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眼下他這身皮，與十幾年前名噪大江南北的文彥公子，頗有幾分相似。當年曾時幸雖然只是個小孩子，卻已然懂了妍蚩之別，更是自此對那個驚鴻一瞥的人物念念不忘。
所以哪怕崔九曦不去主動獻殷勤，她也願意親自登門，給這人一個機會。
主要還是心裡那點執念在作祟。
曾小姐沒讓丫鬟跟著進跨院，自己悄沒聲地溜了進去。她也說不清為何要這麼做，反應過來的時侯就已經在小屋門前了。
裡面兩個人頭挨著頭，背坐在窗下。
「聽說太傅住的院子只有大公子才能夠進去？那小姐如今豈不是個空架子？」崔九曦稍顯誇張地拔高了聲調，語氣中有著濃濃的不滿與遺憾。
顧珺璟乾巴巴地呼應著，「我也聽說過，有人以前還見大公子從太傅院子裡抬了好幾口大箱子出去，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不過看樣子倒是沉手得很。」
他說得毫無感情，如老學究領誦一般慢條斯理。崔九曦聽了皺眉，立眉瞪了他一眼，無聲提醒他要再投入一些。
「還以為咱們跟了位有錢的主兒，原來只有外表光鮮。」崔九曦假作惋惜，窸窸窣窣地收拾起東西來了。
曾時幸聽得都快炸了，一腳踹開了本就虛掩著的房門。
崔九曦瞬間換作一副驚慌的神情，而顧珺璟的驚訝如假包換，全是被他二人嚇出來的。
「誰說曾家全是我哥的？便是祭田祖產輪不上我，可母親留下的嫁妝卻是子女都有份的。」曾大小姐倒不貪心，曾夫人留下的東西即便只能拿到三成，也夠她安享無虞了。
「小姐說得是，太傅必然不會虧待您的。可如今大公子不肯讓他老人家出門，您見不著人也無濟於事。」崔九曦假意嘆息，手裡的包袱隨著說話轉移到了身後。
後面就到了顧珺璟發揮的時候。
他擺出一副夫子講學的態度來，「先帝的女兒明憲公主何其受寵，封地陪嫁還有駙馬人品，哪個不是上上之選。可後來因為駙馬家裡捲入謀逆案中，今上震怒之下，她與駙馬的四個兒女都受到了株連，無一倖免。公主本人也被降了爵位，又換了兩次封地才算平息下來。此後三十年，這位公主深居簡出，再不復從前風光。」
他說得太過生硬，且又直言不諱地談起了皇家之事，未免有些不妥。
崔九曦忙補了一句：「小的們正是怕小姐您吃了虧，這才說話放肆了些。若非替您著想，這樣的話是萬不敢說出口的。」他說得雖然諂媚，可表現在這張臉上，卻是清冷如霜之意。
讓人瞧了怎麼也厭惡不起來。
他們的話，曾時幸也聽進去了一些。對她來說，父親當家和兄長當家終究是不同的。這些年她看似活得恣意無憂，可卻非一味的嬌憨無知。只是生性憊懶，得過且過，許多事上不愛去計較罷了。
只是躲得過一時麻煩，卻沒有永遠躲下去的道理。曾時幸終於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她抬手撫了一下髮髻，撥開纏在一起的步搖流蘇。「你們兩個跟著本小姐去趟主院，這些日子沒去侍奉父親，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疏忽了。」
顧珺璟原還有其他話要勸，見她這麼快就下定決心，可知一早便有這樣的打算。
大小姐只帶了他們兩個，說是去侍奉，卻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
主院侍衛看見她先是一愣，商討過後分出幾人阻攔，另有一人去後面向侍衛長匯報。
侍衛長匆忙趕過來時，曾時幸已經走到門前，守門的侍衛只是虛擋著，並不敢去強硬阻攔。
她隔門叫著：「父親，時兒來看您了，您到底如何了？為什麼不讓女兒進去？」
外面鬧成這樣，裡面卻一點回應都沒有。這下，曾時幸真的有些懷疑了。
「父親，父親！」看著守門的不為所動，她吩咐起自己帶來的人，「給我把門撞開。」
侍衛長示意屬下不要再管了，自己去對上那位刁蠻大小姐，「曾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麼？您應該知道，太傅的病需要靜養，聽不得吵嚷喧譁。」
他邊說著邊橫刀擋住正欲上前的崔九曦，「上面有嚴令，其他人等不得靠近太傅的屋子，不怕死的就過來。」
崔九曦生怕叫這刀挨上，別說過去了，他反而還後退了兩步，成功堵住了顧珺璟上前的路。
曾時幸看他如此拉垮，覺得自己面子上過不去了，氣得推開兩個礙事的傢伙，自己站到了侍衛長刀前，「現在我過來了，難不成你還敢對我動手？」
她纖柔的脖頸暴露在刀下，侍衛長的殺意一閃而過，很快便立刀收起。
曾大小姐也就不知，她方才陷入何等危險的境地之中。
這種刀看似有刀鞘包裹，實則最外面那層是由鑌鐵鑄成，由於其光澤如鏡，又帶有特殊的花紋，所以看起來並不像是已經脫鞘的武器。
但凡剛剛曾時幸再往前挪動一寸，她的腦袋早就無法安穩地待在上面了。
崔九曦的金錢鏢都握在手中待發了，也顧不得身份會不會暴露了。
發現是虛驚一場後才悄然收起，只是對這個人的戒備之意分毫不減。
「沒有人說過您不能去看太傅，只是您帶來的人不能進去。都怪手下沒有說清楚，才讓小姐誤會了。」侍衛長輕描淡寫便將之前的衝突一筆帶過，他側過身子，讓開門前台階。
「小姐，請。」
曾大小姐才不管他是真心恭順還是假意逢迎，只要別人肯按照她的意思辦事就成。她對著崔九曦和顧珺璟一抬下巴，「你們在外面等我。」說完便提起裙擺，蹭蹭蹭地跨過幾級台階，進入了幽靜得仿若無人的房間裡。
崔九曦他們識趣地等在院外，離著那幫侍衛遠遠的。顧珺璟覺得奇怪，「看這些人的樣子，好像不受曾府管束一般？」對府里小姐說話如此放肆不說，一度還欲對人不利，放在哪裡都是要被治重罪的。
可曾時幸卻輕輕放過，甚至從頭至尾不曾大聲斥責於他。這更不符合她一貫的脾性了。
「在大齊唯有禁軍中的將領，才能用上鑌鐵打造的武器。」崔九曦偷偷指給他看，「你看他們站的位置，那都是有講究的。屋裡的人是被監禁了。」
顧珺璟暗自心驚，敢對兩朝元老如此無禮的，也只有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了。
「他為何要這樣做？」皇權之下，予生予死，還用得著使這種不入流的法子？
「怕人泄密，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殺了他，只好讓這個人始終處於自己管控之中，永遠不與旁人接觸，也就沒了泄密的可能。」崔九曦折了院牆根下的雜草，疊成元寶形狀，自己瞧著滿意得不行，「你真該學學他老人家這種保命的法子。」
顧珺璟卻直搖頭，「君臣之間，若是只剩下防備算計，還談何鞏固社稷？這並非正途，不可效之。」
他說的大道理崔九曦聽了就想笑，合該讓他當官吃些苦頭，看這傢伙還能說出這種天真話來？
所以哪怕崔九曦不去主動獻殷勤，她也願意親自登門，給這人一個機會。
主要還是心裡那點執念在作祟。
曾小姐沒讓丫鬟跟著進跨院，自己悄沒聲地溜了進去。她也說不清為何要這麼做，反應過來的時侯就已經在小屋門前了。
裡面兩個人頭挨著頭，背坐在窗下。
「聽說太傅住的院子只有大公子才能夠進去？那小姐如今豈不是個空架子？」崔九曦稍顯誇張地拔高了聲調，語氣中有著濃濃的不滿與遺憾。
顧珺璟乾巴巴地呼應著，「我也聽說過，有人以前還見大公子從太傅院子裡抬了好幾口大箱子出去，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不過看樣子倒是沉手得很。」
他說得毫無感情，如老學究領誦一般慢條斯理。崔九曦聽了皺眉，立眉瞪了他一眼，無聲提醒他要再投入一些。
「還以為咱們跟了位有錢的主兒，原來只有外表光鮮。」崔九曦假作惋惜，窸窸窣窣地收拾起東西來了。
曾時幸聽得都快炸了，一腳踹開了本就虛掩著的房門。
崔九曦瞬間換作一副驚慌的神情，而顧珺璟的驚訝如假包換，全是被他二人嚇出來的。
「誰說曾家全是我哥的？便是祭田祖產輪不上我，可母親留下的嫁妝卻是子女都有份的。」曾大小姐倒不貪心，曾夫人留下的東西即便只能拿到三成，也夠她安享無虞了。
「小姐說得是，太傅必然不會虧待您的。可如今大公子不肯讓他老人家出門，您見不著人也無濟於事。」崔九曦假意嘆息，手裡的包袱隨著說話轉移到了身後。
後面就到了顧珺璟發揮的時候。
他擺出一副夫子講學的態度來，「先帝的女兒明憲公主何其受寵，封地陪嫁還有駙馬人品，哪個不是上上之選。可後來因為駙馬家裡捲入謀逆案中，今上震怒之下，她與駙馬的四個兒女都受到了株連，無一倖免。公主本人也被降了爵位，又換了兩次封地才算平息下來。此後三十年，這位公主深居簡出，再不復從前風光。」
他說得太過生硬，且又直言不諱地談起了皇家之事，未免有些不妥。
崔九曦忙補了一句：「小的們正是怕小姐您吃了虧，這才說話放肆了些。若非替您著想，這樣的話是萬不敢說出口的。」他說得雖然諂媚，可表現在這張臉上，卻是清冷如霜之意。
讓人瞧了怎麼也厭惡不起來。
他們的話，曾時幸也聽進去了一些。對她來說，父親當家和兄長當家終究是不同的。這些年她看似活得恣意無憂，可卻非一味的嬌憨無知。只是生性憊懶，得過且過，許多事上不愛去計較罷了。
只是躲得過一時麻煩，卻沒有永遠躲下去的道理。曾時幸終於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她抬手撫了一下髮髻，撥開纏在一起的步搖流蘇。「你們兩個跟著本小姐去趟主院，這些日子沒去侍奉父親，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疏忽了。」
顧珺璟原還有其他話要勸，見她這麼快就下定決心，可知一早便有這樣的打算。
大小姐只帶了他們兩個，說是去侍奉，卻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
主院侍衛看見她先是一愣，商討過後分出幾人阻攔，另有一人去後面向侍衛長匯報。
侍衛長匆忙趕過來時，曾時幸已經走到門前，守門的侍衛只是虛擋著，並不敢去強硬阻攔。
她隔門叫著：「父親，時兒來看您了，您到底如何了？為什麼不讓女兒進去？」
外面鬧成這樣，裡面卻一點回應都沒有。這下，曾時幸真的有些懷疑了。
「父親，父親！」看著守門的不為所動，她吩咐起自己帶來的人，「給我把門撞開。」
侍衛長示意屬下不要再管了，自己去對上那位刁蠻大小姐，「曾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麼？您應該知道，太傅的病需要靜養，聽不得吵嚷喧譁。」
他邊說著邊橫刀擋住正欲上前的崔九曦，「上面有嚴令，其他人等不得靠近太傅的屋子，不怕死的就過來。」
崔九曦生怕叫這刀挨上，別說過去了，他反而還後退了兩步，成功堵住了顧珺璟上前的路。
曾時幸看他如此拉垮，覺得自己面子上過不去了，氣得推開兩個礙事的傢伙，自己站到了侍衛長刀前，「現在我過來了，難不成你還敢對我動手？」
她纖柔的脖頸暴露在刀下，侍衛長的殺意一閃而過，很快便立刀收起。
曾大小姐也就不知，她方才陷入何等危險的境地之中。
這種刀看似有刀鞘包裹，實則最外面那層是由鑌鐵鑄成，由於其光澤如鏡，又帶有特殊的花紋，所以看起來並不像是已經脫鞘的武器。
但凡剛剛曾時幸再往前挪動一寸，她的腦袋早就無法安穩地待在上面了。
崔九曦的金錢鏢都握在手中待發了，也顧不得身份會不會暴露了。
發現是虛驚一場後才悄然收起，只是對這個人的戒備之意分毫不減。
「沒有人說過您不能去看太傅，只是您帶來的人不能進去。都怪手下沒有說清楚，才讓小姐誤會了。」侍衛長輕描淡寫便將之前的衝突一筆帶過，他側過身子，讓開門前台階。
「小姐，請。」
曾大小姐才不管他是真心恭順還是假意逢迎，只要別人肯按照她的意思辦事就成。她對著崔九曦和顧珺璟一抬下巴，「你們在外面等我。」說完便提起裙擺，蹭蹭蹭地跨過幾級台階，進入了幽靜得仿若無人的房間裡。
崔九曦他們識趣地等在院外，離著那幫侍衛遠遠的。顧珺璟覺得奇怪，「看這些人的樣子，好像不受曾府管束一般？」對府里小姐說話如此放肆不說，一度還欲對人不利，放在哪裡都是要被治重罪的。
可曾時幸卻輕輕放過，甚至從頭至尾不曾大聲斥責於他。這更不符合她一貫的脾性了。
「在大齊唯有禁軍中的將領，才能用上鑌鐵打造的武器。」崔九曦偷偷指給他看，「你看他們站的位置，那都是有講究的。屋裡的人是被監禁了。」
顧珺璟暗自心驚，敢對兩朝元老如此無禮的，也只有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了。
「他為何要這樣做？」皇權之下，予生予死，還用得著使這種不入流的法子？
「怕人泄密，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殺了他，只好讓這個人始終處於自己管控之中，永遠不與旁人接觸，也就沒了泄密的可能。」崔九曦折了院牆根下的雜草，疊成元寶形狀，自己瞧著滿意得不行，「你真該學學他老人家這種保命的法子。」
顧珺璟卻直搖頭，「君臣之間，若是只剩下防備算計，還談何鞏固社稷？這並非正途，不可效之。」
他說的大道理崔九曦聽了就想笑，合該讓他當官吃些苦頭，看這傢伙還能說出這種天真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