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遮水亭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跟我五哥以前就認識?怎麼沒聽他提起過你?」

  行路途中,一直沒停過嘴的劉恂好奇地打量著身邊的紅衣青年。

  「別你啊你啊的,這位要是真按輩分來算的話,他可是你外表兄!」

  馬背上,一直閉著眼睛,感受著身體起伏的劉諶開口道。

  「真的?那為什麼我以前沒見過你?也沒聽母妃提起過你,就是年底的宗族聚會上好像也沒見過你。」

  劉恂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看起來對這個多出來的外表兄極感興趣。

  「你才多大,又見過多少人?知道多少事?」

  劉諶一邊回答,一邊在腦海里回想著之前糜照說的要訣,緩慢地練習著馭馬訣竅。

  「這事兒真要說起來,倒是跟先帝有些淵源……」

  「算了,阿諶,糜氏福薄,實在是不敢當殿下們的外表兄。」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糜照趕忙出聲打住了話題。

  他其實感覺也挺無奈的,明明背叛的自己二祖父,自己大父更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向先帝去請了罪,甚至最後還為此鬱鬱而終。

  而且先帝明明也已經表明不再追究糜氏的連坐之罪,事情更是早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了,可偏偏一說起這件事,他心裡還會有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恥感!

  「抱歉,仲明兄,剛才想東西入了神,倒是沒有注意。」

  反應過來的劉諶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一時失言,趕忙向糜照致歉。

  「無妨,其實這本也就是事實,只不過我還是心有掛礙罷了,並非阿諶你之過。」

  糜照苦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又看向劉恂道:「臣與五殿下並非是以前便認識的,只是這幾個月才新相識的。

  」是麼?看你們這麼熟悉的樣子,我還以為都認識幾年了呢。「

  」我也才搬到太子府沒多久,真要早就認識糜照,還能瞞得過你?「

  劉恂嘿嘿撓了撓頭:」說的也是哈。「

  」殿下有所不知,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就只見了一面,可就是覺得像認識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行路途中,糜照將他與劉諶相識的過程如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明明本來頗為平淡的情節,經此一說仿若也多了幾分曲折。

  「我當時可沒有那麼多的心理活動,只是單純覺得有點意思而已。」

  劉諶笑著點出裡面的不實之處:「那人把我當成不通世事的呆子,我看他則是個沒看過蜀科的粗鄙商販。兩個人明明是雞同鴨講,最後卻總是能接上話,能沒有意思嗎?」

  「那倒是,最後還因為這點意思給了人兩貫銅錢,人阿柳姑娘當初可是勸了你好幾次都沒勸回來,這犟脾氣差點沒給人小姑娘給氣哭。」

  糜照話剛說完,那邊劉恂就拍著馬鞍笑了起來,用手指了指劉諶,又指了指自己:「你……哈哈,犟……說我,哈哈哈,也是……」

  像是想到了什麼,劉諶臉上沒的一紅,甩起鞭子就開始加速:「時候不早了,當心二叔母在那邊等急了!」

  糜照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看了看趴在馬鞍上笑得直起不來的劉恂,感覺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這六殿下突如其來的笑聲,都把他帶的有點想笑了,可明明自己也沒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哪句是招人笑的。

  費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克制住想笑的衝動,對劉恂交代了幾句便策馬跟了上去。

  一番小插曲過後,三人間的氣氛不覺間已經融洽了許多。

  一路吵吵鬧鬧,一行人終於在巳時末趕到了遮水亭對岸。

  「好了,終於要到了!」

  劉諶坐在馬背上伸了個懶腰,只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在噼里啪啦的作響。

  「再往前走上三四里,過了那座橋,在往回走上三四里就到了。

  說得更明白一點,咱們現在就站在那個莊園對面,阿恂看看能不能望到對面的那個亭子。」

  劉恂下了馬朝著對面看了看,只見不管是對岸,還是自己這邊,都有不少僕役蹲在岸邊打水。

  「咱們這邊也有二叔母安排避暑集會的地方嗎?」

  劉諶跟糜照聞言,也都下了馬往河岸邊看去,只見這邊確實有一些僕役打扮的人。


  在打了水之後,便往回走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庖廚處,將水倒進了預先備好的大缸里。

  再往遠一些的林子裡,則圍坐著十餘名頭頂綸巾,身著夏服的士子。

  看情態倒是頗為激昂,只是隔得有些遠,並不能聽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

  「我想起來了,他們應該是城裡那些求學的士子,有些好像還是太學裡的學生。」

  三人中糜照率先反應了過來:「看這種情形,他們說的應該是昨天譙允南寫的那篇文章。」

  「文章?什麼文章?」

  劉恂看起來很是好奇,劉諶的臉上則顯得有些凝重。

  「《仇國論》啊,你們都不知道嗎?昨天才剛寫出來,城裡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仇國論?難道是論述報國讎的文章嗎?「

  看劉恂真的一副絲毫不知的樣子,糜照只能將這篇文章給他們背了一遍,接著又道:「真要說起來,這事兒其實還得從前幾天,吳國派人出使咱們這裡開始。」

  糜照摘下馬鞍上掛著的水囊,仰頭灌了一口,邊走邊說道:「半個月前,大概就是五月初的時候,魏國那邊又有大將反叛了!」

  「又有大將反叛了!?這次是誰啊?」

  「應該是諸葛誕吧!」

  聽到劉諶的話,劉恂差點激動地跳起來:「諸葛誕?他也反了?」

  「嗯,確實是他,阿諶猜的沒錯。這傢伙宣布反叛之後,除了派人到吳國請求歸順之外,到前幾天我得到消息為止,居然一直按兵不動,整天龜縮在壽春城裡!」

  說罷糜照有些恨恨地擰緊了水塞:「簡直是無能至極!這麼好的機會,若是趁著司馬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帶著邊軍精銳迅速沿河北上,咱們跟吳國再與他裡應外合,大事不就成了嗎?」

  「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我倒是覺得諸葛誕的做法沒問題。」

  劉諶聞言搖了搖頭:「真要照你說的那樣,帶著邊軍精銳北上,說不定這邊前腳剛走,那邊隨後就有地方官舉起勤王的大旗,到時候進退維谷,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這樣,還不如堅守待援,壽春城高大堅固,且處於南北要衝之地,對吳國來說意義非凡。

  只要吳國的君臣還沒有內鬥斗得昏了頭,就一定會出兵拿下它!」

  「唉,你說的跟我家大人說的一樣,不過嘛,」說到這裡,糜照嘿然冷笑了起來。

  「吳國那些兵員的戰力你也知道,能自保就已經不錯了,再讓他們出去支援,跟說是去送死沒什麼區別!」

  「然後他們就寄希望於我們,希望能從咱們這邊打開缺口,給魏國施加壓力,迫使司馬昭把兵力重點放在關中?」

  憑藉著對歷史的熟悉,劉諶往往能精準地抓住事情的重點之所在。

  糜照點了點頭:「大差不差,前幾天吳國派來使者就是為了這件事,雖然咱們也有這個心思去幫他,可惜……」

  「可惜咱們這邊去年剛在段谷經歷了一場慘敗,就算是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呵呵,阿諶這次倒是說錯了!」

  ————————————————

  關於《仇國論》這篇文章,我想在座的各位沒有不知道的。

  以現在的觀點來看,這篇文章是隨著季漢王朝的崛起,而被一點一點的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的。

  這篇文章寫的確實很有意思,不過我覺得更有意思的還是千百年來人們對這篇文章的評價。

  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千百年來:

  每逢太平盛世,王朝鼎盛之際,人們對這篇文章的評價就每每以貶損居多。

  而到了王朝衰微,戰亂四起之時,人們又往往給予這篇文章以高度的評價。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篇文章所說內容,它本身的對錯,相比於它在歷朝歷代帶給人們對戰爭與和平的反思而言,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漢史探幽·第三十期》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