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因著守孝，曾思遙不僅要遣散大批姬妾，還要裁掉一批下人，以節省開支。
阿月早在出事前便報了重病，曾府這些日子都亂糟糟的，耽誤了延醫問藥，漸有往癆病發展的趨勢。
管家報給大公子的時候，他只是吩咐著請個大夫來看看，並不上心。
父親沒了，他在聖上那兒就算是顆棄子了。三年後再起復，上面的是誰還未可知。
一個賤籍女子，也就不必再捧著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的命了。
他最近煩心的事不止這一樁。
那日在父親靈前，曾思遙已當著外家親長的面承諾過，會將母親的嫁妝與妹子平分。舅母當即拿出嫁妝單子，安排人清點封存，只等孝期結束，便與他們主持此事。
而舅母之所以肯這麼出力，不過是他那個好妹妹應允了會嫁給表弟，讓對方覺得有利可圖罷了。
曾思遙沒打算虧待自己的親妹子，可也從未想過要讓她帶走這麼多。
太傅仕途初期沾了岳家不少光，單單是妻子那份嫁妝，便可抵尋常官宦人家的家資。幾十年下來連翻數倍，便是半數也不可小覷。
可如今就連剩下的一半他也動不得，哪有窩囊到這個份上的當家人，曾思遙都快要嘔血了。
管家眼瞅著老爺和大公子的俸祿都沒了，尤其是之前大公子跑官，花了府中大半積蓄，這一場白事下來更是花錢如流水。雖說皇恩浩蕩，可御賜的東西大部分都跟著老爺下葬了，能使用的現銀不過幾百兩而已，便動起了歪腦筋。
他勸說曾思遙找個人牙子將這些女子發賣出去，換幾個銀子貼補家用。
曾思遙還指著孝期之後再進一步，自然少不得銀錢鋪路，也就點頭讓管家去辦了。
一時間曾府從上到下要裁掉大半，人人惶然自淒，花錢找門路的，背後揭發的，試圖逃跑的，沒一時消停，弄得後院裡烏煙瘴氣。
就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小小的侍妾去世，根本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管家遇到外面求配陰婚的，就讓他們把人抬走了，不僅省了買棺木下葬的費用，還在暗地裡賺了一筆。
離開曾府不難，想要幫虞素月更改身籍，還是當官的好辦。
太子的人不好出面處理，便找了個不相干的小吏做幌子，為她改換了良籍。
才半日功夫，便已妥當。
阿月深深一福，雙手捧出一隻方盒，「多謝二位俠士，我這裡備了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顧珺璟連忙推辭，哪想崔九曦居然那麼手快就給打開了。
盒中的明珠似上好的素緞一般光滑，投射出幽幽冷光。尺寸更是到了足以做冠珠的地步，珍稀程度可想而知。
「這顆珠子少說也要值上百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姑娘已是自由身，以後用錢的地方不少，還是自己留著傍身吧。」顧珺璟見是如此珍貴之物，更是說什麼都不肯收下。
崔九曦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孤身一人又身懷巨金，這樣最容易招惹禍患。」他拿出黎千城制的藥與阿月交換，「這樣，我也不白要你的東西。這幾包藥粉你收好，遇到不軌之徒的時侯可以派上用場。」
最下面還有一張紙墊著，「小丫頭留給你的，讓你有空就去找她。」
阿月清淺一笑，自離開紅袖招之後她便不再刻意討好於人，相反能將她的美更加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好。」
顧珺璟取出一支玉哨，「虞姑娘，你拿著這個到任何一家招牌上嵌有三顆木樨香珠的店鋪，無論提出何種要求，他們都會照做。」崔九曦眼睛都瞪直了，這種承諾的價值可不是那些死物能比得上的。
他們認識了這麼久，這小子都沒讓他見過這哨子，如今見了漂亮姑娘，竟說給就給了。這能換多少錢啊！
阿月並沒意識到它代表了什麼，將東西收好便與人告辭：「山水有相逢，我們有緣再會。」
……
京城之中，臥虎藏龍，行事多有不便。
五離堂便只打出了暗號，而未將招牌對外掛出。來到這裡後，生意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事了。
剛過午膳時間，便有一位貌美靈秀的妙齡女子找上門來。
女子仰起頭來，露出張仿若定窯白瓷般的秀麗面龐，眉眼絕美間又帶著一抹郁色，瞧著便惹人心疼。「敢問先生，這裡可是五離堂所在？」
帳房先生見她不是熟客，便存了幾分戒備。「娘子前來，所為何事？」
看著嬌嬌柔柔的姑娘，開口就拋出一道驚雷，「我想請你們幫忙尋找我的夫君——崔九曦。」
這個名字，他們當然熟悉。
馮彥面露驚愕之色，忙叫自己兒子快去把他崔叔找過來。
陳萬和暗罵那個臭小子，這麼大的事都瞞著。被他催了這麼多年，連一絲口風都沒透露過。
而方靜深本來是打算出門的，聞言又坐了回去，等著瞧崔九曦笑話。
面對這麼多關注的目光，女子分毫不受他們影響，似是見慣了的。
她找了個空座欠身坐下，身姿輕盈翩然。
今日午間蒸了蟹，崔九曦貪食，等眾人走了又殺了個回馬槍，如今正在獨自打掃戰場。
叫阿慎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傢伙攀上崔九曦的胳膊，像只猴兒一樣掛著。「崔叔，外面有個挺漂亮的姑姑要找你。」
這小子打小就喜歡貌美女子，還不會說話的年紀，見了好看的小娘子就知道咧著沒牙的嘴咯咯直樂。崔九曦聽他這麼說，手裡的螃蟹也不覺得香了。
正要起身去瞧，又聽小孩兒忽然說道：「對了崔叔，她管你叫夫君的，是你的親戚嗎？」
崔九曦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瓜，「她真這麼說？」他敲得並不重，阿慎還是忍不住揉了一把，「是啊，崔叔你去了就知道了。」
奇怪，這是誰要毀他名譽？崔九曦雖然從不在乎這沒用的東西，可自己丟掉，和被別人毀掉總是不一樣的。
果然剛進門來，崔九曦便被其他人揶揄的表情，刺得渾身不舒服。
女子見他過來，還以為這人是五離堂里主事的，於是站起身來，將她的請求重提了一次，「你能幫我找到崔九曦嗎？」
她能找到這裡，自然也打聽好了五離堂的規矩。說這話的時候，便將一張銀票遞了過來。
「我就是啊。」明堂主還以為對方是聞名過來的，什麼夫君不夫君的，怕不是阿慎聽岔了音。
他一時忘了接過來，卻見女子驚訝的神情不似作偽。
「你叫崔九曦？」女子的語氣有些嫌惡，仿佛對他也叫這個名字十分難以接受。
「這話新鮮，我叫這名有什麼好奇怪的？」崔九曦受過的質疑多了去了，可這麼稀奇古怪的還是頭一遭。
其他人也發現了異樣，可他們早將當初說過的小謊拋諸腦後，又是燈下黑，著實摸不著頭腦。
還是顧珺璟最先反應過來，「您說的是景正七年那位失蹤的狀元郎吧？」
阿月早在出事前便報了重病，曾府這些日子都亂糟糟的，耽誤了延醫問藥，漸有往癆病發展的趨勢。
管家報給大公子的時候，他只是吩咐著請個大夫來看看，並不上心。
父親沒了，他在聖上那兒就算是顆棄子了。三年後再起復，上面的是誰還未可知。
一個賤籍女子，也就不必再捧著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的命了。
他最近煩心的事不止這一樁。
那日在父親靈前，曾思遙已當著外家親長的面承諾過，會將母親的嫁妝與妹子平分。舅母當即拿出嫁妝單子，安排人清點封存，只等孝期結束，便與他們主持此事。
而舅母之所以肯這麼出力，不過是他那個好妹妹應允了會嫁給表弟，讓對方覺得有利可圖罷了。
曾思遙沒打算虧待自己的親妹子，可也從未想過要讓她帶走這麼多。
太傅仕途初期沾了岳家不少光，單單是妻子那份嫁妝，便可抵尋常官宦人家的家資。幾十年下來連翻數倍，便是半數也不可小覷。
可如今就連剩下的一半他也動不得，哪有窩囊到這個份上的當家人，曾思遙都快要嘔血了。
管家眼瞅著老爺和大公子的俸祿都沒了，尤其是之前大公子跑官，花了府中大半積蓄，這一場白事下來更是花錢如流水。雖說皇恩浩蕩，可御賜的東西大部分都跟著老爺下葬了，能使用的現銀不過幾百兩而已，便動起了歪腦筋。
他勸說曾思遙找個人牙子將這些女子發賣出去，換幾個銀子貼補家用。
曾思遙還指著孝期之後再進一步，自然少不得銀錢鋪路，也就點頭讓管家去辦了。
一時間曾府從上到下要裁掉大半，人人惶然自淒，花錢找門路的，背後揭發的，試圖逃跑的，沒一時消停，弄得後院裡烏煙瘴氣。
就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小小的侍妾去世，根本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管家遇到外面求配陰婚的，就讓他們把人抬走了，不僅省了買棺木下葬的費用，還在暗地裡賺了一筆。
離開曾府不難，想要幫虞素月更改身籍，還是當官的好辦。
太子的人不好出面處理，便找了個不相干的小吏做幌子，為她改換了良籍。
才半日功夫，便已妥當。
阿月深深一福，雙手捧出一隻方盒，「多謝二位俠士，我這裡備了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顧珺璟連忙推辭，哪想崔九曦居然那麼手快就給打開了。
盒中的明珠似上好的素緞一般光滑，投射出幽幽冷光。尺寸更是到了足以做冠珠的地步，珍稀程度可想而知。
「這顆珠子少說也要值上百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姑娘已是自由身，以後用錢的地方不少，還是自己留著傍身吧。」顧珺璟見是如此珍貴之物，更是說什麼都不肯收下。
崔九曦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孤身一人又身懷巨金，這樣最容易招惹禍患。」他拿出黎千城制的藥與阿月交換，「這樣，我也不白要你的東西。這幾包藥粉你收好，遇到不軌之徒的時侯可以派上用場。」
最下面還有一張紙墊著，「小丫頭留給你的，讓你有空就去找她。」
阿月清淺一笑，自離開紅袖招之後她便不再刻意討好於人，相反能將她的美更加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好。」
顧珺璟取出一支玉哨，「虞姑娘，你拿著這個到任何一家招牌上嵌有三顆木樨香珠的店鋪，無論提出何種要求，他們都會照做。」崔九曦眼睛都瞪直了，這種承諾的價值可不是那些死物能比得上的。
他們認識了這麼久，這小子都沒讓他見過這哨子，如今見了漂亮姑娘，竟說給就給了。這能換多少錢啊！
阿月並沒意識到它代表了什麼，將東西收好便與人告辭：「山水有相逢，我們有緣再會。」
……
京城之中，臥虎藏龍，行事多有不便。
五離堂便只打出了暗號，而未將招牌對外掛出。來到這裡後，生意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事了。
剛過午膳時間，便有一位貌美靈秀的妙齡女子找上門來。
女子仰起頭來，露出張仿若定窯白瓷般的秀麗面龐，眉眼絕美間又帶著一抹郁色，瞧著便惹人心疼。「敢問先生，這裡可是五離堂所在？」
帳房先生見她不是熟客，便存了幾分戒備。「娘子前來，所為何事？」
看著嬌嬌柔柔的姑娘，開口就拋出一道驚雷，「我想請你們幫忙尋找我的夫君——崔九曦。」
這個名字，他們當然熟悉。
馮彥面露驚愕之色，忙叫自己兒子快去把他崔叔找過來。
陳萬和暗罵那個臭小子，這麼大的事都瞞著。被他催了這麼多年，連一絲口風都沒透露過。
而方靜深本來是打算出門的，聞言又坐了回去，等著瞧崔九曦笑話。
面對這麼多關注的目光，女子分毫不受他們影響，似是見慣了的。
她找了個空座欠身坐下，身姿輕盈翩然。
今日午間蒸了蟹，崔九曦貪食，等眾人走了又殺了個回馬槍，如今正在獨自打掃戰場。
叫阿慎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傢伙攀上崔九曦的胳膊，像只猴兒一樣掛著。「崔叔，外面有個挺漂亮的姑姑要找你。」
這小子打小就喜歡貌美女子，還不會說話的年紀，見了好看的小娘子就知道咧著沒牙的嘴咯咯直樂。崔九曦聽他這麼說，手裡的螃蟹也不覺得香了。
正要起身去瞧，又聽小孩兒忽然說道：「對了崔叔，她管你叫夫君的，是你的親戚嗎？」
崔九曦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瓜，「她真這麼說？」他敲得並不重，阿慎還是忍不住揉了一把，「是啊，崔叔你去了就知道了。」
奇怪，這是誰要毀他名譽？崔九曦雖然從不在乎這沒用的東西，可自己丟掉，和被別人毀掉總是不一樣的。
果然剛進門來，崔九曦便被其他人揶揄的表情，刺得渾身不舒服。
女子見他過來，還以為這人是五離堂里主事的，於是站起身來，將她的請求重提了一次，「你能幫我找到崔九曦嗎？」
她能找到這裡，自然也打聽好了五離堂的規矩。說這話的時候，便將一張銀票遞了過來。
「我就是啊。」明堂主還以為對方是聞名過來的，什麼夫君不夫君的，怕不是阿慎聽岔了音。
他一時忘了接過來，卻見女子驚訝的神情不似作偽。
「你叫崔九曦？」女子的語氣有些嫌惡，仿佛對他也叫這個名字十分難以接受。
「這話新鮮，我叫這名有什麼好奇怪的？」崔九曦受過的質疑多了去了，可這麼稀奇古怪的還是頭一遭。
其他人也發現了異樣，可他們早將當初說過的小謊拋諸腦後，又是燈下黑，著實摸不著頭腦。
還是顧珺璟最先反應過來，「您說的是景正七年那位失蹤的狀元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