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驚遇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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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旺黯然神傷,咕咚咕咚連著喝了幾大口酒。烈酒入腹,宛如抱薪救火,心中那一股無名之火騰騰燃燒,炙烤著自己的五臟六腑。

  「哈哈…」,可笑自己不自量力,還痴心妄想學成火藥後能在霹靂堂立足存身,成就一番大事。可事實證明再怎樣努力,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拼盡了心血的努力,最終還是失去了價值、沒有了意義,陳家旺心裡就宛如有千百條蟲兒在鑽心亂咬。體內種種悲忿、痛心、悔恨、怨怒的氣息如急風亂流,在身體內橫衝直撞,要尋找一個宣洩出處。

  他紅了眼睛,猛的灌了一大口酒,這口酒喝下去,肚子頓時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起來,陣陣反胃噁心,腳下站立不穩,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當即哇哇大吐起來。

  這一吐,肚子雖然好受了些,但頭卻暈乎乎的不聽使喚。他趴在地上,心火仍然上躥下跳,朦朦朧朧中,只覺得身旁高聳的書架一排排森然而立,就如同是隔開鶯夢的那扇等級森嚴的大門,而自己就如同逆流而上的一尾小小魚兒,拼命的要在大限之前躍過這龍門。

  陳家旺忽然爬起身,衝動的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狠狠砸在地上,又踩上兩腳。

  一連摔了十幾本書,還覺得不解氣。他步履蹣跚的走到裡層書架,從書架下拖出了布袋,嘩啦一下將所有的筆記倒了出來。

  這些筆記本來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寶貝,如今卻陡然生出自暴自棄的奇怪念頭,要撕碎、毀壞這些心中的珍藏。反正將會失去鶯夢,其它東西還有什麼價值?自己就是一個鄉下窮小子,本來就不配擁有任何珍貴的物品。

  他壓抑許久的情感混合著酒氣上涌,就如同一座火山噴薄欲發,拿起一本筆記就要發狠撕扯。

  恍然一陣風吹過來,陳家旺手臂一抖筆記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看來酒真喝多了,筆記都拿不住。他一邊罵自己無用,一邊彎腰拾起筆記,直起身子,雙手抓住扉頁和封底,再次準備發力撕扯。

  忽然兩腿間似有一陣風颳過,膝蓋頓時感到又酸又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筆記也摔了出去。

  這一跌,酒氣在體內攪拌涌動,胸腹部位都感到不適。他喘了好幾口氣,方才好受一些。

  他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站起來,上前幾步伸出手去揀筆記。兩手剛剛碰到筆記,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接著臉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在寂靜空曠的書房深處,這聲脆響來的十分突兀。陳家旺怔了小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他急忙轉身,身後卻空蕩蕩的別無旁人。

  這可真奇怪了,剛才分明是挨了一記耳光。難道是酒多出現了幻覺?

  陳家旺搖搖頭,頗為困惑。他又摸了摸臉頰,臉頰還有些發燙。

  正覺得心中發虛無主的時候,耳後有人冷冷哼了一聲。這聲音緊靠陳家旺,幾乎貼著他耳朵。

  陳家旺下意識的回過身,只見一名削瘦男子悄無聲息的站在身後,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這驚嚇非同小可,陳家旺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遍體頓生寒意,酒也嚇走了一大半。

  這人是誰?有什麼用意?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毫無察覺?

  他剛才已經嘔吐出不少酒,此時受到強烈的刺激,殘餘的酒氣隨著冷汗流出,頭腦頓時清醒過來,情知事態緊急嚴重,一時間不敢妄動。

  幸喜對方倒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不過越是這樣,越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陳家旺進書房的時候,只在門口的書桌上點了一隻蠟燭,隔的距離遠了,光線影影綽綽的,看不清那人臉,也看不出來多大歲數,只能感知對方臉色木然,看不出什麼表情。

  陳家旺長吸了一口氣,道:「不知尊駕夤夜來訪,恕霹靂堂未曾遠迎,倉促之間失禮莫怪。」

  他講話謙遜客氣,實則暗諷對方藏頭匿尾深夜潛入霹靂堂,非光明磊落之舉。不過此人高深莫測,陳家旺言語之中也不敢先行惹惱他。

  那人也不答話,立在原地不動聲色,僵著臉既不說話,也沒有其它動作。黯淡的蠟燭光照在他的臉上,自始至終,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

  看面前這人身材相貌從未見過,應該不是霹靂堂中人。此人能避過眾多護院的耳目,不動聲色直入霹靂堂重地,就憑這份武功膽識,絕非等閒之輩。

  這樣的一個人,深夜潛行,闖入書房重地,定然來者不善。他是趁自己酒醉尾隨而入,還是恰巧在這個時間不期而遇?他是要劫掠書房裡的珍本秘本,還是心存怨恨,要來損壞藏書、甚至付之一炬?


  陳家旺後背不禁起了一層毛汗,他強令自己保持鎮定,心中急轉,思考對策。

  雖然此處距離師父居住的內宅不遠,周邊有護院有家丁,但陳家旺投鼠忌器,不敢大聲呼叫,更不敢輕舉妄動,擔心應對不慎恐怕立遭不測之禍,自己出事還罷了,後果卻不堪設想。

  陳家旺一邊緊張思考,一邊密切注視那人動靜。對方負手而立,也在觀察陳家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陳家旺稍一盤算,心中計較已定,鎮定的向那人道:「小可不會武功,只是一介書僮,只知迎來送往。夜深天寒,此處非接客之道,請尊駕移步堂上,容小可奉茶迎客。」

  他暗運丹田內息,全身高度戒備,兩手抱拳故作輕鬆做出一付作揖迎客的姿態,邊說邊向前迎了上去。

  這是一步險棋。越靠近對方,越危險,但這也是逼不得已,他必須向前走。因為右前方的那塊地板之下埋設有機關。

  霹靂堂書房機關巧妙,相傳是祖師爺止止上人傳下來的。書房地板之下,機關的埋設定行列、正縱橫、暗合陣法,在外人眼裡,各處地板都一模一樣,實際上別有洞天。既有看上去毫無異常、一旦踏上去會吱吱嘎嘎發出異響的地板,更有一些特殊的地板,踏上去表面沒有動靜,實際上地板下的機關已經聯動了內宅的警鈴。

  陳家旺接管書房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熟悉書房地板的各處機關,到如今便是閉著眼睛,也能準確無誤知曉相關位置。

  從如今所在的位置只要再向右前方跨出三步,就能踏上暗設的機關。

  當然這樣距離那人更近,一旦遇襲難以閃避。陳家旺也沉下心做好了準備,先是聲明不會武功,讓那人放鬆警惕,其次以上前行禮奉茶的名義,掩蓋自己真實意圖。能不動聲色發出警報最好,如果事與願違對方猝起發難,好歹聚集了全身功力奮力一搏,只要能捱上一招,只要能碰到那處地板,便能觸動機關。

  他暗下慷慨赴死的決心,反而更覺鎮定,從容向前走去。

  第一步、第二步跨出去,那人未加制止,陳家旺心中暗喜。第三步剛提起腳,卻聽那人道:「站住,你在說謊。」

  此言一出,陳家旺大感震驚,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和那人目光一接觸,只覺得對方眼神峻峭有力,似乎能一直看到身體裡面。

  「你說自己不會武功,可觀你身形舉止,有含胸拔背、松肩墜肘之勢,邁步時現圓襠坐胯、尾閭前斂之意,行動中兩腿微屈,五趾抓地,分明是力注全身,全神戒備一觸即發。」

  陳家旺心中大驚,表面上卻若無其事的道:「小可不過是一介書僮,能學什麼武功?可能是在霹靂堂時間長了耳聞目染的緣故,不知不覺著了些痕跡,卻無真實武功。」

  他嘆了口氣,道:「尊駕目光如炬,定然知道小可所言不虛。」這聲嘆息淒涼孤楚,倒是不假。

  「尊駕風采無雙,小可在高人面前不免有些緊張,卻不是什麼全神戒備一觸即發」,他繼續講話不停,指望能稍稍分散對方注意力,同時暗暗向前跨了出去。

  腳剛抬起來,卻聽那人輕喝道:「別動」,隨即袍袖一振向前揮出。

  陳家旺只覺得膝蓋處的「梁丘穴」一麻,霎時間一條腿又酸又軟,再無力向前邁出。

  那人道:「夜深人靜,別隨意走動。萬一踩到了前方機關,擾了他人睡夢就是罪過了。」

  陳家旺又驚又懼,倒抽一口涼氣。書房地板的機關是霹靂堂的絕密,眼前這人怎麼會知道?

  不等陳家旺有所反應,那人右腳在地上一掃,將零亂散落在地上的筆記盡數踢向空中。

  這一腳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幾本筆記不分先後竟然同時落地,形成了一道規整的圓圈,包圍住了陳家旺。

  看似輕飄飄不起眼的一腳,實則力道、角度、時機的拿捏無不恰到好處。這招一出,已不在霹靂堂幾位師父之下了。

  陳家旺看出厲害,但還想盡力周旋,昂然道:「尊駕武功雖高,但霹靂堂的武功和火藥號稱『雙絕』,掌門更是此中翹楚,威震江湖,遠非你所能敵。勸尊駕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多生事端。」

  那人聽了陳家旺的說話,也不吭聲,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厚厚的書,兩手輕輕一分,書籍立時從中一分兩半。不僅如此,書的斷面如同用刀裁剪過的一般齊整,連毛邊都看不到。

  這番舉動更明顯有立威的意味了。陳家旺雖然震驚,但他惜書如命,見那人毀書,心中難受不已,忍不住斥責道:「這些藏書得來不易,都是先賢嘔心瀝血之作,一旦被毀,便要失傳於世…,」


  那人不屑的道:「一本破書而已,小題大做、聳人聽聞。」

  陳家旺道:「在有識之士的眼裡,便是堆金疊玉,也比不上書房裡的片紙隻字。」

  那人怪笑兩聲,道:「小娃兒坐井觀天自以為是,實在膚淺至極。霹靂堂的這些破書,送給我都不要,我會看得上眼?」

  陳家旺每日泡在書房,對書房裡的書充滿感情,見此人一味貶損,心中有氣,嗆聲道:「先賢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尊駕才識再高,終歸不脫一己之見,怎能就此悖言亂辭、妄論高低?難道這裡千萬本藏書竟然無一可取之處?」

  那人聞言冷笑兩聲,刷的一聲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了一眼封面後擲到陳家旺身前,道:「破書一本,故作驚人之語,名不符實」。陳家旺看了一眼,乃是一本《武備天下蕩寇神器錄》。

  那人上前一步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掃了一眼,擲到陳家旺身前,道:「秘而不宣,故弄玄虛。」陳家旺看其封面,乃是《妙道神火真經》。

  那人踏前一步,又隨手抽了一本書擲到陳家旺身前,道:「這本也是華而不實,誤人子弟」。

  他走一步,扔一本,點評一番,無不一語中的。如是者再三,那人走了七、八步,便點評了七、八本書,全然不將霹靂堂上下奉為圭臬的書籍放在眼裡,大有睥睨一切,藐視天下英雄的氣勢。

  這幾本書陳家旺讀過半數以上,心中不得不承認此人言語不虛。剩下的書雖然沒讀過,想來也不會脫離此人的評價。

  陳家旺無法反駁,亦驚於此人的氣度學識,一時間默默無言以對。

  那人盯著陳家旺,以為他害怕了,猛然間沉聲喝道:「你這娃兒,如果不想燒死的話,就趁早滾到一邊去,別在這礙手礙腳。」

  陳家旺大吃一驚,問道:「尊駕是要燒、燒了書房?這些書…,」

  那人哼了一聲,打斷陳家旺的話道:「哪來那麼多廢話?反正老夫也不是什麼有識之士,眼拙不識貨。你老實滾到一邊去,別踏到地板機關,便沒你的事,否則…,」

  事到臨頭,已無萬全之策。力不能敵、智無法勝,今日之事,只怕有死無生。

  那人以生死相威脅,陳家旺並不畏懼。今日他借酒澆愁,一顆心早已碎成了幾瓣。心都已碎,身體便是中了百掌千刀,又有何懼?

  輕身赴死,身死報師恩、心死為佳人。身為霹靂堂弟子,固然須有擔當,可是,鶯夢、鶯夢,你可知我寧可一死,其實是為了你?

  為義而死,也罷;為情而死,所願。

  他表面上裝作唯唯諾諾害怕的模樣,佯裝聽從指令,向後連退了兩步以迷惑對方,突然間抽出書架上的書,用力砸向埋設機關的那處地板,同時長身躍起直向那人撲去,人在半空,運氣提嗓準備大聲呼喊。

  飛撲是假,吸引注意力是真。那人武功極高,和他動手無異於飛蛾撲火。陳家旺本意也只是逼的對方出手應付,從而無暇分心旁顧。如能順利發聲呼喊或者觸發了地板機關,便能向外示警,即便自己身遭不測,那也顧不得了。

  那人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也不看隨手擲出。兩本書在空中相撞各自墜地。

  陳家旺暗嘆可惜,人在半空張開嘴正準備大聲疾呼,忽然一股勁風猛然灌進嘴裡,別說開口呼叫,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耳邊聽得那人喝道:「敢使詐!」,同時丹田穴上微微一疼,憋著的氣勁立時散去。

  陳家旺強行運氣,本來已經犯了身體大忌,那人在丹田氣海穴位上點的那一指,正引亂了他體內的氣流。真氣在陳家旺體內亂竄亂撞,疼的陳家旺臉色蒼白,全身無法聚力,扎手紮腳的從空中摔了下來。

  眼見這下非摔成一個狗啃泥不可。那人「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地如此不濟?」忽然長身而起,隨手一抓,僅憑單掌便抄住了陳家旺。

  那人掌上發力,左手扣向他「關元」穴,真氣透過「關元」穴逼向陳家旺體內。本來陳家旺舊創未去,這一下更添新痛。劇痛襲來,疼的他身體蜷縮起來,額頭汗水涔涔而下。

  那人又「咦」了一聲,掌按陳家旺「中脘」穴,再次催動真氣。

  這次疼痛更甚,陳家旺忍不住呻吟出聲。他見那人不時在自己幾處大穴上點點戳戳,想起翟敬承在金陵府衙用「搜神指」整治倭寇的往事,頓時心生寒意。

  此人武功極高,行事捉摸不透,不知道想出了什麼法門要整治自己,還不如激怒對方早下殺手,省得受折磨。

  他當即抱定了必死決心,抬頭用力向那人臉上啐了一口,叫道:「霹靂堂弟子絕不苟且偷生。要動手便動手,別婆婆媽媽的!」

  那人頭一偏讓了過去,眼中精光大盛,冷哼一聲手起掌落劈向陳家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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