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張獻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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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穀城縣郊外太平鎮。

  這座距離襄陽只有一百多里的小城,背靠武當山,面對漢江,既有天然屏障,又可水陸並進,且與李自成藏身的商洛山相連,真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實為屯兵的理想之地。

  更妙的是,因為谷城緊挨武當山,來往香客密集,還非常適合刺探消息。

  自從張獻忠占據谷城投降朝廷之後,頓時成為天下矚目的所在。不管是投誠了的人,還是沒有沒有投誠的人,亦或是張仁學、陳洪範這樣的官軍,都密切注視著張的一舉一動。

  沒有辦法,誰叫當下的張獻忠在各路義軍中的勢力最強、名頭最響呢。

  現在更是成了風向標一樣的人了。

  自從李闖王潼關南原之敗後,這張獻忠所部的數萬人就成為義軍里的扛把子,即便在投降官軍後,他的部眾也沒有被遣散,而是分駐在以太平鎮為中心的谷城四周,整日裡操練不止,同時流寇習氣也不改,時有張部官兵拿著大刀片子在谷城耀武揚威,威脅居民,攪得整個谷城不得安寧。

  即便這樣,五省總理熊文燦為了自己的前途仍要竭力安撫他,還給了他一萬額兵的軍餉。

  張獻忠的「有兵一萬」就出自這裡,可只有張獻忠知道,這只是兵部的帳面數字而已,其實際兵力何止一萬呢?

  這幾個月,由於北直隸東虜肆虐,往昔的「剿兵」紛紛北上抗敵,勇衛營、左良玉、劉國能所部都調走了,起義軍的壓力大大減輕,頓時又都活躍了起來,紛紛派人到張獻忠這裡「探聽消息」。

  去年年底,就在濟南保衛戰正酣的時候,李自成帶著幾個人前來拜訪,張獻忠與之交談甚歡,最後李「滿載而歸」。

  正月里,曹操羅汝才來了。

  隨後,革左五營的賀一龍、賀錦來了。

  射塌天李萬慶自然也來了。

  ……

  一時間,這張獻忠的小小太平鎮竟然「門庭若市」,迎來送往個不斷。

  官軍不是傻子,張獻忠的「異動」很快就被人報告給了各級官員,谷城知縣阮之鈿,鄖陽撫治戴東旻、湖廣巡撫方孔邵都知道,可都「沒法子」,有餘應桂的前車之鑑,沒人敢再破壞朝廷的招撫大計了。

  前陣子,突然傳出小道消息,朝廷似乎要給谷城的雲南駐軍龍在田增兵,頓時又攪得風雲突變——難道朝廷對張獻忠動了殺心?

  一時間人心突變,風雲四起,不過很快被五省總理熊文燦「闢謠」,再次強調朝廷的招撫大計不變。

  事雖平息,但人們的心卻已經開始亂了。

  無風不起浪,平白鬧這麼一出,說明上層已經「在爭論」了,有人對楊閣老和熊文燦的招撫大計不滿,想提前做出布置。

  不過,對張獻忠而言,他現在似乎並不在乎這些,而是跟許多人一樣搞起了時髦的「捐資助餉」。

  「我說阮縣令,你不要欺負額老張是個大老粗,沒見過世面,這麼一個大官的親弟弟,他的家裡會沒銀子,會沒有珠寶首飾,會沒有幾千畝地?

  額可是聽說他哥哥在松江那個富得流油的地方幹了好幾年知府,還修過海堤呢,這種大工程會沒有油水,要你你信嗎?」

  此刻,張獻忠就帶著部下的幾百名老營兵在谷城外的方家莊搞「捐資助餉」,目標就是松江知府方岳貢的弟弟方岳宗。

  在張獻忠的認知里,知府的弟弟,在這小地方也算一方人物了,家境肯定殷實,就派人先將他的大門給封了,把方岳宗拘禁起來,威逼對方家人交銀5000兩。方家人無奈,只好設法搬來了谷城知縣阮之鈿來說情,張獻忠本人聞訊自然也趕來了。

  阮之鈿是個典型的文人,舉人出身,文文弱弱、長挑身材,平素里還算盡忠職守,但要說能力有多高卻也未必,膽子也不大,聽到張獻忠的話,眉頭蹙成個川字,為難地說:「這……方知府是一個清官,嗯,很清很清的那種,這是整個谷城都知道的事兒,老家也沒什麼積蓄,更何況張將軍您現在是官軍,是朝廷的將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張獻忠紅紅的臉龐上頓時冒出一股煞氣,將這個膽小的知縣嚇了一跳。

  「以前怎樣,現在又怎樣,額這不過是因為官兵暫時在太平鎮住不下了,所以讓他們到方家莊找個地方住一住。這些人身為官戶人家,難道就不能為國做些貢獻?現在東虜入寇,皇上都心急如焚的,連我老張都在加緊練兵,時刻準備北上殺敵,難道他們就不能為國為民做點力所能及的的事情?」


  一席話竟把阮之鈿懟的說不出話來。

  張獻忠頓了一下,又說:「這樣吧,你讓我自己進去看一看,我要真找不到金銀財寶,他要真是個清官,那我跟他磕頭,跟他道歉。也絕不再讓他捐資助餉」

  阮之鈿只得答應。

  張獻忠大搖大擺地帶著十幾個親丁闖入院中。

  一座三進院子,看著挺整齊,張獻忠露出耐人尋味的一笑,右手向前一揮,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屬下就開始挨屋進行搜查了。

  這些人都是張獻忠軍中精通「查抄藝術」的好手,過去跟著張獻忠在各地無數縉紳家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大量金銀財寶。

  就不信了,這麼一個大官的親弟弟家裡,會榨不出一點油出來。

  一個知府的親弟弟,至少也能弄個5000兩吧。

  院裡噗里噗通、叮叮噹噹的聲響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十幾個屬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回到前院。

  個個臉帶慚愧模樣。

  「大帥,都是書」

  「大帥,確實沒有」

  「倉庫里就幾百斤糧食,幾匹布,四五斤茶葉」

  ……

  張獻忠臉色時而紅時而白,開始陰晴不定起來:「這是夜路走多碰上鬼了?我就不信天下有這麼多的鬼,滾開,讓老張額親自去查一查,或許是燈下黑呢?」

  說罷一腳踢開身邊的一個隨從,走進正房,圍著正房中堂最顯眼的地方反覆查看,一處一處地摸去,連中堂畫上仙鶴的嘴都沒有放過。

  或許有暗格呢,往往就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摸了個兩刻鐘,連帶著次間的書架也摸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

  張獻忠鐵青著臉又到其他房裡轉了一圈,還是老樣子。

  最後,走到方岳宗和阮之鈿跟前,說了句:「如果天下的官都像方知府這樣,那我老張何必造反呢?今日方知天下還是有清官的,好了,俺老張說到做到,這就給你磕頭賠罪」

  「豈敢豈敢?」

  兩人趕緊扶住這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魔頭,終於鬆了一口氣。

  但張獻忠還有話,他對著身邊的一個隨從說道:「回頭讓徐軍師替我寫封信,讓方家人帶給松江知府方大人,就說我張獻忠十分仰慕他的為人,並告訴他,我知道他不會回信,也不希望得到回信。

  對了,把我前面的那句感慨也加上,並重點突出一下,這打天下嘴皮子的功夫可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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