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喻雯這個人
（一）
紅色的城市suv，最新一款的車型，車輪比停在左邊的那輛老款大眾，肉眼可見的厚出一大圈。由於是新車，拉開副駕駛門，一股新鮮的皮味沖入肖曉的鼻腔，她聞得出其中高級的質感。據喻雯所說，這台車總價29萬，由於是時下流行的新能源車，推廣力度和優惠力度都很大，付了三成首付，分期五年，每個月幾乎都能享受零利率的月供。
「那每個月也得還快3000誒。」肖曉的心算能力超強，只需要一秒鐘，就得出結果了。
「是啊，所以最近得省吃儉用了。」喻雯點頭，右手按下顯示屏上的紅色圓鍵，引擎發動了。
要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肖曉第一次見到王喻雯時，心裡就不自覺生出羨慕的感情。名牌大學畢業的喻雯，有著非常好的綜合素質，在這座南方城市，她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卻罕見地說著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
據她本人所說，她老家是南京人，祖父是軍官，一家人在70年代隨著軍隊南下，輾轉長沙和桂林，最終才到這座城市定居。因此，普通話的走南闖北的通行證，軍隊裡北方人居多，因此除祖父母外，其餘家人都牢牢掌握了北方方言的訣竅，並以此傳續給後代，最終變成家族第一語言，從此固定下來。
肖曉不敢去細想這家人的豪邁背景，她覺得再打聽下去就有窺探隱私之嫌，便用其他事情轉移了話題。二人搭檔幹活以來，肖曉對這位背景非凡的城市富家女，又有了新一層的認知。
比如，王喻雯從來不會背太過分的名牌包包，她與這座南方城市最契合之處，便是艱苦樸素的氣質，與對美食的執著追求。很多個午休時，肖曉都目睹喻雯打開紅色的膳魔師燜燒罐，從裡面倒出一碗熱湯，有時同自己分享，肖曉嘗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好滋味在裡頭。
「好喝嗎？」喻雯頻頻遞來期待的眼神。
肖曉用左手比出大大的「贊」，問：「你媽媽煲的嗎？」
「我煲的。」喻雯說，語氣里缺少肖曉苦苦尋找的炫耀之意。
從不炫耀這一點有時候也會微微激怒肖曉，當然，自己也不會把真實想法表露出來。像喻雯這樣的女孩，如果自滿、如果炫耀，但凡自滿、但凡炫耀，肖曉恐怕都會更為主動地推進這段友誼，而非僅僅停留在「上班搭子」的層面。肖曉覺得，王喻雯的品質過於完美，以至於同自己，乃至整個公司的氛圍都有距離感。
當然，朋友也不是非有不可，能有個無可挑剔的上班搭子，就已經是很多職場人的奢望。
（二）
紅色的suv發動，王喻雯載著肖曉行駛在城市寬闊的雙向六車道上，行至宏通大橋一段已是六點過半，肖曉環顧四周，將城市初生的燈火收入視網膜。
「我以前沒來過這座橋。」肖曉說，「因為每天都坐地鐵嘛，周末就在家裡躺著，啥也不干。」
「其實我也是，除了試駕的那天，今天是第三次在這個點上這座橋。」王喻雯說。
「肖曉，你知道我們其實挺有緣的。」喻雯突然加速變道，順利通過了橋上第一處紅綠燈。
「怎麼說？」肖曉轉向左邊，問。
「我查過星座，你是巨蟹座，我是雙魚座，這不是絕配嗎？」
「都是水象星座。」
「所以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能懂你，」喻雯平靜地說，「不是那種肚子裡的蛔蟲的懂，是懂你的境況。」
「近況？什麼近況啦？」肖曉錯過了正確的關鍵詞，「生活一成不變，幾乎沒有什麼新鮮事可分享。」
「不是近況，是處境啦，處境。」喻雯更正道，「那天你不是去看病了嗎，開會那天？」
「是，上上周三。」肖曉懵懂地點頭，幾乎是一瞬間，那些潛伏腦中、因發病而模稜兩可的細節全都清晰起來了，「我那天胃痛到快要昏倒，所以去急診掛水了。」
她說完的同時，便感到駕駛座那邊傳來一道很有存在感的目光，是喻雯趁下橋的間隙偷偷看了肖曉一眼。
「真的是胃痛嗎？胃痛你還吃粽子當早餐？」
「……我忘了。」
「你知道嗎，胃痛的病人每天需要按時按量吃很多藥，這是一種長期主義的病症，尤其需要注意飲食。」喻雯說話時，語氣異常平靜，「據我觀察，從那天以來你都沒在公司吃過藥。點的外賣也都是以前你老吃的那幾家。」
「我是覺得吃藥太麻煩了，而且早上總是急急忙忙的，來不及備藥，最近也總是健忘，今天也沒帶耳機出門。」肖曉發現自己的撒謊功力也越來越強了。
「是吧，如果是那樣，藥必須按時吃哦。」喻雯也沒表達出更多懷疑，她說，「如果是胃病，不想落下病根的話，真得好好吃藥。如果不是胃病，健忘、拖延、強迫行為，這些的棘手程度也挺驚人。」
「嗯，我知道。」肖曉點頭，露出一絲熟練的笑容。
「今天的新車試乘體驗，閣下感受如何？」梅苑小區入口處，王喻雯跟著肖曉一同下車。
「非常好，完全看不出是新手。」肖曉又習慣性用左手比「贊」。
「那明早九點，我在這裡接你。咱們一起上下班。」
「咱們一起上下班？」重大問題來臨，採用重複的語言藝術。
「喔，真好，喻雯，你真好。你會開車，你買了車，真好。如果你能讓我順路搭便車上下班，那你就是更好的大好人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心意能這麼輕易地實現了？肖曉感受到一股激烈的震盪，來回穿梭在十二根肋骨之間，激起的氣流呼呼灌入左心房，她覺得熱血汩汩湧上頭頂。
「嗯，沒特別的事，都可以的。反正我們住的不遠，而且——」喻雯顯然吞掉了一句話，再用另一句話頂替，「而且，我還是新手嘛，有你陪駕我心不慌。」
「那真是太感謝了！」這次是左右手聯合開工，肖曉比出醒目的「雙贊」。
七點，夜晚淺淺地拉下幕布，夏季的蟬鳴不絕於耳。梅苑小區鐵門前，肖曉揮揮手，喻雯按開車窗點頭致意，肖曉目送這輛SUV，喻雯踩下油門逐漸駛離。
紅色的城市suv，最新一款的車型，車輪比停在左邊的那輛老款大眾，肉眼可見的厚出一大圈。由於是新車，拉開副駕駛門，一股新鮮的皮味沖入肖曉的鼻腔，她聞得出其中高級的質感。據喻雯所說，這台車總價29萬，由於是時下流行的新能源車，推廣力度和優惠力度都很大，付了三成首付，分期五年，每個月幾乎都能享受零利率的月供。
「那每個月也得還快3000誒。」肖曉的心算能力超強，只需要一秒鐘，就得出結果了。
「是啊，所以最近得省吃儉用了。」喻雯點頭，右手按下顯示屏上的紅色圓鍵，引擎發動了。
要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肖曉第一次見到王喻雯時，心裡就不自覺生出羨慕的感情。名牌大學畢業的喻雯，有著非常好的綜合素質，在這座南方城市，她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卻罕見地說著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
據她本人所說，她老家是南京人，祖父是軍官，一家人在70年代隨著軍隊南下，輾轉長沙和桂林，最終才到這座城市定居。因此，普通話的走南闖北的通行證，軍隊裡北方人居多，因此除祖父母外，其餘家人都牢牢掌握了北方方言的訣竅，並以此傳續給後代，最終變成家族第一語言，從此固定下來。
肖曉不敢去細想這家人的豪邁背景，她覺得再打聽下去就有窺探隱私之嫌，便用其他事情轉移了話題。二人搭檔幹活以來，肖曉對這位背景非凡的城市富家女，又有了新一層的認知。
比如，王喻雯從來不會背太過分的名牌包包，她與這座南方城市最契合之處，便是艱苦樸素的氣質，與對美食的執著追求。很多個午休時，肖曉都目睹喻雯打開紅色的膳魔師燜燒罐，從裡面倒出一碗熱湯，有時同自己分享，肖曉嘗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好滋味在裡頭。
「好喝嗎？」喻雯頻頻遞來期待的眼神。
肖曉用左手比出大大的「贊」，問：「你媽媽煲的嗎？」
「我煲的。」喻雯說，語氣里缺少肖曉苦苦尋找的炫耀之意。
從不炫耀這一點有時候也會微微激怒肖曉，當然，自己也不會把真實想法表露出來。像喻雯這樣的女孩，如果自滿、如果炫耀，但凡自滿、但凡炫耀，肖曉恐怕都會更為主動地推進這段友誼，而非僅僅停留在「上班搭子」的層面。肖曉覺得，王喻雯的品質過於完美，以至於同自己，乃至整個公司的氛圍都有距離感。
當然，朋友也不是非有不可，能有個無可挑剔的上班搭子，就已經是很多職場人的奢望。
（二）
紅色的suv發動，王喻雯載著肖曉行駛在城市寬闊的雙向六車道上，行至宏通大橋一段已是六點過半，肖曉環顧四周，將城市初生的燈火收入視網膜。
「我以前沒來過這座橋。」肖曉說，「因為每天都坐地鐵嘛，周末就在家裡躺著，啥也不干。」
「其實我也是，除了試駕的那天，今天是第三次在這個點上這座橋。」王喻雯說。
「肖曉，你知道我們其實挺有緣的。」喻雯突然加速變道，順利通過了橋上第一處紅綠燈。
「怎麼說？」肖曉轉向左邊，問。
「我查過星座，你是巨蟹座，我是雙魚座，這不是絕配嗎？」
「都是水象星座。」
「所以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能懂你，」喻雯平靜地說，「不是那種肚子裡的蛔蟲的懂，是懂你的境況。」
「近況？什麼近況啦？」肖曉錯過了正確的關鍵詞，「生活一成不變，幾乎沒有什麼新鮮事可分享。」
「不是近況，是處境啦，處境。」喻雯更正道，「那天你不是去看病了嗎，開會那天？」
「是，上上周三。」肖曉懵懂地點頭，幾乎是一瞬間，那些潛伏腦中、因發病而模稜兩可的細節全都清晰起來了，「我那天胃痛到快要昏倒，所以去急診掛水了。」
她說完的同時，便感到駕駛座那邊傳來一道很有存在感的目光，是喻雯趁下橋的間隙偷偷看了肖曉一眼。
「真的是胃痛嗎？胃痛你還吃粽子當早餐？」
「……我忘了。」
「你知道嗎，胃痛的病人每天需要按時按量吃很多藥，這是一種長期主義的病症，尤其需要注意飲食。」喻雯說話時，語氣異常平靜，「據我觀察，從那天以來你都沒在公司吃過藥。點的外賣也都是以前你老吃的那幾家。」
「我是覺得吃藥太麻煩了，而且早上總是急急忙忙的，來不及備藥，最近也總是健忘，今天也沒帶耳機出門。」肖曉發現自己的撒謊功力也越來越強了。
「是吧，如果是那樣，藥必須按時吃哦。」喻雯也沒表達出更多懷疑，她說，「如果是胃病，不想落下病根的話，真得好好吃藥。如果不是胃病，健忘、拖延、強迫行為，這些的棘手程度也挺驚人。」
「嗯，我知道。」肖曉點頭，露出一絲熟練的笑容。
「今天的新車試乘體驗，閣下感受如何？」梅苑小區入口處，王喻雯跟著肖曉一同下車。
「非常好，完全看不出是新手。」肖曉又習慣性用左手比「贊」。
「那明早九點，我在這裡接你。咱們一起上下班。」
「咱們一起上下班？」重大問題來臨，採用重複的語言藝術。
「喔，真好，喻雯，你真好。你會開車，你買了車，真好。如果你能讓我順路搭便車上下班，那你就是更好的大好人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心意能這麼輕易地實現了？肖曉感受到一股激烈的震盪，來回穿梭在十二根肋骨之間，激起的氣流呼呼灌入左心房，她覺得熱血汩汩湧上頭頂。
「嗯，沒特別的事，都可以的。反正我們住的不遠，而且——」喻雯顯然吞掉了一句話，再用另一句話頂替，「而且，我還是新手嘛，有你陪駕我心不慌。」
「那真是太感謝了！」這次是左右手聯合開工，肖曉比出醒目的「雙贊」。
七點，夜晚淺淺地拉下幕布，夏季的蟬鳴不絕於耳。梅苑小區鐵門前，肖曉揮揮手，喻雯按開車窗點頭致意，肖曉目送這輛SUV，喻雯踩下油門逐漸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