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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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上一幕一個月之前的事。

  亞夏東部,金官郡國。

  低沉的烏雲壓的人喘不過氣,凌晨的寒霧充滿著火藥味。這片開滿金達萊花的原野己經被鮮血染成了醬紫色。自開戰以來,扶桑古國的聯軍一直在板倉道-竹場道一線拉鋸。扶桑主力已被赤梁衝散,但長期的防守戰使得赤梁的大軍團分身乏術,只得任由小股的忍者或足輕進行試探攻擊。

  但在豐鏡道,卻是另一番景象。

  立花家和加藤家本隊並沒有經由駿蹄島-石島補給線抵達竹場道,而是經由渡魂島在豐鏡道登陸。豐鏡道管轄地狹長,且一馬平川,兩支部隊徑直向前進發,其目的不明。

  五聖道,聯軍大營。

  伐倭將軍千目輪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現在軍隊面臨著一個大難題:沒糧了。

  軍中沒有人記得是什麼時候糧餉供給開始不足的,總之發現的時候部隊已經頂到了前線,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處決了幾個逃兵之後,千目輪意識到大軍的士氣開始低迷,這場持續了快半年的戰鬥必須速戰速決。

  「等班師回朝了,讓老子查到是哪頭王八羔子斷了我軍糧草,非叫聖上誅他九族不可!他奶奶的!」千目輪憤怒的暗罵。

  根據在扶桑軍中的細作報告,將有一波扶桑方面輜重船隊和運兵船從駿蹄島出發,經石島前往燕鳴崖,給在板倉道龜縮在堡壘里苟延殘喘的扶桑軍輸送新鮮的血液。

  現在扶桑和赤梁的遠征軍就好像八角籠中的兩個疲憊不堪的拳擊手,互相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捕捉著對方疲憊的瞬間,好揮出致命一擊。

  千目輪捋著鬍鬚,在法術沙盤前來回踱步。

  千目輪認為那兩支打著立花和加藤旗號的快速部隊前進的目的是突襲近畿道,攻擊平江府,擄走金官王室做籌碼,換取全軍撤退。所以他派遣了兩支部隊去攔截敵人,如果攔不住就把敵軍往赤梁領土逼。

  千目輪在與眾將商討之後,下定了決心。

  「眾將聽令!」千目輪猛甩戰袍,大踏步走到帥案前,左手扶寶刀,右手執令旗,不愧是就請久經沙場的老將,關鍵時刻有當機立斷的魄力。

  「朴將軍,何將軍。引兩千曌軍,五千花郎攜攻城火器佯攻尺高—大廷的倭軍堡壘,吸引火力,要打的響,使敵方認為這是我們的主力。」

  「得令!」

  「公孫將軍,李將軍父子。引三千騎兵,同家丁一起設伏於埵門,老龍巖,一見潰敵立刻截殺。」

  「得令!」

  「方將軍,引一千五百曌軍,去豐鏡道兜底,堵住敵人的退路。袁將軍坐鎮五聖道。」

  「得令!」

  「老夫率家將與一千花郎,乘快船趕往燕鳴崖,劉將軍隨後率兩萬水師完成合圍!」

  「得令!」

  「現在給諸位半個時辰準備,各自作戰,爭取一舉將倭敵逐出金官領土!」

  此時,豐鏡道,郊野。

  天上下著小雪,烏雲密布,一般草叢中潛伏著的人都很討厭這個天氣。

  千目輪長子,千目慎和一個老軍官趴在一處草叢的後面,商量著對策。

  「魏叔,我真不用陪,就看著予樂去唄,管我嘎哈。」千目慎三隻眼睛眨巴眨巴。

  「予謹啊,不是你魏叔覺得你不行,是你爹逼我跟著你的,怕你沒有定力。」老軍官猛吸了一口煙杆,緩緩的吐出了幾個煙圈,咧嘴笑了,露出了殘缺不全的門牙。

  「行吶。那魏叔您看咱這布防行不?」千目慎用毛筆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貼上了一枚符籙。地上沙石攢動,聚成了一副沙盤。

  老軍官又猛吸了一口煙,哐哐咳嗽了幾聲,用那隻完好的右眼看著沙盤。「行,挺全,抄的《九鎮兵書》吧?」

  「嘿嘿,對滴。」千目慎撓了撓腦袋。

  「咱就怕個什麼事呢,你這個布的是個死陣,面對地形得學會變通。把這兩個口堵上,沒用,這邊布上弩手,埋好雷。」

  「為啥啊魏叔?」年輕軍官不解的喝了口水。

  「你上過戰場還是我上過戰場!東側留的兩個口子一個是給往裡面增兵的,一個是水牢灌水的,你沒有援兵,沒有龍師,開著兩個口子不是給對面逃跑的嗎。」魏叔吐了吐信子,用左手僅剩的三根手指扒拉著沙子做成的兵人,「這邊的林地,敵人遭伏後由於驚嚇,只要對方不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基本都會往這邊逃,雷陣,弩手一封,不行再拉上雷針,到時候九天白雷硬砸。」


  用細長的蛇尾指了指林子。

  魏臻,字兆雄,蛇族,績州瞻榆人。早年曾嘗試科舉入仕,失敗後辭家闖蕩,在營州與千目輪結識,兩人一見如故,相識第三天喝多了就拜了把子。千目輪出身世家子弟,後來魏臻便把父母接到千目府上住下,自己也在千目輪當家後成為了他的管家,就是家丁。

  千目輪被輔國大將軍岳衡賞識,率眾家將追隨其燈下馬前,開邊拓土。可惜好景不長,那一年,淬泉山一戰岳門甲士全軍覆滅,公孫氏白馬義從,李家飛雲駒十不存一。岳衡直面請長生天權化上身的摩天汗。

  那一戰殺了兩天一夜,無數的帖墨兒騎手掩殺過來,一層又一層,衝殺著僅剩純步兵的曌軍結成的戰陣,誓要把這支橫盪草原的曌軍主力在淬泉山下抹殺。軍中血氣凝聚成的血貔貅被數個夜叉砍翻,發出不甘的怒嚎,大雕和蟠龍在泛紅的天邊纏鬥,隱形的巨狼出其不意地襲擊著落單的贔屓火炮。

  年輕的千目輪在擊殺兩名百戰呼巴剌後被游離陣中的一名射鵰者的護體夜叉一箭穿胸。

  幸得魏臻就在附近,一碗符水給他灌下續命,頂著一個撿來的馬鞍,背著奄奄一息的他殺出重圍,把千目輪交給姍姍來遲的援軍後回救友軍,正面對上了一位執旗官級的帖墨兒薩滿。

  魏臻不等對方結印,抄起朴刀壓進符牌開啟破法模式,一把法抗符貼到身上,舉起龍鱗盾飛身躍起,舉刀沖向薩滿。

  那薩滿也不避讓,抄起蛤蟆刀在手上開了個口子,往一個刻有野獸頭顱的抓鼓上抹了一把,口中念念有詞,灌下了一口紫色的酒,吃了一把香灰……

  魏臻心中暗道不好。

  蛇尾快速甩出飛鏢並向後倒去。

  一個車輪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口子。

  差點來不及。

  那薩滿的軀體膨大了好幾倍,肌肉緊繃,青筋暴突。現在的他有三米多高,眼中透著血光。那薩滿剛剛捏爆一個愣在那裡的曌軍「軍號」機巧兵的腦袋,另一隻手舉著一個車輪,牛角顫抖,發出非人的吼叫。

  近戰法師的價值還在提升。

  「狂暴術,」魏臻吐了吐信子,舔著臉上的血,「這薩滿也不是灰皮人(奧彌特人),真不要命了。」他說著,更改了符牌的協議——由破法變為熔創。

  他與幾名友軍配合輸出,後排儒兵複製出頭戴圓冠腳踏方履的孔門子弟虛像,手捧典籍念念有詞,提供著命中的因果律和敏捷的加持。兩名道兵用雷劫和泥沼控制住了薩滿,魏臻趁機舉刀直奔那巨人的面門。

  意外發生了。只見那薩滿啟動了背後的守護符文,喚出了護體夜叉,夜叉一把抓住了在空中的魏臻的頭,「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忍著劇痛魏臻投出了一枚爆破鏢,炸掉了夜叉捉住他的左手,緊接著夜叉右手的彎刀砍了過來。

  魏臻心一橫,一手捂著血淋淋的眼睛,用心念咒,給左手上了層護盾——他要硬吃夜叉一刀。

  隊友在後面召喚折躍門傳送走夜叉,用熱熔馬槊劈開了薩滿的頭,薩滿開始萎縮,最後變成一具頭顱裂開的枯骨。

  隊友立刻圍了上去,把疼暈了的魏臻抬到後方。

  一聲巨響。魏臻猛地驚醒,撥開郎中,滿臉是血淚的衝出營帳。

  淬泉山下一條白龍升天,咬掉了那長生天權化的最後一顆頭顱,同那黑色的巨影一同消散。

  成片成片的帖墨兒戰士也開始退卻,甚至響起了撤退的角聲。岳衡岳武穆與摩天汗同歸於盡。

  千目輪在病榻上醒來,看見另一張床上就是拜過把子的兆雄老弟,兩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對望,淚嘩得流了出來。戰後兩人回到營州,千目輪官運亨通,在朝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

  今年,千目輪任伐倭將軍,受命遠征金官,驅逐來犯的扶桑聯軍。千目府上全體家丁共二十一人隨家長出征。

  「行,那這樣吧魏叔,我怕在林子裡面布弩手信息傳達可能會慢,把敵人引到咱們這裡怎麼樣?前排在起上兩隊槍兵,兩翼補上弩手……魏叔?魏叔?」

  老管家忙從崢嶸歲月中回過神來:「啊。哦哦行啊,如果對面沒空軍的話沒什麼大事,最好把那幾隻蝜蝂拉的小炮先架上,隨時準備把路炸掉。呃,還有,把照妖鏡先擺上,免得對面用幻術打了個先手。」

  「但是魏叔,我記得倭子不是有一種常備的空軍——鴉天狗嗎?那東西成群結隊,有的還帶著炸藥,很難搞的。」

  老管家用嘴叼著煙杆,順手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剔骨尖刀,在沙盤上畫了一個方塊。「這好辦,看著這片布防區沒?四角和中心掛上重明鳥紋的盾牌,用符紙激活,這樣那些飛的活物就不敢來了。還有,枷染像立好了嗎?」

  「早立好嘞,柱香都燒完一半了,就在那棵樹下,施了蜃樓術掩人耳目。」

  「那行,就在這等著吧!估計再過一個鐘頭孫子們就來了,好好待客。」老魏開始擦拭那把陪了他征戰南北,打仗打了大半輩子的虎頭朴刀。

  這刀上的殺氣,就算黑白無常來了都得立個正做個揖再走。

  「赫然兄,玉瓏兄,子聆兄,佑德兄。你們四位都整好了吧?」千目慎轉身對身後的家丁說道。

  席正剛被火藥燙到手,嗚嗚的低鳴,揉了揉耳朵,對千目慎說:「早整好嘞少爺,您就瞧著吧,這炮一打一個準!」高興的搖著尾巴。

  汪岫變回了人形,笑著問道:「少爺,您覺著倭子能啥時候來啊,我都要站麻了。弟兄們在溝里趴著也難受。」

  「估計快了,魏叔說有一個鐘頭吧,辛苦啦,回頭給你打一口好刀!」汪岫應了一聲,又變化為一棵乾枯的柳樹,放哨去了。

  陳臣撫摸著手中的蜮,緩緩走來:「雷針插上了,機巧兵都安排下去了,儒兵們埋伏在高草里,上了金光咒。開打之後血貔貅完成召喚只需一盞茶的功夫,不過只有兩隻。」

  「好的好的,辛苦啦小陳陳~~」

  「停停停!你說話就好好說,別捏我角!刺撓!」這個出身魁族卻身材瘦小的軍官非常討厭別人玩弄他的三隻角,正張著那犬齒突出的櫻桃小嘴威脅著千目慎,並且一尾巴扎到了他的腿上。

  溫懌淳剛從樹林方向收隊回來,一個瞬移傳到千目慎面前:「少爺,其實咱覺著擱樹林埋伏也挺好的,至少地上不太埋汰。」說罷摘下頭盔,梳理著一頭紫黑的頭髮。

  「地形問題嘛,陣已經布完了,再改沒時間了。反正我們也沒必要在這裡全殲他們,迫使他們改道就行。」

  「唉,小韻姐!你那邊怎麼……呃……」千目慎回頭看見一名女性軍官抱著腿蜷縮在一旁。

  「嗯。弩手都安排完了,就是這地方實在太多泥了,我的筆記本都泡廢了……」蒲韻一臉黑線,苦笑著說。

  老魏用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蒲韻的頭,輕輕的撫摸著她頭上的「王」字。

  家丁其實就是大戶人家的打手或私兵。有些只是充充門面,但邊軍將領或者統帥們的家丁確實訓練有素,悍不畏死,全副武裝的精銳部隊,經常承擔殿後,保衛,陷陣的兇險戰鬥。

  家丁制度是許多國家都有的制度,只是對其稱呼不同,例如扶桑大名鞍前馬後的馬廻眾,高靈貴族府中的銀胄鐵衛,帖墨兒的鶻衛,夜方的哈迪昂劍術師,吉蘭塔的白庭契約衛士等等。不過赤梁作為一個統一的君主專制國家,所以這種行為並不完全合法,但是邊軍將領們經常卡一個bug,家丁在衛所任職,受軍官管轄,以士兵的身份為長官服務,並且由家長給他們自己和親屬提供住所,薪水。

  一般情況下家丁都對主人極度忠誠,以至於誓死跟隨,岳衡岳武穆的家將就曾在岳衡被貶後主動辭官同岳衡一同遠赴(本身還有軍銜,到其它地方也有官可做)。在岳衡戰死淬泉山後也沒有四散,紛紛聚集到他的兒子身邊,並且開始組建新的岳門甲士。不斷向上面打官司,認為岳衡的死是因為援軍故意拖延時間,這是一場政治陰謀。

  千目家的家丁數量算是很少了,但是個頂個的都是精銳——前文提到魏臻救了千目輪,基本上千目家全族都得給這位管家磕一個。

  席正,狼族(半獸人狼),字赫然,營州絹川人,是一名優秀的炮兵指揮官。

  汪岫,木魅族,字玉瓏,灃州佲嶺人,曾落草為寇,在千目輪剿匪過程中被俘,認其為義父。

  陳臣,魁族,字子聆,岢州岩㙁人,因為軍中一些糾紛調到營州,投到千目慎門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溫懌淳,影魅族,字佑德,海西倉集人,本為當地傳令兵,在一次配合作戰中表現出色,被千目輪相中,從此成為其帳下的「神行太保」。

  蒲韻,虎族,營州銀州人,千目輪老鄉家的獨生女,從小和千目慎,千目悅玩到大,並且承擔著照顧千目府上的大小姐魏笙的工作。

  另外還有十幾名家丁分別在千目輪和千目悅軍中,不一一贅述。

  雖然自己的兵力占優勢,還有老將魏臻指導,五名家將輔助,可是這畢竟是千目兄弟第一次上戰場,之前都是跟隨爹爹四處平叛,維和。可是這次是真的會刀上見血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一整夜沒合眼了,千目慎因為聚精會神昏昏欲睡。他在閉眼之前恍惚看見他們守了快兩天的道路上遠處有忽明忽暗的光點,但是太低了,不像是人打的火把。

  光點在飛快移動,它們似乎在,懸浮?

  可能是過於勞累了,他好像產生了幻覺,明明是午後,天邊還是陰著的,下著小雪,怎麼突然變成晚霞了?

  而且晚霞好低,雲層飛得好快。

  他卻沒感覺到風。

  不對勁,不對勁!

  千目慎打了個冷戰,此刻的他終於對得起他父親給他起的名和字了。

  他取出了短距離的傳音符牌:「所有單位,做好戰鬥準備!敵人似乎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氣氛開始變得緊張。

  「少爺,吩咐弩手向那些光點射擊嗎?」蒲韻冷靜的問道,給弩箭掛上了一支破法箭。

  「先不要打草驚蛇,放長線釣大魚,等等再動手,看清那是什麼,」千目慎咽了口唾沫,「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

  汪岫急切的語音傳來:「少爺,請求開火,那群東西不對勁,不是鴉天狗!還有,天上的紅雲在蠕動!」

  千目慎一跺腳:「完了,真叫我猜中了!」與魏臻對了個眼色。

  「弩手注意,開火!點掉那些光點!寧可失去伏擊點也不要讓它們過來!」

  一發發弩箭向遠處飛去。

  一片靜謐之中,一團團火無聲點燃了。

  殘餘的光點也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它們懸浮在低空,無聲的飛行,無聲的爆炸,掀起難以撲滅的火焰,並且感知到周圍有大量活物時也會爆炸。因為這種特性,因此自古以來扶桑的海賊,忍者和大名就畜養這種妖孽,用於戰爭。

  它們有的沒有角,有的甚至有四隻角,是一顆凶神惡煞的,被烈焰包圍的人頭——釣瓶火!

  看著吧,天上的紅雲更有意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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