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章
一〇〇
一人有福，帶挈一屋。
自從老苟升任了公司的常務副總裁後，曾經的副手匡仁福也跟著沾了光。韓榭不但沒有聽從梁惠君的意見將匡仁富免職，還因為新任常務副總裁老苟的大力舉薦，提升為智慧物流運輸部經理了。
可是，在這位一向以能力自詡的年輕經理帶領下，智慧物流運輸部的業務卻日漸萎縮。雖然員工已經增加到了三十多人，但是業務量卻連高佑發管理時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大多數還是要欠帳合作的客戶。
物流運輸業務萎縮，為其配套的撬裝加油站也經營不下去了。韓榭憂心忡忡，只好臨時關閉了部分撬裝加油站止損，但撬裝加油站一關閉，煉廠卻又面臨著減產、裁員，整個產業鏈已經無法健康運行了。韓榭開了好幾次高級領導班子會議都沒能分析出原因來，只好同意了老苟的分析，重新把問題歸結到了「大環境」不景氣上。
公司不太景氣，金久道也坐臥不安。自己力薦老苟當「用物」調和陰陽後，運勢的陽氣不但沒有補上，反而泄的更少了。他知道韓榭就要找他詢問原因，索性謊稱老母住院，一請假便三四個月未歸。只要韓榭打電話來，金久道便說老母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自己想在膝前盡孝，實在無法離其左右。至於公司運勢的問題，遠程無法判斷，讓韓榭稍安勿躁，等自己回來細細推演之後再施大法。
金久道不在，林靚茹和賴心美也只能打個哈哈，對公司的經營提不出絲毫建議。賴心美乾脆推說要去外面聯繫業務，十天半月也見不到個人影。
韓榭無奈，只好與老苟商議公司的經營方案。
老苟此時已經春風得意，金久道不在，林、賴二人除了想著法子把帳戶上的錢往外倒騰，對經營管理從來不聞不問。於是，老苟便成了公司實際上的二把手，只恨不能給自己的職稱之前加上個「第一」。
每天晚上，都有員工宴請老苟的席面排隊等著，有時候一晚上得進行兩三場才能緩解一下積壓。辦公室里的中華煙和茶葉，更是已經攢夠老苟消受一兩年的了。當然，為了加強公司的管理，老苟也提拔了不少幹部。雖然公司業務不太景氣，部門卻又增加了兩個，說是根據《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為將來即將推進的上市工作做的準備。
見韓榭來找自己商量公司的經營方案，老苟瞬間覺得人格升華了許多。他為韓榭倒上一杯茶，搬了把椅子坐在韓榭對面說：「總裁，我認為導致公司現在困境的原因，並不是經營管理上的問題，主要是因為我們的經營方式陳舊，跟不上時代嘛。前年咱們推行的智慧改革，方向完全正確，唉，只可惜推行了一陣子沒有堅持下去，要不然咱們現在已經非常智慧了。遠的不說，起碼在XJ這個小地方，已經靠著智慧掙上大錢了。」
韓榭呷了口茶，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公司快要揭不開鍋了，我計劃不如把一些有名無實的部門砍掉，節約資金髮展煉油業務。」
「不不不，總裁，這些部門看似短期無用，但是將來有大用處啊。你清楚咱們的遠期規劃，我是按著上市目標給咱們規劃的。你說萬一突然上了市，不但現在的部門都得有，而且再增加上幾倍還不一定夠呢。」老苟見韓榭準備精簡部門，連忙阻攔著分析道。
「但是現在的經營資金沒法解決啊，這麼大的攤子，每個月光工資、辦公費用加起來就得一二百萬，再這麼下去撐不了幾個月啊。」韓榭很是憂鬱，說完便點了支煙猛咂了兩口。
老苟撓著頭沉吟了一會，說道：「總裁，資金困局不是啥大問題。銀行不是有錢嗎？把咱們的煉廠、辦公室、股份等資產打個包，做個評估抵押給銀行，錢不就來了嘛。」
韓榭一拍大腿，臉上的愁雲瞬間消散了，笑著對老苟說：「哎呀，老苟啊，怪不得老金說你是智多星呢。這個辦法很好，很好，趕緊安排實施。」
老苟見自己的智慧再一次為總裁排憂解難，並受到了總裁的當面首肯，興奮的當天就成立了個「融資委員會」。讓韓榭擔任會長，自己任「常務副會長」，將金久道、林靚茹、賴心美和公司的一眾中層領導全部列為了委員會成員。
「融資委員會」成立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聘請了一家評估機構，對公司的全部資產進行評估。評估機構是林靚茹推薦來的，講好的評估費用是資產總額的1%。老苟和林靚茹陪著評估機構跑了好幾天，終於拿到了一份評估報告，評估總資產額價值一個多億。
韓榭看到總資產額時，驚訝的不敢相信。再細細看報告內容時，只見裡面分類的資產價值為：1、煉廠，8932.56萬元；2、撬裝加油站（32座），3254.71萬元；3、無形資產（智慧物流系統、註冊商標等），2565.21萬元；4、辦公設備，626.07萬元；5、流動資金，262.33萬元.......
放下報告，韓榭仰頭狂笑起來，感覺很久已經沒有這麼暢快的笑過了。笑了好半天，才對老闆桌對面的老苟和林靚茹說：「哎呀呀，我說公司掙的錢都到哪裡去了，原來全在資產上面嘛。哼哼，咱們有這麼龐大的資產，還愁銀行不給貸款？你趕緊對接銀行，快速推進貸款的事。」
林靚茹接連找了好幾家銀行，看完資產評估報告都很感興趣，但是實地查看完資產狀況，便都沒了音信。
韓榭著急了，連忙把老苟找來商量。
老苟想了想說：「看來只有另闢蹊徑了。我認識一個做小額貸的，就是利息稍微比銀行高了一點點，但條件比銀行寬鬆多了。不如咱們就找小額貸吧，反正人家給的也是真金白銀。」
韓榭說：「利息稍高一點點無所謂，咱掙錢了很快就還上了，只要放款額度夠咱們用，你就趕緊聯繫，趕緊聯繫。」
第二天，老苟便領著一個矮胖子來到了韓榭辦公室，給韓榭的名片上寫著「XJ金峰小額貸款有限公司，VIP客戶經理唐希權」。
韓榭連忙組織高級領導班子熱情接待，在大會議室里洽談貸款事宜。
唐希權看完資產評估報告，把金絲框眼鏡往上推了推，說：「嗷吆，貴公司的資產狀況好的很嘛，咱們XJ這邊資產實力這麼雄厚的民企不多見呢。這個資產我估計...，我們公司能按30%給放貸，但是擔保人最少得找五六個。」
韓榭大失所望，自己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過去，才能貸個三四千萬回來。
於是笑著問唐希權道：「唐總，你看這麼優質的資產，能不能按60%貸呢？」
唐希權放下報告，有些為難地答道：「韓總裁，就我和苟常務的關係，我都想100%貸給你呢。但是，我們公司有風險規定，就咱們這個虛......」
唐希權瞥見老苟遞來的眼色，忙打住話頭，拐彎說道：「許諾要是給韓總裁按60%貸，我估計有點難啊。唉，都是朋友的事，我就爭取看情況吧。」說完，便推說還要去考察其他客戶，站起來準備告辭。
韓榭連忙把事先準備好的兩瓶茅台酒和兩條中華煙拎過來塞在唐希權手裡，讓老苟代自己送送。
不一會兒，老苟送完唐希權回來了，坐到韓榭辦公桌對面說：「總裁，剛才下樓的時候我探了探唐總的口風，他說按60%不是不能貸，但是...，就是...，貸下來之後得要個......五百萬的排擋子呢，還說讓我做個中人幫他轉交一下。唉...，你說他麻煩不麻煩，要不是為了咱們公司的事，我都懶得搭理他了。」
韓榭一驚，張嘴喊道：「五百萬？我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給他，才貸幾千萬出來，他的排擋子就要這麼高？他要是不要抵押給我貸款，要這麼高的排擋子還差不多，但是抵押物也要、排擋子也要，把我韓榭當勺子了啊？」
老苟臉一紅，連忙答道：「我也是這麼給他說的。但他說一看咱們這個資產報告就是虛...，有一點點虛嘛，要是排擋子給的到位，他就讓金峰公司的風控過來考察時走個過程就行了。所以就...，這個...排擋子就要高一點點。」
韓榭氣哼哼發猶豫不決，把頭扭向窗外望著博峰想主意。正規銀行不給貸，老苟聯繫的這家利息高不說，光排檔子就比那高利貸還要貴。
老苟見韓榭半天不言語，便又補充道：「人家唐總還說，這段時間是貸款的高峰期，他們公司的款馬上要放完了，讓咱們快點做決斷呢。要是晚個幾天，估計就放不出來這麼大金額的貸款了。」
韓榭一時難以決斷，只好讓人把林靚茹叫來，想聽聽財務總監的意思。
林靚茹和老苟並排坐在韓榭辦公桌對面，一聽排擋子要五百萬，馬上忿忿地嚷道：「啥破公司要這麼高的排擋子？給我個四百萬，我就把事情搞定了。」
老苟眼見著事情要黃，趕緊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捅了捅林靚茹，咳嗽著用手遮住額頭給林靚茹使了個眼色。
林靚茹假裝沒看見，忽又緩和語氣說道：「不過，這話說回來，咱們的資產雖然有一個多億，但是比較零碎，所以正規銀行都不願意接手，也只能找這樣的小貸公司了。」
韓榭剛以為能省下一百萬，聽林靚茹又這麼說，便泄氣地問道：「那咋整啊？這要是拿走五百萬，算下來比高利貸還要高，這不是讓我們當冤大頭嘛。」
林靚茹扭頭望向老苟，說：「苟總，金峰公司的唐總不是你朋友嘛，要不你再商量商量，看排擋子能不能稍微低一點？我的意思是要能低一點，那咱們就趕緊辦吧，再找商業銀行可能性不大了。」
韓榭沒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點著頭，也把目光望向老苟。
老苟領會林靚茹的意思，連忙答道：「嗯，嗯，我現在就找他說去，就不信他不給我老苟點面子。實在不行，我軟磨硬泡也得讓他給咱們少上一點。唉，咱們做生意不容易，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嘛。」
第二天早晨，老苟一大早就興沖沖地進了韓榭辦公室，一坐下來便開口說道：「哎，總裁，好事，好事。昨晚我請唐總喝了場酒，雖然花了我好幾千塊，但事情終於辦成了。起先唐總只肯給咱們按40%貸，排檔子也只能讓步到四百萬，我又豁出去給他灌了幾杯，硬是讓他答應給咱們按50%貸。而且，排檔子也少了十萬，三百九十萬成交了。唉，把我自己也給喝多了，現在頭還疼著呢。」
韓榭一聽能貸回來的額度提高了這麼多，成交的排擋子數額居然比林靚茹說的還少了十萬，連忙堆起笑臉對老苟說：「老苟，你辛苦，辛苦了，趕緊把你付的飯錢拿到財務上報銷吧。唉呀，我一直就覺得高層領導裡面，你算是最為公司盡心的了。哦，什麼時候能拿上錢呢？」
老苟答道：「人家唐總說了，你這邊找好擔保人就可以辦手續。而且，你和你愛人都要簽字呢。」
韓榭有點犯難，自己是公司法人，和蘇汐菲簽字沒有問題，但其他五六個擔保人找誰呢？這麼大的金額，誰敢簽字擔保啊。
於是問老苟道：「老苟，這擔保人的事你看找誰合適呢？」
老苟似乎胸有成竹，趕忙答道：「這容易。總裁，你就把親戚朋友叫上五六個來簽個字就行了。哦，高佑發和大頭不是你兄弟嗎？把他倆也叫上。」
韓榭搖搖頭說：「不行，不行，你知道我這人就那兒子娃娃脾氣，我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沒占上我的便宜，躲我躲得遠遠地呢，這種事情肯定叫不來。要不...，你去組織一下，就讓公司的領導幹部們簽字擔保吧，反正咱們有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也沒啥好擔心的嘛。」
老苟一聽有點犯難，但要是保人找不齊，商量好的排擋子就沒法到手，便只好出門組織會議去了。
除了韓榭和金久道，公司的高級領導班子和中層領導全部聚集到了會議室。煉廠離得遠，一時半會趕不過來參會，老苟計劃會後單獨給大頭傳達會議精神。
老苟坐了主位，見大家都聚齊了，便以會議主持的身份開口說道：「.咱們今天臨時召開的這個領導幹部會，主要是有一件緊迫的事情要向大家公布。這個...，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經我們高級領導班子研究決定，咱們公司要進行融資。所以呢，公司把價值兩三個億的資產抵押給了銀行，計劃貸個六七千萬作為我們的發展資本。但是，銀行辦手續的時候得要一些人簽個字，就是做個小小的擔保。哦，簽字這事大家完全不用擔心，咱們那麼大的資產抵押給銀行了，就是到期不給銀行還，銀行還要給咱們倒找錢呢。大家都清楚了吧？那就踴躍舉手報名吧。」
會議室里一時鴉雀無聲，中層領導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舉手。
老苟一見冷了場，便連忙補充道：「大家就不要謙虛了，該發揚風格發揚風格，這個時候才能真正檢驗出領導幹部是否與公司同呼吸、共命運。哦，今天大家的表現，公司也會納入到評優、升職的考核當中，所以大家千萬不要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人群還是靜悄悄的。
法務部的主管小聲問道：「苟常務副總裁，只有中層領導擔保，還是高級領導班子成員也參與擔保呢？」
老苟一時被問住了，但幸好思維敏銳，愣了幾秒便連忙張口答道：「這還用問嘛，當然是我們高級領導班子全體參與擔保啊。總共需要十個人，所以中層領導再湊上五六個人就夠了。哎，兩三個億的資產都抵押給銀行了，還有啥好擔心的嘛，大家趕緊報名。」
可是，任憑老苟說破了嘴皮子，最後也只有兩個人勉強同意。散會後，賴心美和林靚茹又對著老苟一頓數落，說她倆不同意簽字擔保。
老苟本也沒打算簽字，也知道林、賴二人肯定不會簽字。沒辦法，只好又跑到韓榭辦公室匯報情況。
韓榭一聽賴心美和林靚茹都不同意擔保，便趕緊對老苟說：「你快點把剛才的會議精神通知大頭，讓他和高佑發回來簽字...，哦，讓梁惠君也來簽。」
老苟去了，一會兒又跑進來忿忿地說道：「總裁，唉...，你知道那兩個慫怎麼說？」
「怎麼說？」
老苟回憶了一下，添油加醋地說道：「他倆說公司連個業務方向都找不准，貸上款嫖風用嗎？哦，還說...，分錢的時候沒他倆，簽字的時候倒想起他們來了。唉，你說氣人不氣人......哦，梁惠君也不願意簽字，我估計就是那兩個慫慫恿的。」
韓榭氣的火冒三丈，在辦公室里打起轉轉來。老苟見火燒的有點旺，生怕引火上身，便趁著韓榭轉圈悄悄地溜出了辦公室。
韓榭打了半天轉轉，恨的只想立刻把大頭、高佑發和梁惠君攆走。但轉念一想，攆走也解決不了擔保的事，況且還得靠這幾個勺子在煉廠給自己掙錢呢。
便只好把賴心美叫到辦公室說：「美美，咱們一個多億的資產都抵押給銀行了，你還有啥擔心的？再說了，你怎麼能連我都不相信了？難道我還會害你嗎？」
賴心美忿忿地揶揄道：「噯吆吆，韓總裁，這要說起來呢，我還真有點信不過你，畢竟被狗咬過的疤還在呢。哼哼，我聽說貸個款光排擋子就將近四百萬，這麼好的事咋不讓我去辦呢？比這少點我都能給你貸回來。哼，簽字的時候倒找上我了，我賴心美的頭又沒被門夾過，貸回來也不是給我花，還不是被那些妖精給騙光？哼，不簽，就是不簽。」
韓榭脹紅了臉，這才明白賴心美不願意簽字的原因。
便軟言細語地勸道：「美美，你就簽個字吧。下次要是再有這樣好事，我一定先問你能不能辦。唉，要是這個款貸不回來，我連給彭積玉的排擋子都沒法給了啊。」
賴心美一驚，這句話仿佛打到了她的命門上。雖然自己沒給過彭積玉一分錢的排擋子，但十境公司這裡她可是一分沒少的記著帳呢。自從韓榭開始拖欠排檔子後，自己就打著彭積玉的名義向韓榭催要過好幾次，韓榭每次都以資金困難往後推脫，要是十境公司真的沒錢了，以韓榭的性格賴掉這點錢那是肯定的。何況，這又不是能擺到檯面上讓彭積玉和韓榭打官司的事。
賴心美無可奈何，但又不能讓彭積玉親自來十境公司，以終止合同要挾著催要這筆錢。如今這筆錢又累積到百十萬了，如果韓榭真的耍賴，自己可就損失大了。
想到這裡，便氣哼哼地對韓榭說：「讓我簽字可以，但是款一貸下來你就趕緊把人家彭總的排擋子給我轉過來。你這裡每次都跟擠牙膏似的，害的我夾在中間受氣，人家彭總都催要過很多次了。我可把話給你說清楚，要是這次再拿不上，人家彭總可真要終止合同了。」
韓榭連連點頭道：「美美，你就放心吧，怎麼著這次也能拿回來個五六千萬呢，還差你那點點錢？」
說服了賴心美，韓榭又連忙把林靚茹叫到了辦公室。
林靚茹倒是沒有賴心美那麼忿忿然，但也不同意簽字。雖然老苟已經私下裡找了她，許諾從排擋子裡給她五十萬，但她還是覺得與簽字擔保的分險相比較，這點點收益似乎不值得。
林靚茹沒等韓榭繼續往下勸，便陰沉著臉說道：「韓大老闆，跟著你錢沒掙上，倒想讓我擔傾家蕩產的風險？哼，不干，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韓榭陪著笑臉說道：「茹茹，你看我現在困難成這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說了，咱倆那麼多年的感情......」
「呸！」
林靚茹打斷韓榭罵道：「別和我談什麼感情，你那哪是什麼感情，簡直比別人流汗還容易！唉，人家都是沾花惹草，你可是澆花灌草，都恨不得可把可把地掐，成捆成捆地割呢！」
韓榭紅著臉，忍著揶揄又說道：「茹茹，你看你把我的感情糟蹋的就...就...，唉，都過去的事了，我也不爭了。茹茹，你就簽了吧，等今年咱們掙了錢，我給你換輛路虎。」
林靚茹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道：「你可別開玩笑，我可是記下了。」
韓榭笑道：「哪會嘛，騙誰我還能騙茹茹？何況，咱們的財務大權是你掌管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林靚茹心動了，老苟給五十萬，加上韓榭許諾的路虎，這簽字的價值好像已經足夠抵消風險了。哼，掌管著財務大權，兩方面自己都不用擔心，要是老苟敢耍花招，總有辦法從經濟上制裁他。要是韓榭不主動兌現承諾，自己也可以拿這句話說事，轉帳給自己去買，量他韓榭無話可說。
賴心美和林靚茹都同意簽字了，加上兩位中層領導，勉強湊夠了五位擔保人。韓榭趕緊把老苟叫來，催他快點聯繫唐希權辦手續。
老苟為難地撓了撓頭，說：「可是...，保人還差一位呢。」
韓榭以為老苟是想湊夠六個人，便不以為然地說：「就按唐總說的就低標準吧，五個人夠了。」
「我...我說的就是五個人，現在不是才四個嘛。」老苟囁嚅著答道。
韓榭連忙問道：「咋差了一位呢？你、賴心美、林靚茹和兩位中層領導，這不是五個人嗎？」
「我...，這個...，我...就是...，不是......」老苟使勁撓著頭，身子也扭捏的難受，仿佛屁股底下長了芒刺，囁嚅了半天都沒講出個原因。
韓榭明白了，原來是老苟自己不想簽字。
便氣的把桌子一拍，吼道：「老苟，你咋能這樣呢？啊？誰對公司沒信心我都無所謂，可是你老苟怎麼能對公司沒信心呢？啊？是對公司沒信心還是對我韓榭沒信心？啊？虧你還剛被提拔成了高級領導班子成員，這麼看來我得......」
老苟一聽自己的官位好像有危險了，也不扭捏也不結巴了，慌忙打斷韓榭的話說：「總裁，總裁，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當著中層領導的面我就表過態了嘛。但是，我是想著人家金常務不在，就這麼一個名額，萬一人家金常務想簽，我就得讓著人家呀。」
韓榭哭笑不得，擺著手說道：「你趕緊聯繫辦手續吧，這樣的好事你不用謙讓。他回來要簽，我再讓他去往上面補一個。」
老苟垂頭喪氣的出門去了。要不是有排擋子的數額做強心劑，真恨不得哭出聲來。
當天晚上，煉廠的大羊圈裡，高佑發、大頭和梁惠君坐在餐桌旁，討論著老苟打電話傳達的會議精神。梁惠君神色淡然，高佑發和大頭心事重重。
高佑發嘆著氣說道：「唉，也不知道韓榭他們是怎麼做出這麼個決定的，不想辦法促進業務發展，靠這種方法輸血何時是個頭啊？」
梁惠君接話道：「那智慧物流運輸部現在就像癱瘓了似的，而且牽一髮而動全身，整個業務鏈條已經是死氣沉沉的了，如果不是這煉廠產出的一點業績，公司的現金流早就斷了。唉，佑發哥，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我那個混帳表哥介紹到了公司，簡直就是個禍害。」
高佑發連忙說道：「惠君，那不怪你，高層領導都是些糊塗蛋，他是有樣學樣。唉，要是韓榭自己能上點心，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大頭補充道：「是啊，咱們公司的問題不是出在中層管理人員身上，而是從高層決策的根上就是壞的。有錢的時候個個豪車高薪，沒錢的時候就貸款輸血，感覺從來就沒有本著『務實』兩個字推進過業務。那老苟胡掐亂編的《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簡直就想把牛往天上吹，可是落實的方案卻連一個字都找不到。這不，老苟打電話來說是公司要貸款，我問他貸款是要推進哪項業務，卻一問三不知，還罵我事多。唉！」
大頭說完，拿起暖瓶給梁惠君倒了杯開水。高佑發也拎起塑料壺，給自己和大頭斟滿了酒。
大頭接著說道：「惠君，佑發，咱們得想想辦法，光指望總部的這些高級領導我看是沒希望了。只要是有利於公司發展的，咱們可以制定一套可行的方案先往下走。」
高佑發連忙接話道：「是，是，這段時間我一直想和你倆討論討論呢。這樣吧，我先說說我想法。咱們業務的核心是這座煉廠，物流和撬裝加油站是為煉廠配套的產業環節，而為整個產業鏈做潤滑的，恰恰是物流業務。所以，我認為首要任務是得把物流業務重新拾起來。」
梁惠君點點頭，接話道：「佑發哥，你分析的很對，這樣一來，煉廠和撬裝加油站就都盤活了。物流業務對整個產業鏈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煉廠還倒好說，平時有些批發業務，但撬裝加油站的零售業務，如果沒有物流業務做支撐，那就徹底死了。」
大頭很滿意二人的分析，端起酒杯說：「來，咱們三人碰一杯吧。既然找到了結症，咱們還得想出個破解的法啊。」
梁惠君舉著水杯和他倆碰過，說道：「大頭哥、佑發哥，我在總部待的時間長，很清楚造成這種結症的原因是人的問題，部門設置的問題。總部十個人創造出的價值，不比煉廠一名員工創造的多。所以，要想公司繼續發展下去，就應當精簡、優化部門，重新調整管理團隊。」
說完，又扭頭望著高佑發說：「佑發哥，當初你把物流業務做的那麼好，但終究還是被擠兌了出來。但是，如果還想把物流業務拾起來，你就應該主動申請回去，繼續掌管物流運輸部。從韓榭這次著急貸款來看，公司確實危險了。佑發哥，我覺得從前的那些擠兌和對你的不公正，在公司發展面前都是小事。」
高佑發嘆著氣答道：「唉，惠君，我倒從來沒有計較過別人對我的擠兌。可是，即便我想回去再把物流業務搞起來，韓榭他們能同意嗎？再說老苟現在升任常務副總裁了，那張破嘴比狗還會咬人，成天價唯恐天下不亂，我想回去估計都難啊。」
大頭沉吟了一會，說道：「這樣行不行？咱們把剛才聊的這些形成一份詳細的計劃，就直接報送給韓榭吧，如果他還沒糊塗到等著夢想自己落到頭上，也許會同意的。」
梁惠君說道：「頭哥說的這個方法好。等會我們把具體的實施細節討論好了，我就根據咱們討論的先擬個稿本，你倆修改，怎麼樣？」
大頭和高佑發很是贊成。這段時間以來，高佑發也漸漸地認為大頭評價梁惠君時，說過看人要全面的話是對的。雖然梁惠君並不是他們三兄弟的同夢人，但卻熱切地隨他倆一道逐夢。他倆討論夢想時，她也能用聰慧的頭腦幫著指正夢想的方向。
三人一直討論到了深夜，定好基本方案後便各自睡去了。
小額貸款到帳了，總共貸到了六千萬的資金。韓榭望著林靚茹送來的帳戶餘額報表，喜的嘴都合不攏了，仿佛這些錢是中頭彩得的。連續數日，他帶著高級領導班子成員，和主動參與擔保的兩位中層領導，出入各個高檔娛樂場所慶祝著所謂「A輪融資」成功。
拿到貸款三天後，蘇汐菲便提到了心念已久的保時捷轎車。在蘇汐菲看來，幸福應該是無境的，從自己與韓榭認識的那天起，每一秒時光似乎都在驗證，喜事幾乎沒有斷過。而今，韓榭突然又有了一筆巨款，更像是要富甲天下了。整個慶祝過程，蘇汐菲也參與其中，她想叫上自己的閨蜜王瑜玥一道，但王瑜玥恰好最近工作繁忙，便把在XJ的幾個親戚約上一道參加了各種慶祝。
王瑜玥和蘇汐菲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是被艱苦歲月考驗過的一對摯友。多少年來，她倆相互鼓勵著、幫扶著，夢想是一樣的華麗，憧憬著美好未來的眼眸也是一樣清澈。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真摯的友誼和姐妹般的親情已經使兩人難以分開了，於是一道來到XJ上大學。畢業後，雖然根據專業的不同，選擇在不同的單位實習，但兩人在同一座城市，租住在一起。偶爾能有閒暇時光，或者經濟條件允許時，兩人便報個便宜的旅遊團，跟著「老年團」坐上大巴車，去領略一下博峰周圍的美景。
這種時刻對兩人來說是奢侈的，不常有的，時間也短暫的只有大半天。為了省錢，報團時兩人只支付團費，而不參與農家樂里的野餐活動，帶些水和乾糧中午湊合一頓。每次到了目的地，王瑜玥便被天山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目不暇接，不願錯過每一處風景。通常，她會帶上畫板，為自己喜歡的博峰來上一張寫生。也有時候久久地蹲在草地上，研究一株奇特的小草或是一隻叫不上名的小蟲兒。
蘇汐菲和王瑜玥一樣興奮，但她不喜歡研究植物，對畫畫也沒有多少興趣。每次出發前，她總是忙碌著整理出幾套拍照時換穿的服裝，和化妝品一起塞進雙肩包里。進了景區，她便忙碌起來，不斷換穿著帶來的服裝，擺好各種姿勢讓王瑜玥為自己拍照。回到出租屋後，王瑜玥做飯時她也顧不上幫忙，先把照片整理、裁剪成她想要的樣子，發上一兩條朋友圈，便方覺一天的旅遊真正結束了。
王瑜玥在手機里欣賞著蘇汐菲的美照，往往會笑著調侃一句：「菲菲，你少發點，小心哪天星探找上門把你從我身邊擄走了。」
但是，自從蘇汐菲和韓榭確定關係後，王瑜玥便覺得蘇汐菲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起先她還沒太在意，蘇汐菲也只是回來的很晚。但再往後，自己下班回來做好兩人的晚飯，蘇汐菲回來後總說自己吃過了，王瑜玥只好留下當第二天的早餐。再後來，每次做飯前王瑜玥都要先打電話給蘇汐菲，問她回不回來吃飯。蘇汐菲偶爾也回來吃，但王瑜玥卻感覺自己的廚藝正在慢慢退步著。
有時候王瑜玥炒了個醋溜白菜，蘇汐菲用筷子尖尖夾起一片瞧著說：「咱以後能不能少吃點這東西？顏色沒顏色，營養沒營養的。哎，前兩天我在朝天大酒店吃那『原始熗蓮白』，雖然只有幾片片，但是比咱們小時候吃的包包菜好吃多了。嘖嘖嘖，好吃，好吃。」
王瑜玥炒了土豆絲，蘇汐菲挑上幾根放嘴裡嚼嚼說：「哎，玥玥，洋芋這東西你小時候還沒吃夠嗎？我一想起小時候跟爸媽挖洋芋就來氣，穿得破破爛爛的，手上被風吹的全是口子。」
王瑜玥既驚訝又不解，自己和蘇汐菲從小一起長大，兩家的境況也差不多。在那個年代，誰家的小孩沒跟父母下地幹過農活？而且，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但生活所迫，能穿暖吃飽就已經不錯了，誰家還能用上「講究」二字？
每當這個時候，王瑜玥便想著，妹妹可能是因為工作上的壓力導致心情不好，所以儘量安慰著，哄著她多吃一點。王瑜玥比蘇汐菲大三個月，但就是因為早來到這個世上九十天，所以在她倆成長的歲月里，王瑜玥一直扮演著大姐姐的角色，對蘇汐菲既照顧又疼愛。
直到有一次，王瑜玥想要改善一下生活，便炒了個蘇汐菲愛吃的西紅柿辣子炒雞蛋，卻驚訝地發現蘇汐菲是真的變了。
蘇汐菲從盤子裡夾了一小塊雞蛋放進嘴裡嘗了嘗，馬上又吐到餐巾紙上，蹙著眉說道：「難吃死了！哎，玥玥，你不知道，前兩天我和韓榭到南山的農家樂里聚會，人家上的沙蔥炒土雞蛋有多好吃。嘖嘖嘖，正兒八經的土雞，那土雞蛋你沒見過，就......」
王瑜玥低頭夾著菜，輕聲打斷蘇汐菲的話說：「菲菲，你可能是時間太久忘了吧？小時候咱們家裡養的不全土雞嗎？每年春季都要自家孵點小雞呢。只是那時候日子緊，雞下的蛋都在趕集的時候換成錢了，要是偶爾炒上幾個解饞，咱們還像過年一樣高興呢。」
蘇汐菲臉一紅，又分辯道：「那不一樣，人家那土雞是吃螞蚱喝泉水長大的。咱小時候的那些雞雖然土，但只能吃點爛菜葉子、土糧食啥的，下的蛋當然不一樣呢。」
王瑜玥沒再說話，只顧低著頭吃飯，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騰的難受。她漸漸地發現，自己妹妹的變化不僅僅在飲食上面，蘇汐菲已經陸續帶回來了很多奢侈品和金銀首飾，身上的穿的、衣櫃裡掛著的，也全是一套一套的名牌。蘇汐菲從前用的化妝品一件件地進了垃圾桶，梳妝檯上的名牌化妝品已經快擺不下了。什麼「LV」、「普拉達」之類的，從前姐妹倆連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卻成了蘇汐菲每日想和王瑜玥討論的話題。王瑜玥沒有蘇汐菲專業，只能安靜地看著蘇汐菲翻來覆去地擺弄那些奢侈品，聽她講解品牌歷史和標誌的特殊意義。
當然，蘇汐菲也在談話中給王瑜玥分享自己與韓榭的愛情，王瑜玥也知道蘇汐菲找了一個「總裁」男友。可是，每次當她想和蘇汐菲深入討論一下愛情的意義，就自己所了解到的分析一下韓榭的人品時，蘇汐菲總是嗤之以鼻。說韓榭好時還可以聽上幾句，一旦王瑜玥分析的稍微透徹一點，要把那人性的表皮輕輕揭起時，蘇汐菲便推說自己累了，撇下王瑜玥回臥室去了。
王瑜玥所不知道的是，蘇汐菲把王瑜玥說過的，所有自己覺得不太順耳的話語全部歸結為「嫉妒」了。哼，我找個有錢的男朋友有錯嗎？難道天底下所有的有錢男人長的都是花花腸子？人家韓榭除了相貌略微有點那個外，對我蘇汐菲可是一片真心。哼，你王瑜玥要是看到韓榭用微信給我寫的情書，說不定感動的都想自己嫁了呢！閒的無聊時隨便翻看幾段，愛的蜜意便從心底絲絲滲出。
「親愛的汐菲，我孤獨守候了三十餘載春秋，熬出了皺紋，熬出了白髮，熬落了數不清的秋葉。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是一直為你守候......」
「我最愛的汐菲，每天清晨，我都望著博峰發誓，讓我們的愛情像那博峰的雪帽子一樣永恆。如果那積雪會在一萬年時融化，第一萬零一年你上去看的時候，我們的愛情還在那裡......」
「我的小心心菲菲，如果那博峰的高度尚不能代表我對你的愛，改日咱倆去趟XZ，我一定會對著珠穆朗瑪峰再起個誓......」
啊，多親切，多真切，多感人啊！如果肺腑還不算真情植根的最深處，那這些話語一定是從韓榭的靈魂里發出來的。
漸漸地，蘇汐菲回來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從普吉島度假回來後，她便與韓榭結婚了。王瑜玥也拗不過妹妹的一再邀請，去給她當了伴娘。
婚後，蘇汐菲隔上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到後來乾脆就不來了，並邀請王瑜玥有空到自家的別墅里去聚聚。
送走蘇汐菲後，王瑜玥心裡空落落的，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哭了好幾回。畢竟，這份姐妹情陪伴過了人生中最美麗、最值得懷念的歲月。也正是因為這份情，使那些艱苦的歲月不乏歡笑，人生與夢想從未孤單。而今，妹妹的夢想好似已經實現，自己除了祝福也只有祝福，留著妹妹繼續陪自己逐夢是萬萬不能了。
王瑜玥也去韓榭的別墅看望過蘇汐菲幾回，但除了滿眼的奢華，姐妹倆曾經討論的那些話題，蘇汐菲已經不再感興趣了。而蘇汐菲新近才感興趣的話題，王瑜玥又覺得很是刺耳。於是，她不再去韓榭的別墅了，但經常發信息問候著蘇汐菲。蘇汐菲也偶爾回上幾句，但從未再來出租屋。
兩個月後，王瑜玥便想把蘇汐菲住過的臥室收拾出來找個合租，一方面能讓自己有個夥伴說說話，另一方面也能為自己減輕點租金壓力。雖然這個老小區的房租並不太貴，但王瑜玥剛實習不久，每月的工資也沒有多少。
收拾蘇汐菲的臥室時，王瑜玥發現床底下有一份被丟棄的信。信已經被拆封了，從信封上的地址來看自己老家寄來的，應該是蘇汐菲家的人寄來的。
王瑜玥撿起信，準備放在蘇汐菲未帶走的物品一起，但信封中的一張信紙滑落出來掉在地上，於是撿上讀了起來。
信是蘇汐菲的父親寫來的，寫到：
菲娃：
你已經很久沒給家裡寫信、打電話了，不知道你現在上班還好嗎？
最近我從村里人的口中聽說了一些事，不得不寫信給你說說。
娃，咱們雖然是窮苦人家出身，但世代忠厚老實，我和你爺爺的鄉風都很好，從沒幹過讓別人嚼舌根子的事。但是，我聽村里人議論著說你在XJ......唉，說你找了個有錢人要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媽的老年機上看不到你發的照片，但她從村里年輕人的手機上看到了你在國外發的穿什麼尼的照片，回來便抹了好幾天眼淚。我問急了，她只給我說你和一個戴蛤蟆鏡的黑矮胖子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人。
娃，你要記住，窮人不能窮志！那麼艱苦的日子裡，我和你媽都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供你念完大學。如今你畢了業，眼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可不敢幹胡作非為的事，丟先人呢。
瑜玥經常給他爸媽打電話，我去她家裡打聽了你的消息，她說你一切安好，我便稍稍放心了。娃，瑜玥是個好娃，你有啥事一定要多和她商量。
娃，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家裡一切都好，切莫掛念。
王瑜玥讀著，兩行淚不覺從臉頰上滾落了下來。看信封上的日期，信到時蘇汐菲正在普吉島度假呢，可能是她回來後看完扔在床底下的。
韓榭也收到了一份信，確切地說是一個大快遞。據綜合部的員工說已經收到一個月了，但最近總裁一直忙著慶祝「A輪融資」成功沒來上班，所以就一直在綜合部放著。
包裹上沒有寄件人的姓名，韓榭打開看時，只見是幾十頁裝訂在一起的業務規劃報告。他先翻到最後看了落款，見是梁惠君、高佑發和大頭編寫的，便冷笑著自言自語道：「哼哼，三個臭皮匠閒的沒事幹，竟然規划起業務來了。」
他打開封皮，見標題寫著「十境公司能源產業鏈業務規劃」。正文開頭的引言是：目前，由於物流運輸業務基本處於停滯狀態，導致整個產業鏈受其影響運行不暢。因此，亟待重振物流運輸業務，使其發揮連結煉廠、撬裝加油站業務的銜接作用......
正文內容中，分步計劃了實施方案，並自薦由高佑發掌管物流運輸業務，梁惠君輔助實施。對於公司此前推行過的智慧改造方案，文中也並未全盤否定，只是提到要「根據業務情況務實改造」。並提議印發十境公司柴油券，在公司所屬的連鎖撬裝加油站中通兌使用，既能方便司機，又能緩解現金結算壓力。
韓榭翻看著，不時冷笑幾聲。但看到柴油券能緩解現金結算壓力時，突然來了興致，於是饒有興趣地往下看了起來。接連看了兩遍，便合上報告，點了一支煙，走到玻璃幕牆旁邊望著博峰沉思起來。
高佑發他們是基於此前物流業務開展的實際經驗給出的這份報告，寫的非常細緻。物流運輸過程中，燃油費用確實是最大的成本，如果能給付柴油券折抵一部分運費，既能使煉廠出產的柴油銷路大增，又不讓公司為墊付運費而發愁。圍繞著煉油業務的整個產業鏈，也將能夠運行順暢，各個業務環節都能產生利潤。
韓榭想明白了，越想心情越激動。剛想立刻組織公司高級領導班子成員開會討論，忽然想到金久道還沒回來，不知道這運勢的情況究竟如何。於是趕緊跑回桌旁，打電話和金久道談起了此事。但沒提高佑發他們寫報告的事，只說自己將業務重新規劃了一下，想聽金久道給分析分析現在的運勢，看計劃立刻實施順不順應運勢的走向。
金久道早就知曉了韓榭已經貸到款的事，這段時間正思謀著找個理由回來上班。聽韓榭講完計劃，連忙讚嘆道：「哎呀呀，韓總裁，咱倆真是不謀而合呀。這段時間我通過祈禳，老母親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所以這幾天我正打算回去呢。哎，總裁，前兩天我剛剛掐算過，公司的運勢即將非常旺盛了。我還納悶呢，本來應該是過段時間才能完全旺盛的，這不，正是你的這個偉大戰略促進了運勢突然旺盛。可行，非常可行。」
掛完電話，韓榭興奮的在辦公室里轉著圈，腦子裡全是美好圖景，連遠處的博峰都懶得再瞅一眼了。金久道在電話中說自己次日便能趕回來共商大計，但韓榭似乎已經等不及金久道到來了。於是趕緊把老苟叫來，根據高佑發他們送來的報告內容，口述了一遍自己的宏偉計劃，讓老苟趕緊形成文稿，準備次日召開公司全體會議時宣講用。
老苟聽得目瞪口呆。等韓榭敘述完，才趕緊提醒道：「總裁，這...這能行嗎？完全沒有依照我們的《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嘛。要是偏離了指導方向，今後可就......」
韓榭不耐煩地擺手打斷老苟說：「用什麼方法無所謂，把錢掙上就行了嘛。你別操那麼多心，趕緊擬文件去。」
老苟碰了個釘子，雖然滿肚子不服氣，但只好氣哼哼地回辦公室擬文件去了。
可能是心裡憋著氣，才思也受了影響。當老苟把第一版文稿拿給韓榭過目時，又被韓榭臭罵了一頓：「哎，我前面給你講的時候你沒帶腦子來嗎？這亂七八糟寫的什麼？給你說了標題要用上『偉大』兩個字，你這土不拉幾的標題怎麼能使大家激昂向上？遠景規劃我說了一年是十個億，你怎麼就寫成一個億了？給你反覆講了智慧產業鏈、智慧產業鏈，你怎麼就只寫了個產業鏈？差了智慧兩個字意義能一樣嗎？啊？......」
老苟直被罵到汗流浹背，才囁嚅著告退回辦公室重新修改去了。
第二版直到快下班時才送到韓榭手上，韓榭一看標題便滿意地點了點頭。主標副標都有，主標題為「偉大規劃，雄宏夢想」，副標題是「總裁韓榭對十境公司智慧產業鏈的宏偉規劃」。正文雖然不像高佑發他們送來的原稿那樣有很多落實要點，但字裡行間卻有著對未來的展望，讀起來確實使人心潮澎湃。
第二天金久道一到公司，韓榭便立刻讓老苟召集高級領導班子和中層領導們開會。煉廠也在前一天就接到了次日開會的通知，由於沒指定人員，也沒被告知會議內容，大頭便派了一名班長前去參會。
班長一直到晚上才回來，帶回來了兩份文件。大頭把高佑發和梁惠君叫到餐桌旁，聽班長複述會議內容。
班長開口便讚嘆道：「嘖嘖嘖，頭哥、佑發哥、惠君姐，我們韓總裁真是有氣魄，公司接下來要準備大幹了。」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接著聽班長複述道：「他想出了一個偉大戰略，說要發...發...發券，對，發券代替現金結算運費。計劃要在一年內把智慧物流業務做到兩個億，煉廠產值三個億，撬裝加油站......多少億來著？哦，文件上寫著呢，總共加起來一年好像有十幾個億呢。並說要連年增長，等個三四年，產值達到百億後上市呢，到時候普通員工都能拿個年薪百萬。哦，金第一常務副總裁也說了，說是公司目前的運勢正旺，剛好可以實施這個偉大計劃。還說據他推算，還要旺上...十年？...還是二十年我忘了，反正旺的時間不短。」
大頭聽班長敘述完，便讓班長先回去休息，三人圍坐在一起看文件。
第一份文件便是那「偉大規劃，雄宏夢想」。裡面的措辭確實華麗了不少，預估業務量也被放大了數倍，但基本內容依舊是照搬了大頭他們三個的規劃。三人看完，相視著笑了起來。
梁惠君笑道：「唉，早知道這樣，咱們應該先申請個智慧財產權，這一交上去就變成韓榭的偉大規劃了。」
高佑發接話道：「無所謂，無所謂。只要他能按我們的計劃實施，就是叫我們三個編個續集，署上他的名都能行呢。」
三個人都笑了。
又接著看第二份文件，這份文件是對智慧物流運輸部的改革和人事安排。上面寫到：自即日起，將智慧物流運輸部提升級別，按分公司級別配備領導。由第一常務副總裁金久道擔任總經理；常務副總裁苟華擔任副總經理（監管業務）；常務副總裁林靚茹擔任副總經理（監管財務）；煉廠司爐工高佑發調回總部，擔任智慧物流運輸部主任（試用期三個月，負責具體業務）；煉廠人事專員梁惠君調回總部，擔任智慧物流運輸部副主任（試用期三個月，協助主任工作）。免去匡仁富智慧物流運輸部經理職務，調往綜合部擔任車隊主管。
大頭把文件放在桌上，嘆著氣說道：「唉，看來我們提的優化公司管理結構的建議，韓榭連一點都沒採納啊。這層層疊疊的管理構架，枝葉繁茂的快趕上松樹頭了。」
高佑發也是一臉無奈，說道：「就這一項業務，一下子安排了三個副總裁當領導，會被這幾個傢伙掣肘著不好開展工作啊。唉，真不懂韓榭為什麼凡事都得擺個大譜，還好具體業務是讓我和惠君負責。」
梁惠君忿忿地說：「佑發哥，既然指定由咱倆負責具體業務，那將來的實際管理工作我們也不能妥協。財務讓林靚茹管去，但業務上老苟只能監，不能管，要是他指手畫腳的直接插手，那就交給他管去算啦。」
高佑發搖搖頭，說：「不能，即便是這幾個傢伙再使壞，咱倆也不能隨了他們的心意，上次我賭了一口氣，把業務交給老苟和匡仁富管就是例子啊。惠君，這次如果他們再給咱倆使絆子，一定要合力給他頂回去。」
大頭又補充道：「是，不但要這樣，等物流業務重整以後，我們還要再次推動韓榭做管理上的改革。若不這樣，掙再多的錢，也要被這些有名無實吃閒飯的給耗盡了。」
三個人嘰嘰喳喳地討論到半夜。臨散去的時候，梁惠君猶猶豫豫地望著大頭，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高佑發瞥見，連忙說自己要到外面透透氣，便匆匆出了大羊圈門。可是走了沒多遠一回頭，就看見梁惠君也跟著出了大羊圈的門。
高佑發只好轉悠了一圈又回去，看見大頭還坐在餐桌旁抽菸。見高佑發走了進來，便抽出一支煙遞了過來。
高佑發接過來點上，說道：「我和梁惠君得回去了，煉廠今後夠你忙的啊。」
大頭笑道：「回去吧，回去吧。眼不見心不煩，你不在這兒我還能少受幾句揶揄呢。」
高佑發沒笑，神情憂鬱地望著大頭說：「大頭，我回去你慫不想念無所謂，可人家梁惠君，你就......不打算跟人家表白了？」
大頭抬頭望著屋頂，把剩下的一小截煙幾口吸完掐滅在煙缸里，說：「唉...，就這麼著吧，我不打算表白了。雖然人性都自私，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表白的好，就讓這愛在我心裡永遠是唯美的境界吧！」
高佑發急了，往大頭跟前湊了湊說：「哎，你這是啥想法嘛。難道你怕人家惠君不同意？」
大頭苦笑了一下，說：「那倒不是。但是，俗話說『郎才女貌』，可這郎光有點才不行，貌也得能對得起人家呀。唉，老天爺造我的時候估計心情不好，使勁往腦袋裡塞東西，頭都被憋大了，然後呢，胡亂捏個外殼就算了事。」
高佑發氣哼哼地說道：「得得得，你這是啥理論啊？難道人家惠君嫌棄你的相貌了？你別自以為是，自從她到煉廠來，我從來就沒看出人家有這個意思。」
大頭嘆道：「唉，是呀，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敬重人家。要是她見了我露出點厭惡的表情，我反倒心情釋然了。可是，想想將來，我除了這點子夢想，還能給人家什麼？若說賞心悅目是愛情美里必須的一種，我賞心悅目了，讓人家惠君天天瞅著我難過？也許是我想多了，但是，這種可能是存在的。愛，便是美，從心靈到外表，從才思談吐中、生活的絲絲縷縷里慢慢地化為了情。要是隱秘在深處的丑，我可以改正，可以把它變成美、化成情，但讓我感到將來可能會讓我愛的人傷心的，恰恰卻是我難以改變的啊！所以，我不想讓惠君承受被人揶揄『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痛。」
高佑發沉思著半晌無語。看來哈琪說的沒錯，這便是大頭對愛的境界了。若他只有那自私的人性，這些問題便不是問題。丑在靈魂里的人，總會想著法子讓外表掩蓋一切；丑在外表上的人，在追求愛情時也往往忽視這點兒難堪，只要對方不以此作為拒絕的理由，那自己便是美的。或許更美，無論什麼樣的成功，有收穫便是美的。但是，大頭的自私卻自私到人家梁惠君的心裡去了，不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愛情，卻站在愛人的角度上臆測起來了。不去想那風花雪月之美境，卻擔心起愛人今後可能會有的缺憾。唉，真叫人干著急啊！
高佑發惆悵著，又不死心地問道：「大頭，要不...，你就向惠君表白一次吧？聽聽人家的意思也好嘛。說不定等表白完了，你發現這些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呢。再說了，你身上兒子娃娃氣十足，女人找老公不找這樣的，難道找個徒有其表的？」
大頭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說：「睡吧，明早還要幹活呢。唉，好好修行一世，下輩子別再讓老天爺把我捏的這麼抽象了。」說完，便走回後隔間裡去了。
高佑發默默地坐了一陣子，嘆息著回隔間裡去了。
第二天，梁惠君把大頭叫到小羊圈裡，把手頭的工作仔細地交回給了大頭。煉廠里所有的資料已經被她歸類整齊了，不光是人事的，財務和業務的資料她也全部做完了。
兩人邊交接邊聊，但基本上都是與工作有關的。大頭談笑風生，不時調侃幾句，梁惠君卻笑的很矜持，像是心事重重。
臨下班時，工作全部交接完了，梁惠君說就要離開這裡了，想到附近的山坡上再轉轉，讓大頭陪著自己去看看博峰美景。
兩人相跟著出了小羊圈，往附近常去的一個山包子頂上走去。這座山包子是附近最高的，到了頂上博峰便似近在眼前。
節氣剛進初秋，黃昏還有一會才能到來。太陽的威力尚未減退，梁惠君爬的氣喘吁吁，不時抬手攏攏汗濕在前額上的劉海。大頭已經在前面好幾步遠的地方了，回頭見梁惠君拉在了後面，便笑著喊道：「鍛鍊了這麼久，還沒練就如履平地的功夫？要不別回去了，留在煉廠接著練？」一邊說，一邊退回來拉住梁惠君的手，兩人一起往上爬。
不一會兒爬到了山頂，梁惠君坐倒在青草上，喘吁吁地笑道：「頭哥，你這那是散步，簡直就是趕路。要是給你一群羊放，你連馬都不用騎了。」
大頭在離梁惠君兩三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側過頭望著梁惠君說：「哎，你還別說，我還真想過過放羊的生活呢。惠君，你沒來的時候，我經常一個人爬到這座山頂上，瞅著人家牧民悠閒的放牧，心中那個羨慕啊......」
梁惠君笑的長髮抖顫，打斷大頭問道：「羨慕那牧羊姑娘吧？」
大頭微紅了臉，囁嚅著答道：「也...也...不是，就是看那草青青，景美美，夢想都撒在眼皮子底下，覺得清淨悠閒的很呢。」
梁惠君見大頭紅了臉，便沒再接話，把兩手抱住膝蓋，抬頭望著博峰。近在眼前的博峰頂上白雪皚皚，山坡上青松蔥鬱，已經微微泛黃的草場上，牛羊似在斑斕的秋景中徜徉。
梁惠君看的情不自禁，輕聲呢喃道：「這裡的意境多美啊！有看得見的、活生生的夢想，有博峰美景常伴身心，有......」
忽然，她停住呢喃側過頭去，微紅著臉望著大頭說：「頭哥，你牧羊的夢想要是實現了，也帶上我吧？」
大頭也正望著博峰，聽到梁惠君問話，只覺得心跳臉熱，慌忙答道：「是呀，你看這博峰腳下，簡直就是一派仙境，也難怪西王母要住在這裡呢。但是...唉...，有些夢想可能永遠只是夢想，神仙境界又有幾人能達到啊。」
梁惠君低頭不語，拂著地上的草葉子在手裡擺弄。
大頭覺得自己答非所問，也尷尬地掐了幾根地上的嫩莖，拿在手中編織起來。細嫩的草莖在大頭的胖手指間靈活扭動著，像是在編織著心事。
沒有風，一切都沉靜在美景中。
大頭想要打破沉默，抬頭笑道：「惠君，我給你唱首歌吧，你聽聽頭哥的嗓音如何？」
梁惠君抬起頭，輕聲答道：「唱吧，肯定好聽呢。」
大頭又低下了頭，盯著手中編織著的草莖哼唱道：「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雄厚的男中音聲音很低，似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夕陽把博峰染成了橘紅色，早起的秋蟲兒迫不及待的在背陰的草叢中唧唧啾啾起來。
「很好聽，唱的很好。」梁惠君輕聲讚許了一句，又低下頭沉思起來。
兩人重又陷入沉默。夕陽悄悄地送別著時光，拉長著、重疊了兩人的影子。
許久，梁惠君抬起了頭，雙手重又抱住膝蓋，望著博峰問道：「頭哥，你說人類經常談論夢想，那博峰有夢想嗎？」
大頭沒有停下編織，盯著手中的草莖答道：「有呢，我覺得一草一木都有夢想。要不然，怎麼能對得起神聖的生命？但是，夢想的境界各不相同，有些是依著性做夢，有些是依著心做夢。那夢想也有大有小，有長有短，有執著與恆久，也有膚淺地醒來就忘的。如果要我確切地說出博峰的夢想，我想，要不就是我們眼睛能看得見的這些，要不就是隱秘到我們永不可知。」
梁惠君點點頭，輕嘆一聲說道：「唉...，你說的對。我覺得吧，有時候隱秘便很美。我可以想，可以念，可以升華她，也可以批判她。我覺得博峰的夢想應該是隱秘的，要不然，她怎麼四季都蒙著那層白紗呢？」
「是啊，如果她把那層白紗揭去，也許就沒了眼下的隱秘之美了。即便是能把那白紗重新籠上，那已不再是夢了。」大頭說著，拿上編好的小綠環站起身，走到不遠處掐了一個黃豆大的紅色花蕾。
他把花蕾仔細地插進草環里，走到梁惠君面前蹲下身，笑著說道：「來，惠君，戴上看看合適不。你就要走了，哥送你個純天然的幸運環，從此人生儘是風景。」
梁惠君驚訝地微張著嘴，沒想到大頭的胖手竟然如此靈巧，便連忙把雪白的左腕搭在膝蓋上，看大頭給自己戴。
大頭蹲的難受，索性把一隻膝蓋跪在地上，仔細地給梁惠君戴好，站起身笑盈盈地問道：「咋樣？覺得頭哥這巧手能繡花不？」
那被編織成草辮狀的綠環約有一厘米寬，通體是碧綠的自然色，頂上的小花蕾宛如一顆玲瓏的心，襯著梁惠君雪白的腕膚，仿佛是清清湖面上溢出了一朵紅蓮。
梁惠君抬起手腕久久地瞧著，用右手輕輕撫著，放到唇邊聞嗅著，淡淡的青草味里透出一絲花兒的清香。
她想和大頭說話，但覺得喉頭哽咽。想抬頭望一望大頭的表情，卻發現博峰已經模糊不見了。
便連忙站起來背過身去，聲音低低地說道：「頭哥......天快黑了，咱們回去吧。」
夕陽跟著兩個背影，梁惠君走在前面，大頭跟在後頭。
兩個重疊的影子緩慢地向坡下移動著，慢慢地看不見了腳，看不見了身子。當頭的影子也看不見時，夕陽已經在山背後了。
一人有福，帶挈一屋。
自從老苟升任了公司的常務副總裁後，曾經的副手匡仁福也跟著沾了光。韓榭不但沒有聽從梁惠君的意見將匡仁富免職，還因為新任常務副總裁老苟的大力舉薦，提升為智慧物流運輸部經理了。
可是，在這位一向以能力自詡的年輕經理帶領下，智慧物流運輸部的業務卻日漸萎縮。雖然員工已經增加到了三十多人，但是業務量卻連高佑發管理時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大多數還是要欠帳合作的客戶。
物流運輸業務萎縮，為其配套的撬裝加油站也經營不下去了。韓榭憂心忡忡，只好臨時關閉了部分撬裝加油站止損，但撬裝加油站一關閉，煉廠卻又面臨著減產、裁員，整個產業鏈已經無法健康運行了。韓榭開了好幾次高級領導班子會議都沒能分析出原因來，只好同意了老苟的分析，重新把問題歸結到了「大環境」不景氣上。
公司不太景氣，金久道也坐臥不安。自己力薦老苟當「用物」調和陰陽後，運勢的陽氣不但沒有補上，反而泄的更少了。他知道韓榭就要找他詢問原因，索性謊稱老母住院，一請假便三四個月未歸。只要韓榭打電話來，金久道便說老母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自己想在膝前盡孝，實在無法離其左右。至於公司運勢的問題，遠程無法判斷，讓韓榭稍安勿躁，等自己回來細細推演之後再施大法。
金久道不在，林靚茹和賴心美也只能打個哈哈，對公司的經營提不出絲毫建議。賴心美乾脆推說要去外面聯繫業務，十天半月也見不到個人影。
韓榭無奈，只好與老苟商議公司的經營方案。
老苟此時已經春風得意，金久道不在，林、賴二人除了想著法子把帳戶上的錢往外倒騰，對經營管理從來不聞不問。於是，老苟便成了公司實際上的二把手，只恨不能給自己的職稱之前加上個「第一」。
每天晚上，都有員工宴請老苟的席面排隊等著，有時候一晚上得進行兩三場才能緩解一下積壓。辦公室里的中華煙和茶葉，更是已經攢夠老苟消受一兩年的了。當然，為了加強公司的管理，老苟也提拔了不少幹部。雖然公司業務不太景氣，部門卻又增加了兩個，說是根據《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為將來即將推進的上市工作做的準備。
見韓榭來找自己商量公司的經營方案，老苟瞬間覺得人格升華了許多。他為韓榭倒上一杯茶，搬了把椅子坐在韓榭對面說：「總裁，我認為導致公司現在困境的原因，並不是經營管理上的問題，主要是因為我們的經營方式陳舊，跟不上時代嘛。前年咱們推行的智慧改革，方向完全正確，唉，只可惜推行了一陣子沒有堅持下去，要不然咱們現在已經非常智慧了。遠的不說，起碼在XJ這個小地方，已經靠著智慧掙上大錢了。」
韓榭呷了口茶，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公司快要揭不開鍋了，我計劃不如把一些有名無實的部門砍掉，節約資金髮展煉油業務。」
「不不不，總裁，這些部門看似短期無用，但是將來有大用處啊。你清楚咱們的遠期規劃，我是按著上市目標給咱們規劃的。你說萬一突然上了市，不但現在的部門都得有，而且再增加上幾倍還不一定夠呢。」老苟見韓榭準備精簡部門，連忙阻攔著分析道。
「但是現在的經營資金沒法解決啊，這麼大的攤子，每個月光工資、辦公費用加起來就得一二百萬，再這麼下去撐不了幾個月啊。」韓榭很是憂鬱，說完便點了支煙猛咂了兩口。
老苟撓著頭沉吟了一會，說道：「總裁，資金困局不是啥大問題。銀行不是有錢嗎？把咱們的煉廠、辦公室、股份等資產打個包，做個評估抵押給銀行，錢不就來了嘛。」
韓榭一拍大腿，臉上的愁雲瞬間消散了，笑著對老苟說：「哎呀，老苟啊，怪不得老金說你是智多星呢。這個辦法很好，很好，趕緊安排實施。」
老苟見自己的智慧再一次為總裁排憂解難，並受到了總裁的當面首肯，興奮的當天就成立了個「融資委員會」。讓韓榭擔任會長，自己任「常務副會長」，將金久道、林靚茹、賴心美和公司的一眾中層領導全部列為了委員會成員。
「融資委員會」成立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聘請了一家評估機構，對公司的全部資產進行評估。評估機構是林靚茹推薦來的，講好的評估費用是資產總額的1%。老苟和林靚茹陪著評估機構跑了好幾天，終於拿到了一份評估報告，評估總資產額價值一個多億。
韓榭看到總資產額時，驚訝的不敢相信。再細細看報告內容時，只見裡面分類的資產價值為：1、煉廠，8932.56萬元；2、撬裝加油站（32座），3254.71萬元；3、無形資產（智慧物流系統、註冊商標等），2565.21萬元；4、辦公設備，626.07萬元；5、流動資金，262.33萬元.......
放下報告，韓榭仰頭狂笑起來，感覺很久已經沒有這麼暢快的笑過了。笑了好半天，才對老闆桌對面的老苟和林靚茹說：「哎呀呀，我說公司掙的錢都到哪裡去了，原來全在資產上面嘛。哼哼，咱們有這麼龐大的資產，還愁銀行不給貸款？你趕緊對接銀行，快速推進貸款的事。」
林靚茹接連找了好幾家銀行，看完資產評估報告都很感興趣，但是實地查看完資產狀況，便都沒了音信。
韓榭著急了，連忙把老苟找來商量。
老苟想了想說：「看來只有另闢蹊徑了。我認識一個做小額貸的，就是利息稍微比銀行高了一點點，但條件比銀行寬鬆多了。不如咱們就找小額貸吧，反正人家給的也是真金白銀。」
韓榭說：「利息稍高一點點無所謂，咱掙錢了很快就還上了，只要放款額度夠咱們用，你就趕緊聯繫，趕緊聯繫。」
第二天，老苟便領著一個矮胖子來到了韓榭辦公室，給韓榭的名片上寫著「XJ金峰小額貸款有限公司，VIP客戶經理唐希權」。
韓榭連忙組織高級領導班子熱情接待，在大會議室里洽談貸款事宜。
唐希權看完資產評估報告，把金絲框眼鏡往上推了推，說：「嗷吆，貴公司的資產狀況好的很嘛，咱們XJ這邊資產實力這麼雄厚的民企不多見呢。這個資產我估計...，我們公司能按30%給放貸，但是擔保人最少得找五六個。」
韓榭大失所望，自己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過去，才能貸個三四千萬回來。
於是笑著問唐希權道：「唐總，你看這麼優質的資產，能不能按60%貸呢？」
唐希權放下報告，有些為難地答道：「韓總裁，就我和苟常務的關係，我都想100%貸給你呢。但是，我們公司有風險規定，就咱們這個虛......」
唐希權瞥見老苟遞來的眼色，忙打住話頭，拐彎說道：「許諾要是給韓總裁按60%貸，我估計有點難啊。唉，都是朋友的事，我就爭取看情況吧。」說完，便推說還要去考察其他客戶，站起來準備告辭。
韓榭連忙把事先準備好的兩瓶茅台酒和兩條中華煙拎過來塞在唐希權手裡，讓老苟代自己送送。
不一會兒，老苟送完唐希權回來了，坐到韓榭辦公桌對面說：「總裁，剛才下樓的時候我探了探唐總的口風，他說按60%不是不能貸，但是...，就是...，貸下來之後得要個......五百萬的排擋子呢，還說讓我做個中人幫他轉交一下。唉...，你說他麻煩不麻煩，要不是為了咱們公司的事，我都懶得搭理他了。」
韓榭一驚，張嘴喊道：「五百萬？我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給他，才貸幾千萬出來，他的排擋子就要這麼高？他要是不要抵押給我貸款，要這麼高的排擋子還差不多，但是抵押物也要、排擋子也要，把我韓榭當勺子了啊？」
老苟臉一紅，連忙答道：「我也是這麼給他說的。但他說一看咱們這個資產報告就是虛...，有一點點虛嘛，要是排擋子給的到位，他就讓金峰公司的風控過來考察時走個過程就行了。所以就...，這個...排擋子就要高一點點。」
韓榭氣哼哼發猶豫不決，把頭扭向窗外望著博峰想主意。正規銀行不給貸，老苟聯繫的這家利息高不說，光排檔子就比那高利貸還要貴。
老苟見韓榭半天不言語，便又補充道：「人家唐總還說，這段時間是貸款的高峰期，他們公司的款馬上要放完了，讓咱們快點做決斷呢。要是晚個幾天，估計就放不出來這麼大金額的貸款了。」
韓榭一時難以決斷，只好讓人把林靚茹叫來，想聽聽財務總監的意思。
林靚茹和老苟並排坐在韓榭辦公桌對面，一聽排擋子要五百萬，馬上忿忿地嚷道：「啥破公司要這麼高的排擋子？給我個四百萬，我就把事情搞定了。」
老苟眼見著事情要黃，趕緊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捅了捅林靚茹，咳嗽著用手遮住額頭給林靚茹使了個眼色。
林靚茹假裝沒看見，忽又緩和語氣說道：「不過，這話說回來，咱們的資產雖然有一個多億，但是比較零碎，所以正規銀行都不願意接手，也只能找這樣的小貸公司了。」
韓榭剛以為能省下一百萬，聽林靚茹又這麼說，便泄氣地問道：「那咋整啊？這要是拿走五百萬，算下來比高利貸還要高，這不是讓我們當冤大頭嘛。」
林靚茹扭頭望向老苟，說：「苟總，金峰公司的唐總不是你朋友嘛，要不你再商量商量，看排擋子能不能稍微低一點？我的意思是要能低一點，那咱們就趕緊辦吧，再找商業銀行可能性不大了。」
韓榭沒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點著頭，也把目光望向老苟。
老苟領會林靚茹的意思，連忙答道：「嗯，嗯，我現在就找他說去，就不信他不給我老苟點面子。實在不行，我軟磨硬泡也得讓他給咱們少上一點。唉，咱們做生意不容易，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嘛。」
第二天早晨，老苟一大早就興沖沖地進了韓榭辦公室，一坐下來便開口說道：「哎，總裁，好事，好事。昨晚我請唐總喝了場酒，雖然花了我好幾千塊，但事情終於辦成了。起先唐總只肯給咱們按40%貸，排檔子也只能讓步到四百萬，我又豁出去給他灌了幾杯，硬是讓他答應給咱們按50%貸。而且，排檔子也少了十萬，三百九十萬成交了。唉，把我自己也給喝多了，現在頭還疼著呢。」
韓榭一聽能貸回來的額度提高了這麼多，成交的排擋子數額居然比林靚茹說的還少了十萬，連忙堆起笑臉對老苟說：「老苟，你辛苦，辛苦了，趕緊把你付的飯錢拿到財務上報銷吧。唉呀，我一直就覺得高層領導裡面，你算是最為公司盡心的了。哦，什麼時候能拿上錢呢？」
老苟答道：「人家唐總說了，你這邊找好擔保人就可以辦手續。而且，你和你愛人都要簽字呢。」
韓榭有點犯難，自己是公司法人，和蘇汐菲簽字沒有問題，但其他五六個擔保人找誰呢？這麼大的金額，誰敢簽字擔保啊。
於是問老苟道：「老苟，這擔保人的事你看找誰合適呢？」
老苟似乎胸有成竹，趕忙答道：「這容易。總裁，你就把親戚朋友叫上五六個來簽個字就行了。哦，高佑發和大頭不是你兄弟嗎？把他倆也叫上。」
韓榭搖搖頭說：「不行，不行，你知道我這人就那兒子娃娃脾氣，我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沒占上我的便宜，躲我躲得遠遠地呢，這種事情肯定叫不來。要不...，你去組織一下，就讓公司的領導幹部們簽字擔保吧，反正咱們有一個多億的資產抵押，也沒啥好擔心的嘛。」
老苟一聽有點犯難，但要是保人找不齊，商量好的排擋子就沒法到手，便只好出門組織會議去了。
除了韓榭和金久道，公司的高級領導班子和中層領導全部聚集到了會議室。煉廠離得遠，一時半會趕不過來參會，老苟計劃會後單獨給大頭傳達會議精神。
老苟坐了主位，見大家都聚齊了，便以會議主持的身份開口說道：「.咱們今天臨時召開的這個領導幹部會，主要是有一件緊迫的事情要向大家公布。這個...，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經我們高級領導班子研究決定，咱們公司要進行融資。所以呢，公司把價值兩三個億的資產抵押給了銀行，計劃貸個六七千萬作為我們的發展資本。但是，銀行辦手續的時候得要一些人簽個字，就是做個小小的擔保。哦，簽字這事大家完全不用擔心，咱們那麼大的資產抵押給銀行了，就是到期不給銀行還，銀行還要給咱們倒找錢呢。大家都清楚了吧？那就踴躍舉手報名吧。」
會議室里一時鴉雀無聲，中層領導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舉手。
老苟一見冷了場，便連忙補充道：「大家就不要謙虛了，該發揚風格發揚風格，這個時候才能真正檢驗出領導幹部是否與公司同呼吸、共命運。哦，今天大家的表現，公司也會納入到評優、升職的考核當中，所以大家千萬不要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人群還是靜悄悄的。
法務部的主管小聲問道：「苟常務副總裁，只有中層領導擔保，還是高級領導班子成員也參與擔保呢？」
老苟一時被問住了，但幸好思維敏銳，愣了幾秒便連忙張口答道：「這還用問嘛，當然是我們高級領導班子全體參與擔保啊。總共需要十個人，所以中層領導再湊上五六個人就夠了。哎，兩三個億的資產都抵押給銀行了，還有啥好擔心的嘛，大家趕緊報名。」
可是，任憑老苟說破了嘴皮子，最後也只有兩個人勉強同意。散會後，賴心美和林靚茹又對著老苟一頓數落，說她倆不同意簽字擔保。
老苟本也沒打算簽字，也知道林、賴二人肯定不會簽字。沒辦法，只好又跑到韓榭辦公室匯報情況。
韓榭一聽賴心美和林靚茹都不同意擔保，便趕緊對老苟說：「你快點把剛才的會議精神通知大頭，讓他和高佑發回來簽字...，哦，讓梁惠君也來簽。」
老苟去了，一會兒又跑進來忿忿地說道：「總裁，唉...，你知道那兩個慫怎麼說？」
「怎麼說？」
老苟回憶了一下，添油加醋地說道：「他倆說公司連個業務方向都找不准，貸上款嫖風用嗎？哦，還說...，分錢的時候沒他倆，簽字的時候倒想起他們來了。唉，你說氣人不氣人......哦，梁惠君也不願意簽字，我估計就是那兩個慫慫恿的。」
韓榭氣的火冒三丈，在辦公室里打起轉轉來。老苟見火燒的有點旺，生怕引火上身，便趁著韓榭轉圈悄悄地溜出了辦公室。
韓榭打了半天轉轉，恨的只想立刻把大頭、高佑發和梁惠君攆走。但轉念一想，攆走也解決不了擔保的事，況且還得靠這幾個勺子在煉廠給自己掙錢呢。
便只好把賴心美叫到辦公室說：「美美，咱們一個多億的資產都抵押給銀行了，你還有啥擔心的？再說了，你怎麼能連我都不相信了？難道我還會害你嗎？」
賴心美忿忿地揶揄道：「噯吆吆，韓總裁，這要說起來呢，我還真有點信不過你，畢竟被狗咬過的疤還在呢。哼哼，我聽說貸個款光排擋子就將近四百萬，這麼好的事咋不讓我去辦呢？比這少點我都能給你貸回來。哼，簽字的時候倒找上我了，我賴心美的頭又沒被門夾過，貸回來也不是給我花，還不是被那些妖精給騙光？哼，不簽，就是不簽。」
韓榭脹紅了臉，這才明白賴心美不願意簽字的原因。
便軟言細語地勸道：「美美，你就簽個字吧。下次要是再有這樣好事，我一定先問你能不能辦。唉，要是這個款貸不回來，我連給彭積玉的排擋子都沒法給了啊。」
賴心美一驚，這句話仿佛打到了她的命門上。雖然自己沒給過彭積玉一分錢的排擋子，但十境公司這裡她可是一分沒少的記著帳呢。自從韓榭開始拖欠排檔子後，自己就打著彭積玉的名義向韓榭催要過好幾次，韓榭每次都以資金困難往後推脫，要是十境公司真的沒錢了，以韓榭的性格賴掉這點錢那是肯定的。何況，這又不是能擺到檯面上讓彭積玉和韓榭打官司的事。
賴心美無可奈何，但又不能讓彭積玉親自來十境公司，以終止合同要挾著催要這筆錢。如今這筆錢又累積到百十萬了，如果韓榭真的耍賴，自己可就損失大了。
想到這裡，便氣哼哼地對韓榭說：「讓我簽字可以，但是款一貸下來你就趕緊把人家彭總的排擋子給我轉過來。你這裡每次都跟擠牙膏似的，害的我夾在中間受氣，人家彭總都催要過很多次了。我可把話給你說清楚，要是這次再拿不上，人家彭總可真要終止合同了。」
韓榭連連點頭道：「美美，你就放心吧，怎麼著這次也能拿回來個五六千萬呢，還差你那點點錢？」
說服了賴心美，韓榭又連忙把林靚茹叫到了辦公室。
林靚茹倒是沒有賴心美那麼忿忿然，但也不同意簽字。雖然老苟已經私下裡找了她，許諾從排擋子裡給她五十萬，但她還是覺得與簽字擔保的分險相比較，這點點收益似乎不值得。
林靚茹沒等韓榭繼續往下勸，便陰沉著臉說道：「韓大老闆，跟著你錢沒掙上，倒想讓我擔傾家蕩產的風險？哼，不干，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韓榭陪著笑臉說道：「茹茹，你看我現在困難成這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說了，咱倆那麼多年的感情......」
「呸！」
林靚茹打斷韓榭罵道：「別和我談什麼感情，你那哪是什麼感情，簡直比別人流汗還容易！唉，人家都是沾花惹草，你可是澆花灌草，都恨不得可把可把地掐，成捆成捆地割呢！」
韓榭紅著臉，忍著揶揄又說道：「茹茹，你看你把我的感情糟蹋的就...就...，唉，都過去的事了，我也不爭了。茹茹，你就簽了吧，等今年咱們掙了錢，我給你換輛路虎。」
林靚茹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道：「你可別開玩笑，我可是記下了。」
韓榭笑道：「哪會嘛，騙誰我還能騙茹茹？何況，咱們的財務大權是你掌管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林靚茹心動了，老苟給五十萬，加上韓榭許諾的路虎，這簽字的價值好像已經足夠抵消風險了。哼，掌管著財務大權，兩方面自己都不用擔心，要是老苟敢耍花招，總有辦法從經濟上制裁他。要是韓榭不主動兌現承諾，自己也可以拿這句話說事，轉帳給自己去買，量他韓榭無話可說。
賴心美和林靚茹都同意簽字了，加上兩位中層領導，勉強湊夠了五位擔保人。韓榭趕緊把老苟叫來，催他快點聯繫唐希權辦手續。
老苟為難地撓了撓頭，說：「可是...，保人還差一位呢。」
韓榭以為老苟是想湊夠六個人，便不以為然地說：「就按唐總說的就低標準吧，五個人夠了。」
「我...我說的就是五個人，現在不是才四個嘛。」老苟囁嚅著答道。
韓榭連忙問道：「咋差了一位呢？你、賴心美、林靚茹和兩位中層領導，這不是五個人嗎？」
「我...，這個...，我...就是...，不是......」老苟使勁撓著頭，身子也扭捏的難受，仿佛屁股底下長了芒刺，囁嚅了半天都沒講出個原因。
韓榭明白了，原來是老苟自己不想簽字。
便氣的把桌子一拍，吼道：「老苟，你咋能這樣呢？啊？誰對公司沒信心我都無所謂，可是你老苟怎麼能對公司沒信心呢？啊？是對公司沒信心還是對我韓榭沒信心？啊？虧你還剛被提拔成了高級領導班子成員，這麼看來我得......」
老苟一聽自己的官位好像有危險了，也不扭捏也不結巴了，慌忙打斷韓榭的話說：「總裁，總裁，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當著中層領導的面我就表過態了嘛。但是，我是想著人家金常務不在，就這麼一個名額，萬一人家金常務想簽，我就得讓著人家呀。」
韓榭哭笑不得，擺著手說道：「你趕緊聯繫辦手續吧，這樣的好事你不用謙讓。他回來要簽，我再讓他去往上面補一個。」
老苟垂頭喪氣的出門去了。要不是有排擋子的數額做強心劑，真恨不得哭出聲來。
當天晚上，煉廠的大羊圈裡，高佑發、大頭和梁惠君坐在餐桌旁，討論著老苟打電話傳達的會議精神。梁惠君神色淡然，高佑發和大頭心事重重。
高佑發嘆著氣說道：「唉，也不知道韓榭他們是怎麼做出這麼個決定的，不想辦法促進業務發展，靠這種方法輸血何時是個頭啊？」
梁惠君接話道：「那智慧物流運輸部現在就像癱瘓了似的，而且牽一髮而動全身，整個業務鏈條已經是死氣沉沉的了，如果不是這煉廠產出的一點業績，公司的現金流早就斷了。唉，佑發哥，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我那個混帳表哥介紹到了公司，簡直就是個禍害。」
高佑發連忙說道：「惠君，那不怪你，高層領導都是些糊塗蛋，他是有樣學樣。唉，要是韓榭自己能上點心，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大頭補充道：「是啊，咱們公司的問題不是出在中層管理人員身上，而是從高層決策的根上就是壞的。有錢的時候個個豪車高薪，沒錢的時候就貸款輸血，感覺從來就沒有本著『務實』兩個字推進過業務。那老苟胡掐亂編的《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簡直就想把牛往天上吹，可是落實的方案卻連一個字都找不到。這不，老苟打電話來說是公司要貸款，我問他貸款是要推進哪項業務，卻一問三不知，還罵我事多。唉！」
大頭說完，拿起暖瓶給梁惠君倒了杯開水。高佑發也拎起塑料壺，給自己和大頭斟滿了酒。
大頭接著說道：「惠君，佑發，咱們得想想辦法，光指望總部的這些高級領導我看是沒希望了。只要是有利於公司發展的，咱們可以制定一套可行的方案先往下走。」
高佑發連忙接話道：「是，是，這段時間我一直想和你倆討論討論呢。這樣吧，我先說說我想法。咱們業務的核心是這座煉廠，物流和撬裝加油站是為煉廠配套的產業環節，而為整個產業鏈做潤滑的，恰恰是物流業務。所以，我認為首要任務是得把物流業務重新拾起來。」
梁惠君點點頭，接話道：「佑發哥，你分析的很對，這樣一來，煉廠和撬裝加油站就都盤活了。物流業務對整個產業鏈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煉廠還倒好說，平時有些批發業務，但撬裝加油站的零售業務，如果沒有物流業務做支撐，那就徹底死了。」
大頭很滿意二人的分析，端起酒杯說：「來，咱們三人碰一杯吧。既然找到了結症，咱們還得想出個破解的法啊。」
梁惠君舉著水杯和他倆碰過，說道：「大頭哥、佑發哥，我在總部待的時間長，很清楚造成這種結症的原因是人的問題，部門設置的問題。總部十個人創造出的價值，不比煉廠一名員工創造的多。所以，要想公司繼續發展下去，就應當精簡、優化部門，重新調整管理團隊。」
說完，又扭頭望著高佑發說：「佑發哥，當初你把物流業務做的那麼好，但終究還是被擠兌了出來。但是，如果還想把物流業務拾起來，你就應該主動申請回去，繼續掌管物流運輸部。從韓榭這次著急貸款來看，公司確實危險了。佑發哥，我覺得從前的那些擠兌和對你的不公正，在公司發展面前都是小事。」
高佑發嘆著氣答道：「唉，惠君，我倒從來沒有計較過別人對我的擠兌。可是，即便我想回去再把物流業務搞起來，韓榭他們能同意嗎？再說老苟現在升任常務副總裁了，那張破嘴比狗還會咬人，成天價唯恐天下不亂，我想回去估計都難啊。」
大頭沉吟了一會，說道：「這樣行不行？咱們把剛才聊的這些形成一份詳細的計劃，就直接報送給韓榭吧，如果他還沒糊塗到等著夢想自己落到頭上，也許會同意的。」
梁惠君說道：「頭哥說的這個方法好。等會我們把具體的實施細節討論好了，我就根據咱們討論的先擬個稿本，你倆修改，怎麼樣？」
大頭和高佑發很是贊成。這段時間以來，高佑發也漸漸地認為大頭評價梁惠君時，說過看人要全面的話是對的。雖然梁惠君並不是他們三兄弟的同夢人，但卻熱切地隨他倆一道逐夢。他倆討論夢想時，她也能用聰慧的頭腦幫著指正夢想的方向。
三人一直討論到了深夜，定好基本方案後便各自睡去了。
小額貸款到帳了，總共貸到了六千萬的資金。韓榭望著林靚茹送來的帳戶餘額報表，喜的嘴都合不攏了，仿佛這些錢是中頭彩得的。連續數日，他帶著高級領導班子成員，和主動參與擔保的兩位中層領導，出入各個高檔娛樂場所慶祝著所謂「A輪融資」成功。
拿到貸款三天後，蘇汐菲便提到了心念已久的保時捷轎車。在蘇汐菲看來，幸福應該是無境的，從自己與韓榭認識的那天起，每一秒時光似乎都在驗證，喜事幾乎沒有斷過。而今，韓榭突然又有了一筆巨款，更像是要富甲天下了。整個慶祝過程，蘇汐菲也參與其中，她想叫上自己的閨蜜王瑜玥一道，但王瑜玥恰好最近工作繁忙，便把在XJ的幾個親戚約上一道參加了各種慶祝。
王瑜玥和蘇汐菲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是被艱苦歲月考驗過的一對摯友。多少年來，她倆相互鼓勵著、幫扶著，夢想是一樣的華麗，憧憬著美好未來的眼眸也是一樣清澈。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真摯的友誼和姐妹般的親情已經使兩人難以分開了，於是一道來到XJ上大學。畢業後，雖然根據專業的不同，選擇在不同的單位實習，但兩人在同一座城市，租住在一起。偶爾能有閒暇時光，或者經濟條件允許時，兩人便報個便宜的旅遊團，跟著「老年團」坐上大巴車，去領略一下博峰周圍的美景。
這種時刻對兩人來說是奢侈的，不常有的，時間也短暫的只有大半天。為了省錢，報團時兩人只支付團費，而不參與農家樂里的野餐活動，帶些水和乾糧中午湊合一頓。每次到了目的地，王瑜玥便被天山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目不暇接，不願錯過每一處風景。通常，她會帶上畫板，為自己喜歡的博峰來上一張寫生。也有時候久久地蹲在草地上，研究一株奇特的小草或是一隻叫不上名的小蟲兒。
蘇汐菲和王瑜玥一樣興奮，但她不喜歡研究植物，對畫畫也沒有多少興趣。每次出發前，她總是忙碌著整理出幾套拍照時換穿的服裝，和化妝品一起塞進雙肩包里。進了景區，她便忙碌起來，不斷換穿著帶來的服裝，擺好各種姿勢讓王瑜玥為自己拍照。回到出租屋後，王瑜玥做飯時她也顧不上幫忙，先把照片整理、裁剪成她想要的樣子，發上一兩條朋友圈，便方覺一天的旅遊真正結束了。
王瑜玥在手機里欣賞著蘇汐菲的美照，往往會笑著調侃一句：「菲菲，你少發點，小心哪天星探找上門把你從我身邊擄走了。」
但是，自從蘇汐菲和韓榭確定關係後，王瑜玥便覺得蘇汐菲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起先她還沒太在意，蘇汐菲也只是回來的很晚。但再往後，自己下班回來做好兩人的晚飯，蘇汐菲回來後總說自己吃過了，王瑜玥只好留下當第二天的早餐。再後來，每次做飯前王瑜玥都要先打電話給蘇汐菲，問她回不回來吃飯。蘇汐菲偶爾也回來吃，但王瑜玥卻感覺自己的廚藝正在慢慢退步著。
有時候王瑜玥炒了個醋溜白菜，蘇汐菲用筷子尖尖夾起一片瞧著說：「咱以後能不能少吃點這東西？顏色沒顏色，營養沒營養的。哎，前兩天我在朝天大酒店吃那『原始熗蓮白』，雖然只有幾片片，但是比咱們小時候吃的包包菜好吃多了。嘖嘖嘖，好吃，好吃。」
王瑜玥炒了土豆絲，蘇汐菲挑上幾根放嘴裡嚼嚼說：「哎，玥玥，洋芋這東西你小時候還沒吃夠嗎？我一想起小時候跟爸媽挖洋芋就來氣，穿得破破爛爛的，手上被風吹的全是口子。」
王瑜玥既驚訝又不解，自己和蘇汐菲從小一起長大，兩家的境況也差不多。在那個年代，誰家的小孩沒跟父母下地幹過農活？而且，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但生活所迫，能穿暖吃飽就已經不錯了，誰家還能用上「講究」二字？
每當這個時候，王瑜玥便想著，妹妹可能是因為工作上的壓力導致心情不好，所以儘量安慰著，哄著她多吃一點。王瑜玥比蘇汐菲大三個月，但就是因為早來到這個世上九十天，所以在她倆成長的歲月里，王瑜玥一直扮演著大姐姐的角色，對蘇汐菲既照顧又疼愛。
直到有一次，王瑜玥想要改善一下生活，便炒了個蘇汐菲愛吃的西紅柿辣子炒雞蛋，卻驚訝地發現蘇汐菲是真的變了。
蘇汐菲從盤子裡夾了一小塊雞蛋放進嘴裡嘗了嘗，馬上又吐到餐巾紙上，蹙著眉說道：「難吃死了！哎，玥玥，你不知道，前兩天我和韓榭到南山的農家樂里聚會，人家上的沙蔥炒土雞蛋有多好吃。嘖嘖嘖，正兒八經的土雞，那土雞蛋你沒見過，就......」
王瑜玥低頭夾著菜，輕聲打斷蘇汐菲的話說：「菲菲，你可能是時間太久忘了吧？小時候咱們家裡養的不全土雞嗎？每年春季都要自家孵點小雞呢。只是那時候日子緊，雞下的蛋都在趕集的時候換成錢了，要是偶爾炒上幾個解饞，咱們還像過年一樣高興呢。」
蘇汐菲臉一紅，又分辯道：「那不一樣，人家那土雞是吃螞蚱喝泉水長大的。咱小時候的那些雞雖然土，但只能吃點爛菜葉子、土糧食啥的，下的蛋當然不一樣呢。」
王瑜玥沒再說話，只顧低著頭吃飯，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騰的難受。她漸漸地發現，自己妹妹的變化不僅僅在飲食上面，蘇汐菲已經陸續帶回來了很多奢侈品和金銀首飾，身上的穿的、衣櫃裡掛著的，也全是一套一套的名牌。蘇汐菲從前用的化妝品一件件地進了垃圾桶，梳妝檯上的名牌化妝品已經快擺不下了。什麼「LV」、「普拉達」之類的，從前姐妹倆連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卻成了蘇汐菲每日想和王瑜玥討論的話題。王瑜玥沒有蘇汐菲專業，只能安靜地看著蘇汐菲翻來覆去地擺弄那些奢侈品，聽她講解品牌歷史和標誌的特殊意義。
當然，蘇汐菲也在談話中給王瑜玥分享自己與韓榭的愛情，王瑜玥也知道蘇汐菲找了一個「總裁」男友。可是，每次當她想和蘇汐菲深入討論一下愛情的意義，就自己所了解到的分析一下韓榭的人品時，蘇汐菲總是嗤之以鼻。說韓榭好時還可以聽上幾句，一旦王瑜玥分析的稍微透徹一點，要把那人性的表皮輕輕揭起時，蘇汐菲便推說自己累了，撇下王瑜玥回臥室去了。
王瑜玥所不知道的是，蘇汐菲把王瑜玥說過的，所有自己覺得不太順耳的話語全部歸結為「嫉妒」了。哼，我找個有錢的男朋友有錯嗎？難道天底下所有的有錢男人長的都是花花腸子？人家韓榭除了相貌略微有點那個外，對我蘇汐菲可是一片真心。哼，你王瑜玥要是看到韓榭用微信給我寫的情書，說不定感動的都想自己嫁了呢！閒的無聊時隨便翻看幾段，愛的蜜意便從心底絲絲滲出。
「親愛的汐菲，我孤獨守候了三十餘載春秋，熬出了皺紋，熬出了白髮，熬落了數不清的秋葉。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是一直為你守候......」
「我最愛的汐菲，每天清晨，我都望著博峰發誓，讓我們的愛情像那博峰的雪帽子一樣永恆。如果那積雪會在一萬年時融化，第一萬零一年你上去看的時候，我們的愛情還在那裡......」
「我的小心心菲菲，如果那博峰的高度尚不能代表我對你的愛，改日咱倆去趟XZ，我一定會對著珠穆朗瑪峰再起個誓......」
啊，多親切，多真切，多感人啊！如果肺腑還不算真情植根的最深處，那這些話語一定是從韓榭的靈魂里發出來的。
漸漸地，蘇汐菲回來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從普吉島度假回來後，她便與韓榭結婚了。王瑜玥也拗不過妹妹的一再邀請，去給她當了伴娘。
婚後，蘇汐菲隔上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到後來乾脆就不來了，並邀請王瑜玥有空到自家的別墅里去聚聚。
送走蘇汐菲後，王瑜玥心裡空落落的，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哭了好幾回。畢竟，這份姐妹情陪伴過了人生中最美麗、最值得懷念的歲月。也正是因為這份情，使那些艱苦的歲月不乏歡笑，人生與夢想從未孤單。而今，妹妹的夢想好似已經實現，自己除了祝福也只有祝福，留著妹妹繼續陪自己逐夢是萬萬不能了。
王瑜玥也去韓榭的別墅看望過蘇汐菲幾回，但除了滿眼的奢華，姐妹倆曾經討論的那些話題，蘇汐菲已經不再感興趣了。而蘇汐菲新近才感興趣的話題，王瑜玥又覺得很是刺耳。於是，她不再去韓榭的別墅了，但經常發信息問候著蘇汐菲。蘇汐菲也偶爾回上幾句，但從未再來出租屋。
兩個月後，王瑜玥便想把蘇汐菲住過的臥室收拾出來找個合租，一方面能讓自己有個夥伴說說話，另一方面也能為自己減輕點租金壓力。雖然這個老小區的房租並不太貴，但王瑜玥剛實習不久，每月的工資也沒有多少。
收拾蘇汐菲的臥室時，王瑜玥發現床底下有一份被丟棄的信。信已經被拆封了，從信封上的地址來看自己老家寄來的，應該是蘇汐菲家的人寄來的。
王瑜玥撿起信，準備放在蘇汐菲未帶走的物品一起，但信封中的一張信紙滑落出來掉在地上，於是撿上讀了起來。
信是蘇汐菲的父親寫來的，寫到：
菲娃：
你已經很久沒給家裡寫信、打電話了，不知道你現在上班還好嗎？
最近我從村里人的口中聽說了一些事，不得不寫信給你說說。
娃，咱們雖然是窮苦人家出身，但世代忠厚老實，我和你爺爺的鄉風都很好，從沒幹過讓別人嚼舌根子的事。但是，我聽村里人議論著說你在XJ......唉，說你找了個有錢人要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媽的老年機上看不到你發的照片，但她從村里年輕人的手機上看到了你在國外發的穿什麼尼的照片，回來便抹了好幾天眼淚。我問急了，她只給我說你和一個戴蛤蟆鏡的黑矮胖子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人。
娃，你要記住，窮人不能窮志！那麼艱苦的日子裡，我和你媽都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供你念完大學。如今你畢了業，眼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可不敢幹胡作非為的事，丟先人呢。
瑜玥經常給他爸媽打電話，我去她家裡打聽了你的消息，她說你一切安好，我便稍稍放心了。娃，瑜玥是個好娃，你有啥事一定要多和她商量。
娃，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家裡一切都好，切莫掛念。
王瑜玥讀著，兩行淚不覺從臉頰上滾落了下來。看信封上的日期，信到時蘇汐菲正在普吉島度假呢，可能是她回來後看完扔在床底下的。
韓榭也收到了一份信，確切地說是一個大快遞。據綜合部的員工說已經收到一個月了，但最近總裁一直忙著慶祝「A輪融資」成功沒來上班，所以就一直在綜合部放著。
包裹上沒有寄件人的姓名，韓榭打開看時，只見是幾十頁裝訂在一起的業務規劃報告。他先翻到最後看了落款，見是梁惠君、高佑發和大頭編寫的，便冷笑著自言自語道：「哼哼，三個臭皮匠閒的沒事幹，竟然規划起業務來了。」
他打開封皮，見標題寫著「十境公司能源產業鏈業務規劃」。正文開頭的引言是：目前，由於物流運輸業務基本處於停滯狀態，導致整個產業鏈受其影響運行不暢。因此，亟待重振物流運輸業務，使其發揮連結煉廠、撬裝加油站業務的銜接作用......
正文內容中，分步計劃了實施方案，並自薦由高佑發掌管物流運輸業務，梁惠君輔助實施。對於公司此前推行過的智慧改造方案，文中也並未全盤否定，只是提到要「根據業務情況務實改造」。並提議印發十境公司柴油券，在公司所屬的連鎖撬裝加油站中通兌使用，既能方便司機，又能緩解現金結算壓力。
韓榭翻看著，不時冷笑幾聲。但看到柴油券能緩解現金結算壓力時，突然來了興致，於是饒有興趣地往下看了起來。接連看了兩遍，便合上報告，點了一支煙，走到玻璃幕牆旁邊望著博峰沉思起來。
高佑發他們是基於此前物流業務開展的實際經驗給出的這份報告，寫的非常細緻。物流運輸過程中，燃油費用確實是最大的成本，如果能給付柴油券折抵一部分運費，既能使煉廠出產的柴油銷路大增，又不讓公司為墊付運費而發愁。圍繞著煉油業務的整個產業鏈，也將能夠運行順暢，各個業務環節都能產生利潤。
韓榭想明白了，越想心情越激動。剛想立刻組織公司高級領導班子成員開會討論，忽然想到金久道還沒回來，不知道這運勢的情況究竟如何。於是趕緊跑回桌旁，打電話和金久道談起了此事。但沒提高佑發他們寫報告的事，只說自己將業務重新規劃了一下，想聽金久道給分析分析現在的運勢，看計劃立刻實施順不順應運勢的走向。
金久道早就知曉了韓榭已經貸到款的事，這段時間正思謀著找個理由回來上班。聽韓榭講完計劃，連忙讚嘆道：「哎呀呀，韓總裁，咱倆真是不謀而合呀。這段時間我通過祈禳，老母親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所以這幾天我正打算回去呢。哎，總裁，前兩天我剛剛掐算過，公司的運勢即將非常旺盛了。我還納悶呢，本來應該是過段時間才能完全旺盛的，這不，正是你的這個偉大戰略促進了運勢突然旺盛。可行，非常可行。」
掛完電話，韓榭興奮的在辦公室里轉著圈，腦子裡全是美好圖景，連遠處的博峰都懶得再瞅一眼了。金久道在電話中說自己次日便能趕回來共商大計，但韓榭似乎已經等不及金久道到來了。於是趕緊把老苟叫來，根據高佑發他們送來的報告內容，口述了一遍自己的宏偉計劃，讓老苟趕緊形成文稿，準備次日召開公司全體會議時宣講用。
老苟聽得目瞪口呆。等韓榭敘述完，才趕緊提醒道：「總裁，這...這能行嗎？完全沒有依照我們的《十境公司未來發展規劃》嘛。要是偏離了指導方向，今後可就......」
韓榭不耐煩地擺手打斷老苟說：「用什麼方法無所謂，把錢掙上就行了嘛。你別操那麼多心，趕緊擬文件去。」
老苟碰了個釘子，雖然滿肚子不服氣，但只好氣哼哼地回辦公室擬文件去了。
可能是心裡憋著氣，才思也受了影響。當老苟把第一版文稿拿給韓榭過目時，又被韓榭臭罵了一頓：「哎，我前面給你講的時候你沒帶腦子來嗎？這亂七八糟寫的什麼？給你說了標題要用上『偉大』兩個字，你這土不拉幾的標題怎麼能使大家激昂向上？遠景規劃我說了一年是十個億，你怎麼就寫成一個億了？給你反覆講了智慧產業鏈、智慧產業鏈，你怎麼就只寫了個產業鏈？差了智慧兩個字意義能一樣嗎？啊？......」
老苟直被罵到汗流浹背，才囁嚅著告退回辦公室重新修改去了。
第二版直到快下班時才送到韓榭手上，韓榭一看標題便滿意地點了點頭。主標副標都有，主標題為「偉大規劃，雄宏夢想」，副標題是「總裁韓榭對十境公司智慧產業鏈的宏偉規劃」。正文雖然不像高佑發他們送來的原稿那樣有很多落實要點，但字裡行間卻有著對未來的展望，讀起來確實使人心潮澎湃。
第二天金久道一到公司，韓榭便立刻讓老苟召集高級領導班子和中層領導們開會。煉廠也在前一天就接到了次日開會的通知，由於沒指定人員，也沒被告知會議內容，大頭便派了一名班長前去參會。
班長一直到晚上才回來，帶回來了兩份文件。大頭把高佑發和梁惠君叫到餐桌旁，聽班長複述會議內容。
班長開口便讚嘆道：「嘖嘖嘖，頭哥、佑發哥、惠君姐，我們韓總裁真是有氣魄，公司接下來要準備大幹了。」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接著聽班長複述道：「他想出了一個偉大戰略，說要發...發...發券，對，發券代替現金結算運費。計劃要在一年內把智慧物流業務做到兩個億，煉廠產值三個億，撬裝加油站......多少億來著？哦，文件上寫著呢，總共加起來一年好像有十幾個億呢。並說要連年增長，等個三四年，產值達到百億後上市呢，到時候普通員工都能拿個年薪百萬。哦，金第一常務副總裁也說了，說是公司目前的運勢正旺，剛好可以實施這個偉大計劃。還說據他推算，還要旺上...十年？...還是二十年我忘了，反正旺的時間不短。」
大頭聽班長敘述完，便讓班長先回去休息，三人圍坐在一起看文件。
第一份文件便是那「偉大規劃，雄宏夢想」。裡面的措辭確實華麗了不少，預估業務量也被放大了數倍，但基本內容依舊是照搬了大頭他們三個的規劃。三人看完，相視著笑了起來。
梁惠君笑道：「唉，早知道這樣，咱們應該先申請個智慧財產權，這一交上去就變成韓榭的偉大規劃了。」
高佑發接話道：「無所謂，無所謂。只要他能按我們的計劃實施，就是叫我們三個編個續集，署上他的名都能行呢。」
三個人都笑了。
又接著看第二份文件，這份文件是對智慧物流運輸部的改革和人事安排。上面寫到：自即日起，將智慧物流運輸部提升級別，按分公司級別配備領導。由第一常務副總裁金久道擔任總經理；常務副總裁苟華擔任副總經理（監管業務）；常務副總裁林靚茹擔任副總經理（監管財務）；煉廠司爐工高佑發調回總部，擔任智慧物流運輸部主任（試用期三個月，負責具體業務）；煉廠人事專員梁惠君調回總部，擔任智慧物流運輸部副主任（試用期三個月，協助主任工作）。免去匡仁富智慧物流運輸部經理職務，調往綜合部擔任車隊主管。
大頭把文件放在桌上，嘆著氣說道：「唉，看來我們提的優化公司管理結構的建議，韓榭連一點都沒採納啊。這層層疊疊的管理構架，枝葉繁茂的快趕上松樹頭了。」
高佑發也是一臉無奈，說道：「就這一項業務，一下子安排了三個副總裁當領導，會被這幾個傢伙掣肘著不好開展工作啊。唉，真不懂韓榭為什麼凡事都得擺個大譜，還好具體業務是讓我和惠君負責。」
梁惠君忿忿地說：「佑發哥，既然指定由咱倆負責具體業務，那將來的實際管理工作我們也不能妥協。財務讓林靚茹管去，但業務上老苟只能監，不能管，要是他指手畫腳的直接插手，那就交給他管去算啦。」
高佑發搖搖頭，說：「不能，即便是這幾個傢伙再使壞，咱倆也不能隨了他們的心意，上次我賭了一口氣，把業務交給老苟和匡仁富管就是例子啊。惠君，這次如果他們再給咱倆使絆子，一定要合力給他頂回去。」
大頭又補充道：「是，不但要這樣，等物流業務重整以後，我們還要再次推動韓榭做管理上的改革。若不這樣，掙再多的錢，也要被這些有名無實吃閒飯的給耗盡了。」
三個人嘰嘰喳喳地討論到半夜。臨散去的時候，梁惠君猶猶豫豫地望著大頭，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高佑發瞥見，連忙說自己要到外面透透氣，便匆匆出了大羊圈門。可是走了沒多遠一回頭，就看見梁惠君也跟著出了大羊圈的門。
高佑發只好轉悠了一圈又回去，看見大頭還坐在餐桌旁抽菸。見高佑發走了進來，便抽出一支煙遞了過來。
高佑發接過來點上，說道：「我和梁惠君得回去了，煉廠今後夠你忙的啊。」
大頭笑道：「回去吧，回去吧。眼不見心不煩，你不在這兒我還能少受幾句揶揄呢。」
高佑發沒笑，神情憂鬱地望著大頭說：「大頭，我回去你慫不想念無所謂，可人家梁惠君，你就......不打算跟人家表白了？」
大頭抬頭望著屋頂，把剩下的一小截煙幾口吸完掐滅在煙缸里，說：「唉...，就這麼著吧，我不打算表白了。雖然人性都自私，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表白的好，就讓這愛在我心裡永遠是唯美的境界吧！」
高佑發急了，往大頭跟前湊了湊說：「哎，你這是啥想法嘛。難道你怕人家惠君不同意？」
大頭苦笑了一下，說：「那倒不是。但是，俗話說『郎才女貌』，可這郎光有點才不行，貌也得能對得起人家呀。唉，老天爺造我的時候估計心情不好，使勁往腦袋裡塞東西，頭都被憋大了，然後呢，胡亂捏個外殼就算了事。」
高佑發氣哼哼地說道：「得得得，你這是啥理論啊？難道人家惠君嫌棄你的相貌了？你別自以為是，自從她到煉廠來，我從來就沒看出人家有這個意思。」
大頭嘆道：「唉，是呀，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敬重人家。要是她見了我露出點厭惡的表情，我反倒心情釋然了。可是，想想將來，我除了這點子夢想，還能給人家什麼？若說賞心悅目是愛情美里必須的一種，我賞心悅目了，讓人家惠君天天瞅著我難過？也許是我想多了，但是，這種可能是存在的。愛，便是美，從心靈到外表，從才思談吐中、生活的絲絲縷縷里慢慢地化為了情。要是隱秘在深處的丑，我可以改正，可以把它變成美、化成情，但讓我感到將來可能會讓我愛的人傷心的，恰恰卻是我難以改變的啊！所以，我不想讓惠君承受被人揶揄『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痛。」
高佑發沉思著半晌無語。看來哈琪說的沒錯，這便是大頭對愛的境界了。若他只有那自私的人性，這些問題便不是問題。丑在靈魂里的人，總會想著法子讓外表掩蓋一切；丑在外表上的人，在追求愛情時也往往忽視這點兒難堪，只要對方不以此作為拒絕的理由，那自己便是美的。或許更美，無論什麼樣的成功，有收穫便是美的。但是，大頭的自私卻自私到人家梁惠君的心裡去了，不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愛情，卻站在愛人的角度上臆測起來了。不去想那風花雪月之美境，卻擔心起愛人今後可能會有的缺憾。唉，真叫人干著急啊！
高佑發惆悵著，又不死心地問道：「大頭，要不...，你就向惠君表白一次吧？聽聽人家的意思也好嘛。說不定等表白完了，你發現這些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呢。再說了，你身上兒子娃娃氣十足，女人找老公不找這樣的，難道找個徒有其表的？」
大頭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說：「睡吧，明早還要幹活呢。唉，好好修行一世，下輩子別再讓老天爺把我捏的這麼抽象了。」說完，便走回後隔間裡去了。
高佑發默默地坐了一陣子，嘆息著回隔間裡去了。
第二天，梁惠君把大頭叫到小羊圈裡，把手頭的工作仔細地交回給了大頭。煉廠里所有的資料已經被她歸類整齊了，不光是人事的，財務和業務的資料她也全部做完了。
兩人邊交接邊聊，但基本上都是與工作有關的。大頭談笑風生，不時調侃幾句，梁惠君卻笑的很矜持，像是心事重重。
臨下班時，工作全部交接完了，梁惠君說就要離開這裡了，想到附近的山坡上再轉轉，讓大頭陪著自己去看看博峰美景。
兩人相跟著出了小羊圈，往附近常去的一個山包子頂上走去。這座山包子是附近最高的，到了頂上博峰便似近在眼前。
節氣剛進初秋，黃昏還有一會才能到來。太陽的威力尚未減退，梁惠君爬的氣喘吁吁，不時抬手攏攏汗濕在前額上的劉海。大頭已經在前面好幾步遠的地方了，回頭見梁惠君拉在了後面，便笑著喊道：「鍛鍊了這麼久，還沒練就如履平地的功夫？要不別回去了，留在煉廠接著練？」一邊說，一邊退回來拉住梁惠君的手，兩人一起往上爬。
不一會兒爬到了山頂，梁惠君坐倒在青草上，喘吁吁地笑道：「頭哥，你這那是散步，簡直就是趕路。要是給你一群羊放，你連馬都不用騎了。」
大頭在離梁惠君兩三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側過頭望著梁惠君說：「哎，你還別說，我還真想過過放羊的生活呢。惠君，你沒來的時候，我經常一個人爬到這座山頂上，瞅著人家牧民悠閒的放牧，心中那個羨慕啊......」
梁惠君笑的長髮抖顫，打斷大頭問道：「羨慕那牧羊姑娘吧？」
大頭微紅了臉，囁嚅著答道：「也...也...不是，就是看那草青青，景美美，夢想都撒在眼皮子底下，覺得清淨悠閒的很呢。」
梁惠君見大頭紅了臉，便沒再接話，把兩手抱住膝蓋，抬頭望著博峰。近在眼前的博峰頂上白雪皚皚，山坡上青松蔥鬱，已經微微泛黃的草場上，牛羊似在斑斕的秋景中徜徉。
梁惠君看的情不自禁，輕聲呢喃道：「這裡的意境多美啊！有看得見的、活生生的夢想，有博峰美景常伴身心，有......」
忽然，她停住呢喃側過頭去，微紅著臉望著大頭說：「頭哥，你牧羊的夢想要是實現了，也帶上我吧？」
大頭也正望著博峰，聽到梁惠君問話，只覺得心跳臉熱，慌忙答道：「是呀，你看這博峰腳下，簡直就是一派仙境，也難怪西王母要住在這裡呢。但是...唉...，有些夢想可能永遠只是夢想，神仙境界又有幾人能達到啊。」
梁惠君低頭不語，拂著地上的草葉子在手裡擺弄。
大頭覺得自己答非所問，也尷尬地掐了幾根地上的嫩莖，拿在手中編織起來。細嫩的草莖在大頭的胖手指間靈活扭動著，像是在編織著心事。
沒有風，一切都沉靜在美景中。
大頭想要打破沉默，抬頭笑道：「惠君，我給你唱首歌吧，你聽聽頭哥的嗓音如何？」
梁惠君抬起頭，輕聲答道：「唱吧，肯定好聽呢。」
大頭又低下了頭，盯著手中編織著的草莖哼唱道：「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雄厚的男中音聲音很低，似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夕陽把博峰染成了橘紅色，早起的秋蟲兒迫不及待的在背陰的草叢中唧唧啾啾起來。
「很好聽，唱的很好。」梁惠君輕聲讚許了一句，又低下頭沉思起來。
兩人重又陷入沉默。夕陽悄悄地送別著時光，拉長著、重疊了兩人的影子。
許久，梁惠君抬起了頭，雙手重又抱住膝蓋，望著博峰問道：「頭哥，你說人類經常談論夢想，那博峰有夢想嗎？」
大頭沒有停下編織，盯著手中的草莖答道：「有呢，我覺得一草一木都有夢想。要不然，怎麼能對得起神聖的生命？但是，夢想的境界各不相同，有些是依著性做夢，有些是依著心做夢。那夢想也有大有小，有長有短，有執著與恆久，也有膚淺地醒來就忘的。如果要我確切地說出博峰的夢想，我想，要不就是我們眼睛能看得見的這些，要不就是隱秘到我們永不可知。」
梁惠君點點頭，輕嘆一聲說道：「唉...，你說的對。我覺得吧，有時候隱秘便很美。我可以想，可以念，可以升華她，也可以批判她。我覺得博峰的夢想應該是隱秘的，要不然，她怎麼四季都蒙著那層白紗呢？」
「是啊，如果她把那層白紗揭去，也許就沒了眼下的隱秘之美了。即便是能把那白紗重新籠上，那已不再是夢了。」大頭說著，拿上編好的小綠環站起身，走到不遠處掐了一個黃豆大的紅色花蕾。
他把花蕾仔細地插進草環里，走到梁惠君面前蹲下身，笑著說道：「來，惠君，戴上看看合適不。你就要走了，哥送你個純天然的幸運環，從此人生儘是風景。」
梁惠君驚訝地微張著嘴，沒想到大頭的胖手竟然如此靈巧，便連忙把雪白的左腕搭在膝蓋上，看大頭給自己戴。
大頭蹲的難受，索性把一隻膝蓋跪在地上，仔細地給梁惠君戴好，站起身笑盈盈地問道：「咋樣？覺得頭哥這巧手能繡花不？」
那被編織成草辮狀的綠環約有一厘米寬，通體是碧綠的自然色，頂上的小花蕾宛如一顆玲瓏的心，襯著梁惠君雪白的腕膚，仿佛是清清湖面上溢出了一朵紅蓮。
梁惠君抬起手腕久久地瞧著，用右手輕輕撫著，放到唇邊聞嗅著，淡淡的青草味里透出一絲花兒的清香。
她想和大頭說話，但覺得喉頭哽咽。想抬頭望一望大頭的表情，卻發現博峰已經模糊不見了。
便連忙站起來背過身去，聲音低低地說道：「頭哥......天快黑了，咱們回去吧。」
夕陽跟著兩個背影，梁惠君走在前面，大頭跟在後頭。
兩個重疊的影子緩慢地向坡下移動著，慢慢地看不見了腳，看不見了身子。當頭的影子也看不見時，夕陽已經在山背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