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誰是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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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經是春天,但雄鎮的風雪並沒有結束,有「清明斷雪,穀雨斷霜」的說法,所以,雄鎮在清明之前落雪是很平常的事情。落雪把縣城變成了一個銀白色的童話世界。在雄鎮有「正月不完年不完的習俗」,人們依舊沉浸在春節的氣氛中,走親串戚,喝酒聊天,你到我家吃早酒,我到你家吃晚酒,似乎離開了酒就不叫日子。

  風雪中的街道上,隨處可見雪一樣飄著走的男人,甚至是橫著走,頭撞上了水泥電桿還罵人,「你瞎了嗎?咋不看路。」

  不過這罵人的人不在縣城,而是在山中的基地,基地的規模比縣城更加的宏大,只不過它隱藏在群山之中,群山遮住了它們的真實面目。隱藏正是三線建設的目的之一,因為,作為國家戰略,三線建設就是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戰爭。這才把涉及國家命運的重大項目,重要企業遷到類似雄鎮這樣的邊遠山區,既便是遭遇核打擊那樣的重大變故,國家實力也能得以妥善地保存下來。因此,三線建設承載的是國家命運,所以,才有「好人好馬上三線」的說法。

  三線建設不但完好地將重要企業內遷,還有一系列國家的機密工程的研究,開發,和製造。它們,關乎國運。

  隨著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和氫彈的研製成功,以及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發射成功,在國際社會中真正地用社會主義實踐宣示了中華民族的獨立。可就是這樣,還是有人對我們實施核威脅,並企圖對我們實施「外科式手術計劃」,也就是核打擊。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三線建設應運而生。

  時間一晃,基地政工部主任鄭雲從1964年到雄鎮已經是第九個年頭了,他到雄鎮參與基地籌備那年三十一歲,轉眼就是人到中年的人了。他原來是在上京的社會調查部工作,本來是要外派去做外交官的,在「好人好馬上三線」的號召下,他放棄了外派的機會,到了雄鎮。鄭雲放棄做外交官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朝鮮戰場上看見身邊的戰友被凍死了,鄭雲那時就有了一個覺悟,國家實力比什麼都重要。

  也就是在社會調查部工作過的經歷,鄭雲對所有人都懷疑,而在三線建設中,人的純潔性和忠誠度是放在第一位的,所以,鄭雲作為政工部主任是再適合不過的人。

  這天是正月十五,從不沾酒的鄭雲喝了一瓶酒,這天他收到了妻子從上京寄來的信,妻子提出了離婚,妻子在信中說道,「你一走九年,一個女子的青春有幾年?甚至你在山河的哪個位置?做什麼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接到了組織上的外派任務,也是一個不能告訴你的地方。為了我們不彼此牽掛,我們分手吧。再叫你一次親愛的,我們彼此不問,彼此相忘,或許此世不會再見了。」

  鄭雲的妻子是他在燕京外國語學院國際關係學系的同學,就職於社會調查部,屬於執行特別任務的人。

  鄭雲拿著信,看著窗外的風雪,眼淚掉在了妻子的信上。

  鄭雲把妻子的信摺疊裝好,夾進了桌上的書,阿.托爾斯泰的《苦難的歷程》。

  鄭雲找出信箋,持筆良久,寫道,「同意。保重。附:速效救心丸最好隨身攜帶,睡覺時放枕下可隨手摸到的地方。」

  鄭雲想不明白妻子為何痴迷社調部的工作,因為她是一個心臟隨時會出問題的女子。在國際關係學系,他們是公認的金童玉女,且都會八國語言。

  鄭雲將寫好的信夾進了徐懷中的《我們播種了愛情》,這本書是妻子送他的,也是在大學他們共同讀過的書,扉頁上還有妻子娟秀的字跡,「送:親愛的革命同志鄭雲,愛你的人K。」

  鄭雲將夾著信的書放進信封,低聲說了兩個字,「別了。」

  基地進出的信都必須經過鄭雲的手,由鄭雲進行審讀,然後過濾重新抄寫,進出的信件到了收信人手中,都不再是原件,而是經過鄭雲複述過的信件。這是政治紀律,因為涉及保密條律,鄭雲必須把涉及基地的一切敏感字詞乃至符號隱喻暗示過濾掉。

  鄭雲對基地進出信件的審查,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處理完妻子的回信,鄭雲做了一個深呼吸,開始翻閱基地進出信件。

  一封來自蘇國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封信的收件人是動力研究所的令狐秋生,可寫信人並沒有用俄語,而是用希伯來語,這就暗示了這是比較私密的交流方式,這種並不常用的語言卻對雙方都沒有障礙。

  信中寫道,「親愛的,中國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現在是第幾秋了。孩子越長越像你,你寄的東西收到,解了燃眉之急。我和我腳下的大地都對你充滿了感激。十分的期待能在夢中見到你,保重。枊莎,年月日。」

  鄭雲把信讀了三遍,放下,點燃了一支「紅山茶」香菸。接著,找出了一瓶酒,對著嘴,一飲而下,身體漸漸暖和了起來,同時,身子和意識都飄了起來。


  鄭雲本能地猜測,這封來自蘇國的信件,不是一封尋常的家信,一,令狐秋生的這個蘇國妻子說『所寄的東西』收到了,這「東西」是什麼東西,是否與基地的秘密有關?二,期待見面,是否有什麼隱喻?難道令狐秋生有叛逃的可能?

  手指間的香菸灼痛了鄭雲的手指,鄭雲將菸頭在菸灰缸中滅熄,然後拿起了桌子上的紅色電話,接通了社調部,「對。是我,我想知道令狐秋生蘇國妻子的情況。」

  「哦,接到部里的命令,正準備給你電話。根據部里掌握的情況,令狐秋生的蘇國妻子叫柳莎,此人是蘇國內務部遠東情報局的上校,他們認識於柏林軍事學院,生有一個孩子。」

  「這個柳莎把信都寫到基地來了。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封簡單的家信,但還是感覺有些不對,也只是直覺的判斷。」

  「我們要的是證據,而不是直覺。基地的一切都是國家的秘密,包括基地的空氣。部里建議對令狐秋生進行政治審查。」

  「可是,不管是明里喑里,都審查過很多次了。令狐秋生手裡的工作又屬於技術攻關的關鍵時期,弄不好有很大的副作用,而憑我對令狐秋生的了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要是萬一出了問題呢?你負得起這個責嗎?現在,蘇國那邊蠢蠢欲動,形勢不容樂觀,寧可謹慎一些,也不能出亂子。」

  鄭雲放下了電話,心卻不安起來,越想越害怕,令狐秋生的妻子居然任職於遠東情報局,如果令狐秋生的忠誠度和政治立場有問題,那動力研究所的科學研究還有什麼秘密呢?

  鄭雲匆忙起身,準備找基地指揮長吳鎮國匯報這個情況。鄭雲生性多疑,走出三百米,鄭雲又回到辦公室門前,檢查房門是否鎖上了。然後才又轉身走進了風雪之中。

  在去基地指揮部的路上,鄭雲一直想著心事,沒料一頭碰在水泥電桿上,脫口而出,「你誰呀?瞎啦?走路不看路啊?」

  鄭雲抬頭看著水泥電桿,自言自語,「我這是咋了?如果令狐秋生這樣的人都不值得信任,那就太可怕了。」

  可來自社調部的消息,基地確實存在泄密的情況,如果令狐秋生的忠誠度有問題,那令狐盛夏呢?令狐盛夏的妻子是烏克蘭女子。

  鄭雲越想越亂。

  鄭雲在基地的實驗室找到了吳鎮國,立正報告。

  吳鎮國擺了擺手,「不是天塌下來的事情,以後再說。我沒空。」

  鄭雲答道,「說不準就是天塌呢。」

  「有這樣嚴重嗎?」

  鄭雲隨吳鎮國回到基地指揮部指揮長辦公室,將信件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吳鎮國看著鄭雲,似乎在傾聽,又似乎完全不在意,「就這些嗎?」

  鄭雲點了點頭。

  吳鎮國問道「鄭雲同志,你是社調部的人還是基地的人?」

  「我當然是基地的人。」

  「既然這樣,我不同意對令狐秋生同志進行政治審查,現在是技術攻關的關鍵時期,政治審查不但耽誤時間,也會對令狐秋生同志造成傷害。即便要做,我也建議緩一緩,過了八月份再說。」

  「問題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吳鎮國想都沒想,說道,「沒有什麼萬一,說令狐家滿門忠烈也不過份。令狐安城不但是抗日名將,還死在了修築國道的路上,以對國家的忠誠參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了我們黨的一分子。令狐秋生在發射塔的事故中,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別的同志,自己卻長睡不醒,令狐盛夏也是在尋找鈾的途中失聯的。他們都是英雄,對於這樣的同志也要審查,那就先審查我。」

  吳鎮國顯然是憤怒了,可他盡力地掩飾著他的憤怒。

  「首長,我也如你一樣想,可現實是這蘇國的來信有些奇怪了。」

  「說不準是敵人的陰謀呢?在我看來,就是離間計。」

  鄭雲拋出了底牌,「令狐秋生的妻子是蘇國遠東情報局的上校,叫柳莎。」

  吳鎮國有點懵了,「我知道他有一個外國妻子,是他的同學,可是,檔案上的信息記載,說這個人是彼德堡大學的政治教員,怎麼就成了遠東情報局的上校呢?」

  「或許教員只是她的一個偽裝的身份。」

  「即便是遠東情報局的上校,和令狐秋生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的祖父和我的父親都是資本家,難道我就成了剝削階級了嗎?」

  「首長,我沒想這麼多,我們是保密單位,令狐秋生所承擔的又是關係國家利益的研究工作,他和他的工作都屬於機密,我擔心的是蘇方會利用他的妻子和孩子作為威脅,從而導致泄密事件的發生。我們的研究到了那一步,蘇方都知道,這明擺著有內奸,可誰是這個內奸呢?」

  「所以,你懷疑?」

  「當然,從工作角度出發,我懷疑一切。」

  「包括我嗎?」

  「當然。」

  吳鎮國的臉色難看起來,「那我們什麼也不要幹了,從現在起,審查從我開始,每個人過一遍。」

  「首長,你不要急嘛,安保工作對於基地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言,一切問題的責任,最後都會落到首長你的頭上。」

  「你這狡猾的傢伙,又把皮球踢到我手上來了,說吧,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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