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魂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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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艹你們*的!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諾拉在恐懼激起的狂怒中嘶吼。

  一時間,她甚至沒想到,她現在在自己罵自己。

  但咒罵並沒有起作用,就像沙漏中的沙一樣,自她自己的冷漠中流走。

  「獻祭自我…

  「為了完滿的自我…」

  她們齊齊望向祭品,重複著同樣的要求。

  好在,這次,她們為自己的話語做出了解釋。

  「向『司靈書錄官』祈禱,請求她的賜福…

  「她不會傷害你…

  「她無法尋見你…

  「她永遠擁有你所欲求之物…

  「你在相信她的權能的同時,也可以相信她的仁慈。

  「獻祭自我…為了完滿的自我…」

  諾拉猛地一拍額頭,環視了一圈她自己的鏡像。

  她們再不說話,眼珠也不再轉動,變得毫無生氣。

  於此,諾拉的心底頓時升騰起上當受騙後的懊悔感。

  「一群比老式留影機稍微強點的影像…也不知道是基於什麼靈性的法術…

  「所以,這一切演出的目的,就是為了騙我向那亂神禱告?

  「…有這個必要嗎?」

  瑪蒂娜三番五次反覆告誡她,誦念尊名會使她與尊名指向的存在產生聯繫,而這很可能會導致不可預知,且通常是十分悲慘的後果。

  而她最終給出的建議是,除了輝靈救主之外,一律不要用任何語言去書寫,言說其它神的尊名。

  陰冷的笑容在諾拉的臉上浮現。

  「如果我拒絕呢?」

  然而鏡像們齊聲回應了她,這超乎她的預料。

  「人生在世,總有迫不得已,需要權能庇護的時候。

  「她靜候你的回應。」

  諾拉現在才意識到了鏡像的性質為何。

  「很像『擬像術』啊…放在我的故鄉,這都屬於高階法術的範疇了…而且施法材料的價值還十分昂貴…」

  她壯起膽子,試著去摸了摸最令她感到親切的,法師諾拉的寬沿尖頂巫師帽。

  嗯,熟悉的質感。

  「你想幹什麼?」

  法師諾拉隨即做出了反應。

  她警惕地舉起法杖,預備著推開對方,擺起架勢,眼看就要將另一個她一棍子撂倒。

  諾拉微笑,這一次,她的笑沒有惡意。

  這性格,這應激般的條件反射,百分之百屬於她本人沒錯。

  「我只是做個確認。」

  諾拉退了一步,如是說道。

  對方的話卻又讓諾拉的心涼了半截。

  「準備好傾聽她的名,獻祭自我了嗎?」

  「…我暫時不能答應。但我願意知曉她的名。」

  諾拉打斷了她拙劣的推銷。

  既然那位「司靈書錄官」表現出如此力量,而又沒暴露惡意,那應當還是有交涉的可能的。

  她應該嘗試獲取更多的信息,這可以成為她日後決策的寶貴依據。

  鏡像們的語氣平淡,好像對諾拉的決定並不在意。

  而她們卻滿足了諾拉的要求。

  「好的,對願者與不願者,她都一視同仁。

  「聽好,這是她的名。

  「此界之物,生後之人;欲望的歸所,陰影的源泉;昧知隱士,真理導師。世界的筆錄,歷史的司書。」

  「…真長。」諾拉咂了咂嘴。

  這些時日,她日常接觸輝靈救主的尊名,它只在晨間禱告時浮於形式地出現,由於只有三段,諾拉不花多少力氣便記住了。

  打小就對教會沒有一絲好感的諾拉,真的不願意在異界的所謂『輝靈救主』的身上,花費她寶貴的腦細胞。

  反正她再怎麼叫喚,她不也照樣沒有理她?

  倒是這位可疑的「司靈書錄官」,或許還真的能夠與她達成協定…也可能是單方面的支配。


  「請求她的注視時,最好,但不一定非得使用天華語或古天華語。」

  諾拉們貼心地為一無所知的同胞做了解釋與補充。

  而諾拉沒心思和她們閒扯。

  「你們知道離開這裡的辦法嗎?」

  對此,鏡像們也沒讓諾拉失望,做出了回答。

  「沉眠於此,便可安然返回現實。

  「別忘了,她靜候你的回應。」

  諾拉疑慮片刻,最終還是採納了她們給出的解決方案。

  她可不想在這地方待太久。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猶豫再長時間也是沒有意義的。

  有關於靈界的知識,她可是一無所知,要是拖得久了,搞不好會有更多的好事來找上她。

  盤坐在默思室的白色大理石磚上,諾拉覺得,自己可能要過好久才能入眠。

  但與預想的不同,不過幾分鐘,困意便一波波襲來如海潮。

  「也許這片環境本身就有有助眠的效果?」

  如是想著。諾拉在昏沉中,安然闔上雙眼。

  …

  甦醒的過程比諾拉想像得要容易許多。

  只是感覺到心臟的跳動,她的全身就恢復了知覺。

  意識清晰的她,自然有餘力抵抗意外事件的侵害。

  …比如某個小星嵐佬大驚小怪,陰陽怪氣的自言自語。

  「啊!廢墟巴士設計師!你知道我的痛苦嗎?你們是怎麼做出這種數值怪來的?!

  「非得逼我肝個三四個小時,過那離譜的支線劇情,拿核爆隊組件是吧?玩你…」

  宏思道誇張的聲調,從未讓諾拉感到如此安心過。

  「呃,不好意思。」

  發覺諾拉醒來後,坐在她身旁的小星嵐佬尷尬地關閉了遊戲機,將它放回到了書桌抽屜中。

  「…宏先生,加護完成了嗎?」

  諾拉問著合乎情理的問題,目光在宏思道身上游移。

  她毫不掩飾自己對他能力的不信任。

  「當然。哎,你別這麼看我啊,我心裡很慌的。

  「被瑪蒂娜知道我在看護你的時候摸魚,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到時候還要你幫我美言幾句啊。」

  儘管嘴上說慌,但宏思道的語速不緊不慢,語氣不卑不亢,看不出有什麼害怕。

  而諾拉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來保持鎮靜了。

  「他的道途肯定和『影』相關,又是他主導的『入夢』…剛才的異常,他應該也注意到了,只不過他可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該死,這種事,怎麼偏偏發生在不恰當的時間點!

  「改變人生的奇遇?呵,誰會信…我倒寧願自己一輩子都不要遇到…」

  從小到大遭遇的經歷讓諾拉覺得,就算她偶然得到了什麼珍貴的事物,也總會被更陰險、更狡猾的人順理成章地奪走。

  有時候,這甚至與人無關,事件完全由惡意的命運主導,而她只是被裹挾著走下去。

  諾拉相當不喜歡為了守住秘密而虛與委蛇。這會耗費她相當的精力,讓她身體不適,甚至想要吐。

  但當下,她也只能如此。

  暗中為自己施加了「專注術」後,諾拉收斂心神,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應對宏思道上。

  「您確定結束了嗎?可是我在靈界裡,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諾拉一邊敘述,一邊直視起宏思道的臉。

  既然他都發現了端倪,那麼乾脆再多給他一點信息也無妨。

  宏思道卻用手扶著下巴,擺出一副磚家的架勢來,揣著明白裝糊塗。

  「當然了,諾拉,我是您的心理醫師,我很誠實,我不騙人。

  「或許是我的能力不足吧,沒有及時發現你的症狀,你能詳細說說嗎?靈界的事,總是難以捉摸與確定的。」

  他的表情十分真誠。

  就算諾拉的臉上明明寫著委屈,他也照樣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諾拉則按撩住了向宏思道攤牌,再把牌甩到他臉上的欲望。


  「誠實?你的臉皮怕不是比準備好冬眠的棕熊還厚…對對對,你不騙人,但你裝傻充楞的技術一流。」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想必也對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感興趣。

  「嗯,從他對異常情況的敏感來看,他或許還真怕我出什麼么蛾子…

  「但也應該沒多少實權,因此也管不到——或者因為瑪蒂娜,而乾脆不管我的事。」

  粗略分析了一下情況後,諾拉緩緩開口,將事件的起源娓娓道來。

  「我在靈界中,瞥見了一位少女的幻象…」

  她用儘量平淡的口吻訴說著自己的遭遇。那名少女的樣貌在其中占了很大的篇幅。

  宏思道本人似乎並不像諾拉的思想那般陰暗,他認真傾聽著諾拉的講述,直到其告一段落。

  「她還說了些莫名奇妙的話,我只能記住音節,但不知曉其含義。」

  「『萱、希爾維婭、卡蜜拉,恩、索菲婭…亞,崔斯特,巴姆…』嗯,就是這些,感覺都像是人名。」

  「…之後…不知什麼時候,我就醒過來了。」

  諾拉還有保留。直覺讓她不願將那座白色廳堂、自己的鏡像,以及那位「司靈書錄官」全盤托出。

  但就算如此,宏思道對她的「坦誠」也顯得很滿意。

  他的指節不斷敲打著沙發扶手,而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神經質的重複動作,直接解答了諾拉的疑惑。

  「儘管有些不可思議,但也不像是諾拉你隨口胡謅出來的。

  「至於你所遭遇的,那可能是『廣寒室女』於靈界遺落的一段記憶吧。」

  「廣寒室女?」

  諾拉復讀了一遍這於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天華名詞。

  而對於宏思道對她遭遇的解釋,她並未懷疑。

  畢竟,瑪蒂娜說過,靈界向來以一種充滿隱喻與縱深,卻又符合人直覺的方式,來反映物質界的靈能輸入對它造成的影響。

  她原本是不信的,但因為方才的遭遇,她現在不得不信了。

  「這麼說來,這還真有可能源於一位神明的記憶…那甚至可能是對祂的道途產生了重要影響的往事。」

  但諾拉從沒聽說過這位的名號。

  在之前的學習中,光是異教神的簡要介紹,她便熟記了七八位。

  而按瑪蒂娜的話說,現在的她在靈能理論方面,比很多在這行摸爬滾打數年的天華散修都要強得多。

  怎奈學海無涯,苦海無渡啊。

  「唉…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

  為自己的才疏學淺感到慚愧的同時,諾拉準備開口,希望宏思道為她提供幫助。

  而宏思道卻笑而不語,朝她伸了伸手。

  即使不通過言語,他的意思好像也很明確了。

  諾拉的臉色在陰沉中變易。

  「宏先生,這消息值多少?您給…開個價吧。」

  說這話時,諾拉摸了摸自己口袋中並不寬裕的小錢包,感覺心在滴血。

  她在當地教會兼職賺的錢,加上教會給她撥下的重大事故補助款項,都並不算多,扣去雜七雜八的日常支出,每月只能省下四塊銀元。

  要不是為了搞清自己目前的狀況,她當然不願意付出如此高的代價以尋求幫助!

  陽光從窗玻璃穿過,透進房間,維持著一片安祥。

  過了許久,宏思道才扯了扯嘴角,做出了回復。

  「啊,別,諾拉,您別誤會,關於神明的粗略信息,現在一般都不值錢…再說,我欠著瑪蒂娜人情,這點小利的話,我還不至於斤斤計較。

  「剛才,我只是想檢查一下您體內的靈性構成…來,把手給我。」

  「好。」諾拉答應了。

  一得到應允,宏思道便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隨即,一陣輕微的灼痛感流過了諾拉的腕部。

  而宏思道緊閉雙眼,咬牙切齒,像是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不多時,這項工作便完成了。


  儘管星嵐人的額角還沁著冷汗,但他還是盡了本分,向她作出了報告。

  「一切正常,相當於一位『神秘學徒』的靈性含量與構成。您完全可以放心。」

  諾拉注意到,他對她的稱呼不知為何,竟變為了「您」,語氣也在忽然間變得沉穩許多。

  宏思道的態度愈發尊敬起來。

  「關於『廣寒室女』,您還有什麼想了解的嗎?

  「啊,抱歉,我都差點忘記了,您在靈能道途上,是受輝靈教會傳承的吧?那換種說法,您大概就會明白。

  「祂的其他稱呼包括『噤默處子』,『白雪』等,它們指代的都是同一位,不同之處,不過是名稱而已。」

  「『廣寒室女』是天華人起的名字,『噤默處子』則泛用於輝靈教會,而『白雪』在北嵐大陸與中崗大陸交界的沙迦半島一帶比較流行。」

  宏思道的一番提點,於諾拉而言,如醍醐灌頂。

  關於她的故事,諾拉還算熟悉。

  噤默處子,又稱「拂曉聖女帕索斯」,是聖母於雪夜降生的遺腹子,在聖子被諸叛教者出賣後,她是唯一一個承認自己信徒身份,與其同死的使徒。

  至於故事有幾分真,幾分假,諾拉自是無從得知。

  宏思道頓了頓,繼續闡述:「但在輝靈教會中,敬奉祂的教派屈指可數,而且並不廣為人知。

  「因此,您也不必擔心擢升儀式的效果會受到影響,一來,祂本身就與輝靈教會密切相關,二來,進階為真正的『神秘學徒』的要求,也並不嚴苛,甚至無需受試者懷有對三聖的正向情感。」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是因為這類教派,通常只接納天資聰慧的少女作為修女與見習助祭,且考核標準又非常嚴苛的緣故,才造成了當下的局面吧。

  「至於祂說的那些話…我聽著像是夜魄語。對於這種能夠引導靈能力量的語言,我也只認得基本的音標與字母。唉,這就有點麻煩了。

  「要不這樣,我有位『神聖統計學會』的朋友,她最近剛好來到天華定居,我可以請她幫忙,讓她派遣一位下屬來專門研究你的奇遇…」

  至此,諾拉的臉上浮現出惶惑,而拒絕的話語已準備脫口而出。

  「神聖統計學會?可是…我應該付不起錢。」

  在溢價嚴重的靈能實踐及其相關服務產業上,她自覺請不起這樣的大陣仗。

  況且…這還可能暴露她不想暴露的秘密。

  宏思道連忙解除了她的顧慮。

  「不不不,她並不非常在乎金錢。

  「作為一名十分純粹的神聖統計學會會員,她甚至願意花費資源來探究她最感興趣的那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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