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相訣別
「放不放過都已經這樣了，又何必在意這幾個字？朕想過那麼多的可能性，他又何曾想要放過朕，他布了一個這麼大的局，就是一心想要朕死！朕心疼自己的兒子，反被背後捅了一刀，真是痛快！」慶帝仰望著房頂上精雕的龍頭，陰冷的神情寒若冰霜，仿佛胸口被剜了一刀難受，兩隻眼睛乾澀得有點疼痛，悵笑道：「那條老狗一定在天上笑吧！朕終究是陷在了他的算計里，他想讓朕斷子絕孫，可是朕的老二逃了，朕的後代依舊會有延續，他得逞不了！」
范建道：「是，二殿下是逃了，可你這輩子也永遠都不會有可能再見到他了，你們李家究竟做了幾輩子的好事才遇上了這個武昭陽？」
慶帝得意一笑，整個身子癱在了被褥里，想著武昭陽的身份是他最得意之作，便樂得合不攏嘴道。
「你笑什麼？」
慶帝輕咳了幾聲道：「當然是笑祖上蔭佑，朕自有福氣綿延，你為朕斷子絕孫，朕死後也會保佑你的，只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走過的路，終究是回不去了。」
范建看著已形同似鬼的慶帝，問道：「你也會有追憶往昔的時候嗎？」
慶帝擦了擦嘴角道：「朕也想斷情絕愛，一直以為是阿芙蓉致幻，躺了這些日子，朕才知道是人就會有感情，人在動不了的時候，回憶就會開始殺人，一刀一刀的把朕殺了千遍萬遍，可朕不會後悔，無人之巔上本就孤獨，朕既然選擇了龍椅和皇權，就會鰥寡孤獨，朕或許不是一個好的兒子，不是一個好的夫君，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但朕征服四海，為大慶開疆闢土，整頓吏治，使得大慶從一個邊陲部落，變成了如今這樣的天下第一的強國，朕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好皇帝吧？」
范建道：「是啊！厲行法制，武德八方，你的確很厲害，只可惜你已不是人了，你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君王，你只會做皇帝，而當年和老夫玩伴的誠王世子早就死了。」
「你……」慶帝心底抽痛，暗沉的眸子裡閃現一絲淚光，又很快乾涸了下去，「范建，朕從未薄待過你，你為何這樣恨朕，朕不明白，就因為葉輕眉的死嗎？」
「不是，是信念不同了！」范建在榻前坐下道：「陛下，你我喝著同一個人的母乳長大，我們也有過手足相親，那樣意氣風發的世子爺，是我范建可以拼盡身家性命相隨的，他眼裡有百姓，有仁義，會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可是你自從坐上龍椅後，你就只會做皇帝，權謀，猜忌，窮兵黷武，重用酷吏，為了加強集權，你幾乎喪失了人性，葉輕眉可是扶持你上位的人啊！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她？陳萍萍也是和我們一同長大的，他甚至為了你，付出了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你卻將他凌遲處死，我們當初苦苦追尋的東西，或許你從來就不懂吧！」
「朕當然懂！」慶帝抬起了眸子，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明亮光芒，轉而是淡然自若的平靜，他撐著一口氣道：「可朕已經是皇帝了，做皇帝和做世子怎麼能一樣呢？是你們不懂得為朕著想，朕那麼多苦楚，那麼多的無可奈何，朕為了天下幾乎沒有了自己……罷了，朕和你說不清楚，就留給世人功過評說吧！」
范建起身道：「話都說到這了，陛下為何不繼續說？」
慶帝淡淡一笑道：「范建，朕或許對不住你，但是朕對得起天下，朕沒有違背我們當初的誓言，朕做到了讓絕大多數的百姓安居樂業，甚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你不能說朕的信念變了，只是你們都不體恤朕罷了！你走吧，朕或許不久之後還會見到葉輕眉、陳萍萍，還有乳娘和你的兒子、女兒，朕依舊會照看他們，只等黃泉路上再會，你我之間……罷了，罷了！」
「什麼罷了？」范建憤怒道：「我范家的人都是為了陛下而死，事到如今，黃土都埋到脖子上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我范建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尤其是陛下，我的父親、母親、兒子、女兒都捨身給了皇家，可是陛下連最後的真心話都不願意跟老臣說嗎？」
慶帝連聲咳嗽，明黃的寢衣上染了一抹鮮紅，像一朵妖艷的花兒綻放，在燈光下格外刺眼，范建不禁緩和了下來。
慶帝道：「你看你，還是這樣心軟，一刀殺了朕好不乾淨？可以泄憤，也可以報仇雪恨，可你自小就這樣，什麼真心話，你無非就想知道朕為什麼要殺葉輕眉嘛！朕告訴你，一個皇權之下，不可能有兩個掌權人，朕不是傀儡，不可能事事都聽一個女人的，她聰慧、心狠，比起朕更有之而無不及，她屠戮皇族的時候你和陳萍萍都看見了，那都是朕的親人吶！她有隨時遏制朕的力量，把朕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說什麼眾生平等，可她自己又還不是享受著尊卑有序當中，朕不需要對她做什麼，恨她的人自有人在，朕只需要冷眼旁觀，撤下對她的保護就好了，她不是無所不能嗎？朕就是要看看她如何破局！」
范建怨憤道：「可你這樣做就要了她性命！你不是說她是可以仰望的明月嗎？你怎麼能把她碎屍萬段？」
「朕沒有！」慶帝眼前一黑，口中的淤血像斷了線的血珠滴落，仿佛下一刻就要失血而死，范建忍不住想去扶搖搖欲墜的慶帝，可是慶帝拒絕了，他艱難的抹了抹嘴角，佝僂著身子躺下道：「不管你信不信，朕真的沒有……但是只有她死了，朕才能安心！」
「陛下是說沒有殺葉輕眉，還是沒有把她碎屍萬段？」范建靠近慶帝道：「陛下，只要您和臣說，臣就信。」
慶帝空洞的眸子裡浮現一絲溫情，但也只是片刻，很快消失不見，幽幽嘆息道：「范建，這些年你很難過吧？朕以為朕置之不理就是對你的保護，可終究是沒有保護好這份友情……走吧，替朕和陳萍萍再好好的活幾年。」
范建道：「陛下，你……」
「來人，送范建出宮。」慶帝擦掉嘴角溢出的淤血，回頭道：「你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你不想看范閒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吧？」
氣若遊絲的慶帝低下了頭顱，即便是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始終不肯放棄，他在竭力的續一口氣，好像還有未完的事。
范建頓了頓，眼見李承平與內侍已經走了進來，遲疑地跪下道：「陛下，此生你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太多了，為了孩子，就至死方休吧！老臣告退了。」
李承平見慶帝沒有回答范建，便伸手請范建出去，范建艱難的起身，或許這段友情走到這個地步，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沒有權利和算計，他們或許還是誠王府里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可是覆水難收，人生沒有回頭路，走錯了路就是走錯了，每一步都是因果。
「范老，此去您大概不會再來皇宮了，東宮裡還有先太子妃的遺物，您是否要一同帶回呢？」
范建停下了腳步，枯燥的華發下，瞳孔上有些泛白，他努力的想看清李承平的長相道：「吳王殿下，您應該清楚范閒的脾氣，老夫若是再不出宮，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殺入皇宮的，即便你囚禁了老夫，紅騎你也調不動，不該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強求了吧？」
李承平道：「如果本王非要強求呢？」
范建迎風落淚的毛病突然就犯了，他淡然一笑道：「你不是他，也沒有這個本事，更不是你老師的對手，何必如此為難自己呢？」
李承平微微一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道：「因為我一定要范閒死！」
范建道：「是，二殿下是逃了，可你這輩子也永遠都不會有可能再見到他了，你們李家究竟做了幾輩子的好事才遇上了這個武昭陽？」
慶帝得意一笑，整個身子癱在了被褥里，想著武昭陽的身份是他最得意之作，便樂得合不攏嘴道。
「你笑什麼？」
慶帝輕咳了幾聲道：「當然是笑祖上蔭佑，朕自有福氣綿延，你為朕斷子絕孫，朕死後也會保佑你的，只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走過的路，終究是回不去了。」
范建看著已形同似鬼的慶帝，問道：「你也會有追憶往昔的時候嗎？」
慶帝擦了擦嘴角道：「朕也想斷情絕愛，一直以為是阿芙蓉致幻，躺了這些日子，朕才知道是人就會有感情，人在動不了的時候，回憶就會開始殺人，一刀一刀的把朕殺了千遍萬遍，可朕不會後悔，無人之巔上本就孤獨，朕既然選擇了龍椅和皇權，就會鰥寡孤獨，朕或許不是一個好的兒子，不是一個好的夫君，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但朕征服四海，為大慶開疆闢土，整頓吏治，使得大慶從一個邊陲部落，變成了如今這樣的天下第一的強國，朕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好皇帝吧？」
范建道：「是啊！厲行法制，武德八方，你的確很厲害，只可惜你已不是人了，你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君王，你只會做皇帝，而當年和老夫玩伴的誠王世子早就死了。」
「你……」慶帝心底抽痛，暗沉的眸子裡閃現一絲淚光，又很快乾涸了下去，「范建，朕從未薄待過你，你為何這樣恨朕，朕不明白，就因為葉輕眉的死嗎？」
「不是，是信念不同了！」范建在榻前坐下道：「陛下，你我喝著同一個人的母乳長大，我們也有過手足相親，那樣意氣風發的世子爺，是我范建可以拼盡身家性命相隨的，他眼裡有百姓，有仁義，會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可是你自從坐上龍椅後，你就只會做皇帝，權謀，猜忌，窮兵黷武，重用酷吏，為了加強集權，你幾乎喪失了人性，葉輕眉可是扶持你上位的人啊！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她？陳萍萍也是和我們一同長大的，他甚至為了你，付出了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你卻將他凌遲處死，我們當初苦苦追尋的東西，或許你從來就不懂吧！」
「朕當然懂！」慶帝抬起了眸子，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明亮光芒，轉而是淡然自若的平靜，他撐著一口氣道：「可朕已經是皇帝了，做皇帝和做世子怎麼能一樣呢？是你們不懂得為朕著想，朕那麼多苦楚，那麼多的無可奈何，朕為了天下幾乎沒有了自己……罷了，朕和你說不清楚，就留給世人功過評說吧！」
范建起身道：「話都說到這了，陛下為何不繼續說？」
慶帝淡淡一笑道：「范建，朕或許對不住你，但是朕對得起天下，朕沒有違背我們當初的誓言，朕做到了讓絕大多數的百姓安居樂業，甚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你不能說朕的信念變了，只是你們都不體恤朕罷了！你走吧，朕或許不久之後還會見到葉輕眉、陳萍萍，還有乳娘和你的兒子、女兒，朕依舊會照看他們，只等黃泉路上再會，你我之間……罷了，罷了！」
「什麼罷了？」范建憤怒道：「我范家的人都是為了陛下而死，事到如今，黃土都埋到脖子上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我范建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尤其是陛下，我的父親、母親、兒子、女兒都捨身給了皇家，可是陛下連最後的真心話都不願意跟老臣說嗎？」
慶帝連聲咳嗽，明黃的寢衣上染了一抹鮮紅，像一朵妖艷的花兒綻放，在燈光下格外刺眼，范建不禁緩和了下來。
慶帝道：「你看你，還是這樣心軟，一刀殺了朕好不乾淨？可以泄憤，也可以報仇雪恨，可你自小就這樣，什麼真心話，你無非就想知道朕為什麼要殺葉輕眉嘛！朕告訴你，一個皇權之下，不可能有兩個掌權人，朕不是傀儡，不可能事事都聽一個女人的，她聰慧、心狠，比起朕更有之而無不及，她屠戮皇族的時候你和陳萍萍都看見了，那都是朕的親人吶！她有隨時遏制朕的力量，把朕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說什麼眾生平等，可她自己又還不是享受著尊卑有序當中，朕不需要對她做什麼，恨她的人自有人在，朕只需要冷眼旁觀，撤下對她的保護就好了，她不是無所不能嗎？朕就是要看看她如何破局！」
范建怨憤道：「可你這樣做就要了她性命！你不是說她是可以仰望的明月嗎？你怎麼能把她碎屍萬段？」
「朕沒有！」慶帝眼前一黑，口中的淤血像斷了線的血珠滴落，仿佛下一刻就要失血而死，范建忍不住想去扶搖搖欲墜的慶帝，可是慶帝拒絕了，他艱難的抹了抹嘴角，佝僂著身子躺下道：「不管你信不信，朕真的沒有……但是只有她死了，朕才能安心！」
「陛下是說沒有殺葉輕眉，還是沒有把她碎屍萬段？」范建靠近慶帝道：「陛下，只要您和臣說，臣就信。」
慶帝空洞的眸子裡浮現一絲溫情，但也只是片刻，很快消失不見，幽幽嘆息道：「范建，這些年你很難過吧？朕以為朕置之不理就是對你的保護，可終究是沒有保護好這份友情……走吧，替朕和陳萍萍再好好的活幾年。」
范建道：「陛下，你……」
「來人，送范建出宮。」慶帝擦掉嘴角溢出的淤血，回頭道：「你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你不想看范閒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吧？」
氣若遊絲的慶帝低下了頭顱，即便是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始終不肯放棄，他在竭力的續一口氣，好像還有未完的事。
范建頓了頓，眼見李承平與內侍已經走了進來，遲疑地跪下道：「陛下，此生你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太多了，為了孩子，就至死方休吧！老臣告退了。」
李承平見慶帝沒有回答范建，便伸手請范建出去，范建艱難的起身，或許這段友情走到這個地步，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沒有權利和算計，他們或許還是誠王府里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可是覆水難收，人生沒有回頭路，走錯了路就是走錯了，每一步都是因果。
「范老，此去您大概不會再來皇宮了，東宮裡還有先太子妃的遺物，您是否要一同帶回呢？」
范建停下了腳步，枯燥的華發下，瞳孔上有些泛白，他努力的想看清李承平的長相道：「吳王殿下，您應該清楚范閒的脾氣，老夫若是再不出宮，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殺入皇宮的，即便你囚禁了老夫，紅騎你也調不動，不該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強求了吧？」
李承平道：「如果本王非要強求呢？」
范建迎風落淚的毛病突然就犯了，他淡然一笑道：「你不是他，也沒有這個本事，更不是你老師的對手，何必如此為難自己呢？」
李承平微微一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道：「因為我一定要范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