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布局
安義坐木箱上，看著井然有序的碼頭，不斷有船靠岸，有船載著難民南渡，又抬頭看著面前用竹竿插地懸掛的一排排首級，暗自舒了一口氣。
亂世用重典，百餘顆人頭，讓渡口正常運轉，也讓安義在瓜洲渡北面建起了防禦工事。
一天一夜的奔忙讓安義雙眼充滿血絲，蒼白的面龐愈加憔悴，正想回倉庫去打個盹，忽聞碼頭上傳來一陣喧譁，安義神色一凜，拔刀在手，帶著親衛，殺氣騰騰地走了過去。
「將軍，喜報，將軍，大喜」
一騎從碼頭竄出，直奔安義。
「吾乃樞密院信使，恭賀將軍擢升江北統制！」
安義接過公文，仔細端瞧，果然不假，殷紅樞密院大印端端正正蓋在委任狀之上。
安義從皮甲內襯中抓出一把銀錠塞於信使手中，轉身躍上木箱，手舉委任狀，大喊：「我等禦敵於瓜洲渡之外，搶渡近萬軍民，朝廷感念大家功績，特擢升我安義為江北統制，所部將士均官升三級。」
一時瓜洲渡內沸騰了，忙碌了一夜的將士如同打了雞血般，歡呼雀躍，連難民們一起拍手稱好。
信使剛離開，又有一騎飛奔而來，正是苗一諾。
「安將軍，我來遲了」
「一諾兄弟，哪裡話，多虧大哥替我請功，對了，我大哥是啥封賞啊？」
安義扶住翻身下馬的苗一諾。
苗一諾哈哈笑道：「少將軍沒你升的快，現是御營親軍馬軍司副統制。」
「誒，我們雜牌軍怎能和天子親軍相提並論。大哥的信呢？」
苗一諾拉著安義走進倉庫，低聲說：
「只有口信，大哥讓我們保持聯絡，有需要儘管說，另外大哥讓安將軍儘快拜拜劉光世將軍的山門。」
見安義低頭沉吟，苗一諾躬身告退。
劉光世是奉國軍的老大，又是都巡檢史，自己出自奉國軍，又在管轄之內，拜他的山門的確順理成章。大哥料事如神，聽他的肯定沒錯，嗯，今夜就過江拜見。
打定主意安義哼著小曲，走出倉房，準備巡視一番，周邊不停地「安統制好」讓他很愉悅，他很謙虛，但不妨礙他暫時享受下這該死的虛榮心。
剛走到那個木箱的位置，一騎從渡口飛奔而來，安義有點麻木了，
「又來了，這是誰的信使啊」
來人並不下馬，只是低下身子，雙手將信函交於安義，就轉身離去。
安義有點莫名，好奇地打量著手中信函，看到正面娟秀的字跡，赫然著「二哥親啟」，精神一振，又跑回艙房，關上倉門，小心打開信函。
內容不多，僅有四條：
一，聚兵，藏兵，示弱
二，斂財，官船渡民，軍船渡兵，民船求財。
三，救助孤兒，送至江南。
四，聯絡點在鎮江西津渡，打安字旗即可。
安義自忖熟讀兵書，也歷經戰陣，可大哥的運籌帷幄，二妹的神機妙算令自己嘆為觀止，今後的路只要跟著大哥走就對了。
安義有了決斷，又興沖沖地出了倉房，走向渡口。
二月的江南，天氣冬意尚未散盡，春的氣息已悄然萌動。冬日正午的陽光雖不強烈，但偶露光芒，穿透雲層時，給大地鍍上一層金邊，卻也為江南水鄉添了幾分詩意。
苗傅與劉正彥在丁卯橋分手後，信馬由韁地沿著河岸前行，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思量，只有馬兒想啃食河邊新綠時，苗傅才撥撥馬首，示意繼續前行。遠處幾名親衛若即若離地墜著，生怕打擾了大苗將軍的思緒。
一陣蹄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二騎從遠處馳來，苗傅親衛們拍馬上前，手握刀柄警惕地列馬於前。
「少將軍，是少將軍和小黑胖子」
有眼尖的護衛看清了來人，鬆開手中武器，又退回到苗傅身後。
「大哥，讓我好找，去營中見你未回，便一路尋來，你看這是啥？」苗栩衝到近前，勒住馬韁，打開包袱，一疊整整齊齊的烙饃露了出來。
「這是哪裡尋來」
「城中的聚賢樓雇了個逃難來的安塞師傅，一手地道的羊肉泡饃，」
王志堅急忙跳出來邀功。
「啪」的一聲，一馬鞭就抽在身上。
「我讓你去西津渡守著三兒，你倒將城中吃食摸得清楚！」
打歸打，罵歸罵，大苗將軍也忍不住抓了一個，就往嘴裡塞。
「大哥別急啊，咱們回營，一鍋香噴噴的羊湯在等著咱們呢！」
「那還不快走，」
大苗將軍不等苗栩系好包袱，拍馬就走，親衛迅速跟上。
糧庫的大堂上，大苗將軍心滿意足地拍著肚子：「好久沒吃到這么正宗的安塞羊肉湯了。」周邊的親兵看大苗將軍吃好了，才敢放開肚皮猛吃海吃。
苗栩幽幽道：
「咱們出來勤王快三年了，不知道家鄉咋樣了。」
苗傅黯然，抬手摸摸額頭凸起的傷疤，「這就是打遼狗時留下來的紀念，沒找到遼狗剛走，又來金狗，軍報說陝西已淪陷大半，能有什麼好！」
苗栩忿然道：「咱們西軍不能守護故土，一路南撤是何道理？這樣下去，咱們還能回家嗎？」
大堂上的吃的正歡親軍護衛們，沮喪地放下了吃食，陷入惆悵。
苗傅見狀，趕緊按住苗栩，慨然道：「自古忠義難兩全，我們不能保家，可一直在衛國啊，等局勢穩定，朝廷定會帶我們光復中原，光復陝西，我們西軍也會榮歸故里！」
「大哥，如今奸佞當道，宦官亂政，不思進取，只思苟且，偏安一隅，我等哪裡看到光復的希望。」
苗傅見苗栩太過激動，示意親軍退下，
「三兒，你的心思大哥都明白，只是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武將在朝堂本就弱勢，我們更是人輕勢微，連獻計獻策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俯首聽命，能有什麼計議？」
「正是如此，我們才需從長計議，讓那些崩壞朝堂的奸佞之臣知道，軍心不可亂，民意不可違。」
苗栩驚愕地看向苗傅，
「大哥，計之安出」
苗傅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
「清君側」
苗栩驚呼道：「聖駕周圍，眾軍拱衛，我部八千人若有異動，無異於自蹈死路啊。」
苗傅寬慰道：「三兒放心，大哥沒那麼傻，五大統制只是暫時拱衛，若想固守江南，長江天險不得有失，沿江要塞皆需分兵，唯有我部馬軍不在其列，時機必現。」
苗栩崇拜地看著苗傅，「大哥好算計，一切盡在掌握，高，實在是高！」
苗傅低語：「此乃為兄與正彥，世修共謀之，你只需收斂鋒芒，低調行事，等候時機即可。」
苗栩激動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苗氏三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豈能讓大哥一人涉險。小弟不才，願為大哥分擔。」
苗傅聽得此話，心中壓抑頓時開解，
「三兒，為兄欠考慮了，總擔心走漏風聲，不敢和你兄弟二人和盤托出，今日你點醒了我，其實你二人早已經被我拖入局中了。」
接著苗傅將計劃詳細解釋給苗栩聽。
苗栩聽罷，撫掌叫好。接著沉吟片刻，抬頭問苗傅：
「大哥處心積慮，此計完美，但有小弟想提兩點建議，或可更有把握。」
「說來聽聽」
「其一，武將勢弱，不善政務，尚需聯手一位有聲望的忠臣主持大局；其二，王淵和內侍該殺，只是泄一時民憤，不能一呼百應，莫若清君側，請聖君駐蹕建康，號令天下，抗擊金兵，光復中原！」
苗傅眼神一亮。
亂世用重典，百餘顆人頭，讓渡口正常運轉，也讓安義在瓜洲渡北面建起了防禦工事。
一天一夜的奔忙讓安義雙眼充滿血絲，蒼白的面龐愈加憔悴，正想回倉庫去打個盹，忽聞碼頭上傳來一陣喧譁，安義神色一凜，拔刀在手，帶著親衛，殺氣騰騰地走了過去。
「將軍，喜報，將軍，大喜」
一騎從碼頭竄出，直奔安義。
「吾乃樞密院信使，恭賀將軍擢升江北統制！」
安義接過公文，仔細端瞧，果然不假，殷紅樞密院大印端端正正蓋在委任狀之上。
安義從皮甲內襯中抓出一把銀錠塞於信使手中，轉身躍上木箱，手舉委任狀，大喊：「我等禦敵於瓜洲渡之外，搶渡近萬軍民，朝廷感念大家功績，特擢升我安義為江北統制，所部將士均官升三級。」
一時瓜洲渡內沸騰了，忙碌了一夜的將士如同打了雞血般，歡呼雀躍，連難民們一起拍手稱好。
信使剛離開，又有一騎飛奔而來，正是苗一諾。
「安將軍，我來遲了」
「一諾兄弟，哪裡話，多虧大哥替我請功，對了，我大哥是啥封賞啊？」
安義扶住翻身下馬的苗一諾。
苗一諾哈哈笑道：「少將軍沒你升的快，現是御營親軍馬軍司副統制。」
「誒，我們雜牌軍怎能和天子親軍相提並論。大哥的信呢？」
苗一諾拉著安義走進倉庫，低聲說：
「只有口信，大哥讓我們保持聯絡，有需要儘管說，另外大哥讓安將軍儘快拜拜劉光世將軍的山門。」
見安義低頭沉吟，苗一諾躬身告退。
劉光世是奉國軍的老大，又是都巡檢史，自己出自奉國軍，又在管轄之內，拜他的山門的確順理成章。大哥料事如神，聽他的肯定沒錯，嗯，今夜就過江拜見。
打定主意安義哼著小曲，走出倉房，準備巡視一番，周邊不停地「安統制好」讓他很愉悅，他很謙虛，但不妨礙他暫時享受下這該死的虛榮心。
剛走到那個木箱的位置，一騎從渡口飛奔而來，安義有點麻木了，
「又來了，這是誰的信使啊」
來人並不下馬，只是低下身子，雙手將信函交於安義，就轉身離去。
安義有點莫名，好奇地打量著手中信函，看到正面娟秀的字跡，赫然著「二哥親啟」，精神一振，又跑回艙房，關上倉門，小心打開信函。
內容不多，僅有四條：
一，聚兵，藏兵，示弱
二，斂財，官船渡民，軍船渡兵，民船求財。
三，救助孤兒，送至江南。
四，聯絡點在鎮江西津渡，打安字旗即可。
安義自忖熟讀兵書，也歷經戰陣，可大哥的運籌帷幄，二妹的神機妙算令自己嘆為觀止，今後的路只要跟著大哥走就對了。
安義有了決斷，又興沖沖地出了倉房，走向渡口。
二月的江南，天氣冬意尚未散盡，春的氣息已悄然萌動。冬日正午的陽光雖不強烈，但偶露光芒，穿透雲層時，給大地鍍上一層金邊，卻也為江南水鄉添了幾分詩意。
苗傅與劉正彥在丁卯橋分手後，信馬由韁地沿著河岸前行，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思量，只有馬兒想啃食河邊新綠時，苗傅才撥撥馬首，示意繼續前行。遠處幾名親衛若即若離地墜著，生怕打擾了大苗將軍的思緒。
一陣蹄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二騎從遠處馳來，苗傅親衛們拍馬上前，手握刀柄警惕地列馬於前。
「少將軍，是少將軍和小黑胖子」
有眼尖的護衛看清了來人，鬆開手中武器，又退回到苗傅身後。
「大哥，讓我好找，去營中見你未回，便一路尋來，你看這是啥？」苗栩衝到近前，勒住馬韁，打開包袱，一疊整整齊齊的烙饃露了出來。
「這是哪裡尋來」
「城中的聚賢樓雇了個逃難來的安塞師傅，一手地道的羊肉泡饃，」
王志堅急忙跳出來邀功。
「啪」的一聲，一馬鞭就抽在身上。
「我讓你去西津渡守著三兒，你倒將城中吃食摸得清楚！」
打歸打，罵歸罵，大苗將軍也忍不住抓了一個，就往嘴裡塞。
「大哥別急啊，咱們回營，一鍋香噴噴的羊湯在等著咱們呢！」
「那還不快走，」
大苗將軍不等苗栩系好包袱，拍馬就走，親衛迅速跟上。
糧庫的大堂上，大苗將軍心滿意足地拍著肚子：「好久沒吃到這么正宗的安塞羊肉湯了。」周邊的親兵看大苗將軍吃好了，才敢放開肚皮猛吃海吃。
苗栩幽幽道：
「咱們出來勤王快三年了，不知道家鄉咋樣了。」
苗傅黯然，抬手摸摸額頭凸起的傷疤，「這就是打遼狗時留下來的紀念，沒找到遼狗剛走，又來金狗，軍報說陝西已淪陷大半，能有什麼好！」
苗栩忿然道：「咱們西軍不能守護故土，一路南撤是何道理？這樣下去，咱們還能回家嗎？」
大堂上的吃的正歡親軍護衛們，沮喪地放下了吃食，陷入惆悵。
苗傅見狀，趕緊按住苗栩，慨然道：「自古忠義難兩全，我們不能保家，可一直在衛國啊，等局勢穩定，朝廷定會帶我們光復中原，光復陝西，我們西軍也會榮歸故里！」
「大哥，如今奸佞當道，宦官亂政，不思進取，只思苟且，偏安一隅，我等哪裡看到光復的希望。」
苗傅見苗栩太過激動，示意親軍退下，
「三兒，你的心思大哥都明白，只是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武將在朝堂本就弱勢，我們更是人輕勢微，連獻計獻策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俯首聽命，能有什麼計議？」
「正是如此，我們才需從長計議，讓那些崩壞朝堂的奸佞之臣知道，軍心不可亂，民意不可違。」
苗栩驚愕地看向苗傅，
「大哥，計之安出」
苗傅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
「清君側」
苗栩驚呼道：「聖駕周圍，眾軍拱衛，我部八千人若有異動，無異於自蹈死路啊。」
苗傅寬慰道：「三兒放心，大哥沒那麼傻，五大統制只是暫時拱衛，若想固守江南，長江天險不得有失，沿江要塞皆需分兵，唯有我部馬軍不在其列，時機必現。」
苗栩崇拜地看著苗傅，「大哥好算計，一切盡在掌握，高，實在是高！」
苗傅低語：「此乃為兄與正彥，世修共謀之，你只需收斂鋒芒，低調行事，等候時機即可。」
苗栩激動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苗氏三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豈能讓大哥一人涉險。小弟不才，願為大哥分擔。」
苗傅聽得此話，心中壓抑頓時開解，
「三兒，為兄欠考慮了，總擔心走漏風聲，不敢和你兄弟二人和盤托出，今日你點醒了我，其實你二人早已經被我拖入局中了。」
接著苗傅將計劃詳細解釋給苗栩聽。
苗栩聽罷，撫掌叫好。接著沉吟片刻，抬頭問苗傅：
「大哥處心積慮，此計完美，但有小弟想提兩點建議，或可更有把握。」
「說來聽聽」
「其一，武將勢弱，不善政務，尚需聯手一位有聲望的忠臣主持大局；其二，王淵和內侍該殺，只是泄一時民憤，不能一呼百應，莫若清君側，請聖君駐蹕建康，號令天下，抗擊金兵，光復中原！」
苗傅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