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仙獻鼎
德平城外，關寧軍大營。
晚上，一座黑乎乎的大帳里，雖然沒有點燈，可裡面卻有人在說話，四周幾十步之內沒有一個人靠近，外面卻是前鋒鎮總兵祖大壽的心腹家丁在不斷地巡邏。
「老朋友，別來無恙吶，日前在陣上，我可是見你清減了不少」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
即便沒有燈光，祖大壽也一下子辨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張存仁，曾經的寧遠副將，督師袁崇煥的愛將之一，自己的親密戰友，大凌河戰役後投降了東虜。
祖大壽不喜不悲：「我雖然在陣上沒看見你，可是憑你的聲音，感覺你現在應該是挺志得意滿的」
「志得意滿？」對方明顯苦笑了下，「不不，也就還算比較舒心罷了，不用整天再為軍餉發愁，不用再擔憂那些御史言官會不會私下裡放冷箭，不用再擔心某個文官突然靈光一閃讓我去修大凌河城。這些事，你家那小子私下裡應該都告訴你了吧？」
「哼，認賊作父！」
對面人噗嗤一笑：「祖帥何必自欺欺人呢？當年咱們一起投降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詳情，那是確實走投無路，大家都開始吃人了，那何可綱不願意投降還不是祖帥你把他給殺了？」
「我那是為了迷惑你，還有皇太極他們」
張存仁嘆息一聲：「陰差陽錯吶，結果是只有你跑回來了，其他一萬多兄弟們都陷在了那裡。現在大家在那邊一個個有家有室的，有官有職的，手上也沾滿了老家人的鮮血，那是再也回不來了。
我是羨慕祖兄你呀，一家分別侍奉兩國，兩邊下注，不論誰贏了，都會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看你還是比較看好大明吧？」
「放肆，張存仁，我看你是老朋友才願意和你一敘的，你如此污衊於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早點死了那顆心吧。我祖家歷代為大明盡忠守邊，是不可能投降東虜的，至於我的兒子，那也是暫時沒有辦法的事兒。倒是你該好好想一想，死後怎麼去見你老張家的祖宗，死後怎麼去見袁督師」
對面人沉默了一會兒，長長嘆一口氣：「袁督師，怎麼見他？除了向他報告，我帶軍攻占了錦州，還有他親手鍛造的寧遠堅城，殺光了他一手締造的15營關寧鐵騎，打破了他一心想要守護的山海關、北京城，還能幹什麼？」
「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還攻占錦州，還攻占寧遠，攻占山海關、北京城，你要先問一問我祖大壽答不答應」
「你老哥只見過袁督師那樣的人物，恐怕沒見過真正的明君樣子，所以才懷疑我的話。我作為老朋友，可以跟你交個實底，這大清，哦不，就按你說的建虜，實力其實遠超你的想像，也遠超他們自己的想像，也只有我和孟喬芳這樣的漢人漢將了解內里的情況。
老奴那八旗超級精銳之外，這些年他們又建立了蒙古旗、漢軍旗，更有烏真超哈炮隊，其兵員素質和裝備都超過明軍，更有其領頭人雄才偉略，人才極盛，正如當年太祖高皇帝在淮西起兵時的狀態」
祖大壽明顯是在冷笑：「是嗎？天災了，然後屠殺無谷之人，這也是雄才偉略？」
「老汗王的作為確實值得商榷，可也避免了出現高迎祥、李自成那樣的流寇作亂，更何況這些年我主反覆強調滿漢一體，大家互相結親，仇恨慢慢也就淡化了。
反倒是大明的剿匪戰爭，說是天下無賊了，可那張獻忠、羅汝才真的就甘心受撫？我看不出半年，他們恐怕就要再次起兵造反了吧？現在北直隸和山東又經過這麼一番劫難，這個局面不好對付」
「大明富有四海，地域廣大，總有辦法來解決問題的」
「也是，這也是大明最大的底氣和擋箭牌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恐怕早就倒下了。睿親王這次讓我來向你問好，他就沒想著要勸降你，就只是單純和你打個招呼罷了。
對了，袁督師的後人有消息嗎？」
「我差人到東莞尋訪過，沒有找到，袁家人都被流放了」
兩人不禁陷入沉默。
過了會，張存仁才說：「我這次來還要向你通報一個消息，崇禎派出密探在山東、北直隸一帶大肆搜集官員、士紳們的犯罪證據，很可能在戰後來一場大清算，他已經把屠刀指向了這些只是為了保存性命和家業的可憐人。我看等他清算了北直隸、山東的官紳們，早晚會將屠刀伸向遼東的，你們在遼東乾的那些事兒當他不知道？」
祝大壽噗嗤一聲笑：「我說張存仁吶張存仁，原以為你能長進一點，還拿這麼幼稚的伎倆來詐我，遼東的事向來如此，這是幾十上百年形成的規矩。
哪一個邊將不養虎遺患？哪一個邊將不強占衛所屯田？哪一個邊將不跟外邊做些生意？你以為朝廷不知道？僅憑朝廷發的那一點軍餉能養得起三千祖家軍的家丁？能養得起整個前鋒鎮？你也知道這前鋒鎮是我重新建立起來的，起點就那26個親兵。
其實我並不怎麼擔心皇帝，現在的他大方的很，連實封的爵位都敢封出去，對武將的態度也很優容。我雖然現在不是個爵爺，可實際上在錦州我就是一個無形的開國錦州伯，有沒有那個爵位無所謂」
張存仁也笑出了聲：「也是，感覺崇禎突然上道了，還陰險了許多，也開始玩起『三仙獻鼎』局了，竟然拿我們當那孫猴子來耍，借大清這隻孫猴子來嚇唬朝臣，治罪北直隸和山東的官紳，搞不好張獻忠、李自成、羅汝才等人在他眼裡也是孫猴子，借著他們來收拾四川、湖廣、河南的那些藩王和官紳們，等他收拾了我們這兩隻孫猴子，恐怕這大明就變成另外一幅樣子了。
可問題是，他真有能力收拾得了孫猴子？」
這個問題顯然很輕鬆，祖大壽也樂得回答：「當年咱們收到皇太極的信，情真意切，簡直就像王守仁勸降山賊的那封信一樣，讓人想掉眼淚。當時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已經被他感動了，這七八年來你在那邊殫精竭慮地為對方效力恐怕也是這個原因吧」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士為知己者死嘛」
「宣大軍有個將領也跟你類似，因為請戰，收到了皇帝的一幅字，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看，瘋狂練兵，簡直魔怔了。還有那孫傳庭，你也看到了，比在陝西剿匪還要盡心盡力……說起這些，搞得我都想把你抓起來立個功，你說他能不能降伏得了孫猴子？」
晚上，一座黑乎乎的大帳里，雖然沒有點燈，可裡面卻有人在說話，四周幾十步之內沒有一個人靠近，外面卻是前鋒鎮總兵祖大壽的心腹家丁在不斷地巡邏。
「老朋友，別來無恙吶，日前在陣上，我可是見你清減了不少」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
即便沒有燈光，祖大壽也一下子辨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張存仁，曾經的寧遠副將，督師袁崇煥的愛將之一，自己的親密戰友，大凌河戰役後投降了東虜。
祖大壽不喜不悲：「我雖然在陣上沒看見你，可是憑你的聲音，感覺你現在應該是挺志得意滿的」
「志得意滿？」對方明顯苦笑了下，「不不，也就還算比較舒心罷了，不用整天再為軍餉發愁，不用再擔憂那些御史言官會不會私下裡放冷箭，不用再擔心某個文官突然靈光一閃讓我去修大凌河城。這些事，你家那小子私下裡應該都告訴你了吧？」
「哼，認賊作父！」
對面人噗嗤一笑：「祖帥何必自欺欺人呢？當年咱們一起投降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詳情，那是確實走投無路，大家都開始吃人了，那何可綱不願意投降還不是祖帥你把他給殺了？」
「我那是為了迷惑你，還有皇太極他們」
張存仁嘆息一聲：「陰差陽錯吶，結果是只有你跑回來了，其他一萬多兄弟們都陷在了那裡。現在大家在那邊一個個有家有室的，有官有職的，手上也沾滿了老家人的鮮血，那是再也回不來了。
我是羨慕祖兄你呀，一家分別侍奉兩國，兩邊下注，不論誰贏了，都會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看你還是比較看好大明吧？」
「放肆，張存仁，我看你是老朋友才願意和你一敘的，你如此污衊於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早點死了那顆心吧。我祖家歷代為大明盡忠守邊，是不可能投降東虜的，至於我的兒子，那也是暫時沒有辦法的事兒。倒是你該好好想一想，死後怎麼去見你老張家的祖宗，死後怎麼去見袁督師」
對面人沉默了一會兒，長長嘆一口氣：「袁督師，怎麼見他？除了向他報告，我帶軍攻占了錦州，還有他親手鍛造的寧遠堅城，殺光了他一手締造的15營關寧鐵騎，打破了他一心想要守護的山海關、北京城，還能幹什麼？」
「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還攻占錦州，還攻占寧遠，攻占山海關、北京城，你要先問一問我祖大壽答不答應」
「你老哥只見過袁督師那樣的人物，恐怕沒見過真正的明君樣子，所以才懷疑我的話。我作為老朋友，可以跟你交個實底，這大清，哦不，就按你說的建虜，實力其實遠超你的想像，也遠超他們自己的想像，也只有我和孟喬芳這樣的漢人漢將了解內里的情況。
老奴那八旗超級精銳之外，這些年他們又建立了蒙古旗、漢軍旗，更有烏真超哈炮隊，其兵員素質和裝備都超過明軍，更有其領頭人雄才偉略，人才極盛，正如當年太祖高皇帝在淮西起兵時的狀態」
祖大壽明顯是在冷笑：「是嗎？天災了，然後屠殺無谷之人，這也是雄才偉略？」
「老汗王的作為確實值得商榷，可也避免了出現高迎祥、李自成那樣的流寇作亂，更何況這些年我主反覆強調滿漢一體，大家互相結親，仇恨慢慢也就淡化了。
反倒是大明的剿匪戰爭，說是天下無賊了，可那張獻忠、羅汝才真的就甘心受撫？我看不出半年，他們恐怕就要再次起兵造反了吧？現在北直隸和山東又經過這麼一番劫難，這個局面不好對付」
「大明富有四海，地域廣大，總有辦法來解決問題的」
「也是，這也是大明最大的底氣和擋箭牌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恐怕早就倒下了。睿親王這次讓我來向你問好，他就沒想著要勸降你，就只是單純和你打個招呼罷了。
對了，袁督師的後人有消息嗎？」
「我差人到東莞尋訪過，沒有找到，袁家人都被流放了」
兩人不禁陷入沉默。
過了會，張存仁才說：「我這次來還要向你通報一個消息，崇禎派出密探在山東、北直隸一帶大肆搜集官員、士紳們的犯罪證據，很可能在戰後來一場大清算，他已經把屠刀指向了這些只是為了保存性命和家業的可憐人。我看等他清算了北直隸、山東的官紳們，早晚會將屠刀伸向遼東的，你們在遼東乾的那些事兒當他不知道？」
祝大壽噗嗤一聲笑：「我說張存仁吶張存仁，原以為你能長進一點，還拿這麼幼稚的伎倆來詐我，遼東的事向來如此，這是幾十上百年形成的規矩。
哪一個邊將不養虎遺患？哪一個邊將不強占衛所屯田？哪一個邊將不跟外邊做些生意？你以為朝廷不知道？僅憑朝廷發的那一點軍餉能養得起三千祖家軍的家丁？能養得起整個前鋒鎮？你也知道這前鋒鎮是我重新建立起來的，起點就那26個親兵。
其實我並不怎麼擔心皇帝，現在的他大方的很，連實封的爵位都敢封出去，對武將的態度也很優容。我雖然現在不是個爵爺，可實際上在錦州我就是一個無形的開國錦州伯，有沒有那個爵位無所謂」
張存仁也笑出了聲：「也是，感覺崇禎突然上道了，還陰險了許多，也開始玩起『三仙獻鼎』局了，竟然拿我們當那孫猴子來耍，借大清這隻孫猴子來嚇唬朝臣，治罪北直隸和山東的官紳，搞不好張獻忠、李自成、羅汝才等人在他眼裡也是孫猴子，借著他們來收拾四川、湖廣、河南的那些藩王和官紳們，等他收拾了我們這兩隻孫猴子，恐怕這大明就變成另外一幅樣子了。
可問題是，他真有能力收拾得了孫猴子？」
這個問題顯然很輕鬆，祖大壽也樂得回答：「當年咱們收到皇太極的信，情真意切，簡直就像王守仁勸降山賊的那封信一樣，讓人想掉眼淚。當時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已經被他感動了，這七八年來你在那邊殫精竭慮地為對方效力恐怕也是這個原因吧」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士為知己者死嘛」
「宣大軍有個將領也跟你類似，因為請戰，收到了皇帝的一幅字，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看，瘋狂練兵，簡直魔怔了。還有那孫傳庭，你也看到了，比在陝西剿匪還要盡心盡力……說起這些，搞得我都想把你抓起來立個功，你說他能不能降伏得了孫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