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捉迷藏
「孩子有慧根啊，加上那一竅靈光，他的一生註定難以平凡。」
「唉，小陳啊，就別說這種話了，我這孫子的命不適合走那條路，我不想他像老頭子一樣，一生坎坷，有福卻沒命享啊。」
「陸老哥雖不及聖人，可在我眼裡已是和聖人無異了。老嫂子，你對昨晚的事情怎麼看？」
「應該是有髒東西進家，不過被祖先趕出去了，大概也是看上承鑫的靈竅開了，打算占身吧。」奶奶坐在門口，回頭看了眼香氣繚繞的牌位。
「也有一份原因，不過，更多的還是看在孩子身上，畢竟是大哥的後輩，按照規矩本是繼承者。」
奶奶嘆了一口氣：「如果還有選擇，我不會讓我孫子走上這條路的。」
陳爺搖頭：「背負駿火的傳承，責無人領，便會成災。」
奶奶的聲音里滿是感慨：「我這孫子，啥都好，就偏偏太單純了，但是雖然單純，卻又懂事，很多時候就算是吃了虧，反而還共情到別人身上去。
以前上幼兒園的時候，還帶著奶瓶呢，在學校被其他孩子搶走喝光了，他哭，卻不怪人家，還同情人家孩子是太餓了，才來拿他的喝。」
奶奶的聲音忽然有些酸澀：「這麼單純懂事的孩子，我怎麼忍心讓他去接觸那些醜陋的東西。」
陳爺視線穿過門外的下午陽光，對面房子下的陰影中，幾個孩子正聚在一起。
「小陳，嫂子知道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身上有了權力，說話就有重量。」奶奶說道，「能不能幫忙說說話，把他們都推了。」
陳爺搖頭：「嫂子，這恐怕不合適，你應該也清楚，這個位子空了，以那些人的脾性又怎會甘心，只怕以後會親自上門，到時候承鑫沒有一身本事......」
「那幫苟東西還敢上門搶來了？」
「嫂子別生氣，搶自然是不敢，只是我們不能護著他一生啊。」
——
「除了我們還有幾個人出來啊？」短髮女孩歪著腦袋問。
「我再去外面把那倆兄弟叫上，然後你就叫韋雅月，那不就有六個人了。」老三興致勃勃的說道，「今晚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今晚玩會不會不太合適呀？今天可是鬼節欸。」覃柳說道。
「這樣才刺激啊。」老三注意到其他兩位臉色不太好，隨即又說道，「哎呀，我們不玩那麼晚不就行了？反正天黑了我們就回家。」
覃柳問：「陸承鑫，你覺得怎麼樣？」
「我......」陸承鑫猶豫不決。
「哎呀不用想那麼多了，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又不是說玩得很晚，反正天黑了大家就回去了不就行了？」老三不耐煩的說道。
「我覺得可以。」覃柳點頭。
「那就這麼說好了，我現在去外面叫他們兩個，你就去叫韋雅月。」
孩子們分開了，陸承鑫沒有任務，默默的回到家門口，看著覃柳敲響鄰居的家門。
韋雅月就是自己鄰居，巷子倒數第一家。
敲門過了一會兒，二樓的窗戶開了，探出一個長發飄然，又有些機靈的腦袋。
「幹嘛？」
「喊你下來玩啊。」
陽光中，女孩轉頭，那頭黑色的長髮蒙上了一層瑩瑩的光輝，和陸承鑫對上目光。
「嗨。」女孩笑著和男孩打招呼，小小白巧的手在陽光下揮動。
陸承鑫點頭招手，用單純期待的目光回應。
「快點下來玩啦。」覃柳抬頭已經有些累了，「老三說要玩捉迷藏。」
「今天？不好吧。」韋雅月說道。
陸承鑫點頭認同。
「我來啦我來啦。」老三從巷子外帶著兩個雙胞胎男孩跑來，趕到了樓下。作為此次的組團者，可謂是盡心盡力興致勃勃。
女孩有些意動，正在猶豫要不要下去時，視線又和陸承鑫那雙期待的目光對上。
明明心裡再覺得不妥，但一堆小夥伴聚在一起，瞬間也就被沖刷個一乾二淨。
大家一起黑白配，選出一個抓的，在30秒的人工倒計時里，範圍四周的巷子內，小傢伙們一鬨而散，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這幫不省心的，天天亂跑！」奶奶坐在門口處看見，想要出去喊停他們。
「老嫂子，就讓他們玩吧，給孩子透透氣，只要不玩得太晚，不會有事的。」陳爺站在一旁。
奶奶微微點頭，隨即笑道：「也是，我這孫子啥不好，偏偏忘事好。」
「老嫂子，有件東西，到了今天也該物歸原主了。」
奶奶眉頭一皺：「說什麼話，老頭子死前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這一點您放心，陸老哥託付給我也是為了孩子，沒有什麼是比傳承更加重要。」陳爺目光落在巷子盡頭一閃而過的人影，「我能感覺到，這把仙尺在和孩子產生感應。這是血脈的傳承。」
「你這回下來還有其他事吧？」奶奶忽然問，「是關於一橋的？」
陳爺微微點頭：「紅水河一橋的事情有人給我遞了信，說最近跳橋的人接二連三，已經去了好幾個行內人都沒有辦法處理，我這次下來也是順手。」
奶奶點頭，起身，戴上帽子，推了電車就要出門，「那東西，有氣候了。」
隨著電車離開巷子，獨留陳爺在門口，轉身看向客廳沙發上那長方形的黑布。
孩子們的玩樂總是不計時間，隨著傍晚來臨，各家孩子們吃完了晚飯，又不約而同的聚在一起。大人們都出來散步或在門前坐著，眼睛時不時盯過來，孩子們若無其事的聊著，但在越來越暗的天幕下，隱隱有些躁動。
「這種時候才是玩捉迷藏最好的時刻啊！又黑，人又多！要是讓我碰見什麼東西的話，我直接吼吼哈翼......」
老三已經按耐不住興奮了，原地揮了幾個小拳，想著模仿電影裡的功夫武術，現實擺出個竹竿似的三腳貓架子。
旁邊的小夥伴都忍俊不禁。
「我就不玩了，我奶奶說不讓我晚上出來。」
陸承鑫的話有些煞風景，夥伴們臉上的期待都降了幾分。
「你真要回家啊？」老三愣住了。
陸承鑫點頭，什麼話也不多說，只是深深看了眾人一眼。
隨著一個人退出，又有兩個人退出，分別是覃柳和韋雅月兩個女生。
陸承鑫在門內，看著他們三個人石頭剪刀布，最後是那兩兄弟中的弟弟留了下來。
捉迷藏繼續。
陸承鑫轉頭問奶奶：「奶奶，那個陳爺爺去哪了？」
「他去見幾個朋友了。」
「哦。」
「今晚就不要出去了，早點上床睡覺。」
說著，奶奶把門關上了。這個時候的巷子裡還沒有路燈，灰沉沉的夜色下，偶爾有一兩道無法辨認的影子閃過，像是飛蟲，又像是煙霧。
陸承鑫早早就洗完了澡，客廳的鐘表走到8點。
趁著奶奶洗的時候，陸承鑫似是心有所感，起身走到房間的窗戶前。
這一眼，他看到下面站著一個人影。
今晚家家戶戶都很早關門，只有窗戶透出一塊塊的光團。
灰濛濛的月色下，外面刮著風，席捲地上的落葉和垃圾，陸承鑫極力的辨認那道身影。
身影也在這一刻抬起頭來，月光下有什麼在盈盈發亮。
那是眼淚，陸承鑫認出來了，是老三！
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外面？
本是一同長大的好友，陸承鑫沒有多想就開了窗戶朝他喊道：「老三，你怎麼還在下面啊？」
老三哭著，聲音很委屈：「我被我爸打了，他罵我亂跑......」
「那兩兄弟呢？」
「我不知道，本來是他們找我的，我躲起來了，卻一直不見他們來找我。」
陸承鑫明白了，不過覺得他們純屬活該，因為小時候身體的某種特性，他現在很聽奶奶的話，如果不聽就會遇見「它們」，以至於讓他養成了習慣，常常以此被別人家拿來做懂事的標準。
偶爾在外面看見和父母作對的其他小夥伴，被木棍或者巴掌抽得那叫一個嗷嗷大哭，心裡也覺得奇怪，好好聽話有那麼難嗎？
「承鑫，我爸打我打得好痛啊，好痛啊......」老三還在下面抹眼淚。
陸承鑫嘆了口氣，「那你進我家坐一下吧。」
說著，陸承鑫就到樓下開了門。
房子裡的燈光映在外面，門前卻不見老三的身影。
去哪了？
陸承鑫探頭出來，巷子裡只有呼呼的風聲。
難道回家了？
正想著，耳邊響起低低的哭聲。
陸承鑫出了門，順著方向一步步靠近，聲音正是來源鄰居家旁邊那條通往菜地的小路。
陸承鑫猶豫了一下，但想到老三的樣子又不忍心，於是從小路口探出頭來。
由於兩邊都是高牆，月光照不進裡面，幽黑的小道里傳出一陣又一陣的哭聲，隱隱能看到一個黃色的輪廓，那是老三今天穿的衣服。
隨著冷風吹過，淒淒的有些瘮人。
「老三？」陸承鑫先是試探的一喊。
裡面的人蹲在地上哭，只是聲音小了很多，嗚嗚嗚的，在小路內泛起了縷縷不安的回音。
「老三，你跑到裡面幹什麼？趕緊出來呀，我帶你去我家。」
「我感覺我的頭好痛啊。」
「你爸打你頭了？」
裡面的孩子搖了搖頭，又點頭。
「那你趕緊出來，我讓我奶奶幫你看一下。」
「可是我頭好暈，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聲音聽起來虛弱又無助，都是一個年紀的孩子哪有那麼多心眼，也確實是擔心了，開始一點一點的往裡面走。
有風從小路盡頭吹來，颳起路上的落葉，窸窸窣窣，像是無數個人在踮著腳尖奔跑。
中間的人影背著路口蹲在地上不動，黑暗中無法辨認，會讓人以為那是一塊詭異的石頭在出聲勾引。
陸承鑫咽了咽口水，有些後悔這麼草率地進來了：「你沒事吧？有那麼嚴重嗎？你爸怎麼打你的？」
裡面的孩子抽泣著，一頓一頓的說道：「我爸......他......打我......」
「老三，你能轉過來嗎？」
「你......走到哪了？進來……了嗎？」
「我進來了，但是這裡好黑，我看不清路，我在你背後了。」
陸承鑫咬著牙，終於走到小路中間的位置，距離老三的後背只有一步之遙，他伸出手想要安慰他。
忽然一隻手先抓住了自己的手。
好冰。
黑暗中，手上傳來濕漉漉的感覺，像是水，同時地上的孩子慢慢起身，轉了過來，
朦朧的黑暗中，那雙精得發光的眼睛，那嘴角咧到耳邊的詭異笑容，露出來的牙齒白花花的.....
寒冷在這一刻降臨。
「抓住你了。」
雞皮疙瘩像是炸刺般一瞬間爬滿全身，陸承鑫整個人呆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渾身失去所有力量。
眼睜睜看著那隻手伸到面前，黑暗中左手一緊，像是有什麼東西緊緊勒住了，「老三」忽然叫了一聲，因為有光從手腕上亮起。
是陳爺爺給的那串手串！
陸承鑫被推得倒下，老三向後一倒沒了動靜，同時一團黑影從身上飄了出來。
手腕處燙得像是火燒，陸承鑫反應過來，拔腿向出口跑去。
以孩子奔跑的速度穿過小路，所用也不超過十秒，但陸承鑫明明向前跑著，卻和出口的距離始終不變。
像是在原地踏步。
有淒淒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一道黑影落在前方，陸承鑫下意識就朝反方向跑，另一頭通往菜地。
菜地起碼也有十幾畝大，是這周圍巷子人家的共同財產。陸承鑫從這頭的邊角跑入，身後有嘶啞的嚎聲追逐。
「奶奶！奶奶！奶奶！......」
陸承鑫大喊著，菜地也在自家後面，但這邊的窗戶都是暗的。
陸承鑫跑進地里，早上還享受陽光的作物被他一腳踏過，同時有東西在扯他的手，這些菜仿佛活了過來，紛紛纏上了他。
甘蔗地就在前面，陸承鑫實在不想進去也沒辦法，果然鑽入之後阻力更加大了。
甘蔗長成起來比人還要高，修長的葉子邊緣鋒利，尋常干農活一不注意就會被割傷流血。
陸承鑫在裡面狂奔，那些葉子劃傷他的臉、他的手、他的褲子和腿，渾身火辣辣的疼，但他不能停！
甘蔗葉子紛紛活了過來，時不時牽他的手，拉他的衣服......突然陸承鑫意識到什麼，忙抬起手腕，
手串不見了！
僅是一秒的愣神就被絆倒在地上，陸承鑫沒哭沒叫，也根本來不及，眼睜睜看著那團黑影帶著得意的嚎笑撲了過來。
此時烏雲散開，月輪顯現，蒼輝之光普照世間。
廣闊的甘蔗地里，坍陷一個圓形的範圍，中間那道幼小的身影正不斷抽搐，表面散發出黑色邪性的氣息。
孩子面對夜空，拱起了腰，像是以身作橋，衣服髒污不堪，皮膚血線裸露，正隨著黑煙蒸發。
忽然，一道光芒從天邊顯現。
「畜牲！」
光芒直沒入陸承鑫體內，隨即一層白光籠罩了全身。
地里的甘蔗成群撲倒，老人的身影從遠處貼著地面趕來。
陳爺滿臉怒容。
他起手，孩子浮起在空中，在白光的襯托下能更清楚看到孩子身體表面那幾縷黑霧。
四周起了風，隱約有紫煙繚繞。
「各位先人，還請助我一臂之力，保孩子平安！」
遠處兩道紫線飄來，從鼻孔進入陸承鑫身軀。
陳爺開掌，白光分成兩團，一團是孩子，另一團則是被紫線環繞的黑影。
此時遠處的菜園上頭有手電的光線亮起，奶奶找了過來。
陸承鑫被緩緩放下，奶奶跑過來把孫子抱在懷中，確認沒有危險後，又是責怪又是憐惜。
陳爺眼神冷漠，因為紫線消失，白光中的黑影蠕動著想要出來，如一灘濃墨在瓶中四盪。
「道爺，道爺，我錯了，我錯了......」黑影這時才得開口。
陳爺沒有多話，只是握拳，白光連帶著黑影湮滅。
「老嫂子，你先帶孩子回去。」
奶奶點頭，抱著孫子離開。
陳爺目光看向菜地角落，隨即身形一閃便站在黑暗的小路中間。
指尖亮起白光，照亮身前，光線下，是頭破血流的路三安。
「唉，小陳啊，就別說這種話了，我這孫子的命不適合走那條路，我不想他像老頭子一樣，一生坎坷，有福卻沒命享啊。」
「陸老哥雖不及聖人，可在我眼裡已是和聖人無異了。老嫂子，你對昨晚的事情怎麼看？」
「應該是有髒東西進家，不過被祖先趕出去了，大概也是看上承鑫的靈竅開了，打算占身吧。」奶奶坐在門口，回頭看了眼香氣繚繞的牌位。
「也有一份原因，不過，更多的還是看在孩子身上，畢竟是大哥的後輩，按照規矩本是繼承者。」
奶奶嘆了一口氣：「如果還有選擇，我不會讓我孫子走上這條路的。」
陳爺搖頭：「背負駿火的傳承，責無人領，便會成災。」
奶奶的聲音里滿是感慨：「我這孫子，啥都好，就偏偏太單純了，但是雖然單純，卻又懂事，很多時候就算是吃了虧，反而還共情到別人身上去。
以前上幼兒園的時候，還帶著奶瓶呢，在學校被其他孩子搶走喝光了，他哭，卻不怪人家，還同情人家孩子是太餓了，才來拿他的喝。」
奶奶的聲音忽然有些酸澀：「這麼單純懂事的孩子，我怎麼忍心讓他去接觸那些醜陋的東西。」
陳爺視線穿過門外的下午陽光，對面房子下的陰影中，幾個孩子正聚在一起。
「小陳，嫂子知道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身上有了權力，說話就有重量。」奶奶說道，「能不能幫忙說說話，把他們都推了。」
陳爺搖頭：「嫂子，這恐怕不合適，你應該也清楚，這個位子空了，以那些人的脾性又怎會甘心，只怕以後會親自上門，到時候承鑫沒有一身本事......」
「那幫苟東西還敢上門搶來了？」
「嫂子別生氣，搶自然是不敢，只是我們不能護著他一生啊。」
——
「除了我們還有幾個人出來啊？」短髮女孩歪著腦袋問。
「我再去外面把那倆兄弟叫上，然後你就叫韋雅月，那不就有六個人了。」老三興致勃勃的說道，「今晚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今晚玩會不會不太合適呀？今天可是鬼節欸。」覃柳說道。
「這樣才刺激啊。」老三注意到其他兩位臉色不太好，隨即又說道，「哎呀，我們不玩那麼晚不就行了？反正天黑了我們就回家。」
覃柳問：「陸承鑫，你覺得怎麼樣？」
「我......」陸承鑫猶豫不決。
「哎呀不用想那麼多了，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又不是說玩得很晚，反正天黑了大家就回去了不就行了？」老三不耐煩的說道。
「我覺得可以。」覃柳點頭。
「那就這麼說好了，我現在去外面叫他們兩個，你就去叫韋雅月。」
孩子們分開了，陸承鑫沒有任務，默默的回到家門口，看著覃柳敲響鄰居的家門。
韋雅月就是自己鄰居，巷子倒數第一家。
敲門過了一會兒，二樓的窗戶開了，探出一個長發飄然，又有些機靈的腦袋。
「幹嘛？」
「喊你下來玩啊。」
陽光中，女孩轉頭，那頭黑色的長髮蒙上了一層瑩瑩的光輝，和陸承鑫對上目光。
「嗨。」女孩笑著和男孩打招呼，小小白巧的手在陽光下揮動。
陸承鑫點頭招手，用單純期待的目光回應。
「快點下來玩啦。」覃柳抬頭已經有些累了，「老三說要玩捉迷藏。」
「今天？不好吧。」韋雅月說道。
陸承鑫點頭認同。
「我來啦我來啦。」老三從巷子外帶著兩個雙胞胎男孩跑來，趕到了樓下。作為此次的組團者，可謂是盡心盡力興致勃勃。
女孩有些意動，正在猶豫要不要下去時，視線又和陸承鑫那雙期待的目光對上。
明明心裡再覺得不妥，但一堆小夥伴聚在一起，瞬間也就被沖刷個一乾二淨。
大家一起黑白配，選出一個抓的，在30秒的人工倒計時里，範圍四周的巷子內，小傢伙們一鬨而散，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這幫不省心的，天天亂跑！」奶奶坐在門口處看見，想要出去喊停他們。
「老嫂子，就讓他們玩吧，給孩子透透氣，只要不玩得太晚，不會有事的。」陳爺站在一旁。
奶奶微微點頭，隨即笑道：「也是，我這孫子啥不好，偏偏忘事好。」
「老嫂子，有件東西，到了今天也該物歸原主了。」
奶奶眉頭一皺：「說什麼話，老頭子死前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這一點您放心，陸老哥託付給我也是為了孩子，沒有什麼是比傳承更加重要。」陳爺目光落在巷子盡頭一閃而過的人影，「我能感覺到，這把仙尺在和孩子產生感應。這是血脈的傳承。」
「你這回下來還有其他事吧？」奶奶忽然問，「是關於一橋的？」
陳爺微微點頭：「紅水河一橋的事情有人給我遞了信，說最近跳橋的人接二連三，已經去了好幾個行內人都沒有辦法處理，我這次下來也是順手。」
奶奶點頭，起身，戴上帽子，推了電車就要出門，「那東西，有氣候了。」
隨著電車離開巷子，獨留陳爺在門口，轉身看向客廳沙發上那長方形的黑布。
孩子們的玩樂總是不計時間，隨著傍晚來臨，各家孩子們吃完了晚飯，又不約而同的聚在一起。大人們都出來散步或在門前坐著，眼睛時不時盯過來，孩子們若無其事的聊著，但在越來越暗的天幕下，隱隱有些躁動。
「這種時候才是玩捉迷藏最好的時刻啊！又黑，人又多！要是讓我碰見什麼東西的話，我直接吼吼哈翼......」
老三已經按耐不住興奮了，原地揮了幾個小拳，想著模仿電影裡的功夫武術，現實擺出個竹竿似的三腳貓架子。
旁邊的小夥伴都忍俊不禁。
「我就不玩了，我奶奶說不讓我晚上出來。」
陸承鑫的話有些煞風景，夥伴們臉上的期待都降了幾分。
「你真要回家啊？」老三愣住了。
陸承鑫點頭，什麼話也不多說，只是深深看了眾人一眼。
隨著一個人退出，又有兩個人退出，分別是覃柳和韋雅月兩個女生。
陸承鑫在門內，看著他們三個人石頭剪刀布，最後是那兩兄弟中的弟弟留了下來。
捉迷藏繼續。
陸承鑫轉頭問奶奶：「奶奶，那個陳爺爺去哪了？」
「他去見幾個朋友了。」
「哦。」
「今晚就不要出去了，早點上床睡覺。」
說著，奶奶把門關上了。這個時候的巷子裡還沒有路燈，灰沉沉的夜色下，偶爾有一兩道無法辨認的影子閃過，像是飛蟲，又像是煙霧。
陸承鑫早早就洗完了澡，客廳的鐘表走到8點。
趁著奶奶洗的時候，陸承鑫似是心有所感，起身走到房間的窗戶前。
這一眼，他看到下面站著一個人影。
今晚家家戶戶都很早關門，只有窗戶透出一塊塊的光團。
灰濛濛的月色下，外面刮著風，席捲地上的落葉和垃圾，陸承鑫極力的辨認那道身影。
身影也在這一刻抬起頭來，月光下有什麼在盈盈發亮。
那是眼淚，陸承鑫認出來了，是老三！
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外面？
本是一同長大的好友，陸承鑫沒有多想就開了窗戶朝他喊道：「老三，你怎麼還在下面啊？」
老三哭著，聲音很委屈：「我被我爸打了，他罵我亂跑......」
「那兩兄弟呢？」
「我不知道，本來是他們找我的，我躲起來了，卻一直不見他們來找我。」
陸承鑫明白了，不過覺得他們純屬活該，因為小時候身體的某種特性，他現在很聽奶奶的話，如果不聽就會遇見「它們」，以至於讓他養成了習慣，常常以此被別人家拿來做懂事的標準。
偶爾在外面看見和父母作對的其他小夥伴，被木棍或者巴掌抽得那叫一個嗷嗷大哭，心裡也覺得奇怪，好好聽話有那麼難嗎？
「承鑫，我爸打我打得好痛啊，好痛啊......」老三還在下面抹眼淚。
陸承鑫嘆了口氣，「那你進我家坐一下吧。」
說著，陸承鑫就到樓下開了門。
房子裡的燈光映在外面，門前卻不見老三的身影。
去哪了？
陸承鑫探頭出來，巷子裡只有呼呼的風聲。
難道回家了？
正想著，耳邊響起低低的哭聲。
陸承鑫出了門，順著方向一步步靠近，聲音正是來源鄰居家旁邊那條通往菜地的小路。
陸承鑫猶豫了一下，但想到老三的樣子又不忍心，於是從小路口探出頭來。
由於兩邊都是高牆，月光照不進裡面，幽黑的小道里傳出一陣又一陣的哭聲，隱隱能看到一個黃色的輪廓，那是老三今天穿的衣服。
隨著冷風吹過，淒淒的有些瘮人。
「老三？」陸承鑫先是試探的一喊。
裡面的人蹲在地上哭，只是聲音小了很多，嗚嗚嗚的，在小路內泛起了縷縷不安的回音。
「老三，你跑到裡面幹什麼？趕緊出來呀，我帶你去我家。」
「我感覺我的頭好痛啊。」
「你爸打你頭了？」
裡面的孩子搖了搖頭，又點頭。
「那你趕緊出來，我讓我奶奶幫你看一下。」
「可是我頭好暈，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聲音聽起來虛弱又無助，都是一個年紀的孩子哪有那麼多心眼，也確實是擔心了，開始一點一點的往裡面走。
有風從小路盡頭吹來，颳起路上的落葉，窸窸窣窣，像是無數個人在踮著腳尖奔跑。
中間的人影背著路口蹲在地上不動，黑暗中無法辨認，會讓人以為那是一塊詭異的石頭在出聲勾引。
陸承鑫咽了咽口水，有些後悔這麼草率地進來了：「你沒事吧？有那麼嚴重嗎？你爸怎麼打你的？」
裡面的孩子抽泣著，一頓一頓的說道：「我爸......他......打我......」
「老三，你能轉過來嗎？」
「你......走到哪了？進來……了嗎？」
「我進來了，但是這裡好黑，我看不清路，我在你背後了。」
陸承鑫咬著牙，終於走到小路中間的位置，距離老三的後背只有一步之遙，他伸出手想要安慰他。
忽然一隻手先抓住了自己的手。
好冰。
黑暗中，手上傳來濕漉漉的感覺，像是水，同時地上的孩子慢慢起身，轉了過來，
朦朧的黑暗中，那雙精得發光的眼睛，那嘴角咧到耳邊的詭異笑容，露出來的牙齒白花花的.....
寒冷在這一刻降臨。
「抓住你了。」
雞皮疙瘩像是炸刺般一瞬間爬滿全身，陸承鑫整個人呆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渾身失去所有力量。
眼睜睜看著那隻手伸到面前，黑暗中左手一緊，像是有什麼東西緊緊勒住了，「老三」忽然叫了一聲，因為有光從手腕上亮起。
是陳爺爺給的那串手串！
陸承鑫被推得倒下，老三向後一倒沒了動靜，同時一團黑影從身上飄了出來。
手腕處燙得像是火燒，陸承鑫反應過來，拔腿向出口跑去。
以孩子奔跑的速度穿過小路，所用也不超過十秒，但陸承鑫明明向前跑著，卻和出口的距離始終不變。
像是在原地踏步。
有淒淒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一道黑影落在前方，陸承鑫下意識就朝反方向跑，另一頭通往菜地。
菜地起碼也有十幾畝大，是這周圍巷子人家的共同財產。陸承鑫從這頭的邊角跑入，身後有嘶啞的嚎聲追逐。
「奶奶！奶奶！奶奶！......」
陸承鑫大喊著，菜地也在自家後面，但這邊的窗戶都是暗的。
陸承鑫跑進地里，早上還享受陽光的作物被他一腳踏過，同時有東西在扯他的手，這些菜仿佛活了過來，紛紛纏上了他。
甘蔗地就在前面，陸承鑫實在不想進去也沒辦法，果然鑽入之後阻力更加大了。
甘蔗長成起來比人還要高，修長的葉子邊緣鋒利，尋常干農活一不注意就會被割傷流血。
陸承鑫在裡面狂奔，那些葉子劃傷他的臉、他的手、他的褲子和腿，渾身火辣辣的疼，但他不能停！
甘蔗葉子紛紛活了過來，時不時牽他的手，拉他的衣服......突然陸承鑫意識到什麼，忙抬起手腕，
手串不見了！
僅是一秒的愣神就被絆倒在地上，陸承鑫沒哭沒叫，也根本來不及，眼睜睜看著那團黑影帶著得意的嚎笑撲了過來。
此時烏雲散開，月輪顯現，蒼輝之光普照世間。
廣闊的甘蔗地里，坍陷一個圓形的範圍，中間那道幼小的身影正不斷抽搐，表面散發出黑色邪性的氣息。
孩子面對夜空，拱起了腰，像是以身作橋，衣服髒污不堪，皮膚血線裸露，正隨著黑煙蒸發。
忽然，一道光芒從天邊顯現。
「畜牲！」
光芒直沒入陸承鑫體內，隨即一層白光籠罩了全身。
地里的甘蔗成群撲倒，老人的身影從遠處貼著地面趕來。
陳爺滿臉怒容。
他起手，孩子浮起在空中，在白光的襯托下能更清楚看到孩子身體表面那幾縷黑霧。
四周起了風，隱約有紫煙繚繞。
「各位先人，還請助我一臂之力，保孩子平安！」
遠處兩道紫線飄來，從鼻孔進入陸承鑫身軀。
陳爺開掌，白光分成兩團，一團是孩子，另一團則是被紫線環繞的黑影。
此時遠處的菜園上頭有手電的光線亮起，奶奶找了過來。
陸承鑫被緩緩放下，奶奶跑過來把孫子抱在懷中，確認沒有危險後，又是責怪又是憐惜。
陳爺眼神冷漠，因為紫線消失，白光中的黑影蠕動著想要出來，如一灘濃墨在瓶中四盪。
「道爺，道爺，我錯了，我錯了......」黑影這時才得開口。
陳爺沒有多話，只是握拳，白光連帶著黑影湮滅。
「老嫂子，你先帶孩子回去。」
奶奶點頭，抱著孫子離開。
陳爺目光看向菜地角落，隨即身形一閃便站在黑暗的小路中間。
指尖亮起白光，照亮身前，光線下，是頭破血流的路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