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張定國上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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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張定國的心目中,讀書人總歸是有點體面的。

  他十歲父母雙亡,參加義軍,但小時候老家鄉紳的那種氣度、威勢和財力還是讓他羨慕——這些可都是讀書換來的。

  「做了賊」後,天天打仗,刀口上舔血,有了今天沒有明天,只想活著。可提心弔膽的日子過久了,發現做賊也就那麼回事,生活該怎麼過還得過。

  到了冬天就在山上貓著,到了春天就聚在一起,重新下山搶錢搶糧搶女人,生病了就治,死了就拉倒,該娶妻生子就娶妻生子……世間人該有的,這裡基本都有。

  畢竟,這義軍團體就是一個小型的王國,裡面自成一體,功能完備,什麼都有。

  在這裡,軍政合一,男女分營,財產由八大王派自己的心腹統一掌管,壯丁按照對打仗的貢獻分為廝養、輔兵、步兵、騎兵等多個門類和層次,每一個層次對應著不同的物質與精神享受,上下間階級層次極為分明,逐級躍升。

  任何人,只要進入這個團體,立馬進入一個類似八旗一樣的嚴密組織之中,除了當兵打仗殺敵一條路,其他再無出路。

  這是弱者在極端困難情況下的生存之路。

  也是管子所說的「利出一孔,其國無敵」的現實版本。

  那滿洲八旗其實也是同樣的邏輯,只是地理位置太過優越,有毛皮、人參兩項大宗的生財物資,又碰上了萬曆這個怠政的皇帝,讓其猥瑣發育了數十年,從13副鎧甲,幾百兵丁發展到擁有八旗之眾,這才勢大難制的。

  若運籌得當,張獻忠未嘗不能成為第二個努爾哈赤,真正割據一方,讓明廷束手無策。

  再加上張獻忠本人十分機敏,殺伐果敢,在徐以顯、潘獨鰲這種野心家眼裡,也算一股可以投奔的對象了。

  至少現在,他對讀書人相當禮遇,對讀書的態度也相當開明。

  他很早就為自己的幾個義子找了個秀才當老師,從小教他們讀書識字,開闊眼界。這幾個學生里就數這張定國最為聰明好學,現在基本上已經能夠讀書寫字了,最近更是跟著兩個軍師學習孫吳兵法,還時不時地讀一讀《資治通鑑》,從中汲取歷史的經驗教訓。

  只不過這種讀書跟普通人的那種讀書完全不一樣,主要是拿來即用的,是為了更快增加實力好推翻這大明朝的統治而服務的。

  看到徐軍師的感慨,張定國突然覺得讀書可能也是有負面作用的。

  看張定國迷茫,徐以顯唯恐他造反意志受到影響,繼續諄諄教誨:「寧宇,我知道你聰明仁愛、英武大度,有古大將之風,這種人往往成為帝王的忠臣良將,你看你愛兵如子,那麼體恤將士,乍一看根本不像一個造反的賊寇,倒像是朝廷的總兵,這可是造反的忌諱。

  造反這事沒有回頭路,一旦上了道,首先得以極端酷烈的方式來震懾內外,因為咱們畢竟沒有朝廷那麼大的名望,必須得靠這種暴力手段嚇唬人,既震懾內部的動搖分子,又能恐嚇外面的敵人,如此方能凝聚人心同時奪取足夠的糧草物資,否則咱們很快就完蛋了。

  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你,書這種東西有毒性,這人讀書讀多了往往就會自然不自然的受忠君思想影響,造反的心思慢慢就會有所降低。

  這就是為啥那些皇帝老子都想讓人讀書而不是去學武的原因,你看這明朝,要不是因為這些年東虜流寇肆虐,他也不會把武舉抬得越來越高,聽說現在武進士都能上金鑾殿了」

  張定國點了點頭:「那好,上書什麼的就算了,我就跟著義父先推翻這明朝再說,這該死的朝廷害死我父母,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解決了思想問題,兩人隨後又探討起了軍事問題。

  「軍師,你說當年高闖王為什麼會被孫傳庭活捉?那時連義父都被嚇住了,高闖王吶,我還遠遠地見過他,他的老營兵當時真的是威名赫赫」

  這其實也是徐以顯憂慮的問題,這明朝是大而不強,但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爛船也有三千釘。

  而這孫傳庭無疑就是最扎手的幾根釘子之一。

  這個戰例徐以顯是研究過的,長嘆一聲:「他是被孫傳庭給伏擊了,當時天下大雨,子午谷綿延300里,地形崎嶇,而高闖王又身患疾病,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具備。而孫傳庭以逸待勞,占據有利地勢,竟在下雨天突然殺出,再加上孫守法作為明軍前鋒,勇猛無比,闖王這才力竭被擒。

  可即便如此,雙方也大戰了三天三夜,可見高闖王部的戰力絕對不凡。也正是此戰,奠定了孫傳庭今日的地位,要不是有了這個戰功,他也不敢在陝西冒天下之大不韙進行清屯活動」


  「孫傳庭,我看將來這個人必然是我軍最大的敵人」

  徐以顯呵呵一笑:「等他過了這一關再說,韃子的戰法我以前也研究過,他們騎兵眾多,比咱們義軍還要多一點,一人雙馬甚至是三馬,騎射功夫精湛,他們用來沖陣的巴牙喇兵比咱們的老營還要厲害,重箭又快又准,即便是身著鎧甲有時也擋不住,而且北直隸又是大平原地形利於騎兵馳騁,所以孫傳庭這一次也懸乎。

  按崇禎皇帝以往的個性,不管他是贏是敗,這孫傳庭都免不了被治罪,甚至被殺也有可能」

  「被殺?」

  李定國大為驚異,「他這麼大功勞,皇帝也敢殺他?」

  「怎麼不敢?」

  清亮聲音響過,卻是潘獨鰲來了。

  這潘軍師從水師營那邊回來,正要找徐以顯商量事,見兩人討論這個話題,自然樂得聊上兩句。

  畢竟,北直隸的戰局事關全局,也關係張獻忠部所有人的福祉。

  潘獨鰲笑道:「寧宇還小,在咱們這位皇帝眼裡,功和罪是不能相抵的,有罪過鐵定重懲,雖然立了功,可只要稍有小過那也是要重懲的,反正不管如何都落不了一個好。如此做派,早晚喪師失地,山窮水盡,我們就趁著他被韃子纏住的時機,好好在南方發展勢力,總能成就一番霸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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