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心情理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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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短暫的人生走到現在,一共愛過三個女人。

  首先就是我的媽媽,那肯定是真愛,我永遠愛她。雖然她早早離開我和老爸,可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會一直在。第二個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我記得小名叫芽芽,比我小一歲。那時候在一起玩,父母們就開著玩笑給我們定了娃娃親,我就一直很當真,真的處處護著她,零食玩具會忍不住第一時間送給她。這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到的。第三個是我技校的同班同學,嚴妍。我對她可謂是一見鍾情,第一次看到她就被迷住了。可惜她有自己的感情了,所以這份自以為的愛,其實是單相思。如果你要問,這也叫愛過?哎呀,有點難為情。你可能不知道我為她默默付出了什麼。那可都是青春里難忘的經歷,吃不下飯算不算,失眠算不算,鼓起勇氣給她寫匿名信算不算,諸如此類都是愛的證明。

  現在,我愛上了第四個。

  這事兒要從半個月前的一天傍晚說起。那天我是晚班,所謂晚班,我跟老爸商量好也只是開到夜裡十二點左右,有生意就跑到一兩點最晚,就回來休息。你想想,我這個年紀哪有夜裡12點前睡得啊,就算我答應,我的眼皮子也不會答應的!

  老爸17點多就把車子開回來了,看我準備停當,就讓我接著開,省的一會再熱車。也就是我老爸這麼講究,對車子有時候比對我還好。我就沒那麼多章法,車子嘛,就是拿來開的不是。

  他跟我說,可以去東火車站試試。天州有兩個大型火車站,東西各有一個,中間隔著一條天水河。下午廣播有喊車子過去。結果他去了趟花了一個小時排隊,就拉了一個五公里的一家三口,實在提不起勁來。

  我安慰他這事兒有講頭的。咱們父子一股氣,你運氣不好,那我去運氣一定不差。

  他白了我一眼,扭頭進了樓棟大廳。

  所以,當我從火車站真的拉到一個20多公里的乘客時,我心裡暗自竊喜,這回可算是說准了。不過很快,我就忘記了這茬。

  有點奇怪!一般單獨的女乘客都會選擇坐在司機後排斜對角位置。學過小學數學的,都知道這樣斜角的距離是最遠的,(不知道的要反思下有沒有上過小學!)。今天這位年輕的女乘客,直接打開了副駕駛門坐了進來。我問她,要不要改到後排。她看了看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被她看的有點不自在。這時聽見她說,去玉山區嘉仁苑。玉山區是另一個市郊區域,與新城區挨著,離這裡大概有25公里的樣子。她的聲音很好聽。不尖,吐字又很清晰,感覺說出來的話好像都帶著一點香氣。後來知道那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我設好導航,提醒她系好安全帶,準備出發了。

  她照做。

  我儘量專心開車。無論如何,我還是有幾次想打開話頭跟她聊聊天的,至少問問這是從哪來,到天州幹什麼之類的,但又給咽下去了。車子裡略顯安靜,就這麼開了好幾公里出去。然後,她熟練的打開車前座位燈,從放在腿上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套設備,對著小鏡子就是一番塗塗抹抹。

  我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糟了!她也正看我,四目一對剎那,我就像被燙到一樣,立即挪開了眼睛看著路前方。

  哎!為啥要看這一眼?本來旁邊坐著一個女性,我就一直不自在,這回更是感覺渾身有點僵硬,現在連反光鏡我都不敢抬頭看了。

  哼哼哼——,注意,這不是鼻子出氣!這是她的笑聲!從嗓子裡發出來的。短,但是真好聽!

  算了。別裝了。我大大方方扭過頭,鄭重打量了她一眼。果然跟我平時見過的那些大姐大媽們很不同。很難找個詞來很好地形容,(再次注意,這是我詞彙量不夠導致的詞窮,不是咱中文裡沒有)。如果硬要說一下直觀感受,就好比是你在一群熟人長輩面前侃侃而談,忽然年輕美麗的英語老師朝你走了過來;你瞬間閉住了嘴巴,並且打心裡想表達一種尊重,又按耐不住那寫在臉上的竊喜。總之比較複雜。

  小哥哥,你咋了?帶著香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忍住不扭頭,直視前方。

  我剛滿21歲,可能……

  哦,那是小弟弟。姐姐比你大幾歲。她柔聲說。

  真想來一句:姐姐你好。簡直了。我這是咋地了,有點魂不守舍。我自問自己也不是內向的人啊。近距離見個女的就這樣……無助起來了?

  你談過戀愛嗎?那香的聲音繼續問。

  完了。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很白痴。我都過了20歲,沒談過戀愛就算了,還要被一個陌生女人這麼質問,並且等她知道真相後,繼續被她鄙夷?


  談過。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

  哦。弟弟你長得帥,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吧。

  ……還可以。我糊弄了一句。

  比我漂亮吧?

  你猜這是個送分題,還是個送命題?一向自認為情商可以的我,要是平時有人來問,我毫不猶豫夸回去就行了。So easy!可這回卻被問的卡住了。卡住的是喉嚨,有送命的嫌疑。

  我支支吾吾,不能做答。她就在那咯咯咯地笑起來。

  我感覺耳根子有點熱。不是害羞。是自慚形穢!還記得剛才那個關於直觀感受的描述嗎?還是那種感覺。平時你背的滾瓜爛熟的單詞句子,應答如流的對話,被年輕美麗的英文老師點到名站起來,並且走到你跟前,跟你近距離對話時,你變成了傻子,好像真的什麼也不會了!你又不敢跟老師說,老師我真的會,就是說不出來!那個叫急呀!急死人!

  好啦弟弟。你沒談過就沒談過,這又不丟人。幹嘛騙我!

  我鄭重看了她第二眼!

  她又咯咯地笑。談過戀愛的男孩子,不會是你這樣的,哈哈哈哈哈!

  她這一笑,我反而神奇的放鬆下來了。難道我聽不得哼、咯式笑?

  大姐你來天州幹什麼啊。我假裝漫不經心問了出來,其實心裡很在意。

  別叫我大姐啊,有個大字就叫老了。嘿嘿。叫姐姐吧。姐姐一直在天州打工,這是抽空回了趟家,今天趕回來了。

  哦,姐姐你是做什麼的?我也假裝熟絡了一些。絲毫不曉得避諱別人的隱私。這和問人家年齡感覺是一個性質,但我沒有意識到。

  姐姐我,……,就是個普通打工的。上班掙錢,家裡還有爸媽和弟弟要照顧。

  聽起來口氣似乎嚴肅了許多。果然一說到生計問題,很難有人能真的笑著面對啊。

  你呢?家裡人需要照顧嗎?她忽然問我。

  噢!我和我爸爸一起養我爺爺奶奶。媽媽離我們的早,也照顧不到了。

  去哪了?她可能沒認真聽我剛才的話。

  我一下子有點生氣。我又一字一頓說了一遍:我說,我媽媽走的早,生的病不能治,在我幾歲時就離開我和爸爸了!

  哦哦哦,對不起弟弟。對不起弟弟。我沒聽仔細,別放心上去啊。她說著,竟拉起安全帶,把臉湊過來,朝我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我不知所措。感覺頭開始燒起來了。應該是脹得通紅了已經。眼球也有點鼓鼓得難受!

  這算是給你道歉了,弟弟。別想太多。我一時也急了,也別介意姐姐親你一下。你就當我是你親姐,就不會彆扭了。真的……

  後面一路無話。

  到了地方,她給了整錢,沒等我找零,就急匆匆走開了。

  我就這麼看著我親姐走進了小區大門消失不見,也沒能想起來問問她叫什麼名字。

  時間還早。但我已無心載客。我就這麼開著車緩緩沿著這條路往前開,也不知道開了幾個路口,不知道過了幾個紅綠燈(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闖燈!),當我抬眼看時,正好看到了那個在路口閃爍著的霓虹招牌。

  一個理髮店。

  好。去洗洗頭,理個髮。老爸說我頭髮長了,可以去修剪一下。好像是上周的事了。

  我在旁邊停好車,走了進去。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正在給一個客人吹頭髮。見我進來,熱情招呼我坐下,說這位客人馬上就好,意思是不用我等多久。

  我點點頭,就近坐了下來。心裡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一點頭緒都沒有。

  沒過幾分鐘,我聽見有人喊我:小兄弟。來吧。

  我一抬頭,看見那女人招手讓我過去。那裡是洗頭水池和椅子。我走過去躺下,閉著眼睛,感受她溫暖有力的手,在我頭皮和頭髮間來回遊走。

  坐下來面對鏡子的空擋,她給我端來一杯熱棗茶,說自己泡著喝的,讓我也喝一點。我向來不喝理髮店的水。不過她好像看出來我的顧慮,堅持著不放,等著我接下來。

  我只好接下來,喝了一口。然後又喝了一口。然後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才放到桌子上。

  怎麼樣,她輕聲問。一邊給我圍好擋布。

  我當然知道她想問這個茶,我說,挺香。以前沒喝過這樣的,紅棗泡水記憶里也不是這樣的味道好像。當然這一句我沒說出口。


  這會店裡沒人,我給你捏捏肩膀放鬆下頭皮吧,不著急給你理髮。你不趕時間吧這個點?

  我搖搖頭。

  那好。她開始給我按揉肩膀。長時間開車,最勞累就是腰椎和屁股,其次就是肩膀和脖頸了。她力道正好,帶著點酸,一點都不疼。很舒服。

  我剛才是想問,那個姑娘怎麼樣?

  哪個姑娘??我嗖得一下轉過身,看著她。她的手竟然抓著我的肩膀,沒有滑下來。

  別緊張,小兄弟。我繼續給你按按。你看你這肩膀肌肉都擰巴著,硬挺著不難受嗎?是不是長時間坐著不動啊。

  我點點頭。通過鏡子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然後給我一個笑容。和剛才那乘客姐姐完全不同的笑容。

  剛才我看你臉上有一個印。應該是你女朋友給你的吧?

  哎呦,我心裡一咯噔。剛才怎麼沒注意到這茬!應該是那乘客塗了口紅!

  我仔細對著鏡子看了看臉。沒找到痕跡。

  剛才洗頭時,我用棉柔巾給你擦乾淨了,沒有了,看不到啦。她又笑對我說。

  不知怎得,我看到她的笑,覺得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人變得安寧,柔軟。還有溫暖。嗯,這是個合適的形容詞。

  我這回是害羞式笑著搖搖頭。我說是我親姐跟我鬧著玩的。忘記擦掉了。畢竟我就算給她說起剛才的遭遇,估計她也不太會信吧。

  你這個親姐太會欺負弟弟了吧!剛才看你走進來時,沒什麼精神,就想多了,以為跟女朋友鬧了彆扭了呢……

  沒沒沒。我立即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10多分鐘,可能是我有記憶以來,最最放鬆的一段時間了。整個人就感覺放空了,好似脫離了這100斤出頭的身體,輕盈得感覺不到重力與任何負擔!

  我眯著眼。

  說起來,當視力不再作為信息獲取的手段,聽、聞和切身感受就會主導人的整個感官。我能感覺到她厚實有力、但有點涼涼的手。

  我昏昏欲睡。

  然後,我感覺那雙手離開了我。我著急的睜開眼,看到她正拿起剪刀和梳子。

  想怎麼剪,小兄弟?一邊問,一邊用不同角度觀察我的頭髮。

  就稍微修剪短一些就好。另外我不太喜歡碎發。稍微剪整齊點就行。

  嗯。她應了一聲。我這手藝也剪不出花式髮型呀。

  約莫半小時後,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第一次覺得有點帥氣了,心情也彷佛換了另一種。

  我付了錢。她抽空又給我杯子裡補了些熱棗水。

  這次我一飲而盡。說了句謝謝。然後走出門去。

  上車前,我扭頭看那門店招牌上寫著:心情理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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