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外面的人將轎門緩緩掀開，稟報導：「殿下，太傅到了。」
轎內之人簪星曳月，一派飄逸之氣。
太子殿下這些日子沒有上朝，終日描扇作畫、撫琴奏曲的，氣度竟越發好了。
他看著曾府白日裡就大門緊閉，已是心生疑慮，待見侍從叩門半晌依舊無人應答，不禁皺起了眉頭。
守門的原想著對方久等沒人便會自行離去，誰知碰到了如此有耐性的，還是個硬茬兒。等到對方自報家門，這才驚出一身冷汗，來不及報給大人知道，便七手八腳地搬開了擋門的東西。
「不知是殿下駕到，」他話才說了一半，便叫太子身旁的人攔住了。
太子理都不理他們，他著緊去看太傅。侍從經過時餘光打量了一眼，輕聲提醒道：「殿下，看腰牌是京兆府的人。」
……
這時京兆府和曾家的人正在太傅院外對峙。京兆府的人分散在各處，丁大人帶進內院的只有寥寥數人，根本不足以與他們抗衡。
「你們若是心裡沒鬼，用得著叫這麼多人守著院子？」丁允恭有功夫在身，自然輕易便瞧出這群人不是尋常護院。
管家平時不敢指使這群大爺，可如今被人逼到這份兒上，也只能求告了。「諸位，京兆尹說我家老爺叫人給害了，您幾位一直守在這裡，最是清楚了，這事怎麼可能啊？」
兩邊他都惹不起，在心裡將各路大神都求了個遍，只盼這是虛驚一場。
侍衛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叫太傅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人謀害了，一個看守不利的罪名便能輕易要了他們的命。他交待兄弟們繼續守好，自己轉身進了屋子。
至於那什麼京兆府，根本管不著他們。何況就這麼三五個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
丁允恭遠遠看著自己的人帶著十餘人過來，等再近一些方才看出是太子殿下駕臨。他將人當成是曾家搬的救兵，眉頭擰成塊疙瘩，反更激起了鬥志來。
只有下屬惦念著驚動了太子，這下更不好收場了。
一眾人遠遠便行禮拜見太子。
「本月廿三乃是太傅的壽誕，孤著人尋了一尊青玉葫蘆，特來送給太傅增福添壽。」他說著，侍從便將錦盒取出遞給曾府管家。
太子轉頭看向丁允恭，「丁大人這是來做什麼？」
丁允恭瞧著好笑，今日才剛初五，怎麼就巴巴地送來了？這分明是太子想要拉曾思遙一把的託詞，可惜了曾大公子上躥下跳一番辛苦，卻在臨門一腳的時侯功敗垂成。
「臣自然是職責所在。」
他差不多把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了，黝黑的面色上帶了幾分肅殺之氣不說，回話也是冷硬十足。下屬忙打圓場，「大人接到信說曾太傅遭遇不測，這才帶著下官等前來一探究竟。」
他說話時小心覷著太子的神色，儘量避免刺激到人，與上官完全是兩種做派。
當下事情還未分明，何必徒令人厭惡呢。
可是太子依舊被唬得不輕。雖然每次拜訪時曾家的人都說太傅在靜養，攔著不讓見人，他卻一直相信老師肯定能重新好起來的。
一早太子妃娘家突然來報，家裡東南角院子的樹上不知何時掛了支最常見的金魚風箏，上面畫著同色的麥穗。因為覺得事情不同尋常，便是這麼件小事也拿來煩擾太子了。
太子見了之後便直接來了這邊，一路上想了個遍，都猜不到老師為何突然給他傳信。
因父皇不喜，他與朝中大臣都保持著一定距離，特別是從前最親近的太傅，也必須要遠著些才好，只能按時節送上年禮和壽禮。
「你將話說清楚，什麼叫遭遇不測？」
太子的聲音並不大，也無需用力，這院子靜得都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他難以置信的目光掃過一個個盡力躲閃的人，卻連個回音都沒得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家一看便知。」丁允恭身板挺得筆直，衣服被遒勁的撐得滿滿當當，說出的話擲地有聲，無形中給迷茫中的太子指了條道兒。
他從戰場退下來後，便到了在刑獄司做事。一貫手段狠辣，誰的嘴都能撬開。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辦了幾件合陛下心意的事，這才在沈老大人歸老後，在陛下的屬意下，坐了京兆尹的位置。
屋內，侍衛長已探過太傅鼻息脈搏，又不死心地給他輸了不少內力，終究還是無濟於事。
不過，總算他還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將這屋子裡外上下都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任何不該出現的人和東西，方才略鬆了一口氣。
見他垂頭喪氣地出來了，管家最先反應過來，「快，快去把大公子找回來。」
原本守著院子的侍衛們都圍上了他，再無人阻攔太子和丁允恭。
兩人不分先後地進了屋子。太子的衣衫被花刺勾起了絲卻渾然不覺，留下螺鈿紫色的一綹長線。
太傅房間裡的東西都被兒子以太過陳舊為名，統統換了一遍。
曾思遙不是個傻的，他一早便猜到老頭子有保命的法寶。更兼知道那些古籍孤本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趁著太傅入宮的時候，就全都拉到自己院子裡了。
至於老父平日困居，既無人閒談，也無物消遣，究竟是如何打發時間的，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太子一進去便覺得滿眼辛酸。
雖然太傅從不講究環境好壞，可那些書卻是他的命根子。三弟小的時候不懂事，損毀了幾冊，還被曾太傅教訓過。哪一本擺在什麼位置，太傅都能隨手指出來，可現在卻一件不存。
丁允恭朝著榻上的曾太傅盡了禮數後，便如一個經驗老道的仵作一般對著屍體進行按壓探查。
考慮到還有太子在，便沒有動刀，以免熏到這位尊貴的殿下。
「屋內沒有撬窗痕跡，死者身上沒有明顯致命傷處，面部青紫色，為呼吸不暢所致，死亡時間在一個時辰以內。」
太子摸著太傅尚且柔軟的手，有些失態地喊著：「叫御醫，讓御醫全力施救，孤不信太傅就這麼去了！他老人家還要著書，還要觀荷釣魚的，怎麼可能、怎麼就……」
丁允恭翻開太傅眼皮，分辨屍體散發的氣味，又看了床下穢物，最終給出判斷，「當是鉤吻之毒」。民間也稱為斷腸草，相傳神農氏嘗百草，最後吃下的就是鉤吻。其毒性之烈，可見一斑。
京城之中居然出現了此等毒物，丁允恭目光一凜，想著稍後便上報給陛下嚴查。
思及此處，被悄然進來的下屬打斷了，「大人，陛下急召您入宮，御前太監在外面等著了。」他說著眼睛一直往外瞟，丁允恭順著看過去，便見一位中等品級的宦官獨自待在一旁，不與任何人交流。
這才多久就傳到了陛下耳中，丁允恭意外之餘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釋然。既然已經上達天聽，一切也就挑不出大錯了。
他向太子示意後，便跟著宮裡的人離開了。
丁允恭雖然暫時走了，可他帶來的那些人卻一個未動，盡職盡責地執行著他的命令。
轎內之人簪星曳月，一派飄逸之氣。
太子殿下這些日子沒有上朝，終日描扇作畫、撫琴奏曲的，氣度竟越發好了。
他看著曾府白日裡就大門緊閉，已是心生疑慮，待見侍從叩門半晌依舊無人應答，不禁皺起了眉頭。
守門的原想著對方久等沒人便會自行離去，誰知碰到了如此有耐性的，還是個硬茬兒。等到對方自報家門，這才驚出一身冷汗，來不及報給大人知道，便七手八腳地搬開了擋門的東西。
「不知是殿下駕到，」他話才說了一半，便叫太子身旁的人攔住了。
太子理都不理他們，他著緊去看太傅。侍從經過時餘光打量了一眼，輕聲提醒道：「殿下，看腰牌是京兆府的人。」
……
這時京兆府和曾家的人正在太傅院外對峙。京兆府的人分散在各處，丁大人帶進內院的只有寥寥數人，根本不足以與他們抗衡。
「你們若是心裡沒鬼，用得著叫這麼多人守著院子？」丁允恭有功夫在身，自然輕易便瞧出這群人不是尋常護院。
管家平時不敢指使這群大爺，可如今被人逼到這份兒上，也只能求告了。「諸位，京兆尹說我家老爺叫人給害了，您幾位一直守在這裡，最是清楚了，這事怎麼可能啊？」
兩邊他都惹不起，在心裡將各路大神都求了個遍，只盼這是虛驚一場。
侍衛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叫太傅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人謀害了，一個看守不利的罪名便能輕易要了他們的命。他交待兄弟們繼續守好，自己轉身進了屋子。
至於那什麼京兆府，根本管不著他們。何況就這麼三五個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
丁允恭遠遠看著自己的人帶著十餘人過來，等再近一些方才看出是太子殿下駕臨。他將人當成是曾家搬的救兵，眉頭擰成塊疙瘩，反更激起了鬥志來。
只有下屬惦念著驚動了太子，這下更不好收場了。
一眾人遠遠便行禮拜見太子。
「本月廿三乃是太傅的壽誕，孤著人尋了一尊青玉葫蘆，特來送給太傅增福添壽。」他說著，侍從便將錦盒取出遞給曾府管家。
太子轉頭看向丁允恭，「丁大人這是來做什麼？」
丁允恭瞧著好笑，今日才剛初五，怎麼就巴巴地送來了？這分明是太子想要拉曾思遙一把的託詞，可惜了曾大公子上躥下跳一番辛苦，卻在臨門一腳的時侯功敗垂成。
「臣自然是職責所在。」
他差不多把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了，黝黑的面色上帶了幾分肅殺之氣不說，回話也是冷硬十足。下屬忙打圓場，「大人接到信說曾太傅遭遇不測，這才帶著下官等前來一探究竟。」
他說話時小心覷著太子的神色，儘量避免刺激到人，與上官完全是兩種做派。
當下事情還未分明，何必徒令人厭惡呢。
可是太子依舊被唬得不輕。雖然每次拜訪時曾家的人都說太傅在靜養，攔著不讓見人，他卻一直相信老師肯定能重新好起來的。
一早太子妃娘家突然來報，家裡東南角院子的樹上不知何時掛了支最常見的金魚風箏，上面畫著同色的麥穗。因為覺得事情不同尋常，便是這麼件小事也拿來煩擾太子了。
太子見了之後便直接來了這邊，一路上想了個遍，都猜不到老師為何突然給他傳信。
因父皇不喜，他與朝中大臣都保持著一定距離，特別是從前最親近的太傅，也必須要遠著些才好，只能按時節送上年禮和壽禮。
「你將話說清楚，什麼叫遭遇不測？」
太子的聲音並不大，也無需用力，這院子靜得都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他難以置信的目光掃過一個個盡力躲閃的人，卻連個回音都沒得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家一看便知。」丁允恭身板挺得筆直，衣服被遒勁的撐得滿滿當當，說出的話擲地有聲，無形中給迷茫中的太子指了條道兒。
他從戰場退下來後，便到了在刑獄司做事。一貫手段狠辣，誰的嘴都能撬開。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辦了幾件合陛下心意的事，這才在沈老大人歸老後，在陛下的屬意下，坐了京兆尹的位置。
屋內，侍衛長已探過太傅鼻息脈搏，又不死心地給他輸了不少內力，終究還是無濟於事。
不過，總算他還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將這屋子裡外上下都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任何不該出現的人和東西，方才略鬆了一口氣。
見他垂頭喪氣地出來了，管家最先反應過來，「快，快去把大公子找回來。」
原本守著院子的侍衛們都圍上了他，再無人阻攔太子和丁允恭。
兩人不分先後地進了屋子。太子的衣衫被花刺勾起了絲卻渾然不覺，留下螺鈿紫色的一綹長線。
太傅房間裡的東西都被兒子以太過陳舊為名，統統換了一遍。
曾思遙不是個傻的，他一早便猜到老頭子有保命的法寶。更兼知道那些古籍孤本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趁著太傅入宮的時候，就全都拉到自己院子裡了。
至於老父平日困居，既無人閒談，也無物消遣，究竟是如何打發時間的，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太子一進去便覺得滿眼辛酸。
雖然太傅從不講究環境好壞，可那些書卻是他的命根子。三弟小的時候不懂事，損毀了幾冊，還被曾太傅教訓過。哪一本擺在什麼位置，太傅都能隨手指出來，可現在卻一件不存。
丁允恭朝著榻上的曾太傅盡了禮數後，便如一個經驗老道的仵作一般對著屍體進行按壓探查。
考慮到還有太子在，便沒有動刀，以免熏到這位尊貴的殿下。
「屋內沒有撬窗痕跡，死者身上沒有明顯致命傷處，面部青紫色，為呼吸不暢所致，死亡時間在一個時辰以內。」
太子摸著太傅尚且柔軟的手，有些失態地喊著：「叫御醫，讓御醫全力施救，孤不信太傅就這麼去了！他老人家還要著書，還要觀荷釣魚的，怎麼可能、怎麼就……」
丁允恭翻開太傅眼皮，分辨屍體散發的氣味，又看了床下穢物，最終給出判斷，「當是鉤吻之毒」。民間也稱為斷腸草，相傳神農氏嘗百草，最後吃下的就是鉤吻。其毒性之烈，可見一斑。
京城之中居然出現了此等毒物，丁允恭目光一凜，想著稍後便上報給陛下嚴查。
思及此處，被悄然進來的下屬打斷了，「大人，陛下急召您入宮，御前太監在外面等著了。」他說著眼睛一直往外瞟，丁允恭順著看過去，便見一位中等品級的宦官獨自待在一旁，不與任何人交流。
這才多久就傳到了陛下耳中，丁允恭意外之餘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釋然。既然已經上達天聽，一切也就挑不出大錯了。
他向太子示意後，便跟著宮裡的人離開了。
丁允恭雖然暫時走了，可他帶來的那些人卻一個未動，盡職盡責地執行著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