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柜子
家裡像是冷藏的冰櫃斷電了。
太安靜了，四處安靜陰濕的不像話。
許敘雯躺在床上，腰腹，後背，小腿，膝蓋，全是淤青，她動一下都覺得痛。
時針轉動的滴滴答答，頭頂上貼著的是一張巨大的數學公式，涵蓋很多，密密麻麻，看也看不清。
想吃湯圓，黑芝麻餡的大湯圓。
在「握手樓」的時候，倆條街外的另一「握手樓」的樓下住著一個賣黑芝麻湯圓的孔老奶奶，雖然她主要是賣豆腐花，甜甜的豆腐腦，然後自己吃辣子豆腐腦，加麻加辣。
她不像是個傳統樣式慈祥的的老奶奶，70多歲，神采奕奕，喜歡戴著墨鏡，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笑起來會露出板板正正的牙。
無論春夏秋冬，她賣豆腐腦的旁邊就有這一點的湯圓，黑芝麻餡的湯圓，軟軟糯糯。
許敘雯沒有零花錢，就會少吃一個包子，或者去買便宜不好吃的包子，這樣就可以從早餐錢裡面扣一點出來，留著兩塊錢去買一份小湯圓。
每次一下課她就沖的最快，然後繞很遠的大慶路回家，再拐一個大彎去買小湯圓。
孔老奶奶喜歡給小湯圓畫成笑臉，又丑又精神的小湯圓，在帶著甜甜蜜汁的水裡游啊游，時不時地撞一下別的白白胖胖的湯圓，你推我擠，然後皺巴巴的。
「白白胖胖的小湯圓啊……」
她好想吃小湯圓。
小湯圓…
想著想著，身體越來越冰冷，冷風從門縫裡灌進來，門也沒合緊實，或許說這個隨著風晃動的門早就是壞了的，只是將就著用。
它「哐吱哐吱」作響，敲著捶打著紅木房門。
盡頭的的房間也總是潮濕，哪怕是有一扇窗戶，還有最大面積的烘烤太陽的牆面。這就是藏在每一個孔裡頭的陰暗潮濕，曬得再乾燥再熱的空氣也擊碎不了牆角的黏膩。
被子蓋了一層又一層，電熱毯被拿去給沈旭了，她只好蜷縮起來，受著疼痛，蹙著眉，眼淚「唰唰」留。
每次痛苦的時候，她會想吃小湯圓。
也會想起
在生日的時候，總是，無緣無故的，被罵得狗血淋頭，然後又是所有人的臭臉色。她小心翼翼的看，在看到聽到母親苦著臉在說東西越來越貴，電費越來越高，學校要交的錢越來越多，就會心疼錢，然後愧疚的連塊蛋糕也不捨得央求買。
哪怕是媽媽把最心愛的小狗賣掉的時候，再趾高氣揚的指責，也被一句：「不買小狗怎麼有錢給你過生日？」噎的慚愧。
所有的痛苦都在一遍遍的回憶裡面清晰，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腦海里，越來越痛苦。
她的腳很冰，凍得自己都受不了，手也寒。只能儘量的把自己包裹起來，包裹起來，把自己同被子包裹起來。可是，一動又疼得厲害。
最後她一宿沒睡，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鳥兒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清脆又響亮亂叫，然後視線的起霧泛濫著藍色，光照進來的時候窗簾會變成青色，繁瑣的花紋熠熠生輝，刺得眼睛疼。
隔壁的父母已經起床了，她聽見對門開門的聲音，母親的腳步聲不重，卻也那樣獨特，踩在心尖上，越來越近，期盼母親會靠近，輕輕的來到那扇紅木門前，眉宇愁緒猶豫再三地決定打開門看看自己的小女兒，可是她又害怕其會直接左轉下樓梯。
還有一個聲音也響了，是父親，拖著鞋的聲音，有點刺耳，有點害怕。
最後一些歸於平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許敘雯低著腦袋，不知道想什麼，最後她蛄蛹著，伸出手去拿活絡油，還被月餅盒子電了一下，疼的她委屈落淚。
活絡油的味道其實還好，她一點點塗抹，更多的是摩擦發熱的時候，傷口的隱隱作痛，不知道想到什麼，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窗沿上的鳥也在歪頭看她，還有幾個在啄窗戶，又吵又鬧的，而老化的空調機子裡邊，也常來一點響動，或許這是某些小動物的家。
它們都自在，唯獨許敘雯格格不入。
母親不許她貼畫，將貼上去的得意之作都撕下來，膠布還粘著，然後一堆被粗魯的塞進不知名袋子裡面，堆在書柜上面積灰。
但為了鎖住自己的特殊，那些白白的牆還是貼上了學習的標語紙，隨意張貼著，一點美感都沒有，反而因為潮濕筆墨黏糊在一起，紙張蔥白開始發黃變得黏糊。
這個書櫃醜醜的，幾塊板子簡單搭的，搖搖欲墜，那些常年的釘子拔不出來了，生鏽腐蝕。
最好看的大抵是這個床頭柜子了，她原本沒有的，有的只有一張矮小得離譜的破破爛爛的墊了一塊十字繡黏糊的床頭桌子。
這是許敘妍的，準確來說是她不要的。
本來都打算丟掉了，因為常年不回來，用的時間又久，裡面的抽屜都被老鼠啃過了，桌面也油膩膩的。
那時她同母親還蜜裡調油的關係，父親也笑嘻嘻的，就商量著給她買個開學禮物。許敘雯第一反應就是要一個床頭柜子，不需要多精緻，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和別人的一樣就好了，最好就是和「握手樓」的那個一模一樣。
「握手樓」的那個柜子，是從二手市場淘過來的，父親給它刷上了粉色的油漆，還拿金燦燦的油漆加一點點綴，許敘雯看它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惜後來搬家要走了，這些家具，笨重的都被賣回二手市場。
可惜熱情耗光之後柜子還沒有著落，回家的餐桌上，母親在說著父親的好話，很努力的在周旋，父親沉默著，然後繞來繞去，又輪到柴米油鹽的價格，許敘雯自覺接過話茬哄著獨角戲的母親，再然後輪到他們的趣事。
沉默的父親的情緒被帶動起來了，積極回應著，說起來一個又一個獨屬於他們認識的，知道的，可言傳不可意會的小故事。
母親提出定下姐姐的柜子，眼見得許敘雯想反駁，母吃了一筷子的肉，脫口而出：「放心啦，你姐姐一年才回一次家，她的柜子你肯定可以用啊。」
結果是姐姐不願意，好的柜子搬回去了，那個破爛的柜子，經過了父母的房間再送到了她的最大的房間。
她還是接受了，因為這個柜子有一個很大的鏡子，特別特別的大，和母親新買的梳妝櫃一樣的大鏡子。
很多時候，她都會對著柜子映出的臉沉默，總覺得，這張臉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什麼樣的呢？她也不只知道，只是每天都看著，看著鏡子裡的臉一天一個模樣。
太安靜了，四處安靜陰濕的不像話。
許敘雯躺在床上，腰腹，後背，小腿，膝蓋，全是淤青，她動一下都覺得痛。
時針轉動的滴滴答答，頭頂上貼著的是一張巨大的數學公式，涵蓋很多，密密麻麻，看也看不清。
想吃湯圓，黑芝麻餡的大湯圓。
在「握手樓」的時候，倆條街外的另一「握手樓」的樓下住著一個賣黑芝麻湯圓的孔老奶奶，雖然她主要是賣豆腐花，甜甜的豆腐腦，然後自己吃辣子豆腐腦，加麻加辣。
她不像是個傳統樣式慈祥的的老奶奶，70多歲，神采奕奕，喜歡戴著墨鏡，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笑起來會露出板板正正的牙。
無論春夏秋冬，她賣豆腐腦的旁邊就有這一點的湯圓，黑芝麻餡的湯圓，軟軟糯糯。
許敘雯沒有零花錢，就會少吃一個包子，或者去買便宜不好吃的包子，這樣就可以從早餐錢裡面扣一點出來，留著兩塊錢去買一份小湯圓。
每次一下課她就沖的最快，然後繞很遠的大慶路回家，再拐一個大彎去買小湯圓。
孔老奶奶喜歡給小湯圓畫成笑臉，又丑又精神的小湯圓，在帶著甜甜蜜汁的水裡游啊游，時不時地撞一下別的白白胖胖的湯圓，你推我擠，然後皺巴巴的。
「白白胖胖的小湯圓啊……」
她好想吃小湯圓。
小湯圓…
想著想著，身體越來越冰冷，冷風從門縫裡灌進來，門也沒合緊實，或許說這個隨著風晃動的門早就是壞了的，只是將就著用。
它「哐吱哐吱」作響，敲著捶打著紅木房門。
盡頭的的房間也總是潮濕，哪怕是有一扇窗戶，還有最大面積的烘烤太陽的牆面。這就是藏在每一個孔裡頭的陰暗潮濕，曬得再乾燥再熱的空氣也擊碎不了牆角的黏膩。
被子蓋了一層又一層，電熱毯被拿去給沈旭了，她只好蜷縮起來，受著疼痛，蹙著眉，眼淚「唰唰」留。
每次痛苦的時候，她會想吃小湯圓。
也會想起
在生日的時候，總是，無緣無故的，被罵得狗血淋頭，然後又是所有人的臭臉色。她小心翼翼的看，在看到聽到母親苦著臉在說東西越來越貴，電費越來越高，學校要交的錢越來越多，就會心疼錢，然後愧疚的連塊蛋糕也不捨得央求買。
哪怕是媽媽把最心愛的小狗賣掉的時候，再趾高氣揚的指責，也被一句：「不買小狗怎麼有錢給你過生日？」噎的慚愧。
所有的痛苦都在一遍遍的回憶裡面清晰，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腦海里，越來越痛苦。
她的腳很冰，凍得自己都受不了，手也寒。只能儘量的把自己包裹起來，包裹起來，把自己同被子包裹起來。可是，一動又疼得厲害。
最後她一宿沒睡，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鳥兒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清脆又響亮亂叫，然後視線的起霧泛濫著藍色，光照進來的時候窗簾會變成青色，繁瑣的花紋熠熠生輝，刺得眼睛疼。
隔壁的父母已經起床了，她聽見對門開門的聲音，母親的腳步聲不重，卻也那樣獨特，踩在心尖上，越來越近，期盼母親會靠近，輕輕的來到那扇紅木門前，眉宇愁緒猶豫再三地決定打開門看看自己的小女兒，可是她又害怕其會直接左轉下樓梯。
還有一個聲音也響了，是父親，拖著鞋的聲音，有點刺耳，有點害怕。
最後一些歸於平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許敘雯低著腦袋，不知道想什麼，最後她蛄蛹著，伸出手去拿活絡油，還被月餅盒子電了一下，疼的她委屈落淚。
活絡油的味道其實還好，她一點點塗抹，更多的是摩擦發熱的時候，傷口的隱隱作痛，不知道想到什麼，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窗沿上的鳥也在歪頭看她，還有幾個在啄窗戶，又吵又鬧的，而老化的空調機子裡邊，也常來一點響動，或許這是某些小動物的家。
它們都自在，唯獨許敘雯格格不入。
母親不許她貼畫，將貼上去的得意之作都撕下來，膠布還粘著，然後一堆被粗魯的塞進不知名袋子裡面，堆在書柜上面積灰。
但為了鎖住自己的特殊，那些白白的牆還是貼上了學習的標語紙，隨意張貼著，一點美感都沒有，反而因為潮濕筆墨黏糊在一起，紙張蔥白開始發黃變得黏糊。
這個書櫃醜醜的，幾塊板子簡單搭的，搖搖欲墜，那些常年的釘子拔不出來了，生鏽腐蝕。
最好看的大抵是這個床頭柜子了，她原本沒有的，有的只有一張矮小得離譜的破破爛爛的墊了一塊十字繡黏糊的床頭桌子。
這是許敘妍的，準確來說是她不要的。
本來都打算丟掉了，因為常年不回來，用的時間又久，裡面的抽屜都被老鼠啃過了，桌面也油膩膩的。
那時她同母親還蜜裡調油的關係，父親也笑嘻嘻的，就商量著給她買個開學禮物。許敘雯第一反應就是要一個床頭柜子，不需要多精緻，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和別人的一樣就好了，最好就是和「握手樓」的那個一模一樣。
「握手樓」的那個柜子，是從二手市場淘過來的，父親給它刷上了粉色的油漆，還拿金燦燦的油漆加一點點綴，許敘雯看它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惜後來搬家要走了，這些家具，笨重的都被賣回二手市場。
可惜熱情耗光之後柜子還沒有著落，回家的餐桌上，母親在說著父親的好話，很努力的在周旋，父親沉默著，然後繞來繞去，又輪到柴米油鹽的價格，許敘雯自覺接過話茬哄著獨角戲的母親，再然後輪到他們的趣事。
沉默的父親的情緒被帶動起來了，積極回應著，說起來一個又一個獨屬於他們認識的，知道的，可言傳不可意會的小故事。
母親提出定下姐姐的柜子，眼見得許敘雯想反駁，母吃了一筷子的肉，脫口而出：「放心啦，你姐姐一年才回一次家，她的柜子你肯定可以用啊。」
結果是姐姐不願意，好的柜子搬回去了，那個破爛的柜子，經過了父母的房間再送到了她的最大的房間。
她還是接受了，因為這個柜子有一個很大的鏡子，特別特別的大，和母親新買的梳妝櫃一樣的大鏡子。
很多時候，她都會對著柜子映出的臉沉默，總覺得，這張臉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什麼樣的呢？她也不只知道，只是每天都看著，看著鏡子裡的臉一天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