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危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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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在醫院的食堂吃,種類和質量比濱江那邊好得不是一點半點。大概是因為公司領導們也經常在這裡吃飯吧。而且是自助餐形式,每人三葷一素、一個湯。

  吃完飯出來,李越本想去輸液室或者候診大廳找個地方打個盹,人家童老師中午肯定要休息的,自己在診室那邊也不方便。

  一出門,只見院子裡一片明亮,陽光燦爛的,只聽童老師在喊:「太陽出來咯,大家趕緊吃飯哈,吃完飯出來曬太陽。」

  一會兒功夫,一群人就「呼啦啦」都涌到了院子裡。李越一時覺得有些納悶,心裡想:「在北方,都是農村的老頭們喜歡蹲在牆根下曬太陽,怎麼這邊的人都這麼愛曬太陽麼?」

  大概是看到李越臉上的表情有些好奇,一位操著濃重地方口音的醫生向他解釋到:「哎~聽你說話、你是外地人吧?有點看不懂了哇?你不知道,成都人都是屬向日葵的,喜歡跟到太陽走。

  你看今天,這麼好的太陽,肯定每個壩壩頭到處都是人,我跟你說,啷個說吧,有一個成語,叫做『蜀犬吠日』,曉得不?」

  「蜀犬吠日?這個......還......確實沒有聽說過。」李越的的確確是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成語,一時不知道是貶義還是褒義,不過一個當地人既然自己說,總比跟別人說「你們那裡是不是真的有『黔驢技窮』這樣的故事」要安全得多。

  「咱們所處的這個盆地,是在高原的邊邊上,往西就是龍門山脈,再往西就是川西高原,再往西就是青藏高原……

  高原突然到了盆地,地質帶變化很大,氣候變化也很大,交界的地方雨水就會很多,說下雨就下雨,像那個雅安,一天可能會下好幾場雨,有個外號就叫『雨城』。

  咱們這邊嘞、雨雖然沒得啷個多,但陰天下雨也是常有的事,十天半個月不出太陽都很正常,所以遇到出太陽的日子,大家都要出來曬一會,不曉得是哪個朝代說的,就連街上的狗子、看到太陽出來都要高興地叫,所以就是『蜀犬吠日』。」

  童老師在一邊給李越介紹說:「這位是我們當地中醫學院的汪教授,博古通今,知識淵博。」

  「不敢當、不敢當哦!」汪教授一邊搖手,一邊接著說:「我們是學中醫的,中醫講究辨證施治,也跟地理、氣候、環境和個人的體質有關,就像這邊的人吃麻辣的東西,也跟氣候有關。」

  「是哦,食藥同源的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你看這邊的女孩子皮膚都這麼好,就是因為太陽曬得少,也跟吃辣的有關係,個個皮膚都是辣麼的白,省了化妝品了。」童老師顯然對這方面很有自信。

  汪教授是個爽快人,脾氣跟老滕有三分像,很快就跟李越聊起來了,就像老早就認識似的。

  汪教授是五十年代末出生的。他父親當過兵,後來轉業回老家在縣裡當了幹部,可惜老人家識字不是很多,文化是在部隊學的。

  給孩子起名字的時候,作為一個幹部,要帶頭「除四舊」,老人家就沒有按照老家的輩分、排行來,乾脆自己從當時的口號「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裡面取出「力爭」和「上游」兩個詞,給兩個兒子做了名字。

  所以,汪教授的哥哥叫「汪力爭」,他叫「汪上游」。

  汪上游雖然是學中醫的,但並不迂腐,相反還有些激進。

  他對單位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慣,覺得這麼下去搞不好,應該把一些世代相傳的民間中醫請來當老師,搞「師帶徒」,結果被領導給批了一頓,還說他這種思想跟電影《決裂》里的差不多,「泥腿子進大學」,完全是胡來。

  汪上游很生氣,但也無可奈何,從此無心學術,一心看病,只想做個安身立命、安分守己的「赤腳醫生」。可是單位又要求老師們必須有科研課題、論文、獎勵,否則不能晉升職稱。

  這樣一來就搞得他很鬱悶,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唉呀,煩球得很,乾脆離他們遠點!」

  他先是自己開了個診所,可惜不會經營,收入慘澹,很快就干不下去了,只好關門大吉,到了一家私人醫院搭夥。後來被蔡總無意中發現,經過一番長談,欣然入伙了。

  如今,汪上游在這邊幹得風生水起。他也很乾脆:「管球啥子職稱,有個卵的用哦,能看好病的就是好醫生,掙得到錢養家餬口的就是好單位,管球的那麼多!

  我已經想明白了,現在拼命干,老了拼命耍!~~~這個就叫『五十歲前拿命換錢,五十歲後拿錢換命!』」

  下午,來了一個初診病人,一進診室的門,就一邊鞠躬、一邊用快哭出來的腔調對童老師說道:「醫生,你快救救我吧!」說著又是連連地鞠躬,幾乎要跪下去了。


  「哎!你快停下,別這樣......你先進裡面,我看看是咋個一回事。」

  童老師趕緊扶住病人的胳膊,帶他往屏風後面的檢查床那邊走,李越也跟著進來了。兩個人各自取了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

  病人一進來,就著急忙慌地解開腰帶。映入眼帘景象,簡直有些令人慘不忍睹,病人自己本來用衛生紙做了包裹,打開的時候膿血沾到了病人的手上,他舉著手、竟然要往旁邊的屏風架子上抹……

  童老師趕緊利索地撕了一把衛生紙遞給他,讓他擦擦手。然後從抽屜里拿了一個載玻片來取樣化驗。

  一邊還不忘了在安慰病人說:「好了,你這個病打眼一看大概曉得咯,但還是要化驗才能確定哈。你先擦一下,到那邊水龍頭洗洗手,穿好衣服出來,我再跟你詳細說。」

  李越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嚴重的急性期病人,尤其是剛才病人舉起手來的時候,下意識地要往後躲,童老師看著他笑了。

  出來後,童老師先對照著病曆本上的名字開好了化驗單。然後對病人說:「雖然能看出來你是什麼病,但是這些年有很多病人,都是混合感染的,既有細菌,也有支原體或者衣原體,甚至還有病毒。

  所以有兩點我現在必須告訴你:一、是化驗是必須的,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你的情況,精準用藥;二、是一定要按照定期複診,才能徹底治好。

  因為不同病原體的潛伏期不同,所以你還要聽話,這次治療結束之後,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回來複診一下,看看有沒有復發,或者有沒有別的混合感染。」

  「我......就是前天晚上喝多了,找了個女的,就一個!她一個人怎麼會帶好幾種病呢?」

  「會的,她一個人也有可能會被好幾個人傳染啊,然後她就會傳染更多的人。而且,你也有可能傳染你的妻子和其他生活在一起的家人。」

  「這就是我最害怕的地方呀,大夫!我的大女兒上高中住校,小女兒上小學,住在家裡,這......這可怎麼辦呀!」

  「不用怕,只要你能按照療程正規治療,再照我說的注意事項去做,就會沒事的。」

  病人接過化驗單,拿上載玻片往外走,李越想了一下,起身帶他去了化驗室。

  病人還要等化驗結果,李越先回到診室,他不無擔心地對童老師說:「看起來……他恐怕已經傳染給他老婆了,如果不一起治療,會不會有桌球效應?」

  「很有可能,」童老師說,「但是這個人看起來有點反應過激,這時候很可能還沒想好怎麼跟家裡人講。我們還是先治療他本人,等他好的差不多了,有信心了,再動員他,讓他帶老婆孩子過來檢查一下。」

  檢查結果證實,這個病人確實是混合感染。

  童老師麻利地給他開了藥,並且很耐心、但也很嚴肅地向他交代了注意事項,還特別強調了規範治療的重要性,不能中途好轉了就自行停藥,那樣不僅會復發,還可能產生耐藥。

  病人非常聽話地跟著導醫拿藥去了,童老師還不忘叫住導醫,向她講了這個病人的情況,讓護士注意隔離和消毒。

  病人走了以後,兩個人趕緊起來對病人剛才接觸過的地方都做了一遍緊急消毒處理,連門把手和桌子、凳子都不放過。

  雖然剛才兩人都戴了一次性手套,兩人還是洗了兩遍手,並且對手進行了消毒處理。

  即便這樣,李越一下午還是總覺得心裡疙疙瘩瘩的,手都不敢觸碰自己的身體,上廁所都要戴一次性手套。

  上次在濱江學習的時候,丁明輝就曾經給李越講過一些注意事項,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原則就是如何保護好自己,顯示出他極好的專業素養和良好的職業習慣。

  很多人都把醫生穿的工作服籠統地稱作「白大褂」,其實它真正的名字叫做「隔離與」,不僅僅是工作服,也具有保護的意義。不過現在醫院裡的工作服更加複雜和多樣化了,但它的基本功能沒變:保護病人,也保護醫護人員自己。

  李越此時更加體會到,從某種程度上講,醫生本來就是一個高危職業,這個專業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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