的雨水則滲入地下，行人只要一踩上鬆動的石磚，便會被污水濺滿一身。
連續遭遇幾次這樣的狀況後，諾拉走過通衢，跨越小巷，來到一幢正在修繕牆面的建築旁。
這是附近唯一能夠避雨的去處了。
「亞熱帶的天氣，說變就變，真讓人不習慣…
「…先走到那邊，再等等看，看這天色…都出太陽了。這陣雨也下不了多久。」
擦拭著臉上的水珠，諾拉望著自天上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心中的煩悶也被泡得腫脹不堪。
電鑽的鳴動與鐵錘的敲打聲直衝雲霄，老舊的牆面不斷掉落，濺起一片塵土飛揚，
諾拉的鼻子對刺激很敏感。
「要不還是算了？…」
剛剛冒出這個念頭時，她卻察覺到了異動。
那幾塊位於腳手架上的磚頭的位置，正在變得有些越來越微妙…
「這是…！」
意識到致命威脅後，諾拉向後猛退了好幾步。
修習魔法的那些歲月，雖然痛苦，但也帶給了她不少好處。
好比說超乎常人的觀察力與專注度，還有發現潛在危機的非凡直覺。
哐噹噹…！
數塊板磚重重砸擊到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悶響，路面上的瀝青都因巨大的衝擊力飛濺起一片。
它們離諾拉的距離僅有數步之遙，如果落點換成了她的頭蓋骨，那麼她一定會當場斃命。
「…」
盡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意，她望向腳手架的方向。
腳手架上的工人們，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不輕。
他們愕然的目光齊齊投向異國容貌的修女。個別人的臉上顯露出畏懼或厭惡。
「你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諾拉一字一頓地問他們。
雨雖大，但風卻很弱。這讓諾拉認為，環境因素引起事故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那只可能是人為的。
工人們面面相覷，最後，為首的一個戴安全帽的壯漢，壯著膽子，高聲回復了她。
「嬤嬤，我不曉得搞…」
這離譜的回覆，讓諾拉幾欲破口大罵。
但理智擱置了她的發泄。
她很快便轉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見這修女被搪塞幾句後便不予追究，眾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們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剛才回話的男人。
「哥，你咋回事啊？！為啥突然要去碰那幾塊板磚？！」
壯漢的目光中滿是震驚，一時間，竟一語不發。
愣了半晌後，他才緩過神來。
「我…我也不造啊…方才好像鬼上身了似的…忒嚇人…」
與此同時，樓下，容貌清秀的天華女子自餐館中走出，冷眼望著諾拉離去的方向。
待諾拉自視線中消失，她才撐起雨傘，另擇一條小路，就此離去。
……
「如果有人想要謀殺我的話…會是誰呢？」
思考這個問題的瞬間，諾拉便想起那和她緣分不淺、臭名昭彰的靈能者組織。
這段時間的學院生活中，在瑪蒂娜幾近無微不至的教導下，她過得相當安逸，幾乎都讓她忘記了那些心狠手辣的混蛋的存在。
「純白聖庭嗎…有可能…但他們為什麼不在之前就動手？！
「明明類似的機會，在此前有很多…」
但很自然地，諾拉又聯想到了瑪蒂娜昨晚提供的信息。
「難不成，因為天華安民處那邊的破事，被諭令算到了？所以…現在諭令覺得有必要殺我滅口？」
感到自己瞥見了真相的一角，諾拉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這都些什麼跟什麼啊？」
不是還好，真的如此的話…
諾拉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壓力。
純白聖庭的成員，會不定時地收到「諭令」，頻率短至一日一次，長則可達數月。
「諭令」於他們而言，是某種「必須執行的事項」。
諭令的內容則包羅萬象，有的平淡無奇，有的殘酷無情，有的荒誕不經，有的難以理解。但執行諭令本身，最終總能讓純白聖庭整體受益。
自純白聖庭成立的三百餘年間，純白聖庭憑藉自身的隱蔽，以及諭令的特殊性、已經能夠達到影響泛大陸地區局勢的地步：
刺殺艾加輝靈教會的紅衣主教、迫使天華與布德加各自主導的天南戰爭以和平結束、摧垮星嵐十區的前寰宇企業「宏微光軟」…
已經創下如此豐功偉績的他們，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她一個小修女，豈不是簡簡單單？
剛才的那些小打小鬧，更像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試探。
如此思忖著，她默不作聲，走過又一個胡同口。
一名身著白色窄袖長裙，腰系青綠色圍裳，行色匆匆的天華少女與諾拉擦肩而過。
諾拉注意到，她的瞳孔不像一般天華人那麼黑，反倒微微泛紅。
而這身裝扮，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未免太素了些…
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這讓諾拉的面色更沉幾分。
下意識地，她邁開步伐，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該死…」
她現在看誰都像是純白聖庭的癲子了！
在被迫害的恐懼中，諾拉一路小跑到大街。
臨近傍晚，街上還是有不少行人在雨中漫行，去往各自該去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街道本身自給人帶來安全感，逃至這裡，她才感覺自己得到了法律與秩序的庇佑。
諾拉鬆了一口氣，稍稍放鬆下來。
現在，她終於可以緩一緩緊繃的神經，仔細考慮解決方案。
在觀察了周邊環境後，諾拉發覺自己運氣不錯。
「對面的公共安全事務局是個不錯的去處…先去避一避風頭吧。
「再打電話給珂賽特司祭，讓她幫我出點主意…如果她也有麻煩在身，那就只能勞煩天華安民處的人了。
「總之，只要能回到教會學院，我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小跑著穿過馬路，諾拉力圖抵達近在咫尺的公安局。
而在路中間，她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一名其疾如風，從後巷中跑出的男子。
他的手臂猛地抬起，而手間圓潤的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
子彈的一連串尖嘯聲撕裂了雨線。
「砰砰砰砰砰砰！」
行雲流水的謀殺行徑，在兩秒之內一氣呵成。
殺手清空彈夾，掀起路人的一片驚呼後，便轉過頭去，預備就此匆忙退場。
諾拉沒能讓他如願。
再怎麼說，她也曾是一名戰鬥法師，不至於無法抗衡一般的凡俗武器。
發出微弱螢光，幾近無形的屏障，在她的身旁顯現。
看似脆弱的光幕，竟堪堪擋下了大部分的子彈。
作為正式法師考核中必須掌握的低階法術，「護盾術」在實戰中的性價比很高，其性能也在廣大法師的實踐中得到了證實。
由於構築簡單，它的施法速度相當快，幾乎是在人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就足以完成它的釋放。
望著襲擊者的背影，諾拉冷哼一聲。
隨即，她抄起一旁小賣部門口放著的扁擔棍，以猛虎下山之勢朝襲擊者發起反攻。
「去死吧…」
不過一息之間，注入法力的沉重木棍，便在諾拉雙手的合力揮舞下，結結實實地砸中了對方的天靈蓋。
伴隨著一聲悶響，那人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見威脅已解除，諾拉便將棍棒丟在一邊，任由它在污水坑中回彈，蕩漾出一片鮮紅。
這場殊死搏鬥很快就結束了。
「哈…哈…」
直到這時，諾拉才感受到呼吸愈發急促。
她將視線下移。
儘管有法術的保護，仍然還是有子彈擦破了衣服，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到特別劇烈的疼痛。
對於受傷，她自覺與它的關係十分熟稔。她不害怕它。
但當它的感觸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瘙癢，且伴隨著一絲怪異的快感時，諾拉卻驚慌失措，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
「子彈本身…帶有靈性附魔嗎?」
但現在，她可沒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想，而且，她還有很多優先級更高的事情要做。
「療傷的話…還是儘快交給專業人士比較好，目前做一下簡單的處理就得了。」
心中打定主意後，諾拉用儘量平和的語氣，大聲向周邊行人們請求幫助。
「你們快去旁邊的警局裡叫人。要快，我可能撐不了太久。」
在諾拉的求助下，個別天華人做出了回應，他們三步並作兩步地跳走，直衝向了公安局中。
確認他們大概會按她說的做之後，她回頭，瞥了那倒下的男子一眼。
此時，某些不怕死的閒漢已經一人摁住他的一條肢體，將他徹底制服。
說實在的，諾拉真想像以前對付那些邪術師一樣，朝那傢伙多補上幾發魔法飛彈、強酸箭、風刃之類，直到確保他死透為止。
「鬼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轉化成邪物…謹慎一點總歸是好的。」
但在左思右想一番之後，諾拉還是生生壓下了心頭的不安，轉而拖著身軀，來到了雜貨店的遮陽蓬下。
在講究文明的地界上，這算防衛過當，可能要坐牢的。
坐在門口，諾拉脫下將她包得嚴嚴實實的修女服，又撩開襯衣，檢視著自己的傷口。
隱藏在衣物下的皮膚暴露無遺，其狀況不容樂觀。
原先的傷口處，已不再流血，替代它的是壞死的膿汁，而在其間，又長出了新鮮的嫩肉，它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蠕動著、增殖著，狀若一條肥大的粉色蚯蚓。
「…這…這是什麼玩意？」
諾拉與邪術師們幹的架不下幾十場，自覺久病成良醫：對於灼傷、酸蝕、焚凍與腐化，她都有行之有效的簡單處理方法。
但今天落下的傷，讓諾拉大開眼界，她還真沒見過，有什麼手段能把人的傷口惡化成這副模樣。
既然她沒辦法對症下藥，那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先用『治癒術』試試看吧，這總比不治要好…」
打定主意，諾拉便用自己的左手蓋住潰爛處，預備施法。
此時，一雙小羊似的、被長襪包裹著的腿，忽然在她的面前駐足。
諾拉還瞥見了她微微飄動著的淡綠色長裙，與脖子上繫著的白色方巾。
一見到這身含有危險意味的裝扮，諾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積壓的敵意，立刻向對方發出了警告。
「…停下！不要再過來了！否則…！」
往後挪了好幾步，諾拉才躲進店面中昏暗的角落，死死盯緊對方的動向。
她低語起咒語。
「瑪娜、梅爾、戈斯。」
而在一秒鐘之內，她便已將蓄勢待發的「魔法飛彈」藏在手心。
情況一有不對，她就會馬上動手。
時間流逝得很慢，而來人就像石雕一樣佇立在門口，再沒有任何反應。
十來秒後，遮陽棚外才傳來了怯生生的女聲。
「諾拉道友，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讓我幫你治好呢?」
因為諾拉此前的大聲警告，她似乎還有些害怕和委屈。
到現在，諾拉才意識到，對方沒有惡意。
不過，這並不能消解她的敏感與多疑。
「…你是誰?」
她盤問道。
一談到自己的身份與姓名，少女便掩飾不住驕傲，底氣都足了三分。
「大蔡神龜，猶藏而笥。
「青丘采苓，長樂惘失。」
「…」諾拉僅僅學了三個月速成天華語，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自我介紹，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倒是對方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主動向諾拉道歉。
「失禮了，諾拉道友，我都忘了您剛來天華…
「嗯，我姓蔡名采苓，字心源，是天華安民處的治療師…您現在可以讓我進來了嗎？」
蔡采苓的禮貌，讓諾拉的腦海被從天而降的一個個問號所占據。
「不對，聽聲音，怎麼像個小孩子？
「話說回來，天華安民處又是怎樣養出這麼…天真的幹員來的？
「要是血流得再多一點，這番胡扯下來，我怕不是早就去見輝靈救主了…」
腹誹著，諾拉主動取消了法術的準備。
「…沒事，進來吧，我現在狀態還可以。」
得到應允後，女孩才慢慢掀開了厚重的遮雨棚布，走進其中，機警地東張西望起來。
「我在這裡。」諾拉勉強站起身，看向了采苓。
見到她的面容，諾拉愣住了。
烏黑如油墨的秀髮，黑中泛紅的瞳孔，圓潤、帶些嬰兒肥的光滑臉龐…還有那近乎標誌的青綠圍裳與系帶。
同樣顏色的緞帶，則將她的頭髮系成兩束馬尾辮，在她的腦後飄蕩。
錯不了，這就是她方才遭遇磚塊的襲擊後，在小巷裡遇到的那個女孩！
「啊，就和我猜的一樣，是您嗎？」采苓也有些訝異，「看上去，比卷宗上寫著的年齡，要大一些啊…」
「…對，是我，來，麻煩幫我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諾拉絲毫不客氣地向她指了指受了傷的肋間，選擇性忽略了對方的感慨。
采苓朝她走近。
「確定…是這裡嗎？」
「我很確定。」
患處的瘙癢感已經全部消退，而今正在隱隱作痛。
「您能不能把衣服再往上撩一點？」
諾拉直接把襯衣脫下，只保留了一件內衣。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分多鐘。
儘管一開始，蔡采苓的神態十分認真，但到了現在，她的迷茫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諾拉忍受不住與采苓的對視，先開口了。
「您看出來我受的是什麼傷了嗎？」
「我…我…唉，可是…」
采苓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究竟怎麼了？！」諾拉的語氣罕見地激動起來。
令受害者痛苦萬分，並且慢慢死去的毒素?中之必死無疑的血源詛咒?或是以自己血肉為苗床的寄生蟲?
儘管想像力信馬由韁，描繪著越來越扯淡的可能性，但這不妨礙諾拉被未知的結果所困擾。
「…」
「您說啊，別賣關子了！」
「…可是，在我看來，您好像根本沒受傷。」采苓硬著頭皮回答道。
「？」
雨越下越大。
坑坑窪窪、波浪般上下起伏的人行道上很快產生了積水，而更多的雨水則滲入地下，行人只要一踩上鬆動的石磚，便會被污水濺滿一身。
連續遭遇幾次這樣的狀況後，諾拉走過通衢，跨越小巷，來到一幢正在修繕牆面的建築旁。
這是附近唯一能夠避雨的去處了。
「亞熱帶的天氣，說變就變，真讓人不習慣…
「…先走到那邊，再等等看，看這天色…都出太陽了。這陣雨也下不了多久。」
擦拭著臉上的水珠，諾拉望著自天上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心中的煩悶也被泡得腫脹不堪。
電鑽的鳴動與鐵錘的敲打聲直衝雲霄，老舊的牆面不斷掉落，濺起一片塵土飛揚，
諾拉的鼻子對刺激很敏感。
「要不還是算了？…」
剛剛冒出這個念頭時，她卻察覺到了異動。
那幾塊位於腳手架上的磚頭的位置，正在變得有些越來越微妙…
「這是…！」
意識到致命威脅後，諾拉向後猛退了好幾步。
修習魔法的那些歲月，雖然痛苦，但也帶給了她不少好處。
好比說超乎常人的觀察力與專注度，還有發現潛在危機的非凡直覺。
哐噹噹…！
數塊板磚重重砸擊到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悶響，路面上的瀝青都因巨大的衝擊力飛濺起一片。
它們離諾拉的距離僅有數步之遙，如果落點換成了她的頭蓋骨，那麼她一定會當場斃命。
「…」
盡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意，她望向腳手架的方向。
腳手架上的工人們，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不輕。
他們愕然的目光齊齊投向異國容貌的修女。個別人的臉上顯露出畏懼或厭惡。
「你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諾拉一字一頓地問他們。
雨雖大，但風卻很弱。這讓諾拉認為，環境因素引起事故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那只可能是人為的。
工人們面面相覷，最後，為首的一個戴安全帽的壯漢，壯著膽子，高聲回復了她。
「嬤嬤，我不曉得搞…」
這離譜的回覆，讓諾拉幾欲破口大罵。
但理智擱置了她的發泄。
她很快便轉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見這修女被搪塞幾句後便不予追究，眾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們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剛才回話的男人。
「哥，你咋回事啊？！為啥突然要去碰那幾塊板磚？！」
壯漢的目光中滿是震驚，一時間，竟一語不發。
愣了半晌後，他才緩過神來。
「我…我也不造啊…方才好像鬼上身了似的…忒嚇人…」
與此同時，樓下，容貌清秀的天華女子自餐館中走出，冷眼望著諾拉離去的方向。
待諾拉自視線中消失，她才撐起雨傘，另擇一條小路，就此離去。
……
「如果有人想要謀殺我的話…會是誰呢？」
思考這個問題的瞬間，諾拉便想起那和她緣分不淺、臭名昭彰的靈能者組織。
這段時間的學院生活中，在瑪蒂娜幾近無微不至的教導下，她過得相當安逸，幾乎都讓她忘記了那些心狠手辣的混蛋的存在。
「純白聖庭嗎…有可能…但他們為什麼不在之前就動手？！
「明明類似的機會，在此前有很多…」
但很自然地，諾拉又聯想到了瑪蒂娜昨晚提供的信息。
「難不成，因為天華安民處那邊的破事，被諭令算到了？所以…現在諭令覺得有必要殺我滅口？」
感到自己瞥見了真相的一角，諾拉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這都些什麼跟什麼啊？」
不是還好，真的如此的話…
諾拉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壓力。
純白聖庭的成員，會不定時地收到「諭令」，頻率短至一日一次，長則可達數月。
「諭令」於他們而言，是某種「必須執行的事項」。
諭令的內容則包羅萬象，有的平淡無奇，有的殘酷無情，有的荒誕不經，有的難以理解。但執行諭令本身，最終總能讓純白聖庭整體受益。
自純白聖庭成立的三百餘年間，純白聖庭憑藉自身的隱蔽，以及諭令的特殊性、已經能夠達到影響泛大陸地區局勢的地步：
刺殺艾加輝靈教會的紅衣主教、迫使天華與布德加各自主導的天南戰爭以和平結束、摧垮星嵐十區的前寰宇企業「宏微光軟」…
已經創下如此豐功偉績的他們，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她一個小修女，豈不是簡簡單單？
剛才的那些小打小鬧，更像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試探。
如此思忖著，她默不作聲，走過又一個胡同口。
一名身著白色窄袖長裙，腰系青綠色圍裳，行色匆匆的天華少女與諾拉擦肩而過。
諾拉注意到，她的瞳孔不像一般天華人那麼黑，反倒微微泛紅。
而這身裝扮，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未免太素了些…
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這讓諾拉的面色更沉幾分。
下意識地，她邁開步伐，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該死…」
她現在看誰都像是純白聖庭的癲子了！
在被迫害的恐懼中，諾拉一路小跑到大街。
臨近傍晚，街上還是有不少行人在雨中漫行，去往各自該去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街道本身自給人帶來安全感，逃至這裡，她才感覺自己得到了法律與秩序的庇佑。
諾拉鬆了一口氣，稍稍放鬆下來。
現在，她終於可以緩一緩緊繃的神經，仔細考慮解決方案。
在觀察了周邊環境後，諾拉發覺自己運氣不錯。
「對面的公共安全事務局是個不錯的去處…先去避一避風頭吧。
「再打電話給珂賽特司祭，讓她幫我出點主意…如果她也有麻煩在身，那就只能勞煩天華安民處的人了。
「總之，只要能回到教會學院，我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小跑著穿過馬路，諾拉力圖抵達近在咫尺的公安局。
而在路中間，她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一名其疾如風，從後巷中跑出的男子。
他的手臂猛地抬起，而手間圓潤的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
子彈的一連串尖嘯聲撕裂了雨線。
「砰砰砰砰砰砰！」
行雲流水的謀殺行徑，在兩秒之內一氣呵成。
殺手清空彈夾，掀起路人的一片驚呼後，便轉過頭去，預備就此匆忙退場。
諾拉沒能讓他如願。
再怎麼說，她也曾是一名戰鬥法師，不至於無法抗衡一般的凡俗武器。
發出微弱螢光，幾近無形的屏障，在她的身旁顯現。
看似脆弱的光幕，竟堪堪擋下了大部分的子彈。
作為正式法師考核中必須掌握的低階法術，「護盾術」在實戰中的性價比很高，其性能也在廣大法師的實踐中得到了證實。
由於構築簡單，它的施法速度相當快，幾乎是在人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就足以完成它的釋放。
望著襲擊者的背影，諾拉冷哼一聲。
隨即，她抄起一旁小賣部門口放著的扁擔棍，以猛虎下山之勢朝襲擊者發起反攻。
「去死吧…」
不過一息之間，注入法力的沉重木棍，便在諾拉雙手的合力揮舞下，結結實實地砸中了對方的天靈蓋。
伴隨著一聲悶響，那人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見威脅已解除，諾拉便將棍棒丟在一邊，任由它在污水坑中回彈，蕩漾出一片鮮紅。
這場殊死搏鬥很快就結束了。
「哈…哈…」
直到這時，諾拉才感受到呼吸愈發急促。
她將視線下移。
儘管有法術的保護，仍然還是有子彈擦破了衣服，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到特別劇烈的疼痛。
對於受傷，她自覺與它的關係十分熟稔。她不害怕它。
但當它的感觸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瘙癢，且伴隨著一絲怪異的快感時，諾拉卻驚慌失措，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
「子彈本身…帶有靈性附魔嗎?」
但現在，她可沒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想，而且，她還有很多優先級更高的事情要做。
「療傷的話…還是儘快交給專業人士比較好，目前做一下簡單的處理就得了。」
心中打定主意後，諾拉用儘量平和的語氣，大聲向周邊行人們請求幫助。
「你們快去旁邊的警局裡叫人。要快，我可能撐不了太久。」
在諾拉的求助下，個別天華人做出了回應，他們三步並作兩步地跳走，直衝向了公安局中。
確認他們大概會按她說的做之後，她回頭，瞥了那倒下的男子一眼。
此時，某些不怕死的閒漢已經一人摁住他的一條肢體，將他徹底制服。
說實在的，諾拉真想像以前對付那些邪術師一樣，朝那傢伙多補上幾發魔法飛彈、強酸箭、風刃之類，直到確保他死透為止。
「鬼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轉化成邪物…謹慎一點總歸是好的。」
但在左思右想一番之後，諾拉還是生生壓下了心頭的不安，轉而拖著身軀，來到了雜貨店的遮陽蓬下。
在講究文明的地界上，這算防衛過當，可能要坐牢的。
坐在門口，諾拉脫下將她包得嚴嚴實實的修女服，又撩開襯衣，檢視著自己的傷口。
隱藏在衣物下的皮膚暴露無遺，其狀況不容樂觀。
原先的傷口處，已不再流血，替代它的是壞死的膿汁，而在其間，又長出了新鮮的嫩肉，它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蠕動著、增殖著，狀若一條肥大的粉色蚯蚓。
「…這…這是什麼玩意？」
諾拉與邪術師們幹的架不下幾十場，自覺久病成良醫：對於灼傷、酸蝕、焚凍與腐化，她都有行之有效的簡單處理方法。
但今天落下的傷，讓諾拉大開眼界，她還真沒見過，有什麼手段能把人的傷口惡化成這副模樣。
既然她沒辦法對症下藥，那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先用『治癒術』試試看吧，這總比不治要好…」
打定主意，諾拉便用自己的左手蓋住潰爛處，預備施法。
此時，一雙小羊似的、被長襪包裹著的腿，忽然在她的面前駐足。
諾拉還瞥見了她微微飄動著的淡綠色長裙，與脖子上繫著的白色方巾。
一見到這身含有危險意味的裝扮，諾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積壓的敵意，立刻向對方發出了警告。
「…停下！不要再過來了！否則…！」
往後挪了好幾步，諾拉才躲進店面中昏暗的角落，死死盯緊對方的動向。
她低語起咒語。
「瑪娜、梅爾、戈斯。」
而在一秒鐘之內，她便已將蓄勢待發的「魔法飛彈」藏在手心。
情況一有不對，她就會馬上動手。
時間流逝得很慢，而來人就像石雕一樣佇立在門口，再沒有任何反應。
十來秒後，遮陽棚外才傳來了怯生生的女聲。
「諾拉道友，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讓我幫你治好呢?」
因為諾拉此前的大聲警告，她似乎還有些害怕和委屈。
到現在，諾拉才意識到，對方沒有惡意。
不過，這並不能消解她的敏感與多疑。
「…你是誰?」
她盤問道。
一談到自己的身份與姓名，少女便掩飾不住驕傲，底氣都足了三分。
「大蔡神龜，猶藏而笥。
「青丘采苓，長樂惘失。」
「…」諾拉僅僅學了三個月速成天華語，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自我介紹，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倒是對方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主動向諾拉道歉。
「失禮了，諾拉道友，我都忘了您剛來天華…
「嗯，我姓蔡名采苓，字心源，是天華安民處的治療師…您現在可以讓我進來了嗎？」
蔡采苓的禮貌，讓諾拉的腦海被從天而降的一個個問號所占據。
「不對，聽聲音，怎麼像個小孩子？
「話說回來，天華安民處又是怎樣養出這麼…天真的幹員來的？
「要是血流得再多一點，這番胡扯下來，我怕不是早就去見輝靈救主了…」
腹誹著，諾拉主動取消了法術的準備。
「…沒事，進來吧，我現在狀態還可以。」
得到應允後，女孩才慢慢掀開了厚重的遮雨棚布，走進其中，機警地東張西望起來。
「我在這裡。」諾拉勉強站起身，看向了采苓。
見到她的面容，諾拉愣住了。
烏黑如油墨的秀髮，黑中泛紅的瞳孔，圓潤、帶些嬰兒肥的光滑臉龐…還有那近乎標誌的青綠圍裳與系帶。
同樣顏色的緞帶，則將她的頭髮系成兩束馬尾辮，在她的腦後飄蕩。
錯不了，這就是她方才遭遇磚塊的襲擊後，在小巷裡遇到的那個女孩！
「啊，就和我猜的一樣，是您嗎？」采苓也有些訝異，「看上去，比卷宗上寫著的年齡，要大一些啊…」
「…對，是我，來，麻煩幫我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諾拉絲毫不客氣地向她指了指受了傷的肋間，選擇性忽略了對方的感慨。
采苓朝她走近。
「確定…是這裡嗎？」
「我很確定。」
患處的瘙癢感已經全部消退，而今正在隱隱作痛。
「您能不能把衣服再往上撩一點？」
諾拉直接把襯衣脫下，只保留了一件內衣。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分多鐘。
儘管一開始，蔡采苓的神態十分認真，但到了現在，她的迷茫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諾拉忍受不住與采苓的對視，先開口了。
「您看出來我受的是什麼傷了嗎？」
「我…我…唉，可是…」
采苓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究竟怎麼了？！」諾拉的語氣罕見地激動起來。
令受害者痛苦萬分，並且慢慢死去的毒素?中之必死無疑的血源詛咒?或是以自己血肉為苗床的寄生蟲?
儘管想像力信馬由韁，描繪著越來越扯淡的可能性，但這不妨礙諾拉被未知的結果所困擾。
「…」
「您說啊，別賣關子了！」
「…可是，在我看來，您好像根本沒受傷。」采苓硬著頭皮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