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一位年輕史官的一天
……
您托著旭日東升,您的車駕行過之處黑暗與穢惡無所遁形!
您的軀體無比巨大,雙腳踏壓惡魔,雙手擎起天穹/獨目洞見淫邪!
您的光芒令人無法直視,手中的業火使膜拜者無法抬頭/您的獨目使膜拜者無法抬頭!
您的行跡遍布已知空間,您的存在已有千萬年!
您的功德不計其數,您的博愛寬如宇宙!
您揮手喚來狂風/您睜眼喚來白晝,您吐息喚來冬夏!
您的名諱螻蟻無權呼喚,您因憐憫賞賜的火星亘古不滅!
讚頌吾主瑪爾斯!
祈求吾主瑪爾斯!
捍衛吾主瑪爾斯!
您的史詩,螻蟻必須稱頌!
您的威嚴,螻蟻必須俯首!
您的宮廷,螻蟻必須侍奉!
……
聖手派和聖目派的占火師們用烈火將龜甲灼燒,觀察裂紋。卜算著今天的天氣,解讀著神諭。身著聖衣的予火者們在烈焰之中誦經。在迴蕩的鐘聲和莊嚴的禱告中,這座都市甦醒了。
帕提亞帕里斯城,是帕提亞帝國的都城。築城者乃是千年前恕古懷穆王朝的開國布哈里,帕提亞之王,萬王之王,帕提戴爾高原之王,宇宙之王——希硫古一世。他創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神怪國家。從此神怪們不再於沙海中漂泊,成為了一度地跨三洲的強大勢力。
千百年來,這裡一直作為三洲的交通樞紐,使者相望於道,商旅不絕於途。分為八個城區,三層城牆,圍繞聖山范笛亞而建,雄偉的希硫古宮佇立在山石之間,中心的布哈里塔中天外隕火永世長明的燃燒著,為旅人指明著方向。
另有一座如百合花般的空島漂浮在都城之上,上面修築著火神教的最高聖地之一——火蛇宮。作為聖地之一,它和聖山范笛亞一直受到信徒們的崇拜,他們越過大海,穿過荒漠,跨過山崖,涉過雪地,一步一步的走到這裡,沐浴這聖潔的聖火。每年的朝聖季,無數朝聖者洪流一直都是布哈里大道上的奇觀。
城外的那達港被譽為「城外之城」,千百年來,它一直是亞夏西部的一顆明珠。從早到晚那達港來往著各式各樣的船隻,如赤梁、吉蘭塔、迪雅、高靈甚至大平原的商船,各式各樣的貨物和旅客在港口不斷周轉。有埃夫卡的異獸、象牙、咖啡豆、皮草;有歐羅巴的葡萄酒、蜜蠟、橄欖油、礦鹽;有緹多恩的金礦、可可、木材、菸草;有亞夏的瓷器、茶葉、絲綢、香料……
「在帕提亞帕里斯城的那達港,沒有你找不到的東西,如果找不到,那麼它一定不在已知世界。」——《旅人奇譚》
富尼城區,阿南•尼尼姆•木納大道的一座二層房子,卡坎卡•提恩正在整理文件,最近在帕提戴爾高原的一處古城中出土了一份古卷,鑑定的任務交給了他,他認為如果寫好這篇論文,老師一定會在館長面前為他爭取來一個研究科室。所以他一整天都在研究這篇古卷。
「提恩大人,卜薩賢者找您,說要換下這名伺候他的實習生。」一名侍者行禮道。
提恩起身,撓了撓雜亂的黑髮,略帶怒氣的說道:「我就說那銀精靈小子伺候不明白老爺子,可是老爺子非得說什麼:『哎呀,人家年輕人得多給他們歷練的機會。』好了,這下他也自己頂不住了吧!還得我去。」
說罷,提恩穿上衣服,用蛤蜊油抹了把臉,揣上了他臨時休息的瓶子。在鏡子前整理儀容,摁了一下「瑪爾斯之眼」護身符。
「吾主保佑,一天諸事順遂。」帶上行囊和古卷出了門。
一般情況下「老頭子」很有耐心,所以提恩總是把這位坐著輪椅的神怪•藍老者晾在那裡。
提恩是一個很宅的人,基本不出門。作為神怪•黑族人,他的精神系魔法以前在學校也沒什麼長進,在史官學院畢業之後就被安排進了雅穆勒大圖書館做文史整理工作。
因其父與著名史官家族卜薩家族有交情,因此提恩的老師從一個滿身酒氣的半獸人鹿變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神怪老者——蒙杜布克•辛耶•阿沙•卜薩。一把大鬍子里蘊含著豐富的學問和尼古丁。
除了睡覺,提恩就沒見過那支被盤包漿的鑲金檀木水菸袋離開他的手。
這位賢者曾效仿著名旅行家尼尼姆•庫篤一人一毯穿越亞夏東南部的遠支康河谷,當巡邏兵找到他時,他和他的飛毯契靈已奄奄一息。搶救過來後他的餘生就與輪椅綁定到了一起。
他憑藉充足的學識和家族的地位在首都很快就得到了學術界大咖的青睞,一路平步青雲,當到了文化偏殿的首席大賢者,大圖書館館長。
可是那一年的「紅河岸火」事件使他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兒子艾布•蒙杜布克•卜薩和妻子被咒言石像殺死在了家中。
幸虧襁褓之中的女兒瑪妲娜•艾布•卜薩被母親藏在床下躲過一劫,從此這個活潑伶俐的姑娘就占據了他爺爺心中的一切,老伴去世後更是如此。
他辭去了文化偏殿和館長的要職,只為了多陪陪他的小孫女。
提恩很快就到了布哈里廣場。他看著懷表,自言自語道:「其實吧,再晚點找老頭子也行,不著急,先填飽肚子再說。聽阿沙那小子說半個月前開業的那家赤梁麵館的小吃味道不錯,那位半獸人狐大師傅的熱乾麵更是一絕……」
吸溜,吸溜。
「好小子!怎麼在這碰上你了!」
「嘔—瑪爾斯的鬍子!阿沙你瘋啦!差點沒給我噎死!別拍我,嫌你髒。」提恩拍著胸口,對面前這名身著鎖子甲的斯丹人說道。
「現在可是工作時間,你又摸魚了?」阿沙長長的尾巴纏住了提恩的脖子用尾部的軟刺輕戳著著他的帽子。
「尾巴收起來!倆大男的公共場合幹什麼呢!你魅魔啊?!」
「對啊,我就是魅魔啊哈哈!」
「靠,我忘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挖著個古卷,上頭准我在家裡研究,我可懶得出門,把伺候老爺子的活甩給一個實習生了,結果老爺子嫌不舒服,叫我替他。」
「行。我也要執勤去了加油吧,哥幾個今晚聚聚,你去不?」
「看情況唄,你們都幹什麼呢?」
「城東那邊吧,兩隊朝聖者因為『吾主瑪爾斯吃沒吃過抹了甜辣醬的沙威瑪卷餅』而吵起來了,後來都飛起來動手了。應該是鄉下來的不知道首都的飛行限高,好幾個被自動巡航的誦經火盆給打下來了,得虧下面是草地,傷的不重,歷山德去抓人了。卡瓦帶著糾察隊去港口抓一夥盜運黃金的奧彌特人。艾薩爾負責接待那幫『巡邏兵』的留學生和使節,正在皇宮聽召呢。」
「唉?我記得『巡邏兵』年初不是來過一回嗎?怎麼又來要錢了?」
「好像說什麼裂顱三島海嘯破壞嚴重,年初肅原還地震了。又來滿世界要錢了。誰敢不給啊?」阿沙無所謂的說道。
「唉,你說月嗣這玩意真有假有啊?故事從小聽到大,身邊沒一個人見過真的。」
「我又不是『缽提』,問我幹嘛?行了,敲鐘了,我該巡邏去了,晚上見。」
「我不一定去——」
沐浴著中午的陽光,提恩走到了雅穆勒大圖書館前。這座宏偉的建築展示了神怪國家建築美學的最高水平。
這座圖書館堪稱知識的殿堂,其書籍和文獻保有量位居世界第一,也許只有赤梁的京師的翰林書庫、金盾帝國都城琴都的路德維希圖書館和大平原約斯列斯的現代文化宮可以與之媲美。
與宗教建築不同,雅穆勒大圖書館的藏書和學術論文允許任何學說和思想同時存在。你可以看見赤梁的北原薩滿儀典官和穆薩帝國來實習的曼希桑一起討論水利工程,可以看見扶桑的陰陽師和尼格蘭的聖光教貞潔聖光派的修士研究孔雀的釋教,甚至可以看見塔萬廷的太陽神官和迪雅日神祭司爭辯誰的太陽更大……
在旋轉大廳的一樓——圖書館對普通人開放的最中心部分,有一座用整塊火山岩加工而成的講台,地毯是赤梁崑崙天蠶的絲製成的火浣布,木材產自索瓦倫或特蕾莎女王港。所鑲嵌的黃金來自緹多恩中部。
幾千年來無數仁人志士帶著自己的學說,科技成果,信仰,救亡圖存的使命來到這個講台,或是痛心疾首,或是心思縝密,或是慷慨激昂的演講。這裡的每一塊磚都被歷史的洪流沖刷的異常光滑。
提恩到員工區臨時領取了自己的飛毯契靈,飛到了他敬愛的老師的房間。
門是開著的,「那小子是真不會伺候老年人。」提恩想著,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屋內煙霧繚繞,還有著濃烈的酒氣。提恩摁了換氣開關,屋內的氣味總算不那麼要人命了。在輪椅的摩擦聲中,老人面色紅潤,咳嗽了幾聲,說道:「卡坎卡,我的好,好學生,你來啦?」
提恩火冒三丈,那實習生居然把一個殘疾的老者扔下自己跑了!
「老師好。不是,那小子把您扔下自己玩去了?!」
「哎哎哎,人家,把活干,幹完了,我就讓他出去休息啦。他伺候的很,好。只是如果不是這,這樣的理由,你小子也不出屋啊!雖然不建議,你像年輕的我那樣滿地瘋跑,最,最後把腿跑壞了,那也得多出來,見識見識祖國的,大好河山……」
「老師,老師?」提恩嘆了口氣,「好吧,回頭提醒一下,別總給老爺子拿酒。今天算那小子走運。」
因為老師身邊總得有個人,所以提恩也不方便走。他給老師抱到床上,蓋好毯子,可是這位老人好像更喜歡在他的燈盞里睡覺,轉身功夫回到燈里了。
他搖了搖頭,開始整理文件,發現文件整理的很好。
「看來那小子的工作效率蠻高的,考慮考慮給他轉正也不是不行。對了,他叫什麼來著?好像叫提爾卡?還是提爾忒……」
提恩閒不住啊,就在辦公室里逗上了一隻不知道哪裡飛來的鴿子。帕提亞帕里斯城內有很多鴿子,它們幾千年前就在人們的身邊生活,每次在火蛇宮的圓頂上飛起幾百隻鴿子的時候都是一道曠世絕景。
「看時間的話,他也該回來了吧?要不我走?」心裡想著提恩悄悄的走到門口向他的老師行禮。「吾主佑您安康。」轉身正要離去。
「哎哎哎當心啊啊啊啊啊!」一個女孩突然竄了過來,差點摔倒。提恩穩穩地用手摟住她的腰。「瑪妲娜?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提恩溫柔的說。
「啊!提,提恩哥!那個,祖父讓我來給他送文件,結果下面的樓梯故障懸停在空中,很久才恢復正常。我和提爾忒哥也被困住了……」瑪妲娜細細的喘著氣,靠在提恩的臂膀中,顯得十分嬌小。
「沒坐飛毯嗎?」提恩用手帕輕輕的擦拭瑪妲娜臉上的汗珠。
「提爾忒是實習的,沒有證件,我也不是圖書館的。好啦哥,放我下來吧……」
瑪妲娜微微臉紅,雖然從小玩到大,畢竟已是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女,被有些小帥的青梅竹馬抱著還是會緊張。
「抱!抱歉卜薩賢者!我不是忘了——」提爾忒跑到門口,一愣,「噢噢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
「小聲點,你爺爺正在睡覺,所以,不要掙扎~」提恩突然感覺自己行了,忘了今天沒太整理容貌,把嬌小的藍發少女當著她熟睡爺爺的面摁在了牆上,「今晚要不要出去走走?」
瑪妲娜雖然也喜歡這個很照顧他的哥哥,但是也未免太直接了吧!腦子像個燒水壺一樣炸開了。「不是,可以,哥,等會,你先鬆開,爺爺別醒了……」
提恩色迷迷的看著面前的女孩。他突然有了個邪惡的念頭,目光悄悄的向下移,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盒子上。
「這裡面是什麼?」提恩問。
瑪妲娜努力回過神來:「爺爺給你的,說以後交給你研究,不到安全的地方不可以打開。」
提恩畢竟是一個把工作看的很重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幾天不出門,立馬鬆開了手:「啊?你爺爺不是說讓我研究471號古城的古卷嗎?」
「爺爺說現場發現這裡一座古羽人的浮空要塞,不知為何墜落了,不是你的課題,而且從其他古卷推測,你的這份殘破不堪的應該只是一本宮廷食品清單。」
「啊?」提恩有點崩潰,他好幾天廢寢忘食的用神巧民的語言表一字一句的對照,怪不得沒對上幾個,根本不是一個種族!
「那我的科室是不是又泡湯了?」提恩頓時萎了下來,「瑪爾斯的鬍子啊!」
「不不不,有驚喜。你先看看這個。」瑪妲娜走進屋內,在桌子上打開盒子,裡面金光閃爍。一張鑲嵌著珍珠瑪瑙寶石的黃金書皮映入眼帘。
「這是——黃金手抄本!」提恩的下巴都要掉了,「送我的?!」
「不是啦,你看看它的名字。」瑪妲娜神秘一笑。
提恩恭敬的俯下身子,一字一頓的讀著幾個銀色帕提亞文,「林西卜•穆溫•蒙杜布克•卜薩,夢,書,《夢書》?!」一道霹靂。
「沒錯,這正是卜薩家族第一任史官的作品,爺爺和你提起過。」
這《夢書》可了不得。
百年前,林西卜•卜薩任馬上領經人,隨蒙杜布克一世大帝西征迪雅,踏平下迪雅,迪雅陪都黎靬被占領。在擦桑石漠之戰中險勝,但無力繼續擴張。期間林西卜受傷,被迫停留在黎靬。療傷期間林西卜記錄詩歌,童話,宗教故事和傳說編匯而成《夢書》。
後來迪雅王庭軍反攻突襲黎靬,林西卜被俘,被族人贖回,回到首都任史官,並繼續編寫《夢書》。在第一次「紅河岸火」事件中被「紅河岸」武裝分子毆打辱罵,導致舊瘡破裂,幾天後在家中逝世。
《夢書》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是卜薩家族的傳家寶。上次「紅河岸火」事件,銀封死士的咒言石像直奔卜薩住宅,殺死瑪妲娜父母就是為了搶奪它。
後來蒙杜布克——也就是爺爺喊來了五名耶尼切里才將其奪回,但是稿件已混亂損壞,老人無心修補,因為總是想到兒子兒媳死前的慘狀。
「所以此等重任就落到我的肩上了?」提恩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
「加油啊提恩哥,有什麼突破那可就不是一個科室的事情了!」少女笑道。
「那是不是暗示著爺爺把你也交給我了?」提恩微微一笑。
「你你你!」瑪妲娜捂著臉跑下樓。
「哎!晚上出去嗎!」圖書館人很多,瑪妲娜沒聽見,「好吧,一會去找她。」
「我的主啊。」提恩撫摸著護身符,這一天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想快點喝點什麼鎮定的飲料緩緩。
提恩看了看手抄本,扉頁上寫著:
如夢一般,使我看見了祂。
提恩隨手翻開了書頁。
他看見了一首詩歌。
《星星的孩子》,樂章一。
請關上門。
您托著旭日東升,您的車駕行過之處黑暗與穢惡無所遁形!
您的軀體無比巨大,雙腳踏壓惡魔,雙手擎起天穹/獨目洞見淫邪!
您的光芒令人無法直視,手中的業火使膜拜者無法抬頭/您的獨目使膜拜者無法抬頭!
您的行跡遍布已知空間,您的存在已有千萬年!
您的功德不計其數,您的博愛寬如宇宙!
您揮手喚來狂風/您睜眼喚來白晝,您吐息喚來冬夏!
您的名諱螻蟻無權呼喚,您因憐憫賞賜的火星亘古不滅!
讚頌吾主瑪爾斯!
祈求吾主瑪爾斯!
捍衛吾主瑪爾斯!
您的史詩,螻蟻必須稱頌!
您的威嚴,螻蟻必須俯首!
您的宮廷,螻蟻必須侍奉!
……
聖手派和聖目派的占火師們用烈火將龜甲灼燒,觀察裂紋。卜算著今天的天氣,解讀著神諭。身著聖衣的予火者們在烈焰之中誦經。在迴蕩的鐘聲和莊嚴的禱告中,這座都市甦醒了。
帕提亞帕里斯城,是帕提亞帝國的都城。築城者乃是千年前恕古懷穆王朝的開國布哈里,帕提亞之王,萬王之王,帕提戴爾高原之王,宇宙之王——希硫古一世。他創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神怪國家。從此神怪們不再於沙海中漂泊,成為了一度地跨三洲的強大勢力。
千百年來,這裡一直作為三洲的交通樞紐,使者相望於道,商旅不絕於途。分為八個城區,三層城牆,圍繞聖山范笛亞而建,雄偉的希硫古宮佇立在山石之間,中心的布哈里塔中天外隕火永世長明的燃燒著,為旅人指明著方向。
另有一座如百合花般的空島漂浮在都城之上,上面修築著火神教的最高聖地之一——火蛇宮。作為聖地之一,它和聖山范笛亞一直受到信徒們的崇拜,他們越過大海,穿過荒漠,跨過山崖,涉過雪地,一步一步的走到這裡,沐浴這聖潔的聖火。每年的朝聖季,無數朝聖者洪流一直都是布哈里大道上的奇觀。
城外的那達港被譽為「城外之城」,千百年來,它一直是亞夏西部的一顆明珠。從早到晚那達港來往著各式各樣的船隻,如赤梁、吉蘭塔、迪雅、高靈甚至大平原的商船,各式各樣的貨物和旅客在港口不斷周轉。有埃夫卡的異獸、象牙、咖啡豆、皮草;有歐羅巴的葡萄酒、蜜蠟、橄欖油、礦鹽;有緹多恩的金礦、可可、木材、菸草;有亞夏的瓷器、茶葉、絲綢、香料……
「在帕提亞帕里斯城的那達港,沒有你找不到的東西,如果找不到,那麼它一定不在已知世界。」——《旅人奇譚》
富尼城區,阿南•尼尼姆•木納大道的一座二層房子,卡坎卡•提恩正在整理文件,最近在帕提戴爾高原的一處古城中出土了一份古卷,鑑定的任務交給了他,他認為如果寫好這篇論文,老師一定會在館長面前為他爭取來一個研究科室。所以他一整天都在研究這篇古卷。
「提恩大人,卜薩賢者找您,說要換下這名伺候他的實習生。」一名侍者行禮道。
提恩起身,撓了撓雜亂的黑髮,略帶怒氣的說道:「我就說那銀精靈小子伺候不明白老爺子,可是老爺子非得說什麼:『哎呀,人家年輕人得多給他們歷練的機會。』好了,這下他也自己頂不住了吧!還得我去。」
說罷,提恩穿上衣服,用蛤蜊油抹了把臉,揣上了他臨時休息的瓶子。在鏡子前整理儀容,摁了一下「瑪爾斯之眼」護身符。
「吾主保佑,一天諸事順遂。」帶上行囊和古卷出了門。
一般情況下「老頭子」很有耐心,所以提恩總是把這位坐著輪椅的神怪•藍老者晾在那裡。
提恩是一個很宅的人,基本不出門。作為神怪•黑族人,他的精神系魔法以前在學校也沒什麼長進,在史官學院畢業之後就被安排進了雅穆勒大圖書館做文史整理工作。
因其父與著名史官家族卜薩家族有交情,因此提恩的老師從一個滿身酒氣的半獸人鹿變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神怪老者——蒙杜布克•辛耶•阿沙•卜薩。一把大鬍子里蘊含著豐富的學問和尼古丁。
除了睡覺,提恩就沒見過那支被盤包漿的鑲金檀木水菸袋離開他的手。
這位賢者曾效仿著名旅行家尼尼姆•庫篤一人一毯穿越亞夏東南部的遠支康河谷,當巡邏兵找到他時,他和他的飛毯契靈已奄奄一息。搶救過來後他的餘生就與輪椅綁定到了一起。
他憑藉充足的學識和家族的地位在首都很快就得到了學術界大咖的青睞,一路平步青雲,當到了文化偏殿的首席大賢者,大圖書館館長。
可是那一年的「紅河岸火」事件使他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兒子艾布•蒙杜布克•卜薩和妻子被咒言石像殺死在了家中。
幸虧襁褓之中的女兒瑪妲娜•艾布•卜薩被母親藏在床下躲過一劫,從此這個活潑伶俐的姑娘就占據了他爺爺心中的一切,老伴去世後更是如此。
他辭去了文化偏殿和館長的要職,只為了多陪陪他的小孫女。
提恩很快就到了布哈里廣場。他看著懷表,自言自語道:「其實吧,再晚點找老頭子也行,不著急,先填飽肚子再說。聽阿沙那小子說半個月前開業的那家赤梁麵館的小吃味道不錯,那位半獸人狐大師傅的熱乾麵更是一絕……」
吸溜,吸溜。
「好小子!怎麼在這碰上你了!」
「嘔—瑪爾斯的鬍子!阿沙你瘋啦!差點沒給我噎死!別拍我,嫌你髒。」提恩拍著胸口,對面前這名身著鎖子甲的斯丹人說道。
「現在可是工作時間,你又摸魚了?」阿沙長長的尾巴纏住了提恩的脖子用尾部的軟刺輕戳著著他的帽子。
「尾巴收起來!倆大男的公共場合幹什麼呢!你魅魔啊?!」
「對啊,我就是魅魔啊哈哈!」
「靠,我忘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挖著個古卷,上頭准我在家裡研究,我可懶得出門,把伺候老爺子的活甩給一個實習生了,結果老爺子嫌不舒服,叫我替他。」
「行。我也要執勤去了加油吧,哥幾個今晚聚聚,你去不?」
「看情況唄,你們都幹什麼呢?」
「城東那邊吧,兩隊朝聖者因為『吾主瑪爾斯吃沒吃過抹了甜辣醬的沙威瑪卷餅』而吵起來了,後來都飛起來動手了。應該是鄉下來的不知道首都的飛行限高,好幾個被自動巡航的誦經火盆給打下來了,得虧下面是草地,傷的不重,歷山德去抓人了。卡瓦帶著糾察隊去港口抓一夥盜運黃金的奧彌特人。艾薩爾負責接待那幫『巡邏兵』的留學生和使節,正在皇宮聽召呢。」
「唉?我記得『巡邏兵』年初不是來過一回嗎?怎麼又來要錢了?」
「好像說什麼裂顱三島海嘯破壞嚴重,年初肅原還地震了。又來滿世界要錢了。誰敢不給啊?」阿沙無所謂的說道。
「唉,你說月嗣這玩意真有假有啊?故事從小聽到大,身邊沒一個人見過真的。」
「我又不是『缽提』,問我幹嘛?行了,敲鐘了,我該巡邏去了,晚上見。」
「我不一定去——」
沐浴著中午的陽光,提恩走到了雅穆勒大圖書館前。這座宏偉的建築展示了神怪國家建築美學的最高水平。
這座圖書館堪稱知識的殿堂,其書籍和文獻保有量位居世界第一,也許只有赤梁的京師的翰林書庫、金盾帝國都城琴都的路德維希圖書館和大平原約斯列斯的現代文化宮可以與之媲美。
與宗教建築不同,雅穆勒大圖書館的藏書和學術論文允許任何學說和思想同時存在。你可以看見赤梁的北原薩滿儀典官和穆薩帝國來實習的曼希桑一起討論水利工程,可以看見扶桑的陰陽師和尼格蘭的聖光教貞潔聖光派的修士研究孔雀的釋教,甚至可以看見塔萬廷的太陽神官和迪雅日神祭司爭辯誰的太陽更大……
在旋轉大廳的一樓——圖書館對普通人開放的最中心部分,有一座用整塊火山岩加工而成的講台,地毯是赤梁崑崙天蠶的絲製成的火浣布,木材產自索瓦倫或特蕾莎女王港。所鑲嵌的黃金來自緹多恩中部。
幾千年來無數仁人志士帶著自己的學說,科技成果,信仰,救亡圖存的使命來到這個講台,或是痛心疾首,或是心思縝密,或是慷慨激昂的演講。這裡的每一塊磚都被歷史的洪流沖刷的異常光滑。
提恩到員工區臨時領取了自己的飛毯契靈,飛到了他敬愛的老師的房間。
門是開著的,「那小子是真不會伺候老年人。」提恩想著,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屋內煙霧繚繞,還有著濃烈的酒氣。提恩摁了換氣開關,屋內的氣味總算不那麼要人命了。在輪椅的摩擦聲中,老人面色紅潤,咳嗽了幾聲,說道:「卡坎卡,我的好,好學生,你來啦?」
提恩火冒三丈,那實習生居然把一個殘疾的老者扔下自己跑了!
「老師好。不是,那小子把您扔下自己玩去了?!」
「哎哎哎,人家,把活干,幹完了,我就讓他出去休息啦。他伺候的很,好。只是如果不是這,這樣的理由,你小子也不出屋啊!雖然不建議,你像年輕的我那樣滿地瘋跑,最,最後把腿跑壞了,那也得多出來,見識見識祖國的,大好河山……」
「老師,老師?」提恩嘆了口氣,「好吧,回頭提醒一下,別總給老爺子拿酒。今天算那小子走運。」
因為老師身邊總得有個人,所以提恩也不方便走。他給老師抱到床上,蓋好毯子,可是這位老人好像更喜歡在他的燈盞里睡覺,轉身功夫回到燈里了。
他搖了搖頭,開始整理文件,發現文件整理的很好。
「看來那小子的工作效率蠻高的,考慮考慮給他轉正也不是不行。對了,他叫什麼來著?好像叫提爾卡?還是提爾忒……」
提恩閒不住啊,就在辦公室里逗上了一隻不知道哪裡飛來的鴿子。帕提亞帕里斯城內有很多鴿子,它們幾千年前就在人們的身邊生活,每次在火蛇宮的圓頂上飛起幾百隻鴿子的時候都是一道曠世絕景。
「看時間的話,他也該回來了吧?要不我走?」心裡想著提恩悄悄的走到門口向他的老師行禮。「吾主佑您安康。」轉身正要離去。
「哎哎哎當心啊啊啊啊啊!」一個女孩突然竄了過來,差點摔倒。提恩穩穩地用手摟住她的腰。「瑪妲娜?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提恩溫柔的說。
「啊!提,提恩哥!那個,祖父讓我來給他送文件,結果下面的樓梯故障懸停在空中,很久才恢復正常。我和提爾忒哥也被困住了……」瑪妲娜細細的喘著氣,靠在提恩的臂膀中,顯得十分嬌小。
「沒坐飛毯嗎?」提恩用手帕輕輕的擦拭瑪妲娜臉上的汗珠。
「提爾忒是實習的,沒有證件,我也不是圖書館的。好啦哥,放我下來吧……」
瑪妲娜微微臉紅,雖然從小玩到大,畢竟已是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女,被有些小帥的青梅竹馬抱著還是會緊張。
「抱!抱歉卜薩賢者!我不是忘了——」提爾忒跑到門口,一愣,「噢噢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
「小聲點,你爺爺正在睡覺,所以,不要掙扎~」提恩突然感覺自己行了,忘了今天沒太整理容貌,把嬌小的藍發少女當著她熟睡爺爺的面摁在了牆上,「今晚要不要出去走走?」
瑪妲娜雖然也喜歡這個很照顧他的哥哥,但是也未免太直接了吧!腦子像個燒水壺一樣炸開了。「不是,可以,哥,等會,你先鬆開,爺爺別醒了……」
提恩色迷迷的看著面前的女孩。他突然有了個邪惡的念頭,目光悄悄的向下移,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盒子上。
「這裡面是什麼?」提恩問。
瑪妲娜努力回過神來:「爺爺給你的,說以後交給你研究,不到安全的地方不可以打開。」
提恩畢竟是一個把工作看的很重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幾天不出門,立馬鬆開了手:「啊?你爺爺不是說讓我研究471號古城的古卷嗎?」
「爺爺說現場發現這裡一座古羽人的浮空要塞,不知為何墜落了,不是你的課題,而且從其他古卷推測,你的這份殘破不堪的應該只是一本宮廷食品清單。」
「啊?」提恩有點崩潰,他好幾天廢寢忘食的用神巧民的語言表一字一句的對照,怪不得沒對上幾個,根本不是一個種族!
「那我的科室是不是又泡湯了?」提恩頓時萎了下來,「瑪爾斯的鬍子啊!」
「不不不,有驚喜。你先看看這個。」瑪妲娜走進屋內,在桌子上打開盒子,裡面金光閃爍。一張鑲嵌著珍珠瑪瑙寶石的黃金書皮映入眼帘。
「這是——黃金手抄本!」提恩的下巴都要掉了,「送我的?!」
「不是啦,你看看它的名字。」瑪妲娜神秘一笑。
提恩恭敬的俯下身子,一字一頓的讀著幾個銀色帕提亞文,「林西卜•穆溫•蒙杜布克•卜薩,夢,書,《夢書》?!」一道霹靂。
「沒錯,這正是卜薩家族第一任史官的作品,爺爺和你提起過。」
這《夢書》可了不得。
百年前,林西卜•卜薩任馬上領經人,隨蒙杜布克一世大帝西征迪雅,踏平下迪雅,迪雅陪都黎靬被占領。在擦桑石漠之戰中險勝,但無力繼續擴張。期間林西卜受傷,被迫停留在黎靬。療傷期間林西卜記錄詩歌,童話,宗教故事和傳說編匯而成《夢書》。
後來迪雅王庭軍反攻突襲黎靬,林西卜被俘,被族人贖回,回到首都任史官,並繼續編寫《夢書》。在第一次「紅河岸火」事件中被「紅河岸」武裝分子毆打辱罵,導致舊瘡破裂,幾天後在家中逝世。
《夢書》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是卜薩家族的傳家寶。上次「紅河岸火」事件,銀封死士的咒言石像直奔卜薩住宅,殺死瑪妲娜父母就是為了搶奪它。
後來蒙杜布克——也就是爺爺喊來了五名耶尼切里才將其奪回,但是稿件已混亂損壞,老人無心修補,因為總是想到兒子兒媳死前的慘狀。
「所以此等重任就落到我的肩上了?」提恩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
「加油啊提恩哥,有什麼突破那可就不是一個科室的事情了!」少女笑道。
「那是不是暗示著爺爺把你也交給我了?」提恩微微一笑。
「你你你!」瑪妲娜捂著臉跑下樓。
「哎!晚上出去嗎!」圖書館人很多,瑪妲娜沒聽見,「好吧,一會去找她。」
「我的主啊。」提恩撫摸著護身符,這一天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想快點喝點什麼鎮定的飲料緩緩。
提恩看了看手抄本,扉頁上寫著:
如夢一般,使我看見了祂。
提恩隨手翻開了書頁。
他看見了一首詩歌。
《星星的孩子》,樂章一。
請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