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房東
哈！這回我又多了個「親姐」！
雖然一些事情看起來與最初的期待完全不同，但結果還是相當可靠的！至於那條煙，慧姐硬是沒留，讓我送給老爸，而我決意不給他知道。特別是為啥買一個他沒抽過的牌子，而且一買就是整條。先放著吧，再買一條老爸喜歡抽的給他。
至於後面的時間，但凡出車時空車經過，都會停一停進去看看，和慧姐聊兩句再走。她要是碰巧了有空，也還是會給我按按肩膀脖子，幫我打理一下頭髮。
有一回差不多下午一點剛過，我就準備把車子停在旁邊，進店裡看看慧姐。這時有個中年男人走過來問我走不走，他要去嘉仁苑。反正沒什麼事，我就載他過去了。十幾分鐘的車程不算遠，我一度想跟他聊點什麼，看他自顧自一邊咂摸著嘴時不時笑嘻嘻的，一邊盯著手機看和發消息，也就作罷。車子按他要求停在東門。他開心地付好車費，就興沖沖從邊門跑進去了。
我沒急著走。我把車子挪到路邊停著，等等生意。其實我心理有點期盼還能見到那位火車站過來的小姐姐。那晚她的唐突，始終留在我的心裡忘不了。因為想到慧姐說這裡是個超大社區，我緩緩鬆開車子離合，沿著圍牆外沿的馬路，緩緩繞行。不看只知道它大，沒想到這麼大！這個小區有六個可以出入車子的大門，其中三個都有人值守；僅供行人刷卡/掃臉出入的小門偏門，還有九個！車子走完一圈妥妥二十分鐘，這要是人來走的話，沒有個四十分鐘都走不完。這裡面估計有上百棟小高層樓房。在小區西南方向，一條馬路之隔，就是天州地鐵3號線青黃路站。想來這一站早晚高峰，一定是非常擁擠和忙碌的。畢業後，我很少乘地鐵，只要想想人擠人的畫面，我就會難以抑制的不安。
我心想，她應該去上班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市區，工作忙不忙，晚上幾點才能回來？家裡有沒有別人，晚上怎麼吃飯……，想著想著，車子又回到東門那邊。因為感覺有點餓，乾脆把車子熄火，到對面超市旁邊的小吃街，找個麵店坐下來，要了一碗熏魚面。中午那會車上有客人，一直沒來得及吃飯。做我們這行的，到點吃飯實在很難。
也就是我的面端上來，剛吃第一口的時候，她從外面走了進來，抬頭看著牆上的菜單，猶豫著要吃點什麼。她穿著一身寬鬆的暖黃色家居服，上身套一件黑色針織衫，扣子沒扣；腳上拖著一雙可愛的兔耳朵拖鞋；手裡只拿著個手機。我聽見她要了一份雜醬拌麵，就順勢坐在離我隔著一桌的斜對面，正好面向著我。
她掃了我一眼，瞬間又看向別處。我不自覺低下頭。
我竟然生怕她認出我來！但她顯然早就把我給忘記了。也難怪，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計程車司機，人家憑什麼記得我。後面我時不時悄悄看她時，她也確實只盯著手機吃麵，不再看我。我才稍微感覺自在了些。
她是打扮過的。雖然整個是居家風格，但頭髮毫不凌亂，一隻淺藍色發卡穩穩貼著左邊秀髮，一對粉色珠子耳墜很出色。我甚至覺得她圖了口紅。
我匆匆吃完，去櫃檯結完帳，悄悄溜回了車上。我沒有發動車子，也許，我想，等她吃完出來，會走這個門進小區，然後我可以通過後視鏡或者透過車窗能再看看她。（真是的！這到底是什麼心理啊！）
結果等了一大會，她還是沒有出來。
然後，那個乘坐我車過來這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我的後視鏡里。
他一下子看到我的車，很興奮的朝我走來。
哎呀！小兄弟師傅！你竟然還在這裡啊！是知道我要回去，特意在這裡等我嗎？笑嘻嘻地說完，也不問我走不走，就拉開車門坐在後排。
原路回去，師傅。他對我說。你在這裡太好了，省得我等車了！
我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於是啟動了車子，慢慢往來時的路出發。
你多大了？他問我。
過21歲了，我說。
那得叫我一聲叔叔，哈哈，你這年紀開計程車少見。這麼年輕，不去公司上個班什麼的嘛！
開計程車也是上班啊。
那不一樣。這工作適合我這個年紀的人，或者年紀再大點的人來干。
為啥呢？
就因為這個活穩啊，沒什麼盼頭，你說年輕人可能性多大啊，幹這個有點浪費。
那叔叔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至少不是司機吧。
我嘛，嚯嚯嚯……！他這種笑聲很難引起別人的共鳴，分明會讓人感覺他在洋洋自得。我的職業叫房東！！哎你曉得吧。我在市區裡有房子，在新城有房子；就剛才這個嘉仁苑，一個小區我就有兩套房子，還挨一起的。這些房子，除了我自己住的一套，其他都租出去了，租金收收也很可觀，足夠我一個人逍遙快活了！
你家裡人沒在天州嗎?
孩子出去讀書深造，也快畢業了。老伴離開我們有些年頭了。家裡可不就是我一個人嘛！
叔叔你這是鑽石王老五啊！
哎呦嗨嗨嗨！他樂了起來！你這孩子比我家孩子還小兩歲，講起話來成熟的很啊。看來社會上混幾年，閱歷就上來了。
嘿嘿。平時就喜歡跟顧客聊天。就像現在這樣！
小伙子結婚了沒有？是本地人吧？
是本地人。我還年輕著呢，女朋友都沒，上哪結婚去啊。叔叔有沒有合適的給我介紹介紹？我開玩笑說。
哎呦，要說你這年紀，我有一個租客，就剛才嘉仁苑租我房子的，那個小姑娘也就二十多歲，年輕著呢。年輕真好啊！……，他好像在自言自語。
叔給我打聽打聽唄。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想法。
這個不用打聽了。這個不能介紹給你。她外地來的，大學也沒讀，在天州打工都快5年了。最近兩年一直住在我屋裡，她有……她有朋友的。
哦。又是一個外地人。我想起剛才在麵店偶遇的那位小姐姐。
接著我又多嘴問了一句。叔，你這一來一回的，是去收租金吧！
哎哈哈哈哈哈！！我好像戳到了他的快樂穴位似的，感覺他不同尋常的開心和興奮！是的！你說對了！我剛才就是去收了趟租金！這有時候不規律的，時間長耽擱了，就得趕緊來收收！要說我這個職業的好處，哎呦喂，前半輩子打死我也想像不到啊。
不過，他又換了嚴肅點的口吻繼續說，嘉仁苑有一大半都是外地人，他們聚集在這裡謀生，也是魚龍混雜，挺亂的。
房東！我心想，我自己也是一個。我們家在市區有兩處老破小，爺爺奶奶住一間，另一間也是租給了外地來的一對年輕人。他們都在市區上班，有穩定的工作，所以即使老破小的租金不便宜，他們也能承受，畢竟除了房子破點小點，工作、生活、社交什麼的都非常便捷，選擇也很豐富。特別是年輕人喜歡的夜生活，要知道那邊一站地之隔，就是天州最有名的酒吧一條街。
可惜我就好像不是年輕人一樣，不喜歡這些。
那姑娘，租客，是一個人住嗎，還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我忽然沒來由扭頭朝他問了一個問題。
就她一個人。他說。他朋友好像偶爾過去。她以前跟老鄉從家裡過來，進到一個工廠里織布。聽她說，還沒過一年，工廠機器升級換代，改成了智能設備，她不適應，又出來了。先在髮廊做了一段時間，後面轉行做了中介，一直到現在。
我知道他說的是房產中介。這兩年天州在大力開發核心市區外圍，特別是幾大新城/科技城，土地交易火爆，新房子一幢幢拔地而起，一個個小區好像昨天還是荒田，今天就圍了一圈擋板，貼上了建築項目告示。全國各地源源不斷有人衝過來淘金。隨之而來的衣食住行，特別是住，是絕對的剛需。於是，房東與房客，形成了一種新的社會供需經濟關係。頂層設計通過政策與資源的重點投入，創造了繁榮的勞動力市場，或者官方一些，人才市場。無數人揣著夢想來到這裡，希望通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獲得好生活。但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在獲得一份體面收入的同時，還要同時承擔與之對應甚或更多的支出，住和行就是其中的大頭。甚至很多人來了以後，根本沒有獲得任何收入的機會，卻實實在在要為住哪裡、吃什麼而煩惱不堪！
可是，當他們義無反顧放棄學業、放棄家裡原本的工作機會時，幾乎是不能也不願再走回頭路的。來了，就要全力以赴。全力以赴還是難以好好地生活呢？那就先考慮生存，再考慮體面吧。如果這也沒有辦法，那就只能與自己和解，回到來處。
你知道，就是那個能讓你心安的地方。
雖然一些事情看起來與最初的期待完全不同，但結果還是相當可靠的！至於那條煙，慧姐硬是沒留，讓我送給老爸，而我決意不給他知道。特別是為啥買一個他沒抽過的牌子，而且一買就是整條。先放著吧，再買一條老爸喜歡抽的給他。
至於後面的時間，但凡出車時空車經過，都會停一停進去看看，和慧姐聊兩句再走。她要是碰巧了有空，也還是會給我按按肩膀脖子，幫我打理一下頭髮。
有一回差不多下午一點剛過，我就準備把車子停在旁邊，進店裡看看慧姐。這時有個中年男人走過來問我走不走，他要去嘉仁苑。反正沒什麼事，我就載他過去了。十幾分鐘的車程不算遠，我一度想跟他聊點什麼，看他自顧自一邊咂摸著嘴時不時笑嘻嘻的，一邊盯著手機看和發消息，也就作罷。車子按他要求停在東門。他開心地付好車費，就興沖沖從邊門跑進去了。
我沒急著走。我把車子挪到路邊停著，等等生意。其實我心理有點期盼還能見到那位火車站過來的小姐姐。那晚她的唐突，始終留在我的心裡忘不了。因為想到慧姐說這裡是個超大社區，我緩緩鬆開車子離合，沿著圍牆外沿的馬路，緩緩繞行。不看只知道它大，沒想到這麼大！這個小區有六個可以出入車子的大門，其中三個都有人值守；僅供行人刷卡/掃臉出入的小門偏門，還有九個！車子走完一圈妥妥二十分鐘，這要是人來走的話，沒有個四十分鐘都走不完。這裡面估計有上百棟小高層樓房。在小區西南方向，一條馬路之隔，就是天州地鐵3號線青黃路站。想來這一站早晚高峰，一定是非常擁擠和忙碌的。畢業後，我很少乘地鐵，只要想想人擠人的畫面，我就會難以抑制的不安。
我心想，她應該去上班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市區，工作忙不忙，晚上幾點才能回來？家裡有沒有別人，晚上怎麼吃飯……，想著想著，車子又回到東門那邊。因為感覺有點餓，乾脆把車子熄火，到對面超市旁邊的小吃街，找個麵店坐下來，要了一碗熏魚面。中午那會車上有客人，一直沒來得及吃飯。做我們這行的，到點吃飯實在很難。
也就是我的面端上來，剛吃第一口的時候，她從外面走了進來，抬頭看著牆上的菜單，猶豫著要吃點什麼。她穿著一身寬鬆的暖黃色家居服，上身套一件黑色針織衫，扣子沒扣；腳上拖著一雙可愛的兔耳朵拖鞋；手裡只拿著個手機。我聽見她要了一份雜醬拌麵，就順勢坐在離我隔著一桌的斜對面，正好面向著我。
她掃了我一眼，瞬間又看向別處。我不自覺低下頭。
我竟然生怕她認出我來！但她顯然早就把我給忘記了。也難怪，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計程車司機，人家憑什麼記得我。後面我時不時悄悄看她時，她也確實只盯著手機吃麵，不再看我。我才稍微感覺自在了些。
她是打扮過的。雖然整個是居家風格，但頭髮毫不凌亂，一隻淺藍色發卡穩穩貼著左邊秀髮，一對粉色珠子耳墜很出色。我甚至覺得她圖了口紅。
我匆匆吃完，去櫃檯結完帳，悄悄溜回了車上。我沒有發動車子，也許，我想，等她吃完出來，會走這個門進小區，然後我可以通過後視鏡或者透過車窗能再看看她。（真是的！這到底是什麼心理啊！）
結果等了一大會，她還是沒有出來。
然後，那個乘坐我車過來這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我的後視鏡里。
他一下子看到我的車，很興奮的朝我走來。
哎呀！小兄弟師傅！你竟然還在這裡啊！是知道我要回去，特意在這裡等我嗎？笑嘻嘻地說完，也不問我走不走，就拉開車門坐在後排。
原路回去，師傅。他對我說。你在這裡太好了，省得我等車了！
我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於是啟動了車子，慢慢往來時的路出發。
你多大了？他問我。
過21歲了，我說。
那得叫我一聲叔叔，哈哈，你這年紀開計程車少見。這麼年輕，不去公司上個班什麼的嘛！
開計程車也是上班啊。
那不一樣。這工作適合我這個年紀的人，或者年紀再大點的人來干。
為啥呢？
就因為這個活穩啊，沒什麼盼頭，你說年輕人可能性多大啊，幹這個有點浪費。
那叔叔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至少不是司機吧。
我嘛，嚯嚯嚯……！他這種笑聲很難引起別人的共鳴，分明會讓人感覺他在洋洋自得。我的職業叫房東！！哎你曉得吧。我在市區裡有房子，在新城有房子；就剛才這個嘉仁苑，一個小區我就有兩套房子，還挨一起的。這些房子，除了我自己住的一套，其他都租出去了，租金收收也很可觀，足夠我一個人逍遙快活了！
你家裡人沒在天州嗎?
孩子出去讀書深造，也快畢業了。老伴離開我們有些年頭了。家裡可不就是我一個人嘛！
叔叔你這是鑽石王老五啊！
哎呦嗨嗨嗨！他樂了起來！你這孩子比我家孩子還小兩歲，講起話來成熟的很啊。看來社會上混幾年，閱歷就上來了。
嘿嘿。平時就喜歡跟顧客聊天。就像現在這樣！
小伙子結婚了沒有？是本地人吧？
是本地人。我還年輕著呢，女朋友都沒，上哪結婚去啊。叔叔有沒有合適的給我介紹介紹？我開玩笑說。
哎呦，要說你這年紀，我有一個租客，就剛才嘉仁苑租我房子的，那個小姑娘也就二十多歲，年輕著呢。年輕真好啊！……，他好像在自言自語。
叔給我打聽打聽唄。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想法。
這個不用打聽了。這個不能介紹給你。她外地來的，大學也沒讀，在天州打工都快5年了。最近兩年一直住在我屋裡，她有……她有朋友的。
哦。又是一個外地人。我想起剛才在麵店偶遇的那位小姐姐。
接著我又多嘴問了一句。叔，你這一來一回的，是去收租金吧！
哎哈哈哈哈哈！！我好像戳到了他的快樂穴位似的，感覺他不同尋常的開心和興奮！是的！你說對了！我剛才就是去收了趟租金！這有時候不規律的，時間長耽擱了，就得趕緊來收收！要說我這個職業的好處，哎呦喂，前半輩子打死我也想像不到啊。
不過，他又換了嚴肅點的口吻繼續說，嘉仁苑有一大半都是外地人，他們聚集在這裡謀生，也是魚龍混雜，挺亂的。
房東！我心想，我自己也是一個。我們家在市區有兩處老破小，爺爺奶奶住一間，另一間也是租給了外地來的一對年輕人。他們都在市區上班，有穩定的工作，所以即使老破小的租金不便宜，他們也能承受，畢竟除了房子破點小點，工作、生活、社交什麼的都非常便捷，選擇也很豐富。特別是年輕人喜歡的夜生活，要知道那邊一站地之隔，就是天州最有名的酒吧一條街。
可惜我就好像不是年輕人一樣，不喜歡這些。
那姑娘，租客，是一個人住嗎，還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我忽然沒來由扭頭朝他問了一個問題。
就她一個人。他說。他朋友好像偶爾過去。她以前跟老鄉從家裡過來，進到一個工廠里織布。聽她說，還沒過一年，工廠機器升級換代，改成了智能設備，她不適應，又出來了。先在髮廊做了一段時間，後面轉行做了中介，一直到現在。
我知道他說的是房產中介。這兩年天州在大力開發核心市區外圍，特別是幾大新城/科技城，土地交易火爆，新房子一幢幢拔地而起，一個個小區好像昨天還是荒田，今天就圍了一圈擋板，貼上了建築項目告示。全國各地源源不斷有人衝過來淘金。隨之而來的衣食住行，特別是住，是絕對的剛需。於是，房東與房客，形成了一種新的社會供需經濟關係。頂層設計通過政策與資源的重點投入，創造了繁榮的勞動力市場，或者官方一些，人才市場。無數人揣著夢想來到這裡，希望通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獲得好生活。但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在獲得一份體面收入的同時，還要同時承擔與之對應甚或更多的支出，住和行就是其中的大頭。甚至很多人來了以後，根本沒有獲得任何收入的機會，卻實實在在要為住哪裡、吃什麼而煩惱不堪！
可是，當他們義無反顧放棄學業、放棄家裡原本的工作機會時，幾乎是不能也不願再走回頭路的。來了，就要全力以赴。全力以赴還是難以好好地生活呢？那就先考慮生存，再考慮體面吧。如果這也沒有辦法，那就只能與自己和解，回到來處。
你知道，就是那個能讓你心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