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拓跋·佛理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佛理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一)釋道
公元446年，北魏太平真君六年
長安
朱紅院牆上，方方正正載著，普渡眾生幾個大字，穿過山門，鐘樓，廂房，便來到正殿，大殿約莫有七八米高，高翹的屋檐像振翅高飛的雄鷹，屋檐下懸掛有一塊古老的木匾，匾上書有大悲殿三字，古樸而莊嚴。
殿前的院落里，豎著兩個高低不一的銅構香爐，靠前的一隻矮一些，它的頂部被隆起的頂子遮蓋著，活像一個小亭子；靠後的一隻稍微高一些，有半大的小伙子那麼高，是一方三足香爐，香爐中，插著三支通體暗紅的燃香。
陣陣白煙飄過香爐前跪坐著的僧眾，面前的一切仿佛都與他們無關，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誦經念佛。少頃，一隊身著官袍的人走向僧眾，寺廟住持緩緩睜開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
「出家人了無牽掛，餘生只求青燈古佛，又怎會藏有官家說的那些東西呢？」
為首的官員也不答話，只是向後擺手，招呼人抬上一個個貼著封條的箱子，住持見狀忙說：
「這些都是佛門經卷，爾等不可私開。」
話還沒說完，箱子便被強行開封，露出了呈規模的兵刃和甲冑，見此，跪坐著的僧眾慌了神，還不待他們做出反應，官府便鎖拿了為首的幾名僧人，其餘眾人，皆惶恐而不敢言。
平城
拓跋燾看完了來者長安的奏報，他陷入了沉思。六年前，為了鞏固統治，在崔浩和寇謙之的勸導下，這位祖輩來自草原的君主，決心接受中原傳統宗教文化，於平城東南立道場，受天書，建靜輪天宮，號太平真君！
「陛下！」
「卿，何事？」
拓跋燾望向這位三朝老臣，老臣名為崔浩，雖說漢人，但為北魏的立國和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當年，拓跋家的先祖想把都城設在鄴城，在崔浩的勸阻下，都城改為平城，其影響力可見一斑。見皇帝陛下詢問自己意見，崔浩連忙答到僧侶不事農桑，不服徭役，今國家初定，但南境未清，劉義隆虎視眈眈，若百姓整日誦經念佛，則身死國滅之時可計日而待。
拓跋燾回過神來，連連稱善。
魏帝拓跋燾駕臨長安城，來到搜出兵器的古寺中，他下令，推倒佛堂，沒收寺廟所有田地，財產，焚燒經卷，搗毀石像，所有妖僧，盡數梟首。全國所有佛教信徒，凡是五十歲以下的，一律還俗服兵役。霎時，北魏境內，上自王公，下至庶人，私養沙門，誅滅全門。此外，拓跋燾還要親自觀斬。
寺廟中，所有搜查出的經卷被擺放到院落中央的空地上，隨駕的鮮卑士兵向經書澆灌酒水，又把無數的乾柴覆在上層，鮮卑兵高舉火把，在一聲命令後，將火把扔向乾柴。升騰的火焰瞬間沖向天空，而後覆蓋了整個焚燒區，大火曠日持久，直到所有藏書化為灰燼。經卷焚燒完畢後，所有鮮卑士兵蜂擁而上，衝進寺廟的每一處供奉佛像之地，在統一的指揮下，小型佛像直接砸毀，大型佛像，由士兵推倒，用鋸子鋸下佛首，做完一切後，所有的殘像堆積在院中。鮮卑士兵又將帶鉤子繩索勾向佛堂的外壁，然後用戰馬拉著這些繩索向四面八方跑去，不一會，房倒屋塌，陣陣塵土向四面八方散去，最後，一把火丟上去，佛堂焚燒殆盡。
然後，便是處置寺內僧人，拓跋燾將寺內所有僧眾劃為妖僧，將僧眾捆縛鬧市，黑布蒙眼，白布塞口，以防止僧眾受刑時的嚎叫，亂了他的心智。拓跋燾和崔浩特意交待儈子手，刀不必磨，儈子手自然心領神會。
眼見日頭到了位置，行刑官發出行刑命令，儈子手拿起鈍刀，向僧人的脖頸砸去，一刀下去，骨骼開裂，僧人口中傳來嗚嗚的聲響，儈子手又將刀高高舉起，再次落下，僧人頭顱和脖子捲成一個銳角，在慣性的作用下，上下擺動。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暴虐的刑罰，即使只是觀刑，也頓感脊背發涼。
滅佛完成後，拓跋燾率眾回到了平城。
隊伍路過破碎的佛像時，拓跋燾沒有注意到，一張半面殘像怒佛直視著他。
似是咒道，拓跋燾後世子孫，盡皆短命。
（二）飲馬長江
公元450年，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劉宋元嘉二十七年
健康
散朝後的劉義隆，留下王玄謨坐而論道。不久前，他注意到了這個其貌不揚的臣子，王玄謨出身太原王氏，是當年南逃大族的後代，他歲性格孤傲，可是劉義隆卻認為他的很多見解對時局有著一陣見血之效，因而，時常散朝後，與其高談闊論。
談著談著，談到了當年武帝劉裕篳路藍縷率南逃後裔，北返舊都。可惜啊，時過境遷，短短三十年間，河南諸地陷於魏國之手，劉裕北伐成果不復存在。二人無不扼腕嘆息，沉默良久，王玄謨打破了僵局。
「陛下！」
「何事？」
王玄謨激動地說道
「此乃天賜良機於陛下，陛下若能率軍北克舊土，此可功比衛霍！」
聞訊趕來的袁淑拱火似地說道
「陛下席捲燕趙，北驅佛狸後，定可封禪泰山，皆時，臣願進封禪書！」
劉義隆似乎打開了新世界，在一聲又一聲陛下中，迷失了自我，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中閃過。
平城
明堂內，聽到消息的拓跋燾，笑了。倒也不是他狂妄，只是他深知這位遠在健康的老對手是何秉性。他對朝臣說，這位元嘉皇帝，即大位以來，怕是連健康城，都沒有踏出過吧？就這，還要來我平城？北魏朝廷聞此，皆是大笑。
而後，拓跋燾又給劉義隆洋洋灑灑五百字小作文，然而面對拓跋燾的挑釁，劉義隆非常高冷的已讀不回。
拓跋燾倒也不生氣，他下令所有軍隊後撤，放宋軍入境，等到秋冬季節，馬兒都餵肥了，在南擊來敵。
秋冬時節，如約而至，潮水般的鮮卑騎兵在平城外列隊集合，浩浩蕩蕩在拓跋燾的帶領下，開向南方。果然，和拓跋燾設想的一樣，這位在健康城內養尊處優的元嘉皇帝，打起仗來，完全沒有他老爹劉裕那一手，片刻，鮮卑大軍兵臨長江。
一江之隔的劉義隆開始慌了，也不是沒人勸過他。沈慶之就曾對他說拓跋佛理，威震天下，控弦百萬，王玄謨之輩，怎會是其敵手？當時劉義隆已經被吹上了頭，心生封狼居胥之感，根本聽不進勸阻之聲。
劉義隆開始飢不擇食地徵發健康城內連同王公子弟在內的適齡男子，充作兵員；懸重賞購佛理首級，斬佛理首級者，封八千戶開國縣公，賞布絹各萬匹，金銀各百斤；募人將毒酒置江北空村中，欲以毒死魏軍將士。劉義隆本人，也登上了石頭城，望著鋪天蓋地的鮮卑騎兵，他想起了檀道濟，又開始痛恨起自己當年自毀長城之舉。
所幸，長江天塹擋住了這幾近亡國的災難。
拓跋燾也明白，北人沒有成熟的水師，終是過不了這長江天塹。
在隔著長江水，羞辱了一番劉義隆後，拓跋燾下令北返。
途徑盱眙城，守將臧質為這位遠來的君主，送上了一壇下火飲品。
拓跋燾當即震怒，下令攻城，久攻不下之際，盛怒之下的拓跋燾，又是一封洋洋灑灑五百字小作文射入城中。大概意思說，我這次選派的攻城士兵，都不是我鮮卑族人，丁零人戰死，我可在河北大地建立起更穩固的統治，匈奴人戰死，太原地區，我便高枕無憂。
臧質看過信後，命人傳抄數份，又射回拓跋燾大軍。拓跋燾大軍內，立刻爆發了一波又一波的譁變，至此，拓跋燾明白了，劉宋帝國也是英才輩出，北魏的國力，還不足以讓他吞下這個和自己相同體量的帝國。拓跋燾撤帷北返。
歸途中，他想到自己此行，越發惱怒。他徹底撕下了文明君主的偽裝，再起殺戮，路過兗、徐、豫、青、冀各州之地後，男子全部斬首，將嬰兒向上拋起，使其在重力作用下，砸向鮮卑騎兵的長朔，喪心病狂的鮮卑騎兵還將插著嬰兒屍體的長朔盤舞，嬉戲。
兵災過後，劉宋帝國，赤地千里，短期內，徹底失去對北方的主動權。
三十年前，劉寄奴北伐成果，毀於一旦。
（三）國史
公元450年，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
平城
北境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七月的南方，可能還是一派鶯歌燕舞之景，而北境的平城，卻下起了鵝毛大雪，為北境的王都裹上了一層純白的大衣。積雪足足有一掌厚，來來往往的人們踩過積雪，發出咯咯的聲響，他們相互攀談，臉頰被凍得紅撲撲的，嘴裡也冒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白煙。
少頃，大街上駛來一隊囚車，車轍壓過積雪後，留下一對平行的直線。為首的車內，是一個身材瘦削，穿著單衣的老人，散亂著一頭白，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究竟是天降大雪，還是他的絲絲銀髮。他整個身體抽搐起來，他的頭，雙手，被鎖於車上，且雙腳也被架高，但他還是盡力讓自己蜷縮起來。他，實在是太冷了。
「喲，那不是崔浩嗎？」
能遊走於都城中央的人，自是非富即貴，他們也自然識得這位三朝股肱臣，大魏元勛崔浩。人群瞬間炸鍋，頭腦靈通之人悟到了其中隱含得信息，默默感嘆一聲要變天了。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拓跋燾將為國撰史的任務下放給了崔浩，且叮囑道，務必真實，不可胡亂吹捧。對於任何家族，承擔這樣一向國家級的撰史任務，足以說明，君王對其有無與倫比的信任，久居高位的崔浩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接到任務的崔浩一刻也不敢停歇，兢兢業業完成了國史記錄。
完成之後，崔浩地位更是顯貴，甚至連太子拓跋晃見到崔浩，都要駐嗶行禮。崔浩也感嘆，為官若此，人生何求？屬官向崔浩建議，不妨將新寫出的國史，刻碑立於都城中央。崔浩同意了這項提議，於是，在平城中央，一片承載國家歷史的碑林拔地而起。
由於崔浩主持撰寫的國史盡述拓跋氏歷史，詳備而無所避諱，其中直書了拓跋氏一些不願人知的早期歷史。就這樣，一封又一封指責崔浩暴揚國惡的上書傳到拓跋燾眼前。盛怒之下，拓跋燾下令族滅清河崔氏，連有姻親關係的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一同滅族！
於是，出現了這位權傾朝野的老臣，身著單衣，被囚車押上刑場的一幕。抵達刑場後，行刑手粗暴地將崔浩卸到地上，全然不顧這是一位七十歲的老者。隨後，一隊鮮卑軍人從四面八方湧入，他們圍起了崔浩，輪流向崔浩小解。
崔浩雖也上個沙場，但他又何時見過這般陣仗，他害怕極了，眼淚鼻涕一併湧出，但他被鎖著的軀體只能在地上來回蠕動，口中發出陣陣哀嚎。
一輪又一輪的鮮卑士兵羞辱完崔浩，他也被抬往行刑台，腰斬而死。
崔浩死後，拓跋燾越發殘暴。
他殘暴的性情將自己尚佛的太子，活活嚇死。
而他，也在眾人的恐懼中，被身邊的宦官宗愛弒殺。
「佛理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一)釋道
公元446年，北魏太平真君六年
長安
朱紅院牆上，方方正正載著，普渡眾生幾個大字，穿過山門，鐘樓，廂房，便來到正殿，大殿約莫有七八米高，高翹的屋檐像振翅高飛的雄鷹，屋檐下懸掛有一塊古老的木匾，匾上書有大悲殿三字，古樸而莊嚴。
殿前的院落里，豎著兩個高低不一的銅構香爐，靠前的一隻矮一些，它的頂部被隆起的頂子遮蓋著，活像一個小亭子；靠後的一隻稍微高一些，有半大的小伙子那麼高，是一方三足香爐，香爐中，插著三支通體暗紅的燃香。
陣陣白煙飄過香爐前跪坐著的僧眾，面前的一切仿佛都與他們無關，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誦經念佛。少頃，一隊身著官袍的人走向僧眾，寺廟住持緩緩睜開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
「出家人了無牽掛，餘生只求青燈古佛，又怎會藏有官家說的那些東西呢？」
為首的官員也不答話，只是向後擺手，招呼人抬上一個個貼著封條的箱子，住持見狀忙說：
「這些都是佛門經卷，爾等不可私開。」
話還沒說完，箱子便被強行開封，露出了呈規模的兵刃和甲冑，見此，跪坐著的僧眾慌了神，還不待他們做出反應，官府便鎖拿了為首的幾名僧人，其餘眾人，皆惶恐而不敢言。
平城
拓跋燾看完了來者長安的奏報，他陷入了沉思。六年前，為了鞏固統治，在崔浩和寇謙之的勸導下，這位祖輩來自草原的君主，決心接受中原傳統宗教文化，於平城東南立道場，受天書，建靜輪天宮，號太平真君！
「陛下！」
「卿，何事？」
拓跋燾望向這位三朝老臣，老臣名為崔浩，雖說漢人，但為北魏的立國和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當年，拓跋家的先祖想把都城設在鄴城，在崔浩的勸阻下，都城改為平城，其影響力可見一斑。見皇帝陛下詢問自己意見，崔浩連忙答到僧侶不事農桑，不服徭役，今國家初定，但南境未清，劉義隆虎視眈眈，若百姓整日誦經念佛，則身死國滅之時可計日而待。
拓跋燾回過神來，連連稱善。
魏帝拓跋燾駕臨長安城，來到搜出兵器的古寺中，他下令，推倒佛堂，沒收寺廟所有田地，財產，焚燒經卷，搗毀石像，所有妖僧，盡數梟首。全國所有佛教信徒，凡是五十歲以下的，一律還俗服兵役。霎時，北魏境內，上自王公，下至庶人，私養沙門，誅滅全門。此外，拓跋燾還要親自觀斬。
寺廟中，所有搜查出的經卷被擺放到院落中央的空地上，隨駕的鮮卑士兵向經書澆灌酒水，又把無數的乾柴覆在上層，鮮卑兵高舉火把，在一聲命令後，將火把扔向乾柴。升騰的火焰瞬間沖向天空，而後覆蓋了整個焚燒區，大火曠日持久，直到所有藏書化為灰燼。經卷焚燒完畢後，所有鮮卑士兵蜂擁而上，衝進寺廟的每一處供奉佛像之地，在統一的指揮下，小型佛像直接砸毀，大型佛像，由士兵推倒，用鋸子鋸下佛首，做完一切後，所有的殘像堆積在院中。鮮卑士兵又將帶鉤子繩索勾向佛堂的外壁，然後用戰馬拉著這些繩索向四面八方跑去，不一會，房倒屋塌，陣陣塵土向四面八方散去，最後，一把火丟上去，佛堂焚燒殆盡。
然後，便是處置寺內僧人，拓跋燾將寺內所有僧眾劃為妖僧，將僧眾捆縛鬧市，黑布蒙眼，白布塞口，以防止僧眾受刑時的嚎叫，亂了他的心智。拓跋燾和崔浩特意交待儈子手，刀不必磨，儈子手自然心領神會。
眼見日頭到了位置，行刑官發出行刑命令，儈子手拿起鈍刀，向僧人的脖頸砸去，一刀下去，骨骼開裂，僧人口中傳來嗚嗚的聲響，儈子手又將刀高高舉起，再次落下，僧人頭顱和脖子捲成一個銳角，在慣性的作用下，上下擺動。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暴虐的刑罰，即使只是觀刑，也頓感脊背發涼。
滅佛完成後，拓跋燾率眾回到了平城。
隊伍路過破碎的佛像時，拓跋燾沒有注意到，一張半面殘像怒佛直視著他。
似是咒道，拓跋燾後世子孫，盡皆短命。
（二）飲馬長江
公元450年，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劉宋元嘉二十七年
健康
散朝後的劉義隆，留下王玄謨坐而論道。不久前，他注意到了這個其貌不揚的臣子，王玄謨出身太原王氏，是當年南逃大族的後代，他歲性格孤傲，可是劉義隆卻認為他的很多見解對時局有著一陣見血之效，因而，時常散朝後，與其高談闊論。
談著談著，談到了當年武帝劉裕篳路藍縷率南逃後裔，北返舊都。可惜啊，時過境遷，短短三十年間，河南諸地陷於魏國之手，劉裕北伐成果不復存在。二人無不扼腕嘆息，沉默良久，王玄謨打破了僵局。
「陛下！」
「何事？」
王玄謨激動地說道
「此乃天賜良機於陛下，陛下若能率軍北克舊土，此可功比衛霍！」
聞訊趕來的袁淑拱火似地說道
「陛下席捲燕趙，北驅佛狸後，定可封禪泰山，皆時，臣願進封禪書！」
劉義隆似乎打開了新世界，在一聲又一聲陛下中，迷失了自我，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中閃過。
平城
明堂內，聽到消息的拓跋燾，笑了。倒也不是他狂妄，只是他深知這位遠在健康的老對手是何秉性。他對朝臣說，這位元嘉皇帝，即大位以來，怕是連健康城，都沒有踏出過吧？就這，還要來我平城？北魏朝廷聞此，皆是大笑。
而後，拓跋燾又給劉義隆洋洋灑灑五百字小作文，然而面對拓跋燾的挑釁，劉義隆非常高冷的已讀不回。
拓跋燾倒也不生氣，他下令所有軍隊後撤，放宋軍入境，等到秋冬季節，馬兒都餵肥了，在南擊來敵。
秋冬時節，如約而至，潮水般的鮮卑騎兵在平城外列隊集合，浩浩蕩蕩在拓跋燾的帶領下，開向南方。果然，和拓跋燾設想的一樣，這位在健康城內養尊處優的元嘉皇帝，打起仗來，完全沒有他老爹劉裕那一手，片刻，鮮卑大軍兵臨長江。
一江之隔的劉義隆開始慌了，也不是沒人勸過他。沈慶之就曾對他說拓跋佛理，威震天下，控弦百萬，王玄謨之輩，怎會是其敵手？當時劉義隆已經被吹上了頭，心生封狼居胥之感，根本聽不進勸阻之聲。
劉義隆開始飢不擇食地徵發健康城內連同王公子弟在內的適齡男子，充作兵員；懸重賞購佛理首級，斬佛理首級者，封八千戶開國縣公，賞布絹各萬匹，金銀各百斤；募人將毒酒置江北空村中，欲以毒死魏軍將士。劉義隆本人，也登上了石頭城，望著鋪天蓋地的鮮卑騎兵，他想起了檀道濟，又開始痛恨起自己當年自毀長城之舉。
所幸，長江天塹擋住了這幾近亡國的災難。
拓跋燾也明白，北人沒有成熟的水師，終是過不了這長江天塹。
在隔著長江水，羞辱了一番劉義隆後，拓跋燾下令北返。
途徑盱眙城，守將臧質為這位遠來的君主，送上了一壇下火飲品。
拓跋燾當即震怒，下令攻城，久攻不下之際，盛怒之下的拓跋燾，又是一封洋洋灑灑五百字小作文射入城中。大概意思說，我這次選派的攻城士兵，都不是我鮮卑族人，丁零人戰死，我可在河北大地建立起更穩固的統治，匈奴人戰死，太原地區，我便高枕無憂。
臧質看過信後，命人傳抄數份，又射回拓跋燾大軍。拓跋燾大軍內，立刻爆發了一波又一波的譁變，至此，拓跋燾明白了，劉宋帝國也是英才輩出，北魏的國力，還不足以讓他吞下這個和自己相同體量的帝國。拓跋燾撤帷北返。
歸途中，他想到自己此行，越發惱怒。他徹底撕下了文明君主的偽裝，再起殺戮，路過兗、徐、豫、青、冀各州之地後，男子全部斬首，將嬰兒向上拋起，使其在重力作用下，砸向鮮卑騎兵的長朔，喪心病狂的鮮卑騎兵還將插著嬰兒屍體的長朔盤舞，嬉戲。
兵災過後，劉宋帝國，赤地千里，短期內，徹底失去對北方的主動權。
三十年前，劉寄奴北伐成果，毀於一旦。
（三）國史
公元450年，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
平城
北境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七月的南方，可能還是一派鶯歌燕舞之景，而北境的平城，卻下起了鵝毛大雪，為北境的王都裹上了一層純白的大衣。積雪足足有一掌厚，來來往往的人們踩過積雪，發出咯咯的聲響，他們相互攀談，臉頰被凍得紅撲撲的，嘴裡也冒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白煙。
少頃，大街上駛來一隊囚車，車轍壓過積雪後，留下一對平行的直線。為首的車內，是一個身材瘦削，穿著單衣的老人，散亂著一頭白，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究竟是天降大雪，還是他的絲絲銀髮。他整個身體抽搐起來，他的頭，雙手，被鎖於車上，且雙腳也被架高，但他還是盡力讓自己蜷縮起來。他，實在是太冷了。
「喲，那不是崔浩嗎？」
能遊走於都城中央的人，自是非富即貴，他們也自然識得這位三朝股肱臣，大魏元勛崔浩。人群瞬間炸鍋，頭腦靈通之人悟到了其中隱含得信息，默默感嘆一聲要變天了。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拓跋燾將為國撰史的任務下放給了崔浩，且叮囑道，務必真實，不可胡亂吹捧。對於任何家族，承擔這樣一向國家級的撰史任務，足以說明，君王對其有無與倫比的信任，久居高位的崔浩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接到任務的崔浩一刻也不敢停歇，兢兢業業完成了國史記錄。
完成之後，崔浩地位更是顯貴，甚至連太子拓跋晃見到崔浩，都要駐嗶行禮。崔浩也感嘆，為官若此，人生何求？屬官向崔浩建議，不妨將新寫出的國史，刻碑立於都城中央。崔浩同意了這項提議，於是，在平城中央，一片承載國家歷史的碑林拔地而起。
由於崔浩主持撰寫的國史盡述拓跋氏歷史，詳備而無所避諱，其中直書了拓跋氏一些不願人知的早期歷史。就這樣，一封又一封指責崔浩暴揚國惡的上書傳到拓跋燾眼前。盛怒之下，拓跋燾下令族滅清河崔氏，連有姻親關係的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一同滅族！
於是，出現了這位權傾朝野的老臣，身著單衣，被囚車押上刑場的一幕。抵達刑場後，行刑手粗暴地將崔浩卸到地上，全然不顧這是一位七十歲的老者。隨後，一隊鮮卑軍人從四面八方湧入，他們圍起了崔浩，輪流向崔浩小解。
崔浩雖也上個沙場，但他又何時見過這般陣仗，他害怕極了，眼淚鼻涕一併湧出，但他被鎖著的軀體只能在地上來回蠕動，口中發出陣陣哀嚎。
一輪又一輪的鮮卑士兵羞辱完崔浩，他也被抬往行刑台，腰斬而死。
崔浩死後，拓跋燾越發殘暴。
他殘暴的性情將自己尚佛的太子，活活嚇死。
而他，也在眾人的恐懼中，被身邊的宦官宗愛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