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個意思
張傻嚴肅地回答，「當然啦，除了吃，還有什麼比吃更重要的事情呢？」
張傻的吃相太難看，就像八輩子沒有吃過，不但往自己面前的碗裡夾菜，還給林小玲添菜，「我感覺每樣菜都好吃，我要是有兩個胃就好了。我終於找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人貪戀人生了，世上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誰願意離開這人間呢？但我家那診所就不一樣，每個看病的人都苦著個臉，那臉上寫著的字就是『要是早知道人間有那麼多的苦，來人間幹嘛呢？』張本康不但不捨得吃，還有一個不捨得吃的理由，『五穀雜糧，各有其性，胡亂吃之，病從口入』，看看，不捨得吃都有不捨得吃的理由。」
宋光偉總是不冷不熱，「這麼多菜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不是激動嘛。我從現在起，下決心，就是為了吃，我也要好好的活著。要不然，太對不起這些美味了。」
宋光偉打斷了張傻的話，「這算什麼呀，明天的長街宴從村頭擺到村尾，幾千道菜，單是蘸水的種類就有一百多種，僅僅只是洋芋的做法就有幾十種。」
張傻睜大了眼睛，「是真的嗎？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騙你做什麼？有這個必要嗎？我的興趣沒在這上面，再好的菜，不都是吃飽這個結果嗎？我在意的是原子彈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威力？航空母艦那麼大，為什麼不會沉到海底去？」
「那是你的理想，我沒有這樣的理想，我就喜歡吃。問一問你二姨父，我可不可以寄養在你家。」
「就為了吃？」
「不然呢？」
「那，你為什麼不變成豬呢？」
張傻一臉認真的樣子，「這不是由不得我嗎？我爹怎麼就是一個醫生呢？我爹要是一個廚師就好了，那樣的話，天天都有美味。」
宋光偉的二姨父端著一碗酒來回竄著，給一桌接一桌的鄰里鄉親敬酒，「吃好，喝好，樣樣好哈，吃好，喝好，樣樣好哈，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紅火。」
有人高聲吼道，「我提議，請我們的省委委員、郝支書給大家講幾句，好不好？」
響起了掌聲，宋光偉的二姨父不說幾句下不了台，於是，他清了清嗓門，「好。那我就講幾句。這樣吧，我們鄉里鄉親的，沒有啥規矩，你們邊吃邊聽，一樣不耽誤。我今天就講三個意思，第一個意思，我從省里開會回來，我向地委領導同志，縣裡的領導同志，以及鄉親們講清了省里對我們銀杏村的重視。省里將我一個基層幹部選為省委委員，這是銀杏村有史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並將我們村定為『雄鎮精神』的樣板村，這也是銀杏村有史以來沒有過的事。」
有人打斷了宋光偉二姨父的話，「這省委委員是個多大的官啊，開會還有專車來接你，這天下大堰修完後，你會不會就去省里上班了？」
宋光偉二姨父想了想，「這省委委員不是什麼官，省上要開會，定了時間，不可能等我一個人坐車趕去吧。這委員呀，就是一種政治待遇。我還是和從前一樣，跟大家一起活在這裡，不會去省里。我也不會去，縣委調我去公社上班都被我回絕了，我的根就在這裡。省里太大，滿街都是人，我頭暈，我郝永紅的命就在這裡，就在銀杏村。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你說省里對我們特別重視。」
「嗯，對了，省里對我們特別重視。這說明了什麼？省里看得起的並非是我郝永紅有多大的本事，而是看得起我們銀杏村的所有人，是我們的不怕死的苦幹精神感動了他們。省里梁書記的原話說，『如果全省的各條戰線都像銀杏村這樣干，那麼，對於全省的發展將是一件了不得的創舉』。我回來後，在地委和縣委的直接領導下，我們村掀起了大幹快上建設社會主義的高潮，在春節之前讓太陽堰順利通過了我們村，使天下大堰的早日完工又進了一步。基地的吳指揮長也說我們銀杏村幹得好，我們雄鎮就要變成上面直管的特區了，吳指揮長說，『以後凡是銀杏村的子弟可以優先考慮成為三線企業的人，當然，首先是要達到他們選拔人才的標準。』
有人說，「既然都示範了，上面是不是應該撥點錢給我家，把我家房子改造一下，要不然我家那土坯房會丟了銀杏村的臉。丟我家的臉是小事，如果丟了『雄鎮精神』的臉，就是大事了。」
宋光偉的二姨父回答，「有覺悟，莫急。據我得到的消息，省上會統一安排。」
又有人插話，「那，我家那二狗子是不是就有吃公家糧的機會了？」
「那要看你家二狗子的造化了。如果他不讀書，整天下江摸魚，上房揭瓦，達不到人家要求，我也沒有辦法。」
「我曉得了。二狗子要再不好好讀書，老子打斷他的腿。」
「哎呀，你們這麼一亂，我講到哪裡了？」
「你剛才說了，梁書記說，還有吳指揮長說。」
「哦，想起來了。梁書記說太陽堰竣工的時候要通知他，他要來。我已經報告過了。梁書記還說，『要以我們銀杏村為示範，使全省的每個村都實現通水，通電，通公路，我們當幹部的整天忙啥子，就是要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讓窮山村變成桃花源。』所以，想想都激動人心。第二個意思，」
宋光偉的二姨父端著一碗酒，突然斷片了，皺了一下眉頭，「他爺爺的，我這第二個意思咋就想不起來了呢？你們又要叫我講，又要亂插話，把我的第二個意思也攪沒了。」
有人說，「郝委員、支書，不要緊的，反正今天沒有外人，可能是剛才你的酒喝得有點猛，乾脆你就先講第三個意思。你不講完，我們也不好喝酒。你接著講。」
宋光偉的二姨父把手中的酒碗抬高了一些，顯得整個人更有氣勢，「好。那我就先講第三個意思。第三個意思是，他爺爺的，我咋第三個意思也想不起來了呢，要不這樣，我們先幹掉碗中的酒，想起來再說，想不起來就算了。」
鄉親們回應，「要得，要得。」
有人說，「郝委員，你要找個我們大家喝酒的理由嘛。」
宋光偉的二姨父抬著酒碗，「是啊，得找個理由，找個啥子理由呢？好，我的理由來了，今年我們銀杏村雖然碰到了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但我們沒有趴下，還成了全省的示範村，家家都殺過年豬，這個理由值不值得干一碗。」
鄉人們全都站了起來，「這個理由可以，來，干一碗。」
宋光偉的二姨父轉了一圈來到了我們這桌，「光偉啊，你要把他們招待好哈，咋個不喝酒呢？我有你們這麼大的時候，也可以整一碗了，酒壯英雄膽，少年就可以當英雄了，男人就是要喝一點酒才叫男人。」
二姨父把我們每個人都看了過來，輕蔑地嘆息一聲，「在城裡長大的特點就是骨頭不硬，你們哪個敢帶頭整一碗，算了，一看都是一些書生，不逼你們了。」
不料，張傻站了起來，「如此美味佳肴，豈能無酒，拿碗來倒酒。」
二姨父誇獎稱讚，「不錯不錯，還算有一個好漢，來倒酒。」
一個鄉親跑了過來，左手拿碗右手提壺，嘩啦啦就給張傻倒了一碗酒，張傻端起酒碗，豪情滿懷，「酒嗎？水嘛。」
一干而盡，把一碗酒喝了，我和林小玲想攔卻沒有攔住。
看見張傻這樣暢快，人們拍手稱好，張傻坐下，把頭埋進了面前的雞湯，醉了。
二姨父接著稱讚，「好。少年英雄醉了，你們這桌還有沒有英雄？」
沒有人回答，二姨父的眼睛停留在林小玲的臉上，「你這張臉，我怎麼覺得熟悉得很呢？你是林月嬌的什麼人？」
林小玲羞澀地回答，「林月嬌是我媽。」
聽到這句話，二姨父手一松，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哐的一聲碎了，酒的香味從地上瀰漫起來，二姨父似乎是驚訝地說道，「哦，原來林月嬌有一個女兒。你是林月嬌的女兒，怎么姓林呢？」
林小玲回答，「我隨我媽姓。伯伯，你認識我媽？」
二姨父的眼睛迷惑起來，但並沒有回答林小玲提出來的問題，「我知道你們林家的一個傳說，或者說我們銀杏村有你們林家的一個傳說。」
張傻的吃相太難看，就像八輩子沒有吃過，不但往自己面前的碗裡夾菜，還給林小玲添菜，「我感覺每樣菜都好吃，我要是有兩個胃就好了。我終於找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人貪戀人生了，世上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誰願意離開這人間呢？但我家那診所就不一樣，每個看病的人都苦著個臉，那臉上寫著的字就是『要是早知道人間有那麼多的苦，來人間幹嘛呢？』張本康不但不捨得吃，還有一個不捨得吃的理由，『五穀雜糧，各有其性，胡亂吃之，病從口入』，看看，不捨得吃都有不捨得吃的理由。」
宋光偉總是不冷不熱，「這麼多菜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不是激動嘛。我從現在起，下決心，就是為了吃，我也要好好的活著。要不然，太對不起這些美味了。」
宋光偉打斷了張傻的話，「這算什麼呀，明天的長街宴從村頭擺到村尾，幾千道菜，單是蘸水的種類就有一百多種，僅僅只是洋芋的做法就有幾十種。」
張傻睜大了眼睛，「是真的嗎？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騙你做什麼？有這個必要嗎？我的興趣沒在這上面，再好的菜，不都是吃飽這個結果嗎？我在意的是原子彈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威力？航空母艦那麼大，為什麼不會沉到海底去？」
「那是你的理想，我沒有這樣的理想，我就喜歡吃。問一問你二姨父，我可不可以寄養在你家。」
「就為了吃？」
「不然呢？」
「那，你為什麼不變成豬呢？」
張傻一臉認真的樣子，「這不是由不得我嗎？我爹怎麼就是一個醫生呢？我爹要是一個廚師就好了，那樣的話，天天都有美味。」
宋光偉的二姨父端著一碗酒來回竄著，給一桌接一桌的鄰里鄉親敬酒，「吃好，喝好，樣樣好哈，吃好，喝好，樣樣好哈，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紅火。」
有人高聲吼道，「我提議，請我們的省委委員、郝支書給大家講幾句，好不好？」
響起了掌聲，宋光偉的二姨父不說幾句下不了台，於是，他清了清嗓門，「好。那我就講幾句。這樣吧，我們鄉里鄉親的，沒有啥規矩，你們邊吃邊聽，一樣不耽誤。我今天就講三個意思，第一個意思，我從省里開會回來，我向地委領導同志，縣裡的領導同志，以及鄉親們講清了省里對我們銀杏村的重視。省里將我一個基層幹部選為省委委員，這是銀杏村有史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並將我們村定為『雄鎮精神』的樣板村，這也是銀杏村有史以來沒有過的事。」
有人打斷了宋光偉二姨父的話，「這省委委員是個多大的官啊，開會還有專車來接你，這天下大堰修完後，你會不會就去省里上班了？」
宋光偉二姨父想了想，「這省委委員不是什麼官，省上要開會，定了時間，不可能等我一個人坐車趕去吧。這委員呀，就是一種政治待遇。我還是和從前一樣，跟大家一起活在這裡，不會去省里。我也不會去，縣委調我去公社上班都被我回絕了，我的根就在這裡。省里太大，滿街都是人，我頭暈，我郝永紅的命就在這裡，就在銀杏村。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你說省里對我們特別重視。」
「嗯，對了，省里對我們特別重視。這說明了什麼？省里看得起的並非是我郝永紅有多大的本事，而是看得起我們銀杏村的所有人，是我們的不怕死的苦幹精神感動了他們。省里梁書記的原話說，『如果全省的各條戰線都像銀杏村這樣干，那麼，對於全省的發展將是一件了不得的創舉』。我回來後，在地委和縣委的直接領導下，我們村掀起了大幹快上建設社會主義的高潮，在春節之前讓太陽堰順利通過了我們村，使天下大堰的早日完工又進了一步。基地的吳指揮長也說我們銀杏村幹得好，我們雄鎮就要變成上面直管的特區了，吳指揮長說，『以後凡是銀杏村的子弟可以優先考慮成為三線企業的人，當然，首先是要達到他們選拔人才的標準。』
有人說，「既然都示範了，上面是不是應該撥點錢給我家，把我家房子改造一下，要不然我家那土坯房會丟了銀杏村的臉。丟我家的臉是小事，如果丟了『雄鎮精神』的臉，就是大事了。」
宋光偉的二姨父回答，「有覺悟，莫急。據我得到的消息，省上會統一安排。」
又有人插話，「那，我家那二狗子是不是就有吃公家糧的機會了？」
「那要看你家二狗子的造化了。如果他不讀書，整天下江摸魚，上房揭瓦，達不到人家要求，我也沒有辦法。」
「我曉得了。二狗子要再不好好讀書，老子打斷他的腿。」
「哎呀，你們這麼一亂，我講到哪裡了？」
「你剛才說了，梁書記說，還有吳指揮長說。」
「哦，想起來了。梁書記說太陽堰竣工的時候要通知他，他要來。我已經報告過了。梁書記還說，『要以我們銀杏村為示範，使全省的每個村都實現通水，通電，通公路，我們當幹部的整天忙啥子，就是要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讓窮山村變成桃花源。』所以，想想都激動人心。第二個意思，」
宋光偉的二姨父端著一碗酒，突然斷片了，皺了一下眉頭，「他爺爺的，我這第二個意思咋就想不起來了呢？你們又要叫我講，又要亂插話，把我的第二個意思也攪沒了。」
有人說，「郝委員、支書，不要緊的，反正今天沒有外人，可能是剛才你的酒喝得有點猛，乾脆你就先講第三個意思。你不講完，我們也不好喝酒。你接著講。」
宋光偉的二姨父把手中的酒碗抬高了一些，顯得整個人更有氣勢，「好。那我就先講第三個意思。第三個意思是，他爺爺的，我咋第三個意思也想不起來了呢，要不這樣，我們先幹掉碗中的酒，想起來再說，想不起來就算了。」
鄉親們回應，「要得，要得。」
有人說，「郝委員，你要找個我們大家喝酒的理由嘛。」
宋光偉的二姨父抬著酒碗，「是啊，得找個理由，找個啥子理由呢？好，我的理由來了，今年我們銀杏村雖然碰到了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但我們沒有趴下，還成了全省的示範村，家家都殺過年豬，這個理由值不值得干一碗。」
鄉人們全都站了起來，「這個理由可以，來，干一碗。」
宋光偉的二姨父轉了一圈來到了我們這桌，「光偉啊，你要把他們招待好哈，咋個不喝酒呢？我有你們這麼大的時候，也可以整一碗了，酒壯英雄膽，少年就可以當英雄了，男人就是要喝一點酒才叫男人。」
二姨父把我們每個人都看了過來，輕蔑地嘆息一聲，「在城裡長大的特點就是骨頭不硬，你們哪個敢帶頭整一碗，算了，一看都是一些書生，不逼你們了。」
不料，張傻站了起來，「如此美味佳肴，豈能無酒，拿碗來倒酒。」
二姨父誇獎稱讚，「不錯不錯，還算有一個好漢，來倒酒。」
一個鄉親跑了過來，左手拿碗右手提壺，嘩啦啦就給張傻倒了一碗酒，張傻端起酒碗，豪情滿懷，「酒嗎？水嘛。」
一干而盡，把一碗酒喝了，我和林小玲想攔卻沒有攔住。
看見張傻這樣暢快，人們拍手稱好，張傻坐下，把頭埋進了面前的雞湯，醉了。
二姨父接著稱讚，「好。少年英雄醉了，你們這桌還有沒有英雄？」
沒有人回答，二姨父的眼睛停留在林小玲的臉上，「你這張臉，我怎麼覺得熟悉得很呢？你是林月嬌的什麼人？」
林小玲羞澀地回答，「林月嬌是我媽。」
聽到這句話，二姨父手一松，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哐的一聲碎了，酒的香味從地上瀰漫起來，二姨父似乎是驚訝地說道，「哦，原來林月嬌有一個女兒。你是林月嬌的女兒，怎么姓林呢？」
林小玲回答，「我隨我媽姓。伯伯，你認識我媽？」
二姨父的眼睛迷惑起來，但並沒有回答林小玲提出來的問題，「我知道你們林家的一個傳說，或者說我們銀杏村有你們林家的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