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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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臉男?!

  林空城嚇了一跳,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卻發現那個男生五官俱全,眼神疲憊地向前跑去,仿佛他的臉又回來了。

  「我是……看錯了嗎?」

  林空城慢慢停下了腳步,受到的視覺衝擊太大,他需要時間緩解一下。

  「人怎麼可能沒有臉呢?最近是不是做夢做瘋了?」

  林空城思忖著,應該是經常做夢腦子還沒醒,結果看人模糊了。他決定以後要好好休息,就算放假回家也不能再熬夜了。今天能把別人看成無臉男,明天就能看到黑白無常閻王爺。

  林空城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跑去。他一進班,條件反射般地先看一下教室前面的鐘表,時間指向六點二十八。班主任並沒有出現在門口,看來應該是去開會了。

  還好,他略感滿意,今天比之前還提前了兩分鐘。他站在座位上,拿出語文書開始早讀。

  教室里座位分布是七排九列,左中右呈「Ⅲ」三大列分布。林空城坐在第四排中間的位置,而薛明心的座位在他左邊,他的右邊是一個叫做武鈞的男生。林空城時常自詡為班級的中心,「All roads lead to Lin.」——條條大路通空城,無論是傳紙條還是發試卷,收發之處,通暢方便。

  薛明心是他的室友和同桌,兩個人關係匪淺。但是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卻是大相逕庭。

  上帝為林空城打開了一扇窗,卻忘記了關住他的嘴。他的座右銘是:生活中並不缺少美,而天生我材必有用。

  而薛明心覺得說話很累,他負責默默傾聽著林空城那些如同麻袋般的廢話,最後打包扔走。然而,現在薛明心發現,原來聽林空城說話也能聽出老繭,林空城的一些話不需要說完,薛明心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這時他就會直接打斷。其實比起出聲發言,薛明心更喜歡進行冷靜的思考和分析,向內傳遞自我的感受,與自我對話。在林空城看來,這個過程簡稱為「腹誹」。

  薛明心是腹誹大師。

  ……

  班裡的人都已經站著早讀了,今天要背的是姚鼐的《登泰山記》。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林空城洋洋灑灑地讀著。

  這一句化靜為動,形象鮮明。然而,在林空城眼裡卻變了模樣。

  場景切換,他仿佛置身在一片空曠的荒野,灰暗的天空垂落下來,如同籠罩著大地的烏雲。不時有著飛鳥掠過,發出悽厲的哀鳴聲。荒原上枯骨滿地,遠處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如同一把利劍,刺中太陽。殘陽如血,灼灼的日光隨著山脊流淌了下來,卻又瞬間凝固,好似傷口結痂,只留下淺淡的痕跡;峰巒如雪,像一位孤獨的僧侶,披著殘破的袈裟默默地矗立著。

  孤峰嵌日,天地齊悲。

  林空城愣住了,他看著眼前蕭瑟的一切,冥冥之間好像聽到了哭泣聲一般,一種不知名的悲傷忽然貫穿了全身,同樣灼灼地刺中了他的心臟,於是他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走近著,在山腳停下,抬起頭。山峰高聳入雲,遮住了光芒,陰影撲面而來,攜帶著無言的壓迫感。

  天幕緩緩垂下,鏡頭拉向人間。林空城沉默不語,他的眼底划過一抹精光,眼神變得清冽。他一步踏出,此刻登山。

  與此同時,整片荒野如同發生了地震一般,開始無聲地坍塌,無數的溝壑宛如龍蛇一般縱橫千里,露出深不見底的獠牙。

  霎那間林空城感覺自己好像摔進了無盡深淵,一種失重感湧上心頭,他大聲地呼救著,卻沒有任何聲音。

  這是要死了嗎……

  林空城這樣想著,那一刻,他的心卻罕有地安靜了。他在虛無的世界裡下墜著,在這最後的時間裡,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只還記得那句古文。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嗒嗒」、「嗒嗒」……

  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林空城的瞳孔驟然收縮。自由下墜的速度急劇拉升,伴隨著不絕的破風聲響。

  唰—唰—

  他艱難地看向上方,一道騎著戰馬的銀色身影來到深淵之外,那一抹銀光仿佛是斬開天地的亮色,在這般血色灰暗的世界裡,成了唯一的點綴。

  林空城與他四目相對,視野逐漸模糊,他的身軀如同斷翅的飛鳥一般,搖搖欲墜。

  可他卻依舊看到了,天塹之外,對方掩藏在面具之下,那冰冷漠視的神情。


  身下的戰馬無懼衝鋒陷陣,手中的長槍不知沖刷過多少人的鮮血,他從一次次的凱旋中歸來,如同神祇一般高高在上,傲立在高聳的雲端,俯視著眾生萬物。

  他曾無數次地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從未缺席,從未露面,仿佛是夢魘的化身。而現在,夢魘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找到了自己。

  一切都在無聲地坍塌下墜,林空城看著天空逐漸收攏成一條彎月,而那道銀色身影鮮明而耀眼,如同震懾人心的瞳孔。

  二者交相輝映,像是惡魔顯露出的狹長的眼影。

  林空城竭力伸出雙手,像是想要摘下他的面具,手掌卻只能徒勞地握住虛空。

  「呵——」他自嘲一聲,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林空城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身體向下墜跌。

  啪——

  突然,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清晰的痛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巴掌印,令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林空城再度睜開眼睛,沒來得及開口,整個人就怔住了。

  他的面前是一片虛無,好似一切都不存在。

  ……

  「林空城林空城,你快醒醒。」

  林空城覺得自己摔得七葷八素,他艱難的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武鈞焦急的眼神,前後桌的同學也紛紛探過頭來詢問情況。而他一旁的薛明心拿書擋著下巴,眉眼彎彎,看到林空城和他眼神對視時,又把目光移開了。

  林空城知道,他在偷笑。

  「怎麼了?」

  林空城皺了皺眉,連聲音都變得虛弱了。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癱倒在座位上,本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真的很虛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剛才突然暈過去了,是不是低血糖?」武鈞關心著,從書桌里拿出一條巧克力遞給林空城。

  「謝謝你啊,武鈞。」林空城吃著巧克力,眼含熱淚地應著。他知道自己不是低血糖,他身體素質很好,今天憑空經歷了這麼多怪異的事情,倒是心理素質率先承受不住了。

  「還好薛哥眼疾手快,給了你一巴掌。」武鈞又補充道。

  「哦哦,也謝謝你啊,薛明心。什麼?!薛明心給了我一巴掌!」

  林空城回過神來,大喊一聲。他伸手摸著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臉,扭頭看向薛明心。真相終於大白,林空城咬牙切齒,他的眼裡燃燒著熊熊火焰,指著薛明心說道:「好啊,原來是你打的我!」

  「事發突然。」薛明心聳了聳肩,說道。

  林空城從他佯作無辜的眼神中讀懂了一切,雖然還是氣的牙痒痒,但現在還在早讀,不能打擾到其他同學。林空城繼續開始背書,準備下了早自習再收拾薛明心。

  姚鼐的《登泰山記》通篇駢散結合,四百字古文,重點字詞更是多不勝數。林空城看了一下時鐘,六點三十五分,早讀結束時間是七點二十,還有四十五分鐘,背一篇古文似乎不太夠用。

  任重而道遠,林空城這樣想著,準備繼續背書。

  不對!他突然回過神來,六點三十五,怎麼能才六點三十五?

  林空城從六點二十八進班開始早讀,到恍惚間看到的光怪陸離的景象,再到被薛明心一個耳光打回現實,這中間只過去了七分鐘。

  ……自己一進班就暈倒了麼?

  林空城抬起頭來,沒有什麼血色的嘴角微微抿起,他的食指抵著下巴,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附骨之蛆般的馬蹄聲,手持銀槍的騎士,沒有五官的學生,身臨其境的場景……這些詭異的事情宛如迷霧一般籠罩在他的腦海中,仿佛惡魔拉下的帷幕,下一刻就會從中探出頭,獰笑著張開血盆大口,將他生吞活剝。

  我…是不是疏忽了什麼?

  「聽到你突然大喊一聲,像尖叫雞一樣。」

  「六點零二了,洗漱池不會等你。」

  「事發突然。」

  ……

  薛明心的話迴響在耳畔,這一刻,林空城終於發現了端倪。

  從始至終,薛明心都沒有聽到過那陣馬蹄聲,因為那種聲音只存在於自己的夢裡。

  渺遠的馬蹄聲,所帶來的是置身其中的夢境。空曠冰冷的教堂,蜷縮顫抖的自己,突如其來的破門而入,還有那如同魔鬼詛咒的馬蹄聲……這些感覺如此真實,卻只發生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裡。


  這真的是夢麼?

  ……

  林空城搖了搖頭,他拍了拍武鈞,問到:「我暈倒之前在幹什麼?」

  「在早讀啊。」武鈞轉頭看著林空城,表情疑惑。他有點奇怪為什麼林空城突然這麼問,但是看著後者鄭重的神情,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在早讀。」林空城重複一遍,他覺得自己愈發靠近答案了。

  「不是,」薛明心深呼了一口氣,他說道:「你睡著了。」

  林空城的眼瞳驟然收縮,他猛地轉身看向薛明心,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了。周圍的背書聲混雜在一起,明明無比的喧囂,林空城卻能聽清薛明心說的每一個字。

  薛明心沒有任何躲閃,他對著林空城的目光,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再次說道:

  「林空城,你剛才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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