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張定國上書(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王柱兄弟,你母親的病好了沒有?」

  太平鎮西五里處的一座張獻忠軍營里,張定國身穿一件明軍的鴛鴦戰襖,正關切的問著隊伍裡面一個年輕的士兵。

  這個名叫王柱的小兵顯然感動萬分,「多謝二公子,多謝張將軍,幸虧你派的醫生去的及時,醫術還高明,俺娘的病終於好了,俺這條命從此就賣給二公子了,以後就跟著你,還有八大王老爺一起打天下,俺娘也是這麼說的」

  身邊的人也一個個心頭熱乎乎的。

  張定國一臉欣慰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另一種想法:好啊,兵法說的真是好啊,「推惠施恩,士力日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以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吶。

  這張定國身高八尺,容長臉面,相貌英俊,做事有度,在張獻忠軍中夙有寬容仁慈之名,作戰時一馬當先,有「小尉遲」之稱,頗有良將資質。

  張獻忠被招安之後,遵照朝廷的要求「裁兵」,便順勢重新對手下進行了編組,尤其是對戰兵進行精簡,四個義子分別被授予了一營戰兵,每營2500人,組成萬人大軍,剩下的人則被白文選、王尚禮、馮雙禮等幾個都督瓜分。

  如此互相獨立、大小相制,張獻忠居中裁決,地位十分穩固。

  張定國的隊伍之前有1萬多人,裡面奇奇怪怪的的什麼人都有,絕大部分都是些饑民,只能打些順風仗,趁著這個機會,他從原本的隊伍裡面精挑細選了2500人組成了自己的營伍,最近一直都在進行訓練。

  這些日子,張定國除了定期去見義父張獻忠,幾乎天天泡在兵營裡面,和這些精挑細選的年輕屬下湊在一起。

  一有機會他就與大家聊天,拉家常,仔細詢問他們的情況,誰家有困難就力所能及地進行幫助,或者掏錢,或者讓自己的親兵去幫助解決他們家人的實際困難。生老病死、婚喪嫁娶什麼事都有,每個月至少都有十幾起,把這群只有20歲左右的年輕人感動的不要不要的。像這王柱一樣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當然,張定國不僅僅有這些小恩小惠,在訓練的時候他也是非常嚴厲的。

  他嚴格按照張獻忠的軍規從事,只要有人不聽號令或者戰鬥技能不合格,或叱罵或打軍棍甚至殺頭也不是沒有。

  好在這二公子為人實在不錯,稱得上是愛兵如子,有這個基礎大家也都能夠忍受。

  在義軍中,自己一手選拔、一手訓練、同甘共苦的兄弟,基本上就被視為這個人的親兵隊伍。他們的訓練情況、實際戰力決定了這個人在軍中的地位。

  張定國從十歲開始混跡造反隊伍,對這個規矩瞭然於心,所以最近一直都在精心訓練自己的這支隊伍,希望憑藉它讓自己在這個時代有一席之地。

  他還給自己找了幫手,就是張獻忠的軍師徐以顯和潘獨鰲,這兩人也喜歡張定國的好學和謙恭,傾囊相授。

  徐、潘二人都是秀才,只不過科場不利,無法在大明的官場展現才華,實現人生抱負,就只好投奔張獻忠了。

  潘獨鰲擅長水戰,他在投奔張獻忠的時候殺死了縣令,還帶著自己的隊伍。只有這徐以顯,算是一個真正的書生,常以諸葛孔明自居。

  諸葛孔明難說,但這人還確有幾分本事,投靠來之後,針對張獻忠害怕龍在田騎兵的事情,設計了一個很陰的辦法。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在騎兵拿著鳥銃在與敵作戰時故意敗退,然後突然轉身開槍好擊中對方,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外加精良的裝備——安南鳥銃。

  這鳥銃還是從龍在田手中購買的,為了這200支槍,張獻忠反覆交好龍在田,好話說盡,送禮無數,還想讓張定國給龍在田當兒子,最後以50兩銀子一支成交。

  練兵之餘,張定國最近心頭總是縈繞著一件事,放心不下。

  「徐軍師,我知道你博學多才,見多識廣,你說我該不該寫一個謝恩的信,我看戲文裡頭都有這種事情」

  崇禎突然賜刀和字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但張定國想回信卻讓人意外。

  徐以顯大感有趣:「寫奏本?你準備寫點什麼?」

  張定國一臉認真:「我就想問問他,當年我們陝北餓死那麼多人,他為什麼不開倉放糧?為什麼在大災之年還要橫徵暴斂,眼看著人快要餓死還雪上加霜?還有,就是那麼多貪官污吏,他為什麼也不管?你看這半年多來跟咱們要吃要喝要賄賂的人有多少,哎……」

  徐以顯哈哈大笑:「寧宇啊寧宇,你可真幼稚呀」

  這寧宇二字是張定國的字,還是徐以顯給起的。

  看對面的18歲少年顯出迷茫之色,徐以顯緩緩說道:「年少輕狂啊,當年我跟你的想法竟然是一模一樣,尤其是中了秀才那年,我自以為英才蓋世,自比孔明,所以也想寫了這些東西,通過知縣上書皇帝,沒想到那知縣大人當個笑話,教諭還立馬把我斥責了一頓,說我不務正業、想入非非。我想通過一個好友的父親上書,因為他父親是做官的,可也被嘲笑了一通。

  再後來屢試不第,也就不想再繼續這個荒唐遊戲了,人生苦短,一身才學既然不能為大明朝廷所用,那就另投別處去吧,反正我寧可造反而死,也絕不吃草根而活!」

  「你就這樣選擇了義父?」

  「我是看八大王有成大事的可能。

  大丈夫不能在本國榮耀顯達,自然可以從別處榮耀顯達,這是宋代張元的路子,其中蘊藏多少辛酸心事,那皇帝老子又怎麼知道呢?傳聞張元投夏前在項羽廟中大醉一場,哭了一整夜,我在投八大王之前也一樣,大哭了一晚上吶!

  我以前寫過兩首詩,說的就是這種心境,你可以聽聽,就知道我和潘軍師這種底層文人有多絕望了:

  秋宵獨坐

  手披殘卷對青燈,獨坐搴帷數列星;

  六幅屏開秋黯黯,一堂蟲鳴夜冥冥。

  杜鵑啼血霜華白,魑魅窺人燈火青;

  我自橫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誤窮經。

  還有一首:

  故園

  故園東望草離離,戰壘連珠卷畫旗;

  乘勢欲吞狼虎肉,借刀爭剝牛馬皮。

  知兵亂世原非福,老死寒窗豈算奇?

  為鱉為鰲終不免,不如大海作蛟螭

  張定國幾乎聽痴了,閉眼念道:「我自橫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誤窮經。為鱉為鰲終不免,不如大海做蛟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