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坐觀垂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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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澹州異常舒適,一望無際的鳳眼蓮淡紫無盡,借著微風與流水的浮動,在陽光下搖曳生姿。

  范建帶著兒孫們在這林中湖畔垂釣,一上午過去了,收穫並不大,但是垂釣的位置極好,樹蔭之下見不著日頭,品著茶點,偶爾小憩,或者直接呼呼大夢一場,也是一種心曠神怡。

  水下的魚兒似乎也知道那魚餌是人類的把戲,只稍稍停頓了一瞬便遊走了,去往了陽光更充足的地方嬉戲。

  鄧子越戴著斗笠撐船而來,范建滿是不悅道:「我說,你這麼來一趟,等好的魚都嚇走了,老夫就光在這裡釣個情趣是嗎?」

  鄧子越忙忙作揖賠禮道:「老大人,真不好意思,實在是有急事要見大……」鄧子越話到嘴邊,又緊忙改口道:「要見先生,京都城裡來了聖旨,要請先生回去呢!」

  范閒並沒有睡著,在竹椅上懶懶的翻了個身,一伸手,鄧子越便將聖旨拋上了岸。

  還不等開口請示,范閒只拉開掃了一眼,便隨手將那聖旨拋至一旁,繼續閉目養神。

  范建見那因慣性全開的聖旨有些納悶,倒頭看了看,也轉頭繼續專注垂釣。

  鄧子越的急切便顯得有點尷尬了,眼見這到這一幕,和來時的心境已截然不同,站在船頭不知該上還是該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大人,先生,麻煩二位給個指示吧?這畢竟是聖旨啊!」

  范建漠然了片刻,聽范閒的鼾聲入耳,便悠悠開口道:「他這次大約是真病了,聽說賀宗緯半年內三次南下北上,尋遍慶國所有名醫,也只能暫緩病症,卻總是尋不出個原由來。」

  范閒沒有回答,一陣靜默,鄧子越連忙轉向范建道:「……也未必南下得了吧?聽聞任何使臣想靠近蓬州,都會被一個凶神惡煞的鐵面虬鬢人暴奏,北上是大虞朝,西邊是西胡和左帳王庭、與右帳王庭,陛下此番召先生進京,必然是想讓先生前往蓬州或南詔為使,以尋得一位回春聖手,祛解疾苦。」

  范建輕笑道:「聖手?他召你進京,大約是想要魏宸妃回去救他的命,只是五年前那件事做得也太絕了,他怕自己開口魏宸妃不會回去,反而會失了面子。」

  范閒調整了個睡姿,揶了揶肚子上的紗毯,鄧子越才知道他根本沒睡,又緊著轉向范閒道:「先生,這聖旨畢竟是下給您的,要不您說句話?」

  鄧子越見范閒並不理會他,心裡焦慮得七上八下的,或許是他前幾日回京的說法惹惱了范閒,但他從來沒有想背棄范閒的意思,忙解釋道:「先生,我就是嘴賤,您知道我的,自打我決定跟隨您開始,就沒有給自己留過退路,那天就是和荊戈話趕話說到那了,求您別折磨我了,陛下不顧手足之情去謀害魏王,可您是最疼惜我們這些人的,比手足還親……這件事上您和老大人好歹給句提示,就一句,行不行?」

  范閒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既然鄧子越話都說開了,便也沒什麼好氣的,散漫道:「那從今日起,就請澹州所有醫者輪流入范府聽戲,好茶、好點心伺候,順帶讓那個傳旨的回覆陛下,我也病了。」

  「您……您病?」鄧子越訥訥的回過神道:「……那要不要跟魏宸妃通個氣?」

  范閒道:「我師傅雖然孩子生得多,但是腦子還不至於這麼不好使,不必了。」

  說完,鼾聲就又起來了。

  范建見釣不到魚,也鬱悶的解下了斗笠,和范閒並排擺起了竹椅,囑咐鄧子越道:「回去告訴夫人,先生和公子都病著,就我一個糟老頭子在山裡照顧,恐怕沒個十天半月下不了山,叫她多送點吃食過來,小木屋裡什麼也沒有,雖說是三伏天,晚上還怪冷的,得多加兩床褥子才行!」

  鄧子越驚訝的看著睡去的倆父子,又瞅著范閒的孩子們正在大樹下你追我趕,歡聲笑語一片,便問道:「……能不能不要十天半個月?三五天也行啊!」

  范建打了個哈欠道:「光三五天,那傳旨的能走嗎?或者你直接說一兩個月也行,切記送東西來,我們光吃魚可不頂飽,孩子們都正在長身體呢!」

  「……唉,好嘞!」

  鄧子越鬱悶的撐船離去,從一年前伴隨范閒掛印出京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經走到頭了,只是沒想到范閒的私人助理比鑒查院的工作還難做,眼下工資是比從前高出了好幾倍,還配了房子和馬車,各種節假福利也好,幾乎都不用坐班,世面見多了,還能贏得別人喚句先生,最大的進步就是說謊也不用打草稿了,基本上都是信手拈來的程度,把來傳旨的內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回了京。可是范閒就像個半大的孩子,他好似人到中年得一逆子的感覺,不能反駁,還得天天哄著。鄧子越時常想:做人真難!


  李承儒已經病入膏肓,今下就連早朝也罷免了,他回想起自己登基至今也不過七年有餘,一直身強體壯,為何會突然急轉直下呢?

  他有猜疑是人為謀害,於是他聽從了賀宗緯的主意,將與范閒和李承澤相關的所有人都趕出了京都城,更是大興土木,將後庭全部換新,但是病情並沒有得到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他開始禱告,求神、祭祀,迷信得比無知百姓還入骨,侍駕的妃子只無意說了一句『求人不如求己』,便盛怒的將其褫奪封號,幽居冷宮,妃子的全族人也因此獲罪抄家。

  他對著慶帝的畫像質問道:「父皇,難道真的如薛清所說,是朕苛待手足遭了天譴嗎?您當年對靖王叔那樣的平和,是因為靖王叔一心修道,不問政事,可是李承澤浸淫朝政多年,是父皇您一手調教出來的,而且他還有武昭陽那樣厲害的一個女人,朕怎能不防?而今他們又在蓬州得盡民心,世人都說蓬州是第二個小南慶國,言之有君臨天下的銳視,這叫朕怎能容忍?」

  慶帝的畫像沒有回應,明明是一副淡然悠遠的樣子,在香火的供奉上,相比起供桌下病事纏身的李承儒,渾然有著透紙而出的氣吞山河。

  李承儒勉力站起身道:「還有范閒,即便他選擇姓范,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兄弟,身上和我流著同樣的血,他有才有能,又聰明,如果時機成熟,他會比老二更想得到這個皇位,所以……所以朕只不過是為了自保,朕沒有要他們性命,便已是萬般仁慈,朕根本沒有錯!」

  李承儒從太廟回宮,就連夜翻遍百官名冊,慶帝時期的文臣武將幾乎都已被他清空,朝堂上能和蓬州說上話的幾乎絕跡,眼見他又咳了血,內侍冒死奉勸道:「陛下,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天亮了,您好歹安置一會吧?」

  李承儒罕見的沒有發火,拂了拂手,望著空蕩蕩的武德殿出神。

  終於,他從吏部的候選名單中看到了『楊萬里』三個字。

  他知道楊萬里是范閒的門生,與武昭陽和李承澤也曾有交集,所以在楊萬里外放三年後,便將此人徹底擱置。

  「來人,去給朕查查這個楊萬里,越詳細越好!」

  楊萬里,無父無母,十族無親,在南江為官時清廉剛正,幾番升遷都是草履破衣赴任,好幾回都被官府的人掃地出門,好不容易做到了京官,卻遭遇了宮廷政變,被李承儒的忌諱,幾乎移出了朝堂。

  事業沉底,萬念俱灰之際,是李弘敏寸步不離的陪伴與安慰,才讓楊萬里渡過了心頭最煎熬的時刻。贅入靖王府後倒也踏實肯干,與李弘敏琴瑟調和,現育有兩女一子,恣意張揚的性子也被歲月與坎坷磨得不再那麼尖銳。

  李承儒眼下已無人可以用,聽完匯報,便立即硃筆御批了個吏部員外郎之職。

  李弘敏本想回絕李承儒對楊萬里升官的好意,但是楊萬里已亟待多年,早按捺不住心中暗藏的抱負,無論李承儒是什麼理由和原因,只要能讓他步入正軌,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接下這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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