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微暗的火
一把提琴，在大師和初學者手上演奏的內容截然不同，但發出的充其量是提琴的聲音。
切莫西赫不得不爬下梯子，走過去撿起弗拉梅爾的《狂飆戰爭史》，多達四千頁的書本並無損壞，也無異樣，對半分開，在切莫西赫眼前的是「戰爭期間藝術發展概括」這一章節的一副插圖——畫家芬托的作品《篝火》。
占據畫面絕大部分的是一簇在地平線上沖天而起的篝火，襯托得周圍的人類相當渺小，火舌在芬托的筆下絲縷分明，如同古老神話中海妖的頭髮一樣，盤成重重漩渦，像是隨時會旋繞著它所包裹住的，夜幕中的閃耀著的星星緩緩流動起來，低矮的地面和高懸的星空之間充斥著火焰，又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這一切景象仿佛僅僅是發生在一座低矮的木棚之內的幻覺，芬托的筆觸相當桀驁不馴，異常凌厲。
弗拉梅爾在此頁下方做注釋：
「芬托生卒年不詳，活動時間大致與托勒密相符，芬托在當時聯邦藝術圈的活躍時間很短，曾有學者論述，芬托乃是托勒密偶發興致，闖蕩藝術圈時為自己所起的筆名。」
。。。。。。
第二天，保羅·路德維希和妻子，坐在自己的星星畫廊二樓的家中，在午飯期間突然聽到切莫西赫講起自己打算休學。
父親卡爾賞給他的凡艾克美術館並未由他自己主持，只是由屬於家族基金的那群富有經驗的經理人們幫忙打理，短短几月產生的利潤便讓保羅這個不成功的畫商震驚之餘相當氣餒。
更讓他氣餒的是，這群嘴裡充滿著金錢氣息的職業經理人，很多是他的校友，明明比他更有藝術才華，倒也比他更有路德維希家族成員的腔調。
這些腔調他至今學的不怎麼熟練，站在他們中間很格格不入，時間長了，這些職業經理人們往往會對他露出那種掩飾不住的，仿佛掌握了藝術圈話語權的大佬們對於一個新入門者的鄙視。
保羅還是樂意活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星星畫廊沒有關門，保羅一家也沒有搬家，繼續這種蝸居狀態。
保羅聽了切莫西赫的話，用筷子攪著碗裡還沒拌勻的雞湯泡飯，愣了愣神，低頭扒了一口飯緩緩說道：
「那你休學後想好幹嘛了嗎？」
切莫西赫鄭重地說：
「爸爸，我想試著當畫家。」
保羅為了創作抽菸極多，一時被熱飯嗆到，不由鼻子一酸，放下碗想了一會兒，樂呵呵地說道：
「喲，這得是子承父業啊，當畫家好，這世界太多什麼金融家啊，機械研究學者啊，看著都煩。你覺得呢，親愛的？」
保羅抬頭望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妻子希芮，她的圍裙上一半是顏料，一半是油漬，顯得很可愛，尤其是她的俏皮的圓圓的小鼻子，保羅第一次遇到妻子之後就很著迷，更讓她永遠著迷的是希芮顯得可愛的外表卻是乾脆冷淡風的嗓音。
希芮撩了撩貼在臉邊的一縷劉海，悶悶的說：
「自從切莫給咱家掙了一家美術館，銀行卡上的錢多的我半夜醒來都有點慌，太影響我的創作和廚藝了。」
希芮若有所思的看著父子，挺起腰，雙手支在腰上氣呼呼的繼續說：
「你們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回事，沒錢的時候想著怎麼來錢，有錢了之後想著怎麼花錢，簡直說不上哪件事更加痛苦，我最近老是覺得每天不買點貴的菜就虧待了你們父子倆，但太貴的菜我又得學著怎麼烹飪，那些比配置顏料還要複雜一百倍的烹飪廚具買來了家裡又沒地方放，很煩惱的好吧！」
聽的父子忍俊不禁，保羅鄭重其事的大聲朗誦起來：
「阿蓋爾有雲，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保持適度的貧窮！」
希芮面帶嘲笑的說道：
「得，又來你這一句，現在咱們的問題是，怎麼保持適度的富有。」
她轉向切莫西赫：
「兒子，我給你說，畫畫兒其實很費錢，那些顏料什麼的，我當時和你爸爸都是省吃儉用地買來一點點想著辦法用啊，蹭同學的用啊，可受氣了，現在你倒是不愁了，你得是揮霍著來。」
切莫西赫從盤子裡挑起幾根來自仇池州的巨大魔芋切成的芋絲，母親的刀工一如往常的很粗糙，這種貴重貨又很難烹飪，切莫西赫咬了一口，沒熟啊，但還是咽了下去，抬頭撞上母親充滿期盼的眼神。
「唔，好好吃啊，但是我打算從星院的帳上隨便薅點羊毛，估計也夠我畫畫兒了，再說，還指不定將來是不是一直當畫家，只是一個暫時的想法。」
希芮倒是不在意，她看向保羅：
「那就先這麼著吧，我和你老爸支持你，有困難就說，別勉強。」
。。。。。。
切莫西赫倒是沒料到他打算休學的事會讓他站在卡爾和赫爾曼面前，卡爾坐在他星集團頂層辦公室的巨大辦公桌前，聽完切莫西赫的想法挑了挑眉毛，但卡爾並未像站在他旁邊的赫爾曼料想的那樣一如往常地，面對下屬和兒女時，用邏輯嚴密、冰冷到類似於訊問的語言或者要求進一步的解釋，或者表達自己不可更改的反對。
卡爾幾乎要說出口，接著換了一種平靜的語氣，問切莫西赫：
「你對星院，或者說對於機械研究和家族生意不感興趣了嗎？」
切莫西赫想了想，搖了搖頭。
「哦？」
切莫西赫回答：
「只是一個暫時的想法，我也說不清楚，但很有必要。」
卡爾反倒滿意這個答案，他有點戲謔地轉頭問赫爾曼：
「我們去年在藝術收藏上的投入是多少來著？」
赫爾曼幾乎不假思索，躬身回答：
「支出約六百四十億歐迪，其中包括與大致三千位藝術家和收藏家的深度合作，收入約一千二十億歐迪，但其中包括大致四百億歐迪的公關費用，所以單論利潤的話，勉強持平。」
赫爾曼接著對切莫西赫解釋道：
「所謂公關費用，其實就是我們接受朋友們的委託，售出或者買入他們手上的藝術品產生的一些費用，當然，只要金錢流動起來，就能產生附加的價值。」
卡爾伸手打住：
「可以了，不用說那麼清楚，他自己懂。」
切莫西赫不得不爬下梯子，走過去撿起弗拉梅爾的《狂飆戰爭史》，多達四千頁的書本並無損壞，也無異樣，對半分開，在切莫西赫眼前的是「戰爭期間藝術發展概括」這一章節的一副插圖——畫家芬托的作品《篝火》。
占據畫面絕大部分的是一簇在地平線上沖天而起的篝火，襯托得周圍的人類相當渺小，火舌在芬托的筆下絲縷分明，如同古老神話中海妖的頭髮一樣，盤成重重漩渦，像是隨時會旋繞著它所包裹住的，夜幕中的閃耀著的星星緩緩流動起來，低矮的地面和高懸的星空之間充斥著火焰，又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這一切景象仿佛僅僅是發生在一座低矮的木棚之內的幻覺，芬托的筆觸相當桀驁不馴，異常凌厲。
弗拉梅爾在此頁下方做注釋：
「芬托生卒年不詳，活動時間大致與托勒密相符，芬托在當時聯邦藝術圈的活躍時間很短，曾有學者論述，芬托乃是托勒密偶發興致，闖蕩藝術圈時為自己所起的筆名。」
。。。。。。
第二天，保羅·路德維希和妻子，坐在自己的星星畫廊二樓的家中，在午飯期間突然聽到切莫西赫講起自己打算休學。
父親卡爾賞給他的凡艾克美術館並未由他自己主持，只是由屬於家族基金的那群富有經驗的經理人們幫忙打理，短短几月產生的利潤便讓保羅這個不成功的畫商震驚之餘相當氣餒。
更讓他氣餒的是，這群嘴裡充滿著金錢氣息的職業經理人，很多是他的校友，明明比他更有藝術才華，倒也比他更有路德維希家族成員的腔調。
這些腔調他至今學的不怎麼熟練，站在他們中間很格格不入，時間長了，這些職業經理人們往往會對他露出那種掩飾不住的，仿佛掌握了藝術圈話語權的大佬們對於一個新入門者的鄙視。
保羅還是樂意活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星星畫廊沒有關門，保羅一家也沒有搬家，繼續這種蝸居狀態。
保羅聽了切莫西赫的話，用筷子攪著碗裡還沒拌勻的雞湯泡飯，愣了愣神，低頭扒了一口飯緩緩說道：
「那你休學後想好幹嘛了嗎？」
切莫西赫鄭重地說：
「爸爸，我想試著當畫家。」
保羅為了創作抽菸極多，一時被熱飯嗆到，不由鼻子一酸，放下碗想了一會兒，樂呵呵地說道：
「喲，這得是子承父業啊，當畫家好，這世界太多什麼金融家啊，機械研究學者啊，看著都煩。你覺得呢，親愛的？」
保羅抬頭望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妻子希芮，她的圍裙上一半是顏料，一半是油漬，顯得很可愛，尤其是她的俏皮的圓圓的小鼻子，保羅第一次遇到妻子之後就很著迷，更讓她永遠著迷的是希芮顯得可愛的外表卻是乾脆冷淡風的嗓音。
希芮撩了撩貼在臉邊的一縷劉海，悶悶的說：
「自從切莫給咱家掙了一家美術館，銀行卡上的錢多的我半夜醒來都有點慌，太影響我的創作和廚藝了。」
希芮若有所思的看著父子，挺起腰，雙手支在腰上氣呼呼的繼續說：
「你們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回事，沒錢的時候想著怎麼來錢，有錢了之後想著怎麼花錢，簡直說不上哪件事更加痛苦，我最近老是覺得每天不買點貴的菜就虧待了你們父子倆，但太貴的菜我又得學著怎麼烹飪，那些比配置顏料還要複雜一百倍的烹飪廚具買來了家裡又沒地方放，很煩惱的好吧！」
聽的父子忍俊不禁，保羅鄭重其事的大聲朗誦起來：
「阿蓋爾有雲，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保持適度的貧窮！」
希芮面帶嘲笑的說道：
「得，又來你這一句，現在咱們的問題是，怎麼保持適度的富有。」
她轉向切莫西赫：
「兒子，我給你說，畫畫兒其實很費錢，那些顏料什麼的，我當時和你爸爸都是省吃儉用地買來一點點想著辦法用啊，蹭同學的用啊，可受氣了，現在你倒是不愁了，你得是揮霍著來。」
切莫西赫從盤子裡挑起幾根來自仇池州的巨大魔芋切成的芋絲，母親的刀工一如往常的很粗糙，這種貴重貨又很難烹飪，切莫西赫咬了一口，沒熟啊，但還是咽了下去，抬頭撞上母親充滿期盼的眼神。
「唔，好好吃啊，但是我打算從星院的帳上隨便薅點羊毛，估計也夠我畫畫兒了，再說，還指不定將來是不是一直當畫家，只是一個暫時的想法。」
希芮倒是不在意，她看向保羅：
「那就先這麼著吧，我和你老爸支持你，有困難就說，別勉強。」
。。。。。。
切莫西赫倒是沒料到他打算休學的事會讓他站在卡爾和赫爾曼面前，卡爾坐在他星集團頂層辦公室的巨大辦公桌前，聽完切莫西赫的想法挑了挑眉毛，但卡爾並未像站在他旁邊的赫爾曼料想的那樣一如往常地，面對下屬和兒女時，用邏輯嚴密、冰冷到類似於訊問的語言或者要求進一步的解釋，或者表達自己不可更改的反對。
卡爾幾乎要說出口，接著換了一種平靜的語氣，問切莫西赫：
「你對星院，或者說對於機械研究和家族生意不感興趣了嗎？」
切莫西赫想了想，搖了搖頭。
「哦？」
切莫西赫回答：
「只是一個暫時的想法，我也說不清楚，但很有必要。」
卡爾反倒滿意這個答案，他有點戲謔地轉頭問赫爾曼：
「我們去年在藝術收藏上的投入是多少來著？」
赫爾曼幾乎不假思索，躬身回答：
「支出約六百四十億歐迪，其中包括與大致三千位藝術家和收藏家的深度合作，收入約一千二十億歐迪，但其中包括大致四百億歐迪的公關費用，所以單論利潤的話，勉強持平。」
赫爾曼接著對切莫西赫解釋道：
「所謂公關費用，其實就是我們接受朋友們的委託，售出或者買入他們手上的藝術品產生的一些費用，當然，只要金錢流動起來，就能產生附加的價值。」
卡爾伸手打住：
「可以了，不用說那麼清楚，他自己懂。」