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主持人
梁書記在吳鎮國和蘇雪博士跟女兒親近的時候，問郝支書，「郝永紅同志，哭得差不多了吧。如果沒有哭完，今天活動結束後，接著哭，我陪你，行不？」
郝支書抹了抹臉上的淚，「梁書記，你這是那裡的話？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私事，怎麼能勞煩你呢？省裡頭有好多事等著你。我這死了婆娘，在我是天大的事，可在別人眼裡就是芝麻事，不關別人的事。我自己能應付。」
梁書記臉一沉，「怎麼是芝麻事呢？世上天大的事，能有比生死更大的嗎？況且，我們做的那一件事，不是關乎生死呢？天下大堰修好了，困擾雄鎮百年的乾旱問題就解決了。沒有干早，糧食還愁什麼呢？糧食問題解決了，吃飯問題就解決了，貧困和飢餓是會死人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水的問穎就是吃飯問題，吃飯問題就是生死問穎，同時也是政治問穎。」
郝支書又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淚，「梁老你站得高，看得遠。我就只想著咱村子裡這屁大的事。」
梁書記有一絲絲責備的語氣，「郝永紅同志，想村子裡的事沒錯。但你現在還是省委委員，不能只想著銀杏村這點事。要站在全省的角度思考問題。」
「梁書記，我沒那麼高的覺悟。我只想把銀杏村的事情辦法。作為示範村，樣板村，咱不能丟面子，更不能只擺樣子玩虛的，既然是樣板就要做出樣板來，不能只有花架子，必須樣樣都走在前頭。」
梁書記拍了拍郝永宏的肩膀，「郝永紅同學，我沒看錯你。你不但做得好，說得也好，覺悟蠻高。全國學大寨，全省學雄鎮，雄鎮的精神實質就在銀杏葉。現在，電也不再是問題，省里就想把銀杏村樹造為全省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引領式火車頭。作為省委委員，今天你是會議的主持人，把悲傷留在後面，先把當下的事情忙完，省、地、縣三級的幹部都來了，你準備一下吧，熟悉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
梁書記身邊一個戴腦晴的秘書把活動日程安排遞給了郝支書，「我姓錢，你就叫我錢秘書就成。」
郝支書接過秘書的會議日常安排，「梁書記，啥是主持人？主持個啥呀？」
這時，有人對梁書記說，「上頭的新聞社來了一個大記者，準備做一個南方經驗的專題」，不由分說把梁書記，吳鎮國和蘇雪都拉走了。
遞稿子給郝支書的秘書剛要轉身，被郝支書拉住了，「這個，同志，省地縣這麼多的領導和幹部，為什麼偏偏是我主持呢？我能主持個啥呢？不合適吧，隨便找一個人都比我強。這麼大的陣仗，我又怯場，萬一我主持錯了，那怎麼行？」
眼鏡秘書扶了一下墨邊眼睛盯鏡，乾咳了兩聲，「這樣說吧，這不是誰想主持誰不想主持的問題。由你主持會議，是省里開會決定的，所以，不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你也不用緊張，照著稿子念就行了，一點不複雜。」
郝支書一臉的為難，「一方面是我現在腦子亂得很，另一個方面是我文化淺，還有一個方面是我看見人多腦子就會斷片，啥也想不起來。如果這樣，這臉就丟到太平洋去。要不，你幫我找老梁同志商量一下，另外找一個人主持，行嗎？」
「這事就是梁書記定的。你要不願意，可去找梁書記說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應承下來，你是樣板村的頭，又是省委委員，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
梁書記等人向郝支書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人們開始向村里搭好的戲台集聚。
郝支書只有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向屋裡的鄉親安排了一下二姨的後事，也就向戲台趕去。
我們則跟在吳老師的屁股後頭，吳老師一隻手牽著林小玲，另一隻手則搭在宋光偉的肩膀上，邊走邊安慰宋光偉，「人，早晚都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區別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我們都被宋光偉回答老師的話感到意外，「老師，其實我不悲傷，二姨活著太遭罪了，她這樣離開反而是解脫。我和我二姨父也跟著遭罪，我們得天天配合她演戲，我們都成了演員。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演戲，時間長了，好像瘋了的不是二姨，而是我們。時間長了，我和二姨父也不知道二姨是真的瘋還是裝瘋，日子過得太不真實了。這下，二姨解脫了，我們也解脫了。」
宋光偉說著，不走了，掙開了老師的手，蹲在地上，突然的放聲大哭起來，「可是，二姨這一走，我從此就沒有二姨了。以前覺得二姨就是我們的負擔和麻煩，可是沒有了二姨，這心頭好像就變空了。」
吳老師溫暖地安慰宋光偉，「你不是還有我們嗎？」
宋光偉越哭，聲音越大，好像是從來沒有哭過，要哭個夠似的。
林小玲蹲下，拍了拍宋光偉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不過，我們現在應該跟著老師去會場。傷心的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哭完的。以後，我們輪著陪你哭。」
宋光偉邊抹臉上的淚水，邊說，「最後陪著我二姨的居然是你，卻不是我？」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你們不是就在隔壁嗎？」
林小玲一隻手牽著宋光偉，另一隻手伸去拉老師，我們接著往會場走，街中間長龍一樣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香味瀰漫起來，空氣中都是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郝支書站在台子上，他的空袖子在風中飄蕩，他的那隻孤獨的手拿著眼鏡秘書遞給他的稿子。
村子裡到處都插滿了紅領和標語，戲台上也是紅旗招展，郝支書站在話筒前還沒有開始念主持人的稿子，卻像宋光偉樣的突然放聲大哭，他的哭聲隨著擴音器在喇叭里被放大，使他的哭聲滿山遍野的跑，讓天空和大地都變得悲痛起來，眼鏡秘書跑到郝支書身邊想制止他，卻被梁書記攔住了，「讓他哭吧，會哭的男人才是真漢子。」
沒料郝支書站了起來，一抹眼淚，大聲吼道，「最高指示，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現在，我宣布，南方省雄鎮精神經驗交流現場會現在開始。出席今天會議的有省、地、縣三級領導，我們來自五湖四海，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雄鎮精神現場交流會今天在這裡召開，是我省為了迎接黨的十大勝利召開的實踐活動，是為了將我省推向全面發展的實際行動。首先，請梁書記為雄鎮精神經驗交流現場會講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
梁書記看了看眼鏡秘書，眼鏡秘書馬上解釋，「書記，我忘了跟他說，稿紙上印有最高指示，他就照著念出來了。」
梁書記剛想走上前講話，沒想到郝支書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今天的時間緊，任務重，程序多。我們得抓緊時間，最好是長話短說，否則桌子上的菜就涼了，偉大領袖毛主席說了，『吃飯是第一件大事』。會議的第二個事項，是由三線建設指揮部的指揮長和梁書記，共同為雄鎮特區的成立剪彩，並由部里來的領導同志為雄鎮特區授牌。雄鎮特區的成立，標誌著上面對三線建設的高度重視，這對我省地縣三級的全面發展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標誌著我們的發展將迎來一個全面發展，在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指引下，走向意想不到的光輝燦爛。」
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梁書記又看了看眼鏡秘書，眼鏡秘書急忙解釋，「他完全是在自由發揮，沒有按照稿子念。書記，現在是完全失控了，你看咋辦？」
梁書記擺了擺手，「涼拌。我能咋辦？」
郝支書繼續念道，「會議的第三項，是由蘇雪博士啟動銀杏村通電儀式。下江電站正式竣工通電，我們縣，不，應該叫我們特區正式告別沒有電的歷史，實現村村通電，這是三線建設結出的巨大碩果。這是我們特區，也是我們銀杏村幾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事實勝於雄辯，證明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會場上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郝支書念到這裡，說，「接下頁。」
台子上坐著的梁書記和吳鎮國，以及蘇雪博士都笑了起來，眼鏡秘書向梁書記解釋，「我就說讓他主持會議恐怕不行，可書記堅持定了要他上，這下出亂子了。」
梁書記擺了擺手，「出什麼亂子？這不很好嗎？」
郝支書把稿紙翻到了下一頁，接著說，「『中國人民解放軍軍用信箋』---接下來，是由梁書記介紹雄鎮精神的實質，以及全省貫徹執行雄鎮經驗的實施細則。再接下來，就是乾飯。」
郝支書抹了抹臉上的淚，「梁書記，你這是那裡的話？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私事，怎麼能勞煩你呢？省裡頭有好多事等著你。我這死了婆娘，在我是天大的事，可在別人眼裡就是芝麻事，不關別人的事。我自己能應付。」
梁書記臉一沉，「怎麼是芝麻事呢？世上天大的事，能有比生死更大的嗎？況且，我們做的那一件事，不是關乎生死呢？天下大堰修好了，困擾雄鎮百年的乾旱問題就解決了。沒有干早，糧食還愁什麼呢？糧食問題解決了，吃飯問題就解決了，貧困和飢餓是會死人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水的問穎就是吃飯問題，吃飯問題就是生死問穎，同時也是政治問穎。」
郝支書又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淚，「梁老你站得高，看得遠。我就只想著咱村子裡這屁大的事。」
梁書記有一絲絲責備的語氣，「郝永紅同志，想村子裡的事沒錯。但你現在還是省委委員，不能只想著銀杏村這點事。要站在全省的角度思考問題。」
「梁書記，我沒那麼高的覺悟。我只想把銀杏村的事情辦法。作為示範村，樣板村，咱不能丟面子，更不能只擺樣子玩虛的，既然是樣板就要做出樣板來，不能只有花架子，必須樣樣都走在前頭。」
梁書記拍了拍郝永宏的肩膀，「郝永紅同學，我沒看錯你。你不但做得好，說得也好，覺悟蠻高。全國學大寨，全省學雄鎮，雄鎮的精神實質就在銀杏葉。現在，電也不再是問題，省里就想把銀杏村樹造為全省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引領式火車頭。作為省委委員，今天你是會議的主持人，把悲傷留在後面，先把當下的事情忙完，省、地、縣三級的幹部都來了，你準備一下吧，熟悉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
梁書記身邊一個戴腦晴的秘書把活動日程安排遞給了郝支書，「我姓錢，你就叫我錢秘書就成。」
郝支書接過秘書的會議日常安排，「梁書記，啥是主持人？主持個啥呀？」
這時，有人對梁書記說，「上頭的新聞社來了一個大記者，準備做一個南方經驗的專題」，不由分說把梁書記，吳鎮國和蘇雪都拉走了。
遞稿子給郝支書的秘書剛要轉身，被郝支書拉住了，「這個，同志，省地縣這麼多的領導和幹部，為什麼偏偏是我主持呢？我能主持個啥呢？不合適吧，隨便找一個人都比我強。這麼大的陣仗，我又怯場，萬一我主持錯了，那怎麼行？」
眼鏡秘書扶了一下墨邊眼睛盯鏡，乾咳了兩聲，「這樣說吧，這不是誰想主持誰不想主持的問題。由你主持會議，是省里開會決定的，所以，不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你也不用緊張，照著稿子念就行了，一點不複雜。」
郝支書一臉的為難，「一方面是我現在腦子亂得很，另一個方面是我文化淺，還有一個方面是我看見人多腦子就會斷片，啥也想不起來。如果這樣，這臉就丟到太平洋去。要不，你幫我找老梁同志商量一下，另外找一個人主持，行嗎？」
「這事就是梁書記定的。你要不願意，可去找梁書記說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應承下來，你是樣板村的頭，又是省委委員，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
梁書記等人向郝支書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人們開始向村里搭好的戲台集聚。
郝支書只有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向屋裡的鄉親安排了一下二姨的後事，也就向戲台趕去。
我們則跟在吳老師的屁股後頭，吳老師一隻手牽著林小玲，另一隻手則搭在宋光偉的肩膀上，邊走邊安慰宋光偉，「人，早晚都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區別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我們都被宋光偉回答老師的話感到意外，「老師，其實我不悲傷，二姨活著太遭罪了，她這樣離開反而是解脫。我和我二姨父也跟著遭罪，我們得天天配合她演戲，我們都成了演員。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演戲，時間長了，好像瘋了的不是二姨，而是我們。時間長了，我和二姨父也不知道二姨是真的瘋還是裝瘋，日子過得太不真實了。這下，二姨解脫了，我們也解脫了。」
宋光偉說著，不走了，掙開了老師的手，蹲在地上，突然的放聲大哭起來，「可是，二姨這一走，我從此就沒有二姨了。以前覺得二姨就是我們的負擔和麻煩，可是沒有了二姨，這心頭好像就變空了。」
吳老師溫暖地安慰宋光偉，「你不是還有我們嗎？」
宋光偉越哭，聲音越大，好像是從來沒有哭過，要哭個夠似的。
林小玲蹲下，拍了拍宋光偉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不過，我們現在應該跟著老師去會場。傷心的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哭完的。以後，我們輪著陪你哭。」
宋光偉邊抹臉上的淚水，邊說，「最後陪著我二姨的居然是你，卻不是我？」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你們不是就在隔壁嗎？」
林小玲一隻手牽著宋光偉，另一隻手伸去拉老師，我們接著往會場走，街中間長龍一樣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香味瀰漫起來，空氣中都是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郝支書站在台子上，他的空袖子在風中飄蕩，他的那隻孤獨的手拿著眼鏡秘書遞給他的稿子。
村子裡到處都插滿了紅領和標語，戲台上也是紅旗招展，郝支書站在話筒前還沒有開始念主持人的稿子，卻像宋光偉樣的突然放聲大哭，他的哭聲隨著擴音器在喇叭里被放大，使他的哭聲滿山遍野的跑，讓天空和大地都變得悲痛起來，眼鏡秘書跑到郝支書身邊想制止他，卻被梁書記攔住了，「讓他哭吧，會哭的男人才是真漢子。」
沒料郝支書站了起來，一抹眼淚，大聲吼道，「最高指示，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現在，我宣布，南方省雄鎮精神經驗交流現場會現在開始。出席今天會議的有省、地、縣三級領導，我們來自五湖四海，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雄鎮精神現場交流會今天在這裡召開，是我省為了迎接黨的十大勝利召開的實踐活動，是為了將我省推向全面發展的實際行動。首先，請梁書記為雄鎮精神經驗交流現場會講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
梁書記看了看眼鏡秘書，眼鏡秘書馬上解釋，「書記，我忘了跟他說，稿紙上印有最高指示，他就照著念出來了。」
梁書記剛想走上前講話，沒想到郝支書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今天的時間緊，任務重，程序多。我們得抓緊時間，最好是長話短說，否則桌子上的菜就涼了，偉大領袖毛主席說了，『吃飯是第一件大事』。會議的第二個事項，是由三線建設指揮部的指揮長和梁書記，共同為雄鎮特區的成立剪彩，並由部里來的領導同志為雄鎮特區授牌。雄鎮特區的成立，標誌著上面對三線建設的高度重視，這對我省地縣三級的全面發展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標誌著我們的發展將迎來一個全面發展，在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指引下，走向意想不到的光輝燦爛。」
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梁書記又看了看眼鏡秘書，眼鏡秘書急忙解釋，「他完全是在自由發揮，沒有按照稿子念。書記，現在是完全失控了，你看咋辦？」
梁書記擺了擺手，「涼拌。我能咋辦？」
郝支書繼續念道，「會議的第三項，是由蘇雪博士啟動銀杏村通電儀式。下江電站正式竣工通電，我們縣，不，應該叫我們特區正式告別沒有電的歷史，實現村村通電，這是三線建設結出的巨大碩果。這是我們特區，也是我們銀杏村幾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事實勝於雄辯，證明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會場上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郝支書念到這裡，說，「接下頁。」
台子上坐著的梁書記和吳鎮國，以及蘇雪博士都笑了起來，眼鏡秘書向梁書記解釋，「我就說讓他主持會議恐怕不行，可書記堅持定了要他上，這下出亂子了。」
梁書記擺了擺手，「出什麼亂子？這不很好嗎？」
郝支書把稿紙翻到了下一頁，接著說，「『中國人民解放軍軍用信箋』---接下來，是由梁書記介紹雄鎮精神的實質，以及全省貫徹執行雄鎮經驗的實施細則。再接下來，就是乾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