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病還需心藥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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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份油蠟密封的聖旨之後,李承澤便會有意無意的打聽京城之事,武昭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五年前洛州城一事還是會讓她後怕,因此,她會示意慧明隱下一些信件,以截斷京都與李承澤的私下聯繫。

  只是沒想到才不到三月光景,李承儒有疾的事情便被傳得沸沸揚揚,太醫院正張文中因『誤診』被革職流放三千里。

  「張大人,如果您方便的話,可否告訴在下陛下的病症嗎?或者說不方便也無妨,在下的主子都沒有想過要知道京都城的情況,只是在下好奇,陛下是軍旅行武之身,又正當壯年,怎麼會突然病了?還病得這麼重?」

  張文中一路上飽受凌辱,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血跡斑駁的四肢上已經新傷舊傷重疊,能得一頓溫熱的飽飯,已是感激涕零,若不是怕自戕會連累妻兒老小,他早有萬種方法了結性命。

  「疑心病!」

  鍾正南不解,張文中咽了咽嘴裡的食物道:「病在軀體可以行針,病在肺腑可以湯藥,可是病在心裡,無根無源,便無藥可醫。」

  鍾正南問道:「您是說,陛下是裝病?」

  張文中笑而不語,鍾正南求證道:「在下記得,五年前陛下就稱過一次病,當時魏王爺思兄心切,全然不顧魏宸妃阻撓,急馬飛馳進京,卻在洛州差點命喪,在下想知道,那一次的病是真是假?」

  張文中哈哈一笑,轉而冷色慍然,拍著鍾正南的手道:「那次,才是心病根深蒂固的起源吶!」

  鍾正南不解,給張文中遞上了一碗熱湯,張文中飲了半碗後,便把碗暖在了掌心裡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莫說是老夫,就算是魏宸妃親自去了京城,陛下也只會病得更重。」

  鍾正南俯首道:「在下是個粗人,才學疏淺,實在不懂其中奧妙,還請張大人詳細賜教。」

  張文中望了望頭上的明月,眼眸疏遠,緩緩道:「陛下是武將出身,本不沉迷於男女之事,但而立之年,膝下依舊空空,即便先帝爺不說,他自己也是有些急切的。所以早年間,陛下還是大皇子,那位北齊長公主為正妃時,就給陛下用過一些房中秘藥,加上新婚燕爾,也算是蜜裡調油。」

  鍾正南道:「那位長公主在下有幸見過,與魏宸妃精於算計相比,她性情活潑,天真爛漫,一點兒也不像是會用此法的人吶!而且大皇子妃她當初嫁過來時也不過十九歲,會淪落到做此法嗎?」

  張文中笑道:「若不是那些藥由老夫親自伺候調配,老夫也不信吶!」

  鍾正南道:「那這些藥就沒有後遺症嗎?會不會為此給陛下龍體埋下隱患?」

  張文中道:「房中之事擺在檯面上雖說是有些不好聽,但這些藥都是經過太醫院審查的,而且當年是由太后統御六宮,誰敢動用禁藥?所以,根本無甚大礙。後來北齊長公主死了,陛下又納了一位東夷女做側妃,隔年便生下了一位健健康康的長公主,就足以證明。可是時間一長啊,陛下便把這事入了心了,就總覺得自己這方面差強人意,都是正妃當年給他用了那藥所致。」

  鍾正南搖搖頭笑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張文中微微點頭道:「後來陛下登了基,廣納后妃,不只是拉攏軍中與朝堂勢力,更是為了綿延子嗣,太醫院因此也費了不少心思,總不能讓陛下龍性正酣時,覺得力不從心吧?可陛下的後宮不如先帝爺會轄制,納的全是高官貴族之女,比如文爵爺和獨孤將軍之女,左都御史賀宗緯之妹,太原王氏和河東柳氏的世家小姐,那叫一個熱鬧呀!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爭風吃醋,陰詭算計,手段真是層出不窮,不僅折了長公主和大皇子,連二皇子在母胎中也被下了禁藥,好不容易生下來也是個有缺陷的,三皇子更可憐,生下來就重疾纏身,還沒等到出月子就早夭而亡,四皇子也就是個成了形的男胎而已。」

  張文中連連擺頭嘆息,轉而握住鍾正南的手,低聲道:「正是傷心處,最不巧的是,就在陛下連番喪子時,蓬州卻傳來宜都王的聰慧伶俐,於是不久後,內廷便傳出一句:魏王不死,朕心難安!」

  鍾正南心中猛地一顫,不由得對武昭陽心生了憐意與負疚之心,他記得當年李承澤因回不回京一事,和武昭陽吵得不可開交,就連自己也不顧上下尊卑,幫著李承澤說過不少難聽的話,畢竟那位陛下自得位後,就處處顯露出對兄弟的關懷與備至,連餐間喝了杯好酒,都要八百里加急,從京都送至蓬州魏武王府共享,還會附上一封書信訴訴思親之情。

  鍾正南驚惶的問道:「陛下就這麼恨魏王嗎?」

  張文中挪了挪身體,傾近鍾正南道:「我南慶國雖然是陛下的天下,但是誰都知道,這原是魏王賢讓的。而且我國選舉人才的標準都要按著春闈來,春闈是什麼?是讀書人的強項!陛下乃武將出身,自然會重武輕文一些,可我南慶學子何人不讀范大人的詩詞?何人不讀魏宸妃的孔孟莊學之論?春闈的考題必然出自其中,就連軍旅之間盛傳的都是《三國》名段吶!若換做大人您,能順意嗎?魏王不在朝中,可整個朝堂上都充斥著魏王的氣息,南慶國的學子們無一不是嚮往魏武王府的,人不在身邊,卻處處在身邊。臥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


  鍾正南自然大有體會,這些年他為李承澤行走奔忙間,每每遇上難事,只要一亮魏武王府的腰牌,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就連鄉間小農戶的兒女都知『武昭陽』三個字。

  張文中握住鍾正南的手,激動道:「大人吶!一山怎容二虎?你看如今前朝哪個文臣得到過重用?獨孤善雖是國丈,可胡舒是兩朝大學士呀!他一個不高興,在議政殿裡對胡學士說踹就踹,陛下也只是說了一句『莽夫』,薛清還是先帝爺的心腹,只替胡大學士說了一句公道話,就一句……三十庭杖後便是連番貶斥,如今倒成了一介縣丞,再貶下去,他薛家就要徹底成為庶民了,這是要斷其根基之意啊!」

  鍾正南輕拍著張文中的肩膀道:「是不是老先生您多想了?畢竟獨孤善替陛下收復了西涼與定州,功在社稷,文官也未必都是清流,只看那御史台上的左都御史賀宗緯便知了。」

  張文中拭了拭殘淚,苦澀道:「賀宗緯是下作,他諂媚惑君,曲意逢迎,是文官中最得陛下信任的,可他是個小人呀!怎能拿來和胡學士、和薛大人這種肱股之臣相提並論?現在就連范閒大人也掛印出京了,可見當下朝堂如何心寒?不過好在他們都和魏王殿下沒有私下交集,否則還指不定會出什麼禍事呢!」

  鍾正南心驚道:「大人的意思是……」

  一陣微風襲頸,張文中意識到自己已經言多必失,為了妻兒老小,他也只能點到為止了,於是愣愣的笑了笑道:「……沒……沒意思,沒什麼意思,老夫現在已經被陛下革職流放,是個流民了,大人以後就不要稱呼老夫為大人了,即便大人不說自己的來歷,老夫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頓飯是魏武王府賜予的,可老夫現在除了心中感念,滿腹感激,已不能為王爺和王妃做些什麼了,只希望你我此一見,不要被京都城的眼睛看到就好了,接下來路遠遙遙,老夫還要繼續趕路,如果不幸客死他鄉,只願我張家濟世救民的心念不變,永記魏宸妃的教誨,醫者仁心,都能去做好一個醫者的本分!」

  張文中視死如歸,深情壯烈,頗有文人的鐵骨錚錚,也許他也曾助紂為虐過,但是武昭陽把他從泥潭裡拉了出來,自那以後,他便是問心無愧的醫道聖手。

  鍾正南回府後,便連夜詳稟了與張文中會面一事,連表情變化都一絲不漏的講給了李承澤聽。

  李承澤的拳頭逐漸捏得失了血色,悵然大笑道:「正南,本王對不起王妃,十餘年夫妻情分,我竟然疑了她,就連你昨日臨行前,本王都還在想,她為何要對大哥那麼刻薄……」

  鍾正南也內疚道:「其實還是屬下的過錯,您幾番與王妃發生齟齬,都是屬下在您面前說了王妃的諸多不是,可這些都是來自於屬下對王妃的偏見,反倒是金枷與銀鎖,他們從始至終看得清王妃對您的真情,以後正南不再會進來內院,會與崔珏並肩行走,等拂清了這雙眼睛,再近身伺候王爺。」

  李承澤喉頭乾澀,紅彤彤的眼睛裡滿是愧怍,或許是太平時日過久了,他已經淡忘了武昭陽曾經為他所做的一切,不禁惱羞成怒道:「正南,你去把京都來的那幾個使臣都給本王趕出蓬州去,以後京都里誰還敢再來,就給本王攔在蓬州之外狠狠的打一頓!你讓他們帶話回去:陛下不必苦苦相逼,本王根本就不在意你所在意的,就請陛下徹底當本王死了,此生你我兄弟再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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