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家庭之殤:一張欠條換走兩年辛勞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1992年的某個艷陽天,正值木耳採摘的大忙時節。這一年,雨水調和、溫度適宜,山林仿若一座慷慨的寶庫,木耳一茬接著一茬地冒出來,給辛勤勞作的人帶來無盡的驚喜。為了趕在最佳時機採收,爸爸媽媽在鎮上請了不少臨時工,一同奔赴那片綠意盎然的山林。

  山林間,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一些女工們嫻熟地蹲在剛被採摘完的木耳杆上,她們的動作輕盈而精準,纖細的手指在繁茂的木耳叢中穿梭,將成熟的木耳摘下,輕輕放入身旁的土籃子裡。再看甄禮的爸爸,他和另一位健壯的男工,肩挑扁擔,步伐穩健地行走在崎嶇的山坡小徑上。

  扁擔兩頭,沉甸甸的土籃子裝滿了剛採摘的木耳,每一步都踏出堅定的力量。他們穩步將兩大籃木耳挑下山坡,來到寬敞的院子裡。只見院子裡,好幾趟特製的紗網已然支起,足有一米半寬、十幾米長。兩人穩穩地將木耳傾倒在紗網上,隨後用雙手細緻地將木耳均勻鋪開,讓每一片木耳都能充分沐浴在溫暖的陽光里。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挑起空土籃子,沿著蜿蜒的山路,再次返回那片木耳生長的山坡,繼續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爸爸忙碌間,抽空抬頭望向天空,那高懸的太陽明晃晃的,光線刺目。他下意識眯起眼睛,隨即低頭看了看腕間的表,時針已悄然逼近11的刻度。他直起身,朝不遠處勞作的甄禮媽媽揚聲說道:「中午了,要不你回去做飯吧,眼瞅著大家都快餓了,該吃飯了。」媽媽正專注於採摘,額頭上沁出細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她抬手用衣袖一抹,抬起頭,目光帶著詢問:「行,幾點了現在?」「馬上11點了。」爸爸一邊回應,一邊從衣兜里掏出煙盒,遞了一支煙給身旁一同勞作的男人,然後自己也抽出一根煙,嫻熟地點燃,深吸了一口。「那行,我馬上做飯。」媽媽應了一聲,手下動作不停,快速摘完一根木耳杆的一側,緊接著雙手握住木耳杆,利落地將其翻轉,讓原本朝下、長滿木耳的那一面朝上,方便後續採摘。做完這一切,她緩緩站起身,揉了揉發酸的後腰,沿著山坡的小路,朝坡下那座簡陋的小屋走去,身影在斑駁的樹影間時隱時現。

  媽媽剛邁進院子,一陣由遠及近的汽車轟鳴聲便傳入耳中。她抬眼望去,只見一輛貨車正從山下沿著蜿蜒的山路緩緩駛來。貨車在崎嶇不平的石路上艱難前行,車身顛簸得晃晃悠悠,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一般。媽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沒再多做停留,徑直朝著屋內走去,準備開始做午飯。

  不到十分鐘,那汽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穩穩地停在了院子外面。緊接著,駕駛室的門被打開,兩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其中一位是打扮時髦的窈窕女子,她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一頭大波浪捲髮顯得格外惹眼。女子一邊朝著院子裡走,一邊脆生生地喊道:「四嬸兒,在家嗎?」走到房子門口,她微微探了探頭,瞧見正在廚房忙碌的媽媽,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說道:「做飯呢,四嬸?我四叔在家嗎?」

  「喲,玉芝來了?快進屋,我這正忙著做飯呢,你四叔還有幾個人還在上面摘木耳呢,一會兒就回來吃飯。你有啥事兒啊?」媽媽熱情地招呼道。

  「嗯呢,行四嬸兒,我這帶了個朋友,想買木耳,尋思過來看看。」玉芝笑著回應道。

  「買木耳啊,行,那我叫你四叔下來。你倆先進來喝口水。」說著,媽媽放下手中正在炒菜的勺子,快步走出屋子,衝著山坡上扯著嗓子喊了一嗓子:「甄季聞!」

  「咋了?」爸爸的聲音從山坡上傳了下來。

  「你先回來吧,玉芝來了。」

  「啥事兒?」

  「你先下來再說,說是買木耳的。」

  「行,等著我下去。」

  爸爸應了一聲,隨即手腳麻利地將幾個還未裝滿的土籃子裡的木耳倒騰了一下,湊滿兩土籃子後,穩穩地挑起扁擔,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下山坡。來到院子,爸爸將兩籃子木耳傾倒在紗網上,仔細地鋪開,確保每一片木耳都能充分晾曬,然後才轉身朝著屋內走去。

  「四叔回來了?」玉芝滿臉笑意地迎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胳膊下夾著一個小巧的黑色皮包,顯得頗為幹練。

  「嗯,咋回事兒?我聽著說要買木耳啊?」爸爸看著玉芝和她身後的年輕人,開口問道。

  「嗯呢,四叔,這我一個朋友,在道南收木耳的,姓潘。」玉芝連忙介紹道。

  「叫我二老潘就行,四叔,聽說你這有不少木耳,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年輕人笑著說道,臉上帶著幾分謙遜。

  「你要多少啊?先看看吧,這些還沒曬乾呢,乾的在倉房,過來看看吧,去年的也沒賣呢,都在倉房裡。」說著,爸爸便大步走到倉房門口,打開那扇略顯陳舊的門,領著兩人走進了倉房。


  二老潘走進倉房,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木耳,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開口問道:「這木耳不錯,我全要了,多少錢?」

  「稱一下吧,估計得一千多斤。你全要的話我給你便宜點」爸爸思索片刻後說道。

  「行,那估計也得兩萬多塊錢,但我今天沒帶這麼多錢,我先給你打個欠條把這些木耳拉走,下個禮拜我還來這附近收,到時候把錢給你帶來行吧?」二老潘看著爸爸,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

  「你下個禮拜還來?」爸爸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

  「嗯呢,我常來這邊。玉芝也認識我,下禮拜我肯定來。」二老潘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行吧,關鍵玉芝也認識你,那你給我寫個條吧。下個禮拜你可得過來給我把錢帶來,我還得給人發工錢呢。」爸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當天,幾人在飯桌上匆匆吃完午飯,便全身心投入到木耳交易後續事宜中。大家分工明確,有人專注稱重,有人負責搬運,一袋袋木耳被仔細過秤,隨後將幾十麻袋木耳整齊碼放在二老潘的貨車車廂內。完成裝載後,二老潘拿出紙筆,在欠條上工整寫下欠款金額、還款日期等關鍵信息,而後與玉芝一同鑽進貨車駕駛室,發動引擎,緩緩駛向山下,朝著鎮上的方向漸行漸遠。

  起初,爸爸滿心篤定,想著不過是短短一周等待,就能順利收回木耳貨款。一周過去,未見二老潘身影,爸爸心裡雖略有疑惑,但仍覺得情有可原,或許是對方收木耳行程耽擱了。兩周過去,依然毫無消息,爸爸開始隱隱不安,頻繁望向村口的小路,期盼那熟悉的貨車能突然出現。三周過去,爸爸徹底坐不住了,二老潘就像人間蒸發般,音信全無。爸爸心急如焚,趕忙回到鎮上去找堂嫂玉芝詢問情況。可玉芝也是一臉茫然,無奈地表示,自那次一同離開後,她也再沒聯繫上二老潘,完全不知他的去向......

  聽了玉芝的話,爸爸並未就此放棄,順著打聽到的地址,尋到二老潘家中,然而大門緊閉,不見人影。好不容易找到二老潘的父母,兩位老人也是唉聲嘆氣,稱自己也不清楚兒子去了哪裡,面對爸爸焦急的詢問,只能無奈搖頭。從那之後,爸爸踏上了漫長的討債之路,可每一次努力都如石沉大海,毫無收穫,那筆兩萬多元的木耳貨款,也成了懸在一家人心裡的沉重石頭。

  後來,聽說還有幾家木耳也是被二老潘用白條換走了,也是找不到這個人,直到此時,爸爸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面對突如其來的詐騙,爸爸媽媽逐漸認清了事實。為了追回損失,她們被迫踏上了漫長而艱難的維權之路。他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選擇向警方報案,並通過法律途徑打官司,期望能討回公道。在法庭上,爸爸媽媽據理力爭,每一個陳述都飽含著他們的憤怒與不甘。幸運的是,正義最終得到了伸張,官司勝訴的那一刻,他們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然而,現實卻遠比想像中殘酷。雖然法律給出了公正的裁決,可二老潘卻如同人間蒸發一般,蹤跡全無。爸爸無奈之下,只能委託警察幫忙尋找這個消失的騙子。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日子被焦急與等待填滿。爸爸四處奔波,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無數次滿懷期待地出發,卻總是失望而歸。這場漫長的折騰不僅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還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為了這場官司,為了尋找二老潘,前前後後又花費了五六千塊錢。這些錢如同打水漂一般,沒有換來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法院判決可以對二老潘的家產進行清算,若有值錢物品,可用來頂帳。但當爸爸媽媽來到二老潘家,看到兩位年邁的老人,心中滿是不忍。他們怎能忍心將這兩位老頭老太太趕出家門,讓他們流離失所呢?即便將房子用來頂帳,也遠遠無法彌補那兩萬多元的損失。算上被騙走的貨款,再加上打官司、尋找騙子所花費的錢,將近三萬塊錢打了水漂。在那個萬元戶都屈指可數的年代,一萬塊錢足以在市里購置一套房子。

  回首過去兩年,爸爸媽媽不辭辛勞,起早貪黑,還搭進去不少請工人的錢,本想著能換來富足的生活,可如今,除了一張毫無價值的欠條,他們一無所有。這件事如同一顆巨石,重重地砸在了這個原本充滿希望的家庭上,給他們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家中的氣氛也一時間變得壓抑沉悶,爸爸媽媽的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